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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第二天中午,安明月果然接到时非的电话,那边人声嘈杂,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朗:明月,不好意思,我实在脱不开身,你能来我们公司一趟吗?

    安明月日夜思虑,只望快刀斩乱麻,自然立刻允诺,她匆忙收拾了一番,就往时非公司赶去。

    时非公司的写字楼位于繁华的商业区,大厦高耸入云,奢侈品店,写字楼,大商场栉比鳞次,大电子屏幕在半空变幻着各种鲜艳夺目的广告,擦肩而过的行人个个西装笔挺,妆容精致,都是这个城市的精英,和安明月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安明月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悄悄把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昨天找老匠人松了一下指环,现在刚刚好,安明月想:哪有天生完美匹配的,总要打磨一番,才能恰如其分。

    她把戒指小心地放到包里,深吸一口气,推开旋转门来到大厅。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时非,他和几个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人群中他依然那么显眼,就像明珠生晕,虽不夺目,但你会第一个看到他。

    安明月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时候的样子,肃着一张脸,眼神明亮锐利,莫名让人生出敬畏之意,基本上都是他在说,旁边的人边听边点头,间或往笔记本上记些什么。

    安明月不想打扰他,远远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知是不是有心电感应,时非突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两人眼神交汇,他马上如春风拂面,悄无声息地笑开了。

    他向身边人匆匆交待了几句,快步走了过来,笑:你来了?!

    不过数日不见,已觉如隔三秋。

    安明月有点紧张,低低嗯了一声,说:你先忙你的,我等一会儿不打紧。

    时非:差不多忙完了,不放心多交代了两句,对了,楼上还有个会议在开,我得去收个尾,一起来吧!

    安明月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电梯里,电梯很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四面光亮如镜,安明月却觉得空气压抑,简直不能呼吸。

    时非满面春风,整个人处于一种轻度亢奋的状态,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

    他说:明月,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安明月:收购成功了?

    时非点头,眉宇间洋溢着喜悦和自信,他抓住她的手: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惊喜,专门给你的!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暖有力,安明月却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急急避开。

    时非牢牢抓住不肯放,他转身看她,眼神深情而真挚:明月,这趟特别顺利,可见上天助我,万事俱备,再没人能把我们一家三口分开了。

    安明月看他一团欢喜的样子,感觉接下来的自己特别残忍,她嗫嚅:先放开我,我有话对你说。

    时非不放,反与她十指交扣,然后拉到唇边吻了一下,动情地说:我愿意接受你给的一切考验。

    话音未落,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与他俩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安明月大囧,身体一僵,感觉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时非也愣了一下,但依旧紧紧牵住她的手,若无其事地向他们打招呼:会议结束了?

    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带点权威的语气。

    大家习惯性地唯唯诺诺称是,却又恨不得自戳双目,万没想到私底下他是这样的时总。

    有一两个资历老点的忍不住开玩笑:时总夫妇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啊!

    旁边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就是黎大小姐?”“好有气质”“俩人真般配”。

    人人都知道时总的妻子是黎嘉宁,人人都以为她是黎嘉宁。

    安明月又羞又囧,深深地低着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众人的眼光就像一把把凌迟的小刀,一片片割落她的血肉,她的自尊,她的羞愧,让她度秒如年,如坐针毡。

    时非却很淡定,他并不解释,只是闲闲一笑,牵着她神情自若地穿过人群。

    安明月头都不敢抬,脸涨得通红,只希望快快离开这里,在她心中满清十八酷刑亦不过如此。

    电梯来了,大家陆续上去,时非却突然叫道:安厂长,您留步!

