第2章 要在不经意间塑造世界观！
曹胖子曹斌，跟陈熙同是高中同学。
两人读的大学虽然不是同一所，但都考在了这座熟悉的老家小城滨城，周末时常碰面。
有时是去市中心的博物馆看当季新出的画展；有时一起骑着扫码单车，蹬去几公里外那家全市最便宜的自助餐厅。
有时则是去彼此的学校，蹲在操场角落边喝可乐边欣赏穿紧身裤的体院女孩。
像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会针对游戏、电影、小说和世界局势举办情绪高涨的讨论会，顺带进行一番厚古薄今的批斗并乐此不疲。
毕业后的两人都选择留在老家滨城。
曹斌在考研失败两次后，父母出钱供他开了间黑网吧，剑指附近高中大学学生的生活费，偶尔狩猎组团上门的中年人。
而陈熙同，据说写过两本卖的还行的小说，但曹斌在拜读之后只觉文笔尚可故事一般，颇少了几分两人当年对网文界说白道绿时的豪气，实在遗憾。
后来，老陈大抵是江郎才尽了，转行当了编辑。
业余时间靠直播卖课骗骗刚入行的网文新人，生活倒也混的过去。
至于曹斌，心宽体胖的他为人随和说话有趣，对网络小说发展史能眉飞色舞地讲上几个钟头，聊起游戏机变革更能旁征博引，招得满堂喝彩。
其人尤擅科普日本动画里的陈年老梗，经常大马金刀地端坐在网吧前台那张黑乎乎的电竞椅上，激昂慷慨挥斥方遒，一手指天一手搓脚。身边围拢一圈比他小十岁以上的拥趸。
年轻人们一个个听得眼睛发亮，沐浴曹老板洒面而来的唾沫，分吃同一包曹老板柜台里的辣条。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最让曹斌后悔的时光，就是美国佬的“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发售的那段岁月。
夜深人静时常常扼腕叹息，感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虽有卧龙之资也难当天数有命。
“怎么就这么快？这世道怎么就变得这么快？”——这是曹老板感叹人生时最常用的开头语。
一旦开讲，定要眯起眼睛点上一支烟，把烟圈缓缓吐向那回不去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
那几年，科技的发展像是网上买来小巧可爱的宠物猪，误吃了肉猪的催肥饲料。
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们总感慨，世界的变化真是每天起床都变个样儿。
不是今天华国载人航天技术取得巨大突破，就是明天美利坚脑科学领域研发成效喜人；等后天再打开电视——好家伙，岛国宣布新材料将取代现有的显像管技术，大家的手机电视马上要成为历史啦！
每天沐浴在这种氛围中，连文科专业毕业的曹斌都坚信：世界格局将发生重大转变，科技改变生活，科技改变生活啊！
人不轻狂枉少年！
半老少年曹斌卖掉了2025年网吧新购入的一批6090显卡。
加上拿岳父的老房子抵押贷出来的四十万，重装了店面，进口来大洋彼岸美利坚MayFlower公司投入市场的第一批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就等着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设备到货的那天夜里，躺在床上的老曹夜不能寐。
他眼眶含泪地望向天花板，满心都是自己靠着先手优势，用虚拟现实降维打击滨城网吧行业，身负毒害滨城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骂名，从此过上一眼看不到头的苦闷有钱人生活。
念及此处，连身侧老婆的鼾声都如百灵鸟般悦耳动听。
可好景不长。
没过几年，正如火如荼地冲击人们神经的行业革新纷纷没了下文，仿佛一位高开低走的太监作者，让人恨的牙根发痒。
吸收了新投资的工厂停工，新出现的职业也一个个消失，就连本来大好的国际局势，不知为何也变得紧张起来。
