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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痕者

    蒙静本想使唤老唐和陈凤,可他们却查那拐带儿子的艺术家查得不亦乐乎。那个艺术家在两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吐露出了拐带儿子的计划并非他自己的设计,而是来自于一个叫做“dkamfo”的网友。

    这网名完全不明所以,因此老唐根据读音为其取了个中文名叫“大砍佛”。

    艺术家与大砍佛是在论坛上认识的,完全不知道其真实身份。两人要私聊计划的事情,就互加了好友。这位大砍佛无私地伸出自己的佛脚让艺术家抱着,为他准备了一份详尽的攻略。

    那攻略上甚至有医院的地图、洗衣厂人事部门的联系方式、如何说动情夫帮忙等实施计划的关键信息。只要艺术家能下定决心,即便不带脑子都可以完成“作案”。然而,那大砍佛已经很久都没有上线了。从论坛和运营商手上取得的IP地址经过了几次中转,完全查不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老唐和陈凤对这位大砍佛做了一次形象刻画。

    首先,此人一定是个熟悉网络的技术人员,而且没少做违规的事情。仅看他像是地铁线路似的网路中转,和看不出意义的网名,便知道此人并不想留下任何能别抓住的尾巴。其次,这大砍佛大概率是个无业游民,否则并不可能挤出这么多时间来帮艺术家计划一切。最后,此人可能是本市人,调查起相关的机构来很方便。

    “在职人员尔虞我诈,无业游民反而能无私奉献。”老唐淡淡地说。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认为大砍佛是个无业游民的根据。仅仅是因为他无私地给艺术家策划行动。”陈凤勉强睁开无神的双眼说。

    “像你这样天天加班的人,谁会去做这种没有报酬的事情。”

    “或许,大砍佛本来就认识艺术家,只是艺术家不知道。因此,他隐藏了身份来帮助老朋友。又或许,大砍佛根本就是与事件利益相关的人。哈,如此说来,大砍佛就是那女人的情夫。他让艺术家偷走儿子,符合他的利益。”陈凤说。

    “抢了人家的老婆,指使戴绿帽的傻瓜作案,还让他回来求自己帮忙。这大砍佛要不偷笑到窒息才怪。”老唐懒洋洋地说,“可是,那情夫并不是无业游民,还是个大忙人,做饮食的。”

    “猜谜吗?我们。”陈凤说罢,将一小叠刚打印好的A4纸放在老唐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老唐说着,顺手拿起几张来瞧了一下。

    “这些都是大砍佛在网上发表过的东西,我们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泄露身份的地方。”

    “浪费纸嘛,这是……”

    尽管不太愿意,老唐还是认真地开始研读资料,希望从中找到一点关于大砍佛身份的蛛丝马迹。

    蒙静看他们如此卖力,不忍心打断,便揪住了澜宇,让他帮自己到余笙韵的母校,去找当年被余笙韵敲了脑袋的男孩的资料。

    澜宇对余笙韵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打破男孩的脑壳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也对此产生了兴趣。当他得知蒙静隐藏了警察的身份暗访时,不禁抹了一把冷汗。要是被学校知道警察如此乱来,肯定要来投诉。因而,他不让蒙静再出马,自己联系了学校所属的派出所,让他们派个人和自己一起去学校。

    深夜,老唐和陈凤还在办公室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挨个字地阅读那些资料。蒙静看他们忘记了吃饭,便点了外卖给他们吃。

    澜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却发现桌子上只剩下外卖盒子,差点就想躺在地上撒泼。他把一个公文袋在蒙静面前晃了一下,瞬间就被抢走了。

    公文袋被暴力地拆开,吐出了几张纸。澜宇只找到当年的一个男生的名字,已经将其人的身份信息和现状都整理好,打印了出来。

    纪坤丛,从高中开始就是个混混,一直混到高中毕业后几年。后来突然觉醒,考了自考,进入了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员。年近中年的他被丢弃了,如今是个网约车司机。