    安明月心头一颤,循声抬头,还没看清楚来前面的人,脑子已经轰地一声巨响,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

    对方并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一脸诧异,眉头紧蹙,眼睛里几乎能飞出毒箭来。

    时非看气氛不对,赶快笑着解释:安叔叔,不好意思,前两天没和您相认,主要事情太复杂,一言两语说不清,我想反正您要过来开会,到时和明月碰了面再好好说也不迟。

    哎呀,这位是阿姨吧?没想到您也来了,初次相见,多多关照。

    安明月的眼珠跟着转到旁边一五六十岁的女士身上,她已经半头银发,却化着妆,系丝绸方巾,看上去非常有气质,但此刻的表情却同样怪怪的,仿佛含了一嘴黄连。

    她听到了时非的话,抖抖嘴唇,想礼貌地笑笑,却比哭还难看。

    安明月冷哼一声,甩掉时非的手转身就走。

    “站住!”安爸爸在后面暴喝一声:孽子,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安明月停下脚步,仰头冷笑一声,猛地回头逼视着他: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语气又冷又硬,像一把利刃,直戳耳膜。

    时非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冷酷的安明月,浑身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剑来。

    安爸爸一个跨步上去,不由分说,劈头就是一个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安明月猝不及防,脸歪到了一边。

    时非和秦阿姨齐齐惊呼出声,秦阿姨含泪拽住安爸爸的胳膊,时非扑过去看安明月的脸。

    安明月不理他,抬头去看安爸爸,眼睛里满满都是恨意,那恨意太浓,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安爸爸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被这一巴掌耗尽了,他垂下手,垮着肩,微微佝偻着原本魁梧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头儿。

    他痛心疾首地说:我还以为你过得多好,也不过是给有钱人做小三罢了,想想当年你骂秦阿姨的那些恶毒话,现在脸不疼吗?!

    安明月捂着半边脸,气得浑身发颤,良久,才一字一顿地说:我怎样关你什么事,你忘了八年前你就和我断了父女关系吗?行,这一巴掌我忍下,就当我像哪咤一样剜肉剔骨,现在咱们恩断义绝,一干二净了吧?!

    她一甩袖,转身就走,决绝而又悲怆。

    安爸爸脸色大恸,捂着胸口软软往下倒,秦阿姨赶快扶住他,急出了一头大汗,又唤安明月:明月,明月,你误会你爸了,这几年他日夜都在惦记你!

    安明月顿了一下,电梯迟迟不来,她索性往楼梯间奔去,难堪、愤恨、旧时恩怨劈头盖脸而来,她一秒钟也呆不下去,心脏越跳越快,马上就会爆炸。

    她冲进无人的楼梯间,泪水已等不及纷纷而下,因为空旷,她的啜泣声响亮地在周围回响,她已经顾不上了,索性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涕泪交加。

    她想:他不过六十出头,怎么就老成那样了?,八年前明明还风度翩翩,现在竟完全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了,他抛妻弃子,如愿和小三在一起了,怎么一点也不觉着他幸福啊?!

    她边哭边往下走,就像一个在风雨中迷路的孩子,突然看到家人的背影,欣喜若狂地冲过去,一转身,对方却戴着面目狰狞的面具,一分委屈顿时变成了十分。

    但到底已经成人,理智很快又回来了,她坐在一楼的楼梯上,掏出小镜子补补妆,等眼睛没有那么红肿了,才推开楼梯间的门往外走。

    现在的她已经快变成橡皮人了,内心深处,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早没有任性的资格,所有的悲伤,都必须在出门前收住,外面的世界从不相信眼泪。

    一开门,时非正在门口守着,想必已经等了一会儿,看上去非常焦灼,一看到安明月,马上迎了过来:你还好吗?

    安明月不说话,头一低,从他身边急急走过,时非赶快追上,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心结这么重,本打算帮你们解开误会,向伯父求婚,然后皆大欢喜......

    他说得又急又快,完全不是平时闲适的样子。

    安明月却充耳不闻,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时非心中隐隐生起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安明月。

    他边追边解释:对不起,是我弄巧成拙了,我收购厂子时得知安伯伯就是你父亲,心想这么长时间了,父女哪有隔夜仇,不如我做个鲁仲连,相信我,我是想让你幸福的……

    安明月一下子收住了脚步,冷冷地看他:时非,你为什么总这么自以为是,你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从不考虑当事人的想法?!