至于寄托了老曹中年梦想的连锁网吧——上市不到两年，由于脑科学研究被发现可能存在影响神经的技术漏洞，MayFlower公司破产并购，低价召回了市面上的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
华国国内立法禁止了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的商业使用，后来连购买个人都要追溯全网的购买渠道上门回收。
在这场“大发展”后的“大低潮”里，虚拟现实也只是万千沉沦中一个不起眼的泡沫。
也是幸得如此，政策落实得不甚严格。
老曹托关系，偷偷留下两台，放在网吧阁楼，只有老朋友们和网吧的至尊常客才有幸享用。
偶尔自己也对着它们发呆，一下午一包烟，默默无言。
至于岳父抵押的老房子，倒是没被银行收回。靠着老陈等朋友们的接济，老曹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重新干回了传统网吧；只是再面对老婆的絮叨和岳父的臭脸时，难免自觉英雄气短。
转眼间，世界迎来了2039年。
“大低潮”后的岁月，并不像老曹和老陈年轻时钟情的那些文艺作品里描绘的人间天堂。时代像是改变了什么，又像是还一个模样。他们都说不清。
唯一确定的是，千禧年后出生的老曹和老陈，如今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人。
◇
“退了？忘了给你关收费了，再给你充一百的？”曹斌说。
“不玩了，我一会还有事儿。这都九点多了，今天就这么着吧。”
“老陈，有半个月没来我这玩了吧？今天这么有空，还选这么老的单机游戏打？”
曹斌抽着烟屁股，把游戏盘包装翻过来看：“……斗，破，天穹？27年出的盘，比我儿子岁数都大！怎么，今儿怀旧啊？”
陈熙同把深潜式VR游戏头盔摘下来，揉了揉鼻梁说：
“差不多吧，前几天突然刷到聊这个游戏的老帖子，说这个游戏有隐藏路线才能拿的专属道具什么的。正好在你这看见了，就当缅怀青春呗。”
相比肚腩挺到看不见脚面的老曹，老陈的身形堪称枯瘦。
时间像一位冷峻的艺术家，用不同的经历做刻刀，随心所欲地雕刻每个人的人生。
学生时代颇能吸引女孩目光的二人，如今站在一起好似一对胖瘦仙童。
“剧情恁么老套的游戏，原著小说也土得要死，就碰上网文改编游戏最火的那段时间才能拿个VR版号的吧？什么隐藏路线？”
“说了缅怀青春了，就“三年之誓”那关，一直选认怂对话，然后进单人战磨掉第一个小boss四分之三血。这时候进剧情但是不会关对boss伤害，可以在对话的时候偷袭boss。”
陈熙同起身，抽走曹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点上：
“上学那会儿你不是挺喜欢看那种小说？高中在宿舍被窝里打着手电看，光被抓写检讨都好几次。”
曹斌不满地在软沙发里哼哼：“好汉不提当年！现在我游戏玩得都少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嘛……还是得多陪陪家人！昨天还答应我儿子，明年开春儿带他去后山湖那儿钓鱼呢。我跟你说那新开了家渔场，听我顾客说一人一百四一天，不用打窝一小时能上好几条，走的时候后备箱地方都不够……”
两个人开始天南地北地聊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思维像草原上撒开缰绳的野驴，瘫在各自的沙发里吞云吐雾。
被当作白噪音的电视机是台2023年的索尼老古董，穿深红色西服的女主持正在采访一位老专家，询问他对上周美利坚一架军机在日本海坠毁的看法。
突然，曹斌很作态地干咳一声，打断了陈熙同正在发表的对岛国万代模型厂偷胶罪行的强烈谴责。
“万代先放一边儿……我说老陈，你和黎沂俩的事，怎么样了？这一晃都过了这么些年……上周她还发微信给我，拐弯抹角都在问你的事……”
