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孤身入府贝沐折戟，群绅迭至元腻聚谋

    话说刘辰领贝沐进来，两人穿过仪门和大堂来到议事厅，众人正在此商量公务，郭才说道：“已经都给软禁了，一个也没跑掉，我还顺手封了几个赌场和妓院，真爽。”逸诗羡慕道：“你这差事可真风光，啥时候也给我安排一个。”黛微说道：“可别只顾风光，封的时候还是要慎重。”“是。”“还有一事，你抽空去找丁老二，请他帮忙把牢里的犯人再重审一遍，要是有冤假错案及时纠正过来。”“是！”刘辰突然进屋问道：“郭才，你为什么封人家铺子？”郭才稍感惊讶，回道：“谁的铺子？我只是秉公执法，有人告她……”贝沐抢问道：“谁告的我？让他出来！你们一没传唤二没核查，凭什么就直接封了？”郭才不忿道：“你怕什么，要你真是清白的，铺子早晚还你。”贝沐又问道：“我占了他什么财物？要是我铺子里的东西少一样，我跟你们没完！”乌瑞雪安慰道：“你先冷静。”逸诗斜眼瞥了贝沐几眼，躲到了一旁。黛微将一本账册递给贝沐，说道：“你自己看。”翻开账册，贝沐瞬间傻眼，黛微说道：“因为原告实在太多，以后再安排你们见面，这官司恐怕要打上几年，你不用急。至于传唤的事，我早些时派了人去，可能他被别的什么事耽误了，我向你道歉。”刘辰气道：“原来你抢了别人东西，你还说无端？”贝沐急道：“这是假的，是有人想诬陷我！”郭才怒道：“胡说！”乌瑞雪说道：“是真是假去你铺里一查便知。”黛微冲刘辰说道：“你先去忙你的。”贝沐原想劝留，但看刘辰一脸不悦也没敢开口，只得懊悔又不舍地目送刘辰离去。黛微问道：“既然你说是假的，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派人去你铺里查一查，若真是假的，立马还你清白；若是真的，说谎话罪加一等。”贝沐尴尬道：“查当然是要查，一定要还我清白。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刚才是我鲁莽多有得罪，几位大人见谅，见谅。”郭才不屑地哼了一声，乌瑞雪说道：“还是尽早为好，只怕原告急。”贝沐立马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笑道：“几位大人辛苦，先用这些钱打发一下他们，这几张是孝敬大人的。”众人不为所动，贝沐又从袖中掏出一叠，说道：“今天来得匆忙，几位大人不要嫌弃，改天再登门，必定让大人满意。”乌瑞雪推辞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恕在下不敢收。”贝沐不知所措，又看向黛微，黛微说道：“你还是自己收好，我们岂是那样的人。若你清白，不用贿赂；若你有罪，贿赂也无用。”贝沐又说道：“不如这样，几位大人打仗也辛苦，不如引荐我与原告相见，让我们私下解决，也能让大人少费心。”乌瑞雪回道：“原告说了，不接受私下和解，也绝不撤诉。”贝沐说道：“我愿出双倍赔付，无论什么损失。”乌瑞雪还是摇头。贝沐问道：“那到底怎样才好？”乌瑞雪回道：“当然是依法处置，还能怎样。”贝沐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要不这样，大人先把封条撤了，容我一天时间。大人不知道，我那铺子年久物杂，地方又脏又乱，恐怕大人去了嫌弃，不如容我一天时间收拾了大人再去，半天也行。”郭才骂道：“容你一天时间让你作假吗？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乌瑞雪拒绝道：“不行，岂有封了又撤的道理。”贝沐只得将希望又寄托于黛微身上，说道：“贾姑娘，贾大人，什么事都好商量嘛，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要是之前有哪里得罪过你们，我给你们赔不是。”黛微拦道：“你误会了，你没有得罪过我们，我们素昧平生，何来得罪。”郭才说道：“你得罪了百姓！”贝沐满心怒火，但仍强颜欢笑道：“误会！我这人性子是有些冲，难免爱跟人起争执，得罪百姓可万万谈不上。”众人不理，贝沐又委屈道：“几位大人何苦难为我一弱女子，大人究竟想怎样，还请明示。”乌瑞雪回道：“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惟有秉公执法，不分男女。”贝沐问道：“一点余地都没有吗？何必要做绝。”