    时非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去牵明月的手,却被一把甩开了,过往行人纷纷侧目,各式各样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他向来好面子,且一腔热情筹划了这么久,安明月不仅不领情,还把他当成了千古罪人,饶是他修养再好,也不由地生起薄怒。

    他说:明月,我真没想到你脾气这么硬,那可是你亲生父亲,就算是他的错,你稍稍低个头又怎么了?

    安明月不妨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一股浊气顿时蹿到嗓子眼里,化成了酸楚,像棉花一样堵得她哽咽难言。

    良久,她突然泄了气,虚弱地说:什么也不用说了,时非,这是我的家事,恕我不能一一给你道来,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和你摊牌的……

    她停顿了一下,说:咱俩的缘分该结束了,就停在星仔爸爸妈妈这儿吧!

    她声音不大,落在时非耳朵里却是一声惊雷,他一把抓住安明月的双肩,愤怒地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因为今天这点事你就把我完全否定了吗?

    安明月看他,目光坚定:来之前我已做了决定,这事只是更加坚定我的决心而已,时非,再美好记忆都经不住咱们这样零零碎碎的消耗,咱们这辈子只能缘尽于此了。

    时非神色大变,说:我不信,你明明是爱我的,你都为我生了孩子,你让我一步步爱上了你,却又突然松手,你,你……你是在报复我吗?

    安明月神色凄惶:可能是因为爱你太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

    时非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往下说,他慌乱地说:没事儿,你不急做决定,再想想,我可以等,多久都行!

    安明月从包里翻出戒指,戴在手上给他看:对不起,我已经接受了方小白的求婚,我本想缓缓告诉你的。

    时非盯着戒指,久久不能回神,一脸的难以置信,少顷,痛苦和不甘席卷而来,他低低喊道:不可能,你是在惩罚我对吗?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地安慰着自己,略带点神经质。

    安明月别过脸,不忍再看下去,她说:长痛不如短痛,就此别过吧!

    她毅然转身,时非并没追过去,他待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缓过来。

    安明月就像一团明亮温暖的火,不由分说闯进他的世界,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一步步靠近,偏偏一走近就会被灼伤,可越这样他越无法放手,现在,她把他原来的世界悉数摧毁,焚烧殆尽,一句再见就把他撂在原地不管了。

    细想想,她和他说过很多次再见,可只有这次让他脊背发寒,他心里清楚,这次恐怕是真的了。

    凉风习习,卷起安明月大衣的一角,在空气里摇曳,她越走越远,时非突然醒过来,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安明月!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懂这个衣着考究,气质温润的英俊男子为什么如此失态,只有安明月没有回头,她只是身形稍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大踏步往前走,慢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看不见了,从时非的眼睛里,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时非悲哀地发现,他不过是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火一熄灭,所有的海市蜃楼瞬间消失,他只是徒劳握着三根燃尽的火柴而已。

    办公楼的休息室里,安爸爸半躺在沙发上直喘气,秦阿姨一边帮他揉着胸口一边低声埋怨:多少年了,你明明日思夜想,终于见着了,怎么动这么大火,这下好了吧,积怨更深了。

    安爸爸看看她刺眼的白发,叹了口气:难为你还替她说话,怎么不想想世宗,他要是还活着,今年都十七了吧!

    秦阿姨一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低头拭了拭眼角,说:那都是他的命,说到底,是我不积德,破坏了你的家庭,逼死了明月她妈,才报应在自己儿子身上。

    安爸爸恻然:谁能想到琴心这么心高气傲,我本想和她好聚好散的,明月这孩子,和她妈一个德性,不,比她妈更刚烈,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愿意救......

    秦阿姨低头:阴差阳错,不能全怪她,再说后来也验出来了,他俩骨髓并不匹配。

    安爸爸看着她那张写满凄凉和痛楚的脸,心里一酸,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需要她的时候她避而不见,世宗去世了她才来验,不管能不能匹配,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她!

    言语中依然满满的恨意。

    秦阿姨却面带释然:算了,老安,咱们哪里还有一辈子啊,都快走到尽头了,别折磨孩子,折磨自己了,这八年来你虽不说,何尝不时时再惦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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