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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飞雪平儿无知无觉 落花袭人有始有终

    诗云: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话说宝钗到王夫人这边请了安。王夫人道:“你三妹妹如今要出嫁了,去得又那么远,作为嫂子,你得开解她一些话。一是你们姊妹之情,二来也替宝玉说几句。还有一件,如今宝玉渐好了,我身子十病九痛,你二嫂子也总不好。你诸事该管便管,早晚都要做主持家的,老太太也特别钟意你这一点,将来这一番家事都是你的担子。”宝钗答应着。

    却说平儿这几日身上总不舒服,下身接连出了几次血,自己害怕,又不敢与人说。正好宝钗找她商量事儿,平儿才说起自己的事。宝钗吃了一惊:“若不是每月来的,总不好,快请个医生来吧。”说完便叫旺儿去请医生,这时贾琏也回来了。王太医来了一诊脉,也吃了一惊,避开众人对贾琏说:“这是外孕无疑了!目前此病尚无一例医好,痛也痛死了!”贾琏一听,想起平儿素日的好处,不禁泪如泉涌。王太医只开了些敛血止痛的药便走了,贾琏压了压惊去告诉凤姐。凤姐一听,毕竟平儿是她最得意的丫头,心里也是一阵绞痛,说:“这丫头平素是个最皮实耐用的,没疾没病,如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大夫看错了?”贾琏连忙说:“这个大夫可不是一般人,他连林姑娘的药毒都把得出来,难道还不够神的吗?”“说起药毒,你查出是谁干的了吗?”“自然是贾菖和贾菱那俩个混作,已经畏罪潜逃了。”“背后的主使是谁?”“肯定是赵姨娘呗,除了她,还能有谁?”“她们为何会对林姑娘下手?”“林姑娘是个药罐子,下了药也觉不出来。”“到底得有原因呀。”“还不是因为宝玉?”“你是说,他们以为宝玉要娶林姑娘,所以想让他绝后?”“还说你聪明呢,才想到这一层?”“自从生了巧儿,便觉得自己渐渐变傻了。我如今倒没什么,只是可怜了平儿,这该怎么着才好。”“也怨我,你身上不好,我身边又没有别人,这才急着收了房;还没来得及给她名份呢。”“这事儿岂能怨你?她若能为你生个一瓜半枣的,也是我的福份,谁知竟是个短命的。”说罢两个又哭了一会儿。这时丰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二爷二奶奶,平姑娘晕过去了!”贾琏和凤姐儿急忙过去看时,平儿已经躺在血泊之中。王太医来时,人已经没了,他说:“这位姑娘真是个有意志的,像这种病,十之八九是疼死的,听说她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贾琏和凤姐哭天抢地,都是痛不欲生。由其是贾琏,知道平儿命丧己手,就更加悲痛。

    李纨、宝钗、探春,都闻讯赶来,王夫人也知道了,她也哭了一场。平儿认识人多,人缘又极好,大观园中的人,无不悲痛,都来为她送行。经此一事,凤姐心灰意冷,只一心调教巧姐儿,再不理政。宝钗终于经众人推举,做上了荣府的掌门。

    园中人少,况兼天气寒冷,大家都不出屋。尤其平儿一死,愈发没有高兴的人儿了。所以园中渐渐冰冷寂寞,只有几家看园子的人住着。

    那日,尤氏过来看望凤姐,因天晚省得套车,就从便门过来了。尤氏没带文化和偕鸾佩凤等小妾,只领了银蝶和炒豆儿,一路上观了观园中景致,更觉得凄凉满目,台榭依然,女墙一带都种作园地,心中怅然所失。

    见了凤姐,便问:“这会儿园子里怎么那么萧条?”凤姐说,前一阵子都说探春和侍书又看到了鬼,于是便一传十,十传百,说大观园里有了妖,唬得那些看园子的人也不敢干活、不敢住了。晚上人们也不敢走,以致鸟兽逼人;近来甚至日间也是结伙搭伴、持械而行呢。”