众人依旧无动于衷，贝沐又问道：“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本来城里的那些富商就还在观望，你们抓了我，他们肯定人人自危，到时候把他们都吓跑了，你们在这城里能好过吗？”郭才说道：“不用你操心，我们才不怕。”贝沐轻笑了几声，看向黛微说道：“我以为你是个厉害的女人，昨晚还特意夹道去欢迎你们。”“谢谢。”“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当铺，我还有一处钱庄，你们一并封了吧。”乌瑞雪回道：“我们会秉公执法。”黛微问道：“你愿意认了吗？”贝沐笑道：“认，认，我都认。”“账册是真的吗？”“是，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得的吗？”“昨晚无意间翻到的，就在账房里。”贝沐骂道：“该死的曲俦，怪不得之前烧得那么干脆，原来还留了一本。”黛微说道：“原来还不止一本。”贝沐笑道：“你要是还能找到的话还可以再给我加。”黛微摇摇头，问道：“账房里应该是没有了，你那里有吗？”贝沐回道：“铺子都让你封了，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啊。”郭才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做了这么多坏事还不思悔改！”黛微说道：“没关系，我们会自己查，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姑息一个犯人。”贝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坦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说。”“不许抓我和我的手下，我用我名下所有的财产抵罪，我不要坐牢。”黛微一脸为难，回道：“这恐怕有些困难，光凭这一本，就已经可以治你抄家之罪，关牢里一辈子了，你的那些手下估计也难逃。”贝沐叹道：“他们都是被我胁迫的，罚我一个人就行了。”郭才轻蔑道：“现在知道怕了。”黛微回道：“端正态度，你肯坦白后面才有的谈，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他们，不过我也有几个条件。”贝沐看向黛微，黛微说道，“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愿不愿意？”贝沐点点头，黛微问道：“元腻、江童你们熟吗？”贝沐愣了一下，回道：“一般，不太熟。”黛微略显失望，说道：“是吗？他们今早送来的酒很好喝。”“原来你喜欢喝酒，怪不得我送的脂粉、衣服都被退了回来。”“我不喜欢，只是应酬尝了几口。”“那你喜欢什么？我下次派人给你送。”“说下次都是哄人的，我只要当下。”贝沐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要什么？我说了你能放过我还有我的手下？”“我可以先放过你的手下，至于你，还要看你之后的表现。”“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以不信。”贝沐无奈道：“我知道的真的不多。”“没关系，说什么都可以，也可以先说一部分。”“元腻和江童，他俩都是嘉州城财大气粗的主儿，我跟他们也有些往来，他们经常会来我当铺洗黑钱，或者去钱庄换钱。”“他们都干什么勾当要去你那里洗黑钱？那你手里应该有他们很多把柄。”“也不是很多，我就知道个大概，比如元腻好像在跟曲俦他们倒卖官粮。”“他也参与了？详细说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他跟殷州的粮商谈的价，谈的是每石十二两，蔡顽他们分十两，元腻和殷州的粮商各分一两。”乌瑞雪说道：“我说怎么粮价这么高，原来是他们抬上去的。”郭才惊道：“十二两一石，殷州怎么付得起。”逸诗接道：“反正是从老百姓身上刮，他们当官的才不嫌价高。”黛微问道：“江童的有吗？”“有，江童是个惯偷，经常怂恿手下偷抢百姓财物，而且都是拿到我这里销赃，一笔笔我都有记录。”“你知道是赃物还收，不怕被牵扯？”“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后来……有生意谁不愿意做呢，我也是立马转手到外地，不在手里长留。”郭才又不屑地哼了一声，黛微说道：“算你主动坦白，罪减一等。”贝沐满脸欢喜，说道：“果然还是你明事理，我就知道没看错人。”黛微说道：“这点小利就打动你了，你要是继续配合，我不但保你无事，还有更多好处。”“真的？你说，我一定配合！”“这样……”“好，好，是，是！”贝沐走后，郭才问道：“就这样放了她吗？”乌瑞雪说道：“所谓初掌权印，不宜大刑。”“那还让我去封她铺子？”“只是敲打她一下。”“敲打？这种人不直接杀了，还费什么劲。算了我也不管了，随你们便吧。”黛微问道：“常大去哪了？不是让他去传唤贝沐的吗？”郭才回道：“不知道啊，我去找找。”