    尽管事不宜迟,但也只能是等到次日。蒙静和澜宇次日一早回到办公室,便连忙联系网约车平台,拿到了纪坤丛的联系电话,顺利地找到了这位网约车司机。

    司机的行踪飘忽,所以他答应自行前往公安局找蒙静。

    临近中午,不情不愿的纪坤丛耷拉着脑袋被带到了会客室。他是个壮实的男人,剃了个光头,貌似也看破了红尘。

    蒙静和澜宇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送上了温暖的清水。

    “警官,有什么事情请尽快说吧。我们这些人,每分钟都是钱。坐在这里很焦虑的。”纪坤丛埋怨着说。

    “是的,焦虑总会存在。你把它赶走了,它就会附到别人的身上。在这里承受一些焦虑,能解决一个问题或让某人沉冤得雪。这也算是功德一件吧?”蒙静笑着说。

    “嗯嗯……”纪坤丛似乎听见了蒙静的话,又似乎目光涣散,并没有理解。他还是催促尽快将问题解决。

    澜宇没敢再将主导权交到蒙静手中,连忙接过话茬,询问起当年被余笙韵打的经历。

    “哇……问石器时代的事情呀……足有二十多年前了吧……”纪坤丛诧异地说,“对,我们当年是欺负人了。未成年人嘛,缺点人性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我们也不算犯法吧?”

    “请不要将你自己与其他人相提并论。我们没有打算追究那些事情。我们只想知道,余笙韵所救下的那个孩子是谁?”澜宇问。

    “嗯……真是够呛,这么多年了,我连一些当年的同学都不记得名字了。”纪坤丛苦恼地摸着自己的光头。突然,他恍然大悟地说:“我记得了,我们当年为什么要欺负他了。因为他父母都是殡仪馆的,我们说他家是吃死人饭。”

    “喂,你们这样说好吗?”蒙静皱着眉头说。

    “我们天性就是那么坏,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为什么知道别人父母的职业的?”澜宇插话道。

    “嗯,我们当中有一个,是那家伙的邻居。所以我们知道。”

    “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澜宇问。

    “不记得了。”

    “嗯,我们明白了。”蒙静说,“老实说,你说小孩子没人性,但是现在的你也对干那种工作的人有歧视吧?”

    纪坤丛尴尬地笑了一下,又开始催促着要离开。蒙静估计在这家伙身上也未必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便给他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他记起什么就随时联系后,将放他走了。

    “殡仪馆的双职工,还有个三四十岁的儿子。应该还是能找到人吧?”蒙静歪着脑袋看澜宇。

    “看来又是我。”澜宇无奈地说。

    “要不想这样,你可以申请调组,换个搭档。”蒙静一脸不屑地说。

    “你真够坏的。”澜宇说完,选择首先奔赴饭堂而去。

    事情过了两天,简哲和聂秧都没有什么动静,完全没想要从蒙静身上打探出消息来。蒙静知道儿子已经盘算时机,没到时间是不会行动的。

    澜宇是个可靠的人,查出殡仪馆里符合条件的夫妇有一对,而他们都儿子年龄上也跟那个当年的初中生吻合,名叫郝明。此人1988年生,比85年的余笙韵小了三岁。他与普通人无异,在社会上一直都没有什么显眼的记录。中考后,他升上本校的高中部,也就是市立三中。后来高考成绩不错,他进入了本地的一所理工大学,毕业之后并没有就业。此结论是在查了他的社保记录得来的,一个没有社保记录的人几乎可以断定为无业者。

    “这人恰恰是有在做事。”蒙静对澜宇说,“像他这样一次都没有交过社保的人,只能是他自己不愿意。”

    “不,我有不同意见。”澜宇说,“你说的的确有可能发生,你却是因为对他有了怀疑才那样想的。他或许有身体或心理上的原因,以致于他不能工作。”

    “那么,他的病历呢?”

