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起疑心江童访贝沐，擒千兵郭才瞒楚丰

    话说楚丰嘱咐完副将，便与刘辰一同回去，程勇济终于酒醒，黛微在一旁相陪。两人回禀完毕，程勇济说道：“很好，今夜你就去接应，领他们驻扎到兵营。”楚丰遵命，刘辰开口道：“属下愿同楚参军一同前往。”黛微问道：“那是程大人的兵马，你去干什么？”刘辰一脸无措，说道：“我想去帮楚参军……”黛微回道：“哦对，我忘了，你现在是程大人的部下，当然要跟他们亲近，不用管我们了。”刘辰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大姐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程勇济劝道：“什么你的我的，以后都是一家，他愿意去就让他去，也不多他一个。”黛微面露不悦，程勇济暗喜道：“看来是姐弟不和了，我正好拉拢刘辰。”

    话前一日，却说江童收拾了家当，正准备逃跑，没料到黛微等人投降如此之快。江童在家里坐了一天，见外面丝毫没有动静，心下生疑，终究还是坐不住，出门去找贝沐。来到贝沐钱庄，贝沐正百无聊赖地翻着账册，自语道：“没良心的也不来看我了。”江童笑道：“贝老板生意兴隆。”贝沐合上账册，回道：“兴隆什么，都快赔死了。”江童问道：“不兴隆如何翻账册？”贝沐说道：“你知道我这三天赔了多少！”江童笑道：“不就是原价赎回嘛？顶多算是不赚，还能赔多少。”贝沐叹了口气，问道：“你来做什么？”江童说道：“瞧你这问的，赔了钱连客气都不讲了，上次也没这样。我来半天了也不请我进屋。”贝沐强笑道：“请。”两人进了里屋，陶掌柜端茶陪侍，江童说道：“你先去忙，不用陪着。”贝沐也摆摆手，陶掌柜便又出去。江童说道：“想不到这帮人竟然投降得如此之快，真是高估了他们。”贝沐说道：“投降多好，省的打仗死人。恭喜你和元员外计策成功。”江童摇头道：“什么计策，哪还有功。”贝沐疑问道：“怎么没功？不是你们里应外合？”江童回道：“这帮人就撑了三天，哪需要什么里应外合。”贝沐反驳道：“怎么没有，埋伏的消息不就是元员外传给他们的，不然程大人那晚怎么能轻松取胜。”“什么？埋伏的消息？”“是啊，元员外没跟你说吗？”“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贝沐得意说道，“这消息就是我告诉元员外的。”“你告诉的？不是，那你是从哪得来的？”“刘辰告诉我的。”“刘辰？胡扯，他们要埋伏还能把消息告诉你？”贝沐说道：“本来就是，我跟刘辰私交甚好，他那天白天来我这特意告诉我的。”“然后你就去告诉了元员外？”“嗯。”“你这哪叫私交甚好，你这不分明两面三刀。”“嘘，你可千万别传出去，我也是为了能让他们尽早投降。现在这样可多亏了我。”江童越想越不对劲，暗忖道：“刘辰怎么可能会把消息告诉她，可别是故意的，故意泄露，故意输，故意投降！”想到这里，江童大为惶恐，“我就说三天也太快了，有粮有兵如何不能撑个月把，这样一想就全通了，本来元腻就与他们有勾结，原来全是一伙的！还好我抽身及时，现在看来劝我们买粮估计也是假的，不然为什么昨天去拜访程大人，程大人连见都不见他！”贝沐问道：“你怎么了，表情这么怪？”江童心想道：“不像是装的，这傻女人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江童说道：“怎么元员外什么也没告诉我，罢了，反正都过去了。这几日城中不会太平，你小心些。”贝沐问道：“什么意思？他们已经投降了。”“我知道，反正我觉得不太平，行了我先走了。”两人起身，贝沐说道：“这就要走，你是干啥来的？”江童笑道：“无聊串门，要不你再顺手借我点钱？”“你来晚了，闲钱都借给元员外了，他买了几百石粮食。”江童点点头，说道：“真是舍得下本。”“你买了多少？”“我就只有你给的那二三百两，比不了元员外。告辞，勿送。”说罢江童扬长而去，留下贝沐一头雾水。

    再说元腻，这些日无不在大肆屯粮，黛微调高了粮价，他便拉来众人一起，又向贝沐借了债，终于屯得千余石粮食，喜不自胜。当日程勇济进城，元腻迫不及待去拜谒，可是程勇济大醉了一天，元腻吃了闭门羹，只见到了楚丰。楚丰先是夸赞了元腻一番，两人随后又聊起粮食的事，楚丰以为粮食原就是官府资产，被叛军所抢，如今叛乱平定，自当回收府库。念元腻等人通信有功，且又忠心耿耿，既然五文屯入，官府愿出双倍十文赎回。元腻不干，心想：“我买入可不止花五文，这楚丰也忒吝啬！前几日刚夸了口，要是只十文那帮人不得撕了我！”两人商讨了半天，楚丰不肯退让，元腻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等董将军决断，小人改日再来拜见程大人。”说完悻悻离去。