    话说贝沐回到贝家典当行前，李掌柜问道：“贝姐，怎么样？”贝沐回道：“没事，铺子先关几天。你跟弟兄们说，让他们先回家等信，工钱照发，这几天你先去钱庄帮忙。”李掌柜点点头，贝沐冲门口守卫嚷道：“好好看着，少一样东西到时候找你们算账！”说完便带人离开。下午时分，贝沐让人精心预备了几样好礼，亲自带去元腻宅邸拜谒。元腻到门口迎接，笑道：“贝老板亲临，真是蓬荜生辉。”贝沐回笑道：“贱脚踏贵地，一向多承员外照顾。”“请进，请进！”众人进了屋，元腻连忙请坐，吩咐下人倒茶，贝沐问道：“员外最近生意可好？”元腻摇头叹道：“时局这么乱，哪有什么生意可做。”“越乱粮食才越好卖啊。”“五文钱一升哪还好卖。”“什么五文钱一升？”“粮食啊，你不知道吗？”贝沐摇摇头，元腻解释道：“那帮人开了粮仓，现在正贱卖粮食，一升才卖五文钱。”“五文！我说今天街上怎么这么热闹，也没顾得去打听。”“看来你才是生意兴隆啊。”“兴隆个屁，别提了！”“怎么了？”“你也不知道，那帮子挨千刀的，今晌午把我的铺子给封了！”“当铺吗？为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去衙门找他们理论，他们硬说有人告我，说我抢了人家财物，我好说歹说地，连哄带贿赂，才把这事压下去。”“还有这事！谁这么大胆子敢告你？”“这才是最气人的，说是有人告我，又不让我见面，分明就是来抢钱的。”“要真只是要钱还好，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唉，哥哥啊，这才是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肯定是没我好日子过了。”“你也别太上火，放宽心，有什么事哥哥给你撑腰。”“多谢哥哥，我听说今早这么多家送礼的都被退了回来，只有哥哥家的没有，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中午江老板，陈老板也来问过此事，也没个头绪。”“哥哥必是有神通的，还请哥哥在那帮人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切莫再刁难我。”元腻立即起身发誓道：“绝无此事！我若与他们勾结害你，教我掉岷水里淹死！”贝沐起身拦道：“哥哥误会了！我并非不相信哥哥，只是实在是怕。”元腻回道：“你放心，哥哥一定替你报仇。”“算了，还是不要与他们斗了，免得再有人遭殃。”“我有一计，不但可以把你亏的钱赚回来，还能摆他们一道。”“什么计？”元腻压低了声音说道：“买粮。”“买粮？你缺粮食吗？”“不是，你听我说，他们现在不是想低价卖粮笼络人心嘛，咱们就给他来个抄底。我已经打听过了，仓里现在顶多四千石粮食，撑不了几天的。到时候他们要是敢涨价，咱们就煽动百姓闹事，要是不敢涨价，咱们大量买入先屯手里，以后也能大赚一笔。”“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怕什么，你瞅他们那样，一群流氓。不过是趁着董将军不在闹事，等过两天董将军回来了，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可董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益州打听了，肯定要不了几天。到时候董将军回来了，咱们里应外合，又收回这么多粮食，这可是大功两件。”贝沐想了想说道：“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几天就要格外小心，你有跟别人提过吗？”“实不相瞒，这是中午我跟江老板和陈老板商量过的，现在又告诉你。”“我明白了，一切都听哥哥的。”元腻笑道：“这回你总算是能相信我了吧。”两人之后相谈甚欢，元腻又摆宴请贝沐，直聊到夜黑透两人才尽兴分别。