    尤氏听了,心里也是一阵打鼓。没说了一会儿话便要回,凤姐亲自送出来。回宁府时,路上恰好搅到一只野猫,惊得它上串下跳。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众人却皆以为碰上了孤魂野鬼,尤氏与银蝶吓了个半死,炒豆儿被吓成了疯子。尤氏回家后,第二天就病倒了,没多久,竟也一命呜呼了。自尤三姐、尤二姐、尤老娘先后去世,尤家只剩下她一个,如今也跟着去了。打发完了她,又过了些时日,贾珍也病,贾蓉又跟着凑热闹。贾珍以为是蛊灾,竟不请医调治,专门派人到园内化纸许愿,详星拜斗。

    如此接连数月,荣宁两府草木皆兵、再无片刻安宁。此后,园中的出产一概全停,各房月例又重新添起,弄的荣府中更加拮据。宝钗接过家政,才知道银子无多,亏空天大,已是个破败的迹象。仅靠贾政的那点儿俸禄,又不贪不占的,哪能维持得了这么一大家子的生活?宝钗还发现,正如凤姐与探春所言,贾府的那些个男管家,没一个得力使唤的。不是不操心,就是徇私舞弊、狗盗钻营,也没一个正经的,都是些混事的魔王,幸好有李纨和探春帮忙支应,这才勉强撑住。

    那些看园子的,一个个都想搬出去,于是便造言生事,编派了各种各样花妖树怪的瞎话。宝钗只好下令将园门封固,再也无人敢到园中。以致崇楼高阁,琼馆瑶台,皆为禽兽所栖。

    尤氏被惊死之后,老太太着急的了不得,宝钗使让赖大另派了好多人手,将宝玉的住房围住,晚上巡逻打更。这些小丫头们还说,有看见红脸的,有看见很俊的女人的,吵嚷不休,唬的宝玉天天害怕。亏得宝钗是个最有主意的,听见丫头们混说,便吓唬着要打,所以才略好些。怎奈各房的人都已经被吓破了胆,疑人疑鬼不安生,又添了坐更的人,增了好多食用。

    众人中,唯独贾赦不信,说:“好好的园子,哪儿有什么鬼。”于是挑了个风清日暖的日子,带了几个家人,持着器械,到园子里踹看动静。众人劝他不依。到了园中,果见阴气逼人。贾赦还扎挣着往前走,跟的人却害怕得不行,探头缩脑的。内中有个年轻家人,心里早已害怕。只听唿的一声,回过头来,看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的“嗳哟”一声,腰腿发软,就躺倒了。贾赦及众人皆被吓到,四散奔逃,这时更惊动了园子里藏着的那些动物;一时间群鸟惊飞,走兽奔离,很久才安静下来。

    这时,众人才又重新聚拢在一起。贾赦回身一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了一个黄脸红胡子绿衣裳的妖精!跑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更有些胆怯,问道:“你们都看见了么?”剩下的几个恨不得赶紧出去,纷纷回说:“如何没瞧见?瞧那打扮,不是花妖,便是树妖,没准儿就是猫妖。”贾赦一听,说得乌七八糟,都没个准话,自己又没看着,但也害怕,不敢再朝前走。回来吩咐小子们:“不要乱说,只说园子里转遍了,都没看着什么东西。”

    其实贾赦的骨子里是真信了,悄悄地派人到真人府里去请法官驱邪。岂知哪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家人不但不瞒,反添些穿凿,说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贾赦没法儿,只得请道士到园中作法,以驱邪逐妖。贾琏得了令,于是择吉日,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来。供了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一堂,钟鼓法器排列两旁,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出了四十九位执事,净了一天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完毕,擂起法鼓。法师们都戴上了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驱邪接福的《洞玄经》,最后就出榜召将。

    榜上书写着:“太乙、混元、上清三境灵宝符演教大法师,行文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