    “我问过很多大医院,都没有这个人的诊疗记录。”

    “可见他没有病,但可能是个反社会的人。他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恶心。”蒙静说。

    “这种人什么都做不了,别说是工作。不,等等……”澜宇脸色一沉,继续说道:“会不会……他一毕业就死掉了?如果,他的死没有人发现,没有人报案。那么他连死亡记录都不会有,彻彻底底,清清白白。”

    澜宇的话只是猜测,却让蒙静不得不皱紧眉头。聂京被拐的事件是发生在十三年前,郝明当时二十一岁,正在念大学。如果郝明是协助余笙韵将聂京盗走以及杀死的人,那他有可能在毕业之后畏罪自杀,又或者被灭口。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何他从毕业起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烂鱼!出发!”蒙静说着背起背包,夺门而去。

    “去哪里?”澜宇连忙捡起自己的一件外套追了上去。

    “当然是殡仪馆!”

    正值中午时分,殡仪馆内不管是真情的泪还是例行公事,都必须暂停一下了。穿着灰色工作服,花白头发的郝成功每次吃饭之前都要念诵一段经文,说是要超度亡灵。工友们一开始都笑他胆小,但渐渐也明白他是也是个唯物主义者,走夜路也一点不害怕。

    他不贪财,别人都以为这是他和妻子的工资超出普通水平很多所致。起初,他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但到了后来,他渐渐发觉这并不是工资水平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的工作岗位。每天把人送进“炼丹炉”,他们却并未能练成火眼金睛。大块而未粉碎的骨头被凿子锤烂,让老郝知道这就是大伙的终点。

    “一个人会死,种族也能灭绝,全人类最终也是一样的结局。”老郝常这么说。

    这天,他还没念完经,便有人告诉他有警察来找他了。他有点意外地看着门外,看到蒙静和澜宇向他点了点头。

    “你们是想找郝明?”老郝一边带着两人在廊道的石凳坐下一边问。

    “没错。您有办法联系到他吗?”蒙静问。

    “没有。他毕业就说自己要去国外工作,一走了之,什么都没有留下。”老郝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放松,完全不像是一个与自己的独子多年不见的父亲。

    “你们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

    “请恕我直言,你们这样的关系有点异常。”蒙静坦率地说。

    “那孩子,从小就跟我们很少交流。我们不愿意对他说我们工作的事情,结果我们的话就越来越少了。早在他还是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和他都已经料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老郝说着掏出了一包红色硬合香烟抽了起来。

    “可是,你们都不担心他吗?怎么说,他也是你们的独子。”

    “独子多了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不过,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会死,我会死,大家都会死。分别只是腐烂成白骨还是被烧成粉末。干了好事,干了坏事又怎样?几十年之后还不是没有人记得?”

    “现在的存储技术与以前不同,能把资料保存很久。”澜宇插话道。

    “那是资料,不是记忆。就算几十年后还有人记得,那几百年后呢?前提是到了那时还有人才行。”老郝说。

    “那就是说,你没有儿子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蒙静连忙收住那不着边际的话题。

    老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烟。蒙静点了点头,又问:“请问你的而妻子的工作是什么呢?”

    “给死人化妆,工资可比我高。有什么办法呢?大伙更看重死者还是人形时的模样,而不是灰尘。”老郝说着笑了起来。

    别过了老郝,两人又拜访了郝夫人。梳着花白马尾的夫人这会儿正坐在准备室外面的廊道吃饭盒,正对着里面的两具尸体。夫人比起老郝的脸色要亲切许多,但也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近况。与老郝相同的是,她也并不担心儿子,一脸无所谓,只是比老郝表现得对儿子更有信心。

    在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澜宇不禁提出了疑问:“像他们这样太奇怪了,那是他们的独生子呀。而且以他们的职业……”

    “你是想说他们将自己的儿子烧掉了吗?”蒙静问。

    “对于他们来说,这有点方便吧?”

    “殡仪馆的资深员工,神不知鬼不觉地烧掉一个人吗?”蒙静低头想了一下,又说:“这动静不小,但我也相信他们有能力躲开别人的注意。”

    “对吧,对吧……”澜宇说着皱紧了眉头。

    “你真是个好人,烂鱼。”

    “嗯?你才知道吗?”

    “走吧。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已经死了。你这么快就开始发愁可不行。先查一下他的出境记录再说。”蒙静说着猛力地拍了拍澜宇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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