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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安明月被方小白一通电话十万火急地叫了出来,自打时非来后,他们已十多天没见过面了。

    方小白这次特别沉得住气,连条微信都没发过,安明月却是一味地乱,千言万语,在心头日夜翻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什么。

    方小白脸色肃然,眉宇间明显带着心事,安明月刚坐下,他就拿起身边的一个黑色双肩包,哐嘡一声扔在桌子上:给你的!

    安明月一愣:什么东西?

    方小白拉开拉链,一一往外掏:这是我的银行卡,所有存款都在里面,这是两张房契,一张是老宅子的,一张是店铺的,那会儿老太太有眼光,说租不如买,现在价格果然上去了...

    最后他掏出一个圆圆的檀木首饰盒,打开,有两层,可以旋转出来,里面宝光璀璨,有祖母绿的扳手,红宝石的戒指,粗麻花状的金镯子,白玉坠子,丁香金耳钉,林林总总,好几十样,最打眼的是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项链,粒粒饱满,光晕柔和———老太太到底还是偏心。

    安明月吓了一大跳,赶紧把盒子盖上,低声喊道:你疯了,这是干什么?

    小白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嘎着嗓子说:向你求婚啊!这是我所有的家当!

    想一想又加一句:和那个小白脸估计是比不了,但已是我的全部了!

    他神色紧张,喉头发干,不由地咽了一口吐沫,眼睛一眨不眨就看着安明月。

    安明月简直傻眼,期期艾艾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方小白有点急: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啊!

    他在首饰盒里叮叮当当扒拉了一会儿,拣出一个粉钻戒指,抓过安明月一只手,不由分说套到无名指上。

    安明月大急,赶快往下拔,不想这戒指尺寸特别妙,戴着顺当,往外却怎么也拔不下来,大抵是因为她粗活干多了,指关节变得有些粗大。

    方小白在一边看乐了:别折腾了,这是天意!

    安明月怕把戒指弄坏了,只得暂时作罢,准备回去打点肥皂再试试,她正色道:小白,你这突然唱的哪一出?

    方小白双手一摊,耸耸肩,假装随意地说:先下手为强呗!

    话一说完自己就崩了,他实在没办法再假装潇洒,眉眼中满满都是憔悴,还有丝丝痛楚,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像打摆子一样微微发抖——他已撑到了极限。

    说到底,感情里谁爱得早,爱得多,谁就先输。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牵起安明月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把整张脸埋了进去,很快,有温热的液体落到明月的手上。

    他语带哽咽:好吧,我承认,我撑不住了,我就是看不得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居然哭了,安明月的心一抖,像被灼热的蜡烛油烫了一下,除了老太太过世,她没见过小白流一滴泪。

    他的脸伏在她的手心里微微发抖,让她生出了无限柔情,她保持着这个僵硬而奇怪的姿势,用另外一只手温柔地抚摩他的头发,轻声说:傻瓜!

    又说:他是星仔的爸爸,我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老死不相往来。

    方小白一动不动,情绪却慢慢平缓下来。

    安明月又说:他不过送了条项链给我,并不是求婚,其实最近我们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来得及谈。

    方小白一张脸霎那变得火辣辣的,突然发现刚才失控的自己简直丢脸死了,他心中念头百转,恨恨地把假传情报的美玲骂了一百遍,又一转念,这样也好!

    他抬头,湿漉漉的眼睛亮得惊心动魄:我不管,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吧?!

    安明月哀求地叫了一声:小白~

    他并不为所动,继续灼灼地盯着她,有股不死不休的劲头。

    他的目光太炙热,又太粘稠,安明月的脸慢慢红了,终于,她说:我喜欢!

    声音很小,低不可闻,方小白却如闻佛音,嘴角眉梢霎那一起上扬,他一扫颓丧,无声地傻笑起来,整个人变得喜气洋洋。

    他说:我听不清,你大声一点。

    安明月把手抽出来,嗔怪地瞟他一眼,他立刻浑身轻飘飘的,如置云端。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那你嫁给我!

    安明月瞪他: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没有!”方小白飞快地说,理直气壮,大义凛然,但眼角眉梢分明都是笑意。

    他像是哭闹了半天终于得了糖果的小孩子,喜孜孜地对着安明月看了又看,她有点羞涩,垂眸静坐,白皙的皮肤上飞起红晕,分明又是温顺而快活的。

    她也喜欢我!!!一股暖流涓涓流入了小白的心里,又快速蔓延到全身和四肢,最后传到鼻端,酸而涩,小白模模糊糊地想:原来人欢喜到了极致居然会想哭。

    这几日,安明月的心一直被锯子日夜不停地来回拉扯,越想越乱,越想越无法决断,不想今日被方小白一逼居然逼出了自己的真心,做决定那一霎,只觉那些纷纷扰扰唧唧喳喳的声音突然静止了,有细细的喜悦音乐一样笼罩着自己。