    话回今日，下午时分，程勇济又和黛微畅饮，两人喝得烂醉，各自被下人扶回房间。逸笙逸诗将黛微扶到床上，逸笙关好门，逸诗说道：“起来吧，你现在快成酒桶了。”黛微坐起，深舒了一口气，说道：“今晚动手。”两人喜出望外，说道：“终于舍得动手了！”黛微说道：“这样这样……你们去通知刘辰郭才。”时值三更，刘辰和楚丰一同前往北门，楚丰问道：“你当真来，不怕你姐生气？”刘辰说道：“我想了一天也没明白，有什么好生气的！”楚丰笑道：“你姐是怕你喜新厌旧，跟了程大人就忘了他们。”“我岂是那样的人！”两人来到北门，吩咐门卫开了城门，副将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楚丰说道：“有劳，小心进城。”副将交割了士兵马匹，一应物资，楚丰刘辰领人入城，待五百兵马全部进得城来，门卫又关了门。一行人逶迤来到兵营，偌大的营地只有稀松几个守卫。楚丰说道：“如此空虚岂能不让大军进来！”刘辰附和道：“确实，我们赶紧安排了回去，不要惊扰百姓。”两人将五百士兵安顿好，武器、马匹、物资种种妥当，出得营来，已近四更。刘辰打哈欠道：“困死了，赶紧回去。”走至半路，刘辰又突然说道：“等我解个手！”说完转两个弯绕到一家屋后，楚丰在原地等候。片刻后刘辰出来，一脸舒心。楚丰笑道：“赶紧走，把人家熏醒了出来打你。”两人回到衙门，各自安静回屋。

    只见郭才从屋后出来，一摆手，几名手下四散离去。郭才领着几人悄悄混进兵营，掏出匕首，瞬间就制伏了守夜的士兵。没多会儿，成百上千的士兵从四面八方聚来，程勇济的部下刚进入睡梦中，稀里糊涂便被一网打尽。郭才命人接管了营中各处紧要，不许任何人出入营中，又收缴了马匹武器，将为首领军身边全换成自己的心腹，将这五百人牢牢软禁在营中。等到翌日天明，程勇济问起道：“昨夜士兵进城如何？”刘辰回道：“属下与楚参军亲领他们入城，安顿在西营，中途没有惊扰一户百姓。”楚丰说道：“诸事妥当，大人无需挂念。”程勇济欣喜道：“这下姑娘可以放心了。”黛微笑道：“谢大人，有劳楚大人和刘统领。”楚丰问道：“对了贾姑娘，我在城东看见大批工人造船，是何用意？”黛微解释道：“我入城时城墙、道路、桥梁、屋宇，河道、船只俱多损毁，我便雇了许多工人修缮，如今大多已完工，这些工人无事可做，我又不敢辞退，便让他们先去造船。”楚丰问道：“为何不敢辞退？”黛微说道：“这些人大多是流氓饥民，雇他们就是为给他们找个营生，以防他们闹事，还能为嘉州做些实事。”楚丰说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可是这么多人，每日的工钱如何负担。”黛微回道：“大人说的正是，这几日物价飞涨，工钱也翻了数番，我已安排高兴逐日减少工人，等过几日就能把他们全清退完。”程勇济说道：“多造些船也好，以后来往运输也方便。”黛微说道：“是，大人英明。”刘辰说道：“大人，今晚的士兵不如就安顿在东营，这样东西依次，守卫平衡。”“好，就依你所言。”待刘辰和黛微离去后，程勇济暗暗对楚丰说道：“看紧贾黛微，一步也不准她出衙门。”“是，大人果然还是有顾虑。”“哼，让她随便造，造好了反正都归我，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来。”