    那日,两府上下的爷们都来观看,说:“好大的气场!这么呼神遣将的闹起来,多少妖怪也得唬跑了。”时辰一到,只见小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照五个方位站定,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立在坛前。只听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起咒来,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令牌,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妖鞭望空打了三下。本家众人都以为拿住了妖怪,争着要看,

    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起,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贾赦叩谢了法师。贾蓉等几个小弟兄背地里都笑个不住,说:“这不是糊弄鬼呢吗?一个妖怪没拿住,只是来拿走了许多银子!”贾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你们懂什么?老太爷当年在世炼丹时,哪有这些邪蟲?可见道法是通灵的。”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才将信将疑地散去了。

    这法事很有效果,关键是少了疑心,便不会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那么害怕了,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厮笑说道:“那日我正在前面,看得也最仔细,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却把大家都吓尿了,大老爷就认真起来。也挺好,瞧了个热闹的坛场。”

    但话虽这么说,法事也做了,鬼也驱了,却还是没人敢去园子里住。

    不提贾府这边闹鬼,且说忠顺王府之内,钱槐正与忠顺王爷汇报探听的消息。钱槐便把妙玉之事细细道来,又说起了铁网山和黑山村的地,似乎都有原先忠亲王的份儿。忠顺说:“这倒不急,再仔细探来。我先问你一件事,那位带玉的公子,真在一夜之间娶了两次亲?”“这是奴才亲眼见到的,确信无疑。”钱槐说。

    “真是无法无天!早晩会有他们的好看!先不说这个,祺官现在长大成年,也独立了,他在紫檀堡置的房产不能总闲着,正该给他娶上一门儿亲才好。我听他说过,他很钟意荣宁二府的人物,说有个姓花的姑娘你想想有没有?”

    “若论贾府中的丫头,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琥珀最好,可是琥珀最近也被召入宫里去了。说是圣上举恩,念及旧日恩情,已将元妃娘娘从冷宫里移出来。娘娘便要去了琥珀。”钱槐说。

    忠顺说:“那是她使了奸计,学杨贵妃,乘着去宝灵宫烧香拜佛的工夫,也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剪下来,托太监送给皇上。皇上见到头发,非常感动,便将她接回宫中。她是你哪门子的娘娘,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忠顺怒道。见钱槐不敢说了,又道:“继续说。”

    钱槐又开口道:“还有个鸳鸯,也是动不得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宝玉身边的合适。想必蒋爷是看中了她们,其中果有个姓花的,相貌和脾性都是极好的。”“凭她是谁,但那个带玉的毕竟成了家,房里的都被他糟塌过了,怎么能娶?”忠顺说。“他的玉丢了很长时间了,整天痴痴傻傻的,媳妇丫环不少,终没动静儿,我看他也不懂什么。”钱槐说。

    忠顺又想了想,把长史叫到身边说:“你去把贾赦和那个什么带玉的给我叫过来。”说完之后,便让钱槐仍回去了。

    这边贾赦被宣,立刻带上宝玉过来了。忠顺连座儿也不让,便说:“存周既已去南面赴任,这话便只好对你说。听说你们这位带玉的少爷能耐不小,一夜之间,竟拜了两回堂?身边还养了十多个美女丫头,真是奢侈之极!”

    贾赦和宝玉一听,赶紧趴在地上,宝玉不敢吱声,贾赦连连叩首道:“王爷,这恐怕是没影儿的事,一定有人造谣生事。”忠顺冷笑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想听你解释。如今把你们请来,还是因为祺官的事。”

    贾赦又要磕头,忠顺却道:“你俩站起来说话,我又没说什么。今日是件喜事。”

    贾赦和宝玉这才站起来听着。只听忠顺又说:“祺官这孩子在我府中长大,如今把戏搁下了,也置了产业,因此想给他娶个媳妇。我听他的意思,可能是相中了贵府之中的一位丫头,因此便请来二位商量。”