陈熙同没回话，看了眼手表，随后摆摆手，拿起正戳在墙角滴水的雨伞，准备下楼。
拉开通往一楼的拉门，楼下青年人们嘈杂的叫嚷和键盘敲击声瞬间涌上来，同身后的静一起，把陈熙同夹在中间。
曹斌如今不坐前台了，楼下那张电竞椅上，招了个跟他差不多体重的胖姑娘。
陈熙同转头最后看了眼曹斌说：
“胖子有空减减肥吧，我看你头都快塞不进头盔了，别将来楼下都没你能坐的椅子。烟也少抽点儿，真的，有空不如多带你儿子踢踢球去……”
话音远去，人已经噔噔噔下楼走了。
曹斌连忙坐直身子喊道：“老陈，老陈！到时候钓鱼你也来啊！我给你打电话！”
没有回应。
曹斌瘫回沙发时才想到，老陈比起上次见面似乎又瘦了，眼窝深深地塌陷，颧骨似要刺破皮肤，大概是最近休息得不好。
街上正下着小雨，板油路上蓄积的水坑倒映着广告灯牌炫目的色彩。
街角那家陈熙同常去的拉面店还亮着灯。台阶上坐着几个年轻人，可能是刚从曹斌店里出来的，拿十几年没怎么涨过价的便宜面条打发了肚子。
他们身边摆着红牛和可乐瓶子，穿着打扮透着浓浓的学生气，围在一起讲着什么，眉宇间全是活力和迷茫。
“——要我说，还是打不起来！但是紧张到这个份儿上，保不准世界局势能无限趋向第二次冷战……冷战，冷战总比热战好！告诉你，七十年代人类科技的大发展就是冷战催生的！……嗨，这都不懂，有个人跟你比着跑，当然比你自己跑得快些噻……”
陈熙同没撑伞，慢慢在雨里走着，步伐有些摇晃，脚下的影子被远处的路灯揪扯出老长。
路过街角那帮青年们时，他不自觉用力把腰杆撑直了，让自己显得也年轻些。
曹斌猜对了一半。今晚，除了想缅怀下过去，他主要是想再见见老朋友。
在那段最令你怀念的时光里陪伴过你的东西——无论是一家再吃不到的餐馆，还是那年夏天炙烤你皮肤的阳光，都能让你的心遥遥飘回那段不能回去的岁月，飘向那个不可追忆的人。
即使它们是杀时间用的垃圾小说或节奏单调的口水歌，但只有它们，是你短暂回到过去的门票。
老陈心想，要是那个痣长在鼻头的半秃医生预测的够准，他大概去不了明年春天的后山湖，他快死了。
两人读的大学虽然不是同一所，但都考在了这座熟悉的老家小城滨城，周末时常碰面。
有时是去市中心的博物馆看当季新出的画展；有时一起骑着扫码单车，蹬去几公里外那家全市最便宜的自助餐厅。
有时则是去彼此的学校，蹲在操场角落边喝可乐边欣赏穿紧身裤的体院女孩。
像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会针对游戏、电影、小说和世界局势举办情绪高涨的讨论会，顺带进行一番厚古薄今的批斗并乐此不疲。
毕业后的两人都选择留在老家滨城。
曹斌在考研失败两次后，父母出钱供他开了间黑网吧，剑指附近高中大学学生的生活费，偶尔狩猎组团上门的中年人。
而陈熙同，据说写过两本卖的还行的小说，但曹斌在拜读之后只觉文笔尚可故事一般，颇少了几分两人当年对网文界说白道绿时的豪气，实在遗憾。
后来，老陈大抵是江郎才尽了，转行当了编辑。
业余时间靠直播卖课骗骗刚入行的网文新人，生活倒也混的过去。
至于曹斌，心宽体胖的他为人随和说话有趣，对网络小说发展史能眉飞色舞地讲上几个钟头，聊起游戏机变革更能旁征博引，招得满堂喝彩。
其人尤擅科普日本动画里的陈年老梗，经常大马金刀地端坐在网吧前台那张黑乎乎的电竞椅上，激昂慷慨挥斥方遒，一手指天一手搓脚。身边围拢一圈比他小十岁以上的拥趸。
年轻人们一个个听得眼睛发亮，沐浴曹老板洒面而来的唾沫，分吃同一包曹老板柜台里的辣条。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最让曹斌后悔的时光，就是美国佬的“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发售的那段岁月。
夜深人静时常常扼腕叹息，感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虽有卧龙之资也难当天数有命。
“怎么就这么快？这世道怎么就变得这么快？”——这是曹老板感叹人生时最常用的开头语。