    虽然她依旧眷恋过去,虽然她有那么多的不舍和执念,虽然时非脸上的沉痛还会让她动容,虽然星仔的笑让她满足,但都抵不过方小白默默留下的那滴眼泪。

    那眼泪是滚烫的,一直滴到她的心里,瞬间把她灼醒,浑身的细胞都跟着在战栗,她一秒都不愿眼前这个男人再因她而煎熬,痛苦,面目全非。

    这到底是女人母性的怜爱,还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她曾努力去分辨,但依然一塌糊涂,也许感情的事向来就没办法分对错,也无法讲道理,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她总忍不住会笑,他难过自己也跟着心如针扎,这就够了。

    她默不作声,似乎就在一瞬间,她想通了所有的关节,脸上一扫之前的迷惘,浮现出坚毅的神色。

    她说:小白,你想好了,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障碍,孩子的,他爸爸的,生活的,肯定不如你期待的那样,总是甜蜜。

    小白马上严肃起来:这些都交给我,我去和时非谈。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只用往我身后躲就是,我大小是个爷们,自己的女人我还是能罩住的!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明月刚刚露出感动的神色,他又飞快加一句:罩不住的时候咱们就一起撤,你和星仔先跑,我断后。

    安明月有些哭笑不得,时而深情,时而无厘头,这就是方小白。

    她说:我和时非之间的事,你不用管,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她拍拍他的脑袋:不许再胡思乱想。

    小白飞快凑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我信你!

    可下一秒马上问: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去谈?

    安明月无奈地笑:他这两天去外地办事情,一回来我就和他摊牌。

    方小白满意了,胳膊搁在桌上,双手托腮,情意绵绵地看着她,越看越爱,恨不得把她变成拇指姑娘,揣在口袋,含在嘴里。

    安明月虽然老道,一张老脸还是红了又红,她假装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把存款,房契和首饰盒一一装回包里,说:快把你的这些家当收好,首饰盒最好放到银行保险柜里,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不能这么没心没肺的。

    方小白撒娇:你就是我的保险柜。

    安明月轻啐了他一口,利索地把包往他肩上一挂:少贫嘴,快收好了!

    又举起右手,粉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说:放心,这个我已经收下了。

    目送了方小白后,安明月独自一人走在冬末春初的街道上,迎面吹来的风依然隐隐带着凛冽,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的一颗心却是宁静而满足的,她想起了一句有名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天空的太阳,冬日暖阳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团白白的圆晕,却依旧努力在释放着暖意,世间万物,即便卑微如草木,都会争风沾露,努力向阳,人生在世,总是要努力一把才对!

    安明月心意已定,内心静谧祥和,唯一担心的是怎么开口和时非谈,他们父子相认,正在兴头上,又卯足了劲想和她复合,不到万不得已,明月真心不愿和他翻脸,毕竟她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事,那么多回忆。

    她惟愿俩人都能把往事好好封存起来,扮演好星仔和睦慈爱的父母,彼此敬重,五六十岁时还能坐下来喝杯茶,云淡风轻地谈谈年轻时的那些事情。

    时非却一连几天都没消息,最后倒等来了黎嘉宁的电话,安明月已做好准备,蓄势待发,自然来者不拒,慷然赴约。

    黎嘉宁把她约到当地最有名的一个公园里,公园中心是一泓深潭,薄冰初融,春波微荡,有阳光的碎金在上面跳跃,她们绕着湖缓缓往前走。

    黎嘉宁身材婀娜,穿剪裁极佳的黑色贴身长裙,裹着一个大披肩,雅致的黑白水草花纹,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膝盖上,华美又舒适,就像她这个人,此时此刻完全没有和情敌谈判的紧张和愤懑,反如闲庭散步。

    她微微笑:祝贺你啊,大获全胜!

    安明月疑惑地看着她。

    她说:为了你时非煞费苦心,偷摸转移了点股份出去,自己鼓捣了个小公司单干。他挺沉得住气,万事俱备了才和我摊牌,我以前倒小看他了,他还有好几分刚性。

    安明月:你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黎嘉宁笑:你是聪明人,是,他一去不返,我来看看你们的进度,也好做打算。

    她如此坦荡直白,安明月反而沉默了,片刻后她说:他应该不会再提离婚的事。

    黎嘉宁大吃一惊:你拒绝了他?!

    安明月点头:这次他一回来我就和他摊牌。

    黎嘉宁奇道:为什么?你心里有别人了?

    安明月坦然地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说:是,相比与他继续纠缠,我更愿意尝试一段干净而简单的新感情,我安明月的世界里并不只有他一个男人!

    黎嘉宁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有人循声回头打量她,她却浑不在意,指着她说:好,有性格!时非谋划了一整年,骗了我们所有的人,算来算去竟在你这儿栽了个跟头!