    贾赦一听,连忙点头,又不知道是谁,只把眼睛瞟向宝玉。宝玉一听,知道他说的是袭人,不仅不伤心,还为她能嫁给蒋玉函而高兴。于是便大着胆子说:“臣确知祺官心意,正是臣府中一个丫头,名唤袭人的便是。”忠顺一听,又干笑一声道:“一听名字,便知你府中的乱处。谁让祺官看上了她,还请二位成全。”贾赦一听,满口答应。忠顺这才露出了笑容,命人给他二人上茶。贾赦岂敢坐下,直说:“臣等要立即回去,好回禀老太太,择个吉日吉时,把袭人⋯⋯不不,把花姑娘送过来。”“花姑娘?”忠顺称奇。宝玉连忙解释道:“袭人姑娘姓花。”忠顺这才又说:“看来果真姓花。”

    从忠顺王府回来,贾赦去回贾母,把袭人之事都细说分明,又顺便问起了一夜两拜堂的事。贾母生气地说:“这个你们别管,是我做的主。只这忠顺也真是的,前辈恩怨,步步紧逼,处处与我们作对!”贾赦只好说:“王爷也没说什么,只要一个丫头,是喜事儿,老太太何出此言?”贾母白了他一眼问道:“宝玉呢,他怎么想?”“宝玉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回也算和他们结上了亲。”贾赦说。“这算什么亲?戏子和丫鬟?”贾母说。

    贾母想了想,终究还是惹不起,宝玉又没意见,便说:“告诉宝钗,多备嫁妆送过去,按小姐的排式,不可让人家小看了她。”

    贾赦出来,亲到宝玉房中,欲告知此事。岂料宝玉房中早已人人尽知,大家没一个高兴的,都在伤心难过,好像袭人死了一样。只有宝玉没哭,急得满地转圈儿,劝了这个劝那个。

    见贾赦进来,才都止住了哭声。宝钗抹着泪给贾赦让座儿,贾赦不坐道:“哭什么,这是喜事儿!那祺官儿早不是戏子了,是王爷身边的人!”说完与宝钗交代了贾母的话,便回去了。

    这边大家又继续哭,继续劝,直闹了一夜。次日,宝玉醒来,发现宝钗不在身边,自己竟在薰笼里躺着。只见袭人坐在他身边,依旧满面泪痕,见宝玉醒来,袭人握着他的手说:“咱俩毕竟是个没缘法的,把我送出去,你难道真不伤心!?”宝玉怔在那里,片刻才道:“那个人你又不是没见过,才艺双绝,比我强过百倍。”“难怪林姑娘说你是个无情无意的,今日我才懂了她的话儿!也罢,她还泪,我还你命罢了!”袭人说完,便四处找剪子。宝玉站起身来,死命抱住,两个人抱了很久,都不愿分开。

    这时,麝月进来,见他俩搂抱在一起,笑着说:“瞧瞧这难舍难分的,时候不早了,赶紧洗脸吃饭吧。”两人这才红着脸分开。

    饭后,宝钗乘宝玉出去,又劝袭人:“宝玉虽好,可岂知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你其实是个有福的,好歹从这个家挣脱了出去,想想我们,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人不是其它物件,我虽不认得字儿,却也知道‘海誓山盟’是什么理儿,如何能见到别人,便忘了他呢?”见宝钗点了点头,又说:“宝奶奶,你是我最中意的人儿,我不在时,全靠你了,他有时疯疯傻傻的,对我们却是一万个真心!”说着泪又下来了。

    如此恋恋不舍,袭人又迟滞了几天,便被一顶轿子送走了。临走时,宝玉也去送她,袭人最后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好歹留着麝月!”

    东西倒还一样不少,宝钗又折变了几件东西,才给她凑齐了小姐级的嫁妆,都随她一起送去了。

    又过了几日,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没有袭人的日子。这天,宝钗和探春正在安排事儿,突然墨雨进来报道:“贾珍大爷与乌进孝大爷来了!”

    不知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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