一旦开讲，定要眯起眼睛点上一支烟，把烟圈缓缓吐向那回不去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
那几年，科技的发展像是网上买来小巧可爱的宠物猪，误吃了肉猪的催肥饲料。
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们总感慨，世界的变化真是每天起床都变个样儿。
不是今天华国载人航天技术取得巨大突破，就是明天美利坚脑科学领域研发成效喜人；等后天再打开电视——好家伙，岛国宣布新材料将取代现有的显像管技术，大家的手机电视马上要成为历史啦！
每天沐浴在这种氛围中，连文科专业毕业的曹斌都坚信：世界格局将发生重大转变，科技改变生活，科技改变生活啊！
人不轻狂枉少年！
半老少年曹斌卖掉了2025年网吧新购入的一批6090显卡。
加上拿岳父的老房子抵押贷出来的四十万，重装了店面，进口来大洋彼岸美利坚MayFlower公司投入市场的第一批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就等着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设备到货的那天夜里，躺在床上的老曹夜不能寐。
他眼眶含泪地望向天花板，满心都是自己靠着先手优势，用虚拟现实降维打击滨城网吧行业，身负毒害滨城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骂名，从此过上一眼看不到头的苦闷有钱人生活。
念及此处，连身侧老婆的鼾声都如百灵鸟般悦耳动听。
可好景不长。
没过几年，正如火如荼地冲击人们神经的行业革新纷纷没了下文，仿佛一位高开低走的太监作者，让人恨的牙根发痒。
吸收了新投资的工厂停工，新出现的职业也一个个消失，就连本来大好的国际局势，不知为何也变得紧张起来。
至于寄托了老曹中年梦想的连锁网吧——上市不到两年，由于脑科学研究被发现可能存在影响神经的技术漏洞，MayFlower公司破产并购，低价召回了市面上的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
华国国内立法禁止了深潜式虚拟现实设备的商业使用，后来连购买个人都要追溯全网的购买渠道上门回收。
在这场“大发展”后的“大低潮”里，虚拟现实也只是万千沉沦中一个不起眼的泡沫。
也是幸得如此，政策落实得不甚严格。
老曹托关系，偷偷留下两台，放在网吧阁楼，只有老朋友们和网吧的至尊常客才有幸享用。
偶尔自己也对着它们发呆，一下午一包烟，默默无言。
至于岳父抵押的老房子，倒是没被银行收回。靠着老陈等朋友们的接济，老曹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重新干回了传统网吧；只是再面对老婆的絮叨和岳父的臭脸时，难免自觉英雄气短。
转眼间，世界迎来了2039年。
“大低潮”后的岁月，并不像老曹和老陈年轻时钟情的那些文艺作品里描绘的人间天堂。时代像是改变了什么，又像是还一个模样。他们都说不清。
唯一确定的是，千禧年后出生的老曹和老陈，如今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人。
◇
“退了？忘了给你关收费了，再给你充一百的？”曹斌说。
“不玩了，我一会还有事儿。这都九点多了，今天就这么着吧。”
“老陈，有半个月没来我这玩了吧？今天这么有空，还选这么老的单机游戏打？”
曹斌抽着烟屁股，把游戏盘包装翻过来看：“……斗，破，天穹？27年出的盘，比我儿子岁数都大！怎么，今儿怀旧啊？”
陈熙同把深潜式VR游戏头盔摘下来，揉了揉鼻梁说：
“差不多吧，前几天突然刷到聊这个游戏的老帖子，说这个游戏有隐藏路线才能拿的专属道具什么的。正好在你这看见了，就当缅怀青春呗。”
相比肚腩挺到看不见脚面的老曹，老陈的身形堪称枯瘦。
时间像一位冷峻的艺术家，用不同的经历做刻刀，随心所欲地雕刻每个人的人生。