    约莫傍晚时分，逸笙和苗娃回来，逸笙开口道：“今天粮食卖得着实痛快。”黛微问道：“卖了多少？”苗娃回道：“有五百石！”黛微惊道：“这么多！”乌瑞雪说道：“第一天卖难免人多。”逸笙说道：“你们都不知道有多热闹，一开始我们就设了十个卖点，结果根本应付不过来，我的巾帼军全派上了都不够用，最后只能去找郭才，结果他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就只能把常大拉来，叫他帮我们运粮，愣是又多开了十个。”苗娃说道：“我中午饭都没顾得吃！”逸诗羡慕道：“听起来好有意思，不如我们明天也去！”黛微笑道：“原来如此，辛苦了。也行。”乌瑞雪连忙拦道：“不行！衙门里这么多事，你们走了，就让我和丁老二管吗？我们怎么管得过来。”逸诗只得噘嘴作罢，逸笙问道：“明天还这样卖吗？”“嗯。”“那这样坚持不了几天啊，仓里总共就四千石。”“没关系，我心里有数。”没一会儿，常大领着常小来了，黛微接风道：“辛苦了！”常大愧疚道：“对不起，姐！我一忙就把你交代的事给忘了！”黛微安慰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常小说道：“大哥刚才骂了哥哥。”黛微惊讶道：“骂什么，也没耽误什么事，不要往心里去。”苗娃问道：“什么事啊？”黛微解释道：“我让他帮我找个人，结果他被你们叫走帮忙，就给忘了。不过不要紧，那人后来自己来了，也没耽误事。”苗娃点头道：“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嘛。”黛微说道：“第一天难免手忙脚乱，慢慢就好了。刘辰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常大回道：“他去找茅哥了，说是一会儿来。”黛微点点头，苗娃问道：“姐，什么时候开饭啊？我快饿死了！”黛微说道：“你怎么这么饿。”“我中午就没吃。”逸笙拆台道：“谁让你嫌赖不肯吃，非要等晚上来这吃好的。”逸诗接道：“还是饿得轻。”黛微故作生气道：“下回不许这样。”乌瑞雪笑道：“正好也到饭点了，一起去吃吧。”众人便商量去用膳，黛微婉言谢绝了，独自留了下来。

    刘辰与茅坑敲了敲门，黛微在屋里应了一声，两人推门而入，刘辰问道：“姐，怎么就你一个人？”黛微回道：“他们都去吃饭了，你们吃了吗？”“吃过了。”“怎么样，统计好了吗？”“嗯，正要跟您汇报呢，各处城墙总共是有三十二处受损，严重的有六处，轻微的二十六处。本来今天是准备先招五十个工人，结果最后召了一百三十六个，按照您之前说的，已经先给他们预支了五文工钱。”“行，人多没关系，一定要尽快修好，最好三天内完成。明天正式开工，一定要修得看起来高大坚固，工钱日结。”“三天是不是太急了，为什么要日结？”“先日结，好多人还没有积蓄，一天不结可能就没饭吃。”“看起来高大坚固？”“过来，我跟你俩说。”二人凑近了，黛微悄声说了一番，二人这才领会。黛微说道：“每笔账都要记清楚，我每天都要查。”“是。”“工程进度也要每天向我汇报。”“是。”“就先这样，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两人摇摇头，刘辰突然问道：“对了姐，今天那个人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封了她当铺那个？”黛微回道：“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没事多照顾照顾她吧。”“啊？照顾她？凭什么？”“让你照顾你就照顾嘛，就当是怜香惜玉。”“她哪里苦命？”“据我所知，她快三十了还没有嫁人，算不算苦命？”“那也是她自找的，坏人才没人要。”黛微稍显失落，说道：“好了，没别的事你们就先回去吧，早点休息。”二人只得告辞。走出屋外，刘辰疑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茅坑说道：“老大让你照顾，你非说她是坏人，可不生气。”刘辰解释道：“我是说那个女的是坏人，没说老大。”“我知道，反正你就听老大的不就行了，管他好人坏人。”这正是萧华犹厌红娘弃，一沐龙泽盼当归。不知之后又会如何，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