    安明月不说话,黎嘉宁笑了一会儿,擦擦眼角的泪花,正色道:那你可要小心,他拼其所有,自断后路来挽回你,肯定势在必得,你反身一个耳光抽到他脸上,以他的骄傲未必能就此罢休。

    安明月面露忧色:我何尝不知道这个。

    俩人顺着脚步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个九曲桥上,这是座木桥,有些年头了,踏上去咯吱咯吱直响,桥在水面上拐来弯去,尽头有座小小的凉亭。

    俩人坐下,看水面上浮起的一群锦鲤,红的,金黄的,白的,黑的,为着一点鱼食蜂拥而至,你叠着我,我压着你,张着小嘴贪婪地吃着,喝着,仿佛那就是活着的唯一乐趣。

    黎嘉宁从包里掏出一条法式面包,掰下碎屑逗它们,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时非输就输在对自己太自信,他不知道女人的心其实很脆弱,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和磋磨。

    她竟和安明月探讨起他俩的感情问题,用一个看客的姿态。

    安明月颇有知音感,说:大概年纪大了,年少时的那点奋不顾身的孤勇已经没了,变得瞻前顾后,很难对谁再打开心门,除非有足够多的陪伴和信任,但心门的关闭却是一瞬间的,有过哪怕任何一次失望,都不再会如开始那样无条件投入了。

    黎嘉宁点头:我知道,去年的事时非让你心寒了。

    安明月静静地看着远方,有一只白色的飞鸟尖叫一声,自水面掠过,很快消失在天空中,变成一个黑点。

    她突然有强烈的倾诉欲望:你们可能看我现在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状态还好,感觉我特皮实,觉得过去那点子事对我不算什么,但我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自己知道:我曾彻夜难眠睁眼到天亮,我曾委屈到躲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哭,我还曾一遍遍刷手机盼望他突然来条短信,我还会因为某个场景突然想到他而浑身发抖。

    我是咬着牙根,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熬过来的,好,我终于爬上岸,结了疤了,他却笑吟吟地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向我张开双臂,但我已经没有勇气靠过去了,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被抛下。

    黎嘉宁大为动容:这番话你应该说给他听。

    安明月苦笑:然后呢?都决定放手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她转身看着她,说:有时候真羡慕你,这么潇洒独立,活成了一棵大树。

    黎嘉宁骇笑:羡慕我?你是不知道,时非从不和我吵架,永远都是谢谢,对不起,我一度以为他天生就这样的个性,没想到他把所有的热情都留给了你,为了你不惜抛家舍业,你说你羡慕我?!

    安明月叹气,静默了一会儿,问:我退出后,你们应该不会离婚了吧?

    黎嘉宁神色茫然:不知道。

    又加一句:我反正无所谓!

    声音在清冷的空气里听起来倔强而又单薄。

    第二天一早,安明月破天荒地收到时非发来的视频邀请,镜头一闪,他英俊的脸就出现了,手机里有呼啸的风声,乌黑的头发被吹到额头——他应该在室外。

    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兴奋:明月,猜猜我在哪里?

    安明月摇头。

    镜头一换,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操场,穿着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往这边汇合,很快就人声鼎沸,再一晃,镜头切换到远处一片小树林,隐约可以看到古色古香的亭榭。

    耳边传来时非的声音:认出来没有,是咱们的母校啊,变化好大,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安明月眼眶一热,记忆如同被时光剪碎的照片,本以为已在岁月里化成灰尘,现在却呼啸着席卷而来。

    那些场景那么熟悉和鲜明,仿佛昨天还坐在教室里,可分明一别就快二十年未再相见,母校的面貌依稀可辨,但中间隔着漫长的悠悠岁月,已物是人非。

    时非的脸又出现了,他神秘地说:幸好小树林还在,稍等,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好像在奔跑,手机里传来了细细簌簌的杂音,镜头突然固定了,是一棵老槐树,粗大的树干上有一块光洁的树疤,上面用黑色的笔细细写着的一行字:sf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一件事my

    安明月眼睛立刻睁得溜圆,耳边嗡地一声轻响,一腔热血澎地冲到脸上,双颊火烫,它居然还在,还被他发现了。

    当年写这行字时隐秘的痛苦和甜蜜潮水一样涌了心头,刻骨铭心,那是一个少女在无望的暗恋中所能发出的最大声呐喊,那一刻的她只消他一个眼神就可以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偏偏那时他却不曾留意到她。

    可又是为什么,时隔多年,兜兜转转,偏偏又被他寻到,又是在这样一个关口,这到底是份什么样的孽缘?!造化又为何如此弄人?!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泪流满面!

    耳边传来时非略带亢奋的声音:明月,我明天就回,到时会带份惊喜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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