学生时代颇能吸引女孩目光的二人，如今站在一起好似一对胖瘦仙童。
“剧情恁么老套的游戏，原著小说也土得要死，就碰上网文改编游戏最火的那段时间才能拿个VR版号的吧？什么隐藏路线？”
“说了缅怀青春了，就“三年之誓”那关，一直选认怂对话，然后进单人战磨掉第一个小boss四分之三血。这时候进剧情但是不会关对boss伤害，可以在对话的时候偷袭boss。”
陈熙同起身，抽走曹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点上：
“上学那会儿你不是挺喜欢看那种小说？高中在宿舍被窝里打着手电看，光被抓写检讨都好几次。”
曹斌不满地在软沙发里哼哼：“好汉不提当年！现在我游戏玩得都少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嘛……还是得多陪陪家人！昨天还答应我儿子，明年开春儿带他去后山湖那儿钓鱼呢。我跟你说那新开了家渔场，听我顾客说一人一百四一天，不用打窝一小时能上好几条，走的时候后备箱地方都不够……”
两个人开始天南地北地聊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思维像草原上撒开缰绳的野驴，瘫在各自的沙发里吞云吐雾。
被当作白噪音的电视机是台2023年的索尼老古董，穿深红色西服的女主持正在采访一位老专家，询问他对上周美利坚一架军机在日本海坠毁的看法。
突然，曹斌很作态地干咳一声，打断了陈熙同正在发表的对岛国万代模型厂偷胶罪行的强烈谴责。
“万代先放一边儿……我说老陈，你和黎沂俩的事，怎么样了？这一晃都过了这么些年……上周她还发微信给我，拐弯抹角都在问你的事……”
陈熙同没回话，看了眼手表，随后摆摆手，拿起正戳在墙角滴水的雨伞，准备下楼。
拉开通往一楼的拉门，楼下青年人们嘈杂的叫嚷和键盘敲击声瞬间涌上来，同身后的静一起，把陈熙同夹在中间。
曹斌如今不坐前台了，楼下那张电竞椅上，招了个跟他差不多体重的胖姑娘。
陈熙同转头最后看了眼曹斌说：
“胖子有空减减肥吧，我看你头都快塞不进头盔了，别将来楼下都没你能坐的椅子。烟也少抽点儿，真的，有空不如多带你儿子踢踢球去……”
话音远去，人已经噔噔噔下楼走了。
曹斌连忙坐直身子喊道：“老陈，老陈！到时候钓鱼你也来啊！我给你打电话！”
没有回应。
曹斌瘫回沙发时才想到，老陈比起上次见面似乎又瘦了，眼窝深深地塌陷，颧骨似要刺破皮肤，大概是最近休息得不好。
街上正下着小雨，板油路上蓄积的水坑倒映着广告灯牌炫目的色彩。
街角那家陈熙同常去的拉面店还亮着灯。台阶上坐着几个年轻人，可能是刚从曹斌店里出来的，拿十几年没怎么涨过价的便宜面条打发了肚子。
他们身边摆着红牛和可乐瓶子，穿着打扮透着浓浓的学生气，围在一起讲着什么，眉宇间全是活力和迷茫。
“——要我说，还是打不起来！但是紧张到这个份儿上，保不准世界局势能无限趋向第二次冷战……冷战，冷战总比热战好！告诉你，七十年代人类科技的大发展就是冷战催生的！……嗨，这都不懂，有个人跟你比着跑，当然比你自己跑得快些噻……”
陈熙同没撑伞，慢慢在雨里走着，步伐有些摇晃，脚下的影子被远处的路灯揪扯出老长。
路过街角那帮青年们时，他不自觉用力把腰杆撑直了，让自己显得也年轻些。
曹斌猜对了一半。今晚，除了想缅怀下过去，他主要是想再见见老朋友。
在那段最令你怀念的时光里陪伴过你的东西——无论是一家再吃不到的餐馆，还是那年夏天炙烤你皮肤的阳光，都能让你的心遥遥飘回那段不能回去的岁月，飘向那个不可追忆的人。
即使它们是杀时间用的垃圾小说或节奏单调的口水歌，但只有它们，是你短暂回到过去的门票。
老陈心想，要是那个痣长在鼻头的半秃医生预测的够准，他大概去不了明年春天的后山湖，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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