    乌瑞雪从家中疲惫归来，满脸憔悴，逸笙和逸诗见了不禁问道：“你这两日回家去了？”“嗯。”“怎么这么累？”“没事。”“伯母还好吧？”“还好，谢姑娘关心。老大呢？”“在陪那个酒桶。”“啊？”“在陪程勇济喝酒。”“哦。”“我们昨晚已经行动了。”“嗯。好。”“你知道？”“郭才已经对我说了。”“这主意确实比直接打强，看来黛微还没喝傻。”“哈哈。”是夜，刘辰又与楚丰一同去迎士兵，两人将这五百士兵安排在东营，万事完备两人离去。郭才也领人行动，悄无声息又占了东营，将这五百士兵又作俘虏。第三夜，刘辰与楚丰照例又将五百士兵送去西营，郭才命之前的领军接待，旁边尽是自己的心腹看着，领军但有不从，便立刻行动将其和楚丰一起砍死。领军无奈只得装作无事接待了郭才刘辰，两人嘱咐了一番眼见无事便就离开，郭才又俘虏了这五百人。一晃六日飞过，程勇济日日得黛微陪侍，两人朝歌暮饮，享乐不停，哪里知道入城的三千士兵尽已被俘。郭才威胁程勇济副将王石道：“老实配合，三千士兵毫发不损还你，若是敢乱说话，全都咔嚓！”待得天明，王石只得回禀程勇济道：“三千将士全已调遣完毕，安置妥当。”程勇济笑道：“辛苦你了，安排士兵暂时在城中休整，不可扰民。”“是。”楚丰问道：“城外贾姑娘的两千部下要如何安排？”程勇济看向黛微，黛微说道：“反正已有大人大军在城，不如就遣散了他们，还是说大人想收编他们？”程勇济暗忖道：“我大军在城如今也不怕他们了，收编了万一混进营里闹事，毕竟是她的部下，还是斩草除根好。”于是程勇济说道：“那就遣散吧，养这么多兵也是负担，让他们回去各自营生。”“是。”当时程勇济下了命令，刘辰与楚丰一同去到城外，发现这帮人早已逃了大半。两人便将余下之人解散，将剩余粮草收回，这帮人有的回城，有的去到乡下村野，各投所归。如此程勇济心腹之患彻底消除，心中大喜，与黛微午宴过后，黛微自回屋歇息，楚丰说道：“大人这几日饮酒少了，也不见醉了。”程勇济说道：“喝醉了自找难受，我之前不服，一心想灌醉她，结果每次都是我先醉倒。这女人真是厉害。”楚丰笑笑，说道：“这几日城中物价一直居高不下，我想将元腻等人手中的粮食买回来，与他商量了许多天，可他一直不答应。”程勇济问道：“你打算出多少钱买下？”“属下打听过，当初贾姑娘是按一升五文钱卖给他们的，所以我出价十文。”程勇济笑道：“十文，难怪他们不答应。”楚丰问道：“那如何是好？嘉州哪还有钱。总不能把贾姑娘的钱充公吧。”程勇济急道：“绝对不行，贾姑娘的钱是我的，一笔归一笔，你让曲俦自己想办法。”楚丰无奈，说道：“他能有什么办法，算了，本来也不是咱们的事，等过两日董大人回书到了，咱们就此回去，管他这里如何。”程勇济笑道：“就是，何必多管闲事，又没赏钱。曲俦解决不了，还有蔡顽，再解决不了还有董大人。对了，董大人要是问起来就说咱们没钱。”“是。”

    黛微回到屋中，郭才问道：“咱们已经控制了城中大军，接下来怎么办？”黛微说道：“高兴呢？”郭才回道：“他闲不住，整天在外面瞎晃悠。”正这时，高兴推门而入，郭才惊道：“你没出去啊？”高兴笑道：“出去干嘛？老大该找我了。”郭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老大找你？”“我当然知道。”黛微问道：“纪震还有多久能到？”“快则明日，晚则后天。”“船都准备好了？”“都已建造完毕，只是程勇济派人看得紧。”黛微想了片刻，看向乌瑞雪，问道：“那就今晚动手？”乌瑞雪点头答应。“晚上让朱义去找江童。你们都准备好，咱们明天撤，最好赶在纪震回来之前。”郭才问道：“怕他什么？干脆等他回来，连他一起收拾了。”乌瑞雪说道：“不可恋战。”黛微说道：“我如此费心就是想避免争斗，能不打最好，茅坑那一战到现在还没好透，还死了好多百姓。”“说的是，还是走为上计。”“那我就先去找朱义。”

    寻到朱义，高兴先带他在街上兜兜转转绕了几圈，最后两人来到一处偏僻地。朱义不安道：“这地儿靠谱吗？不会被发现吧。”高兴说道：“没事，被发现了也听不见咱们谈话。”朱义点点头，说道：“大人可算来了。”高兴笑道：“有劳牵挂。”“现在城里百姓都以为你们真投降了，我也不敢解释，还好还有一些人愿意相信你们，才没出什么乱子。”“没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要熬到头了。”“什么时候行动？”“今晚。按原计划行动。”“是。”“我再问你一遍，当真要和我们一起走？”“当然！不但是我，城中百姓也大多愿意追随贾姑娘和大人。只是现在他们不知道真相，无所适从。”“好。那你提前准备，明天走。”朱义激动道：“谢大人！我能将这消息再告诉别人吗？我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明天再告说也不迟，事关重大决不能泄露了。”“是！”

    时近傍晚，朱义来到江童家门前，拍门喊道：“童哥在家吗？”江童在屋里听见，赶紧让下人去开门，朱义问道：“你家老板呢？”萧传欢迎道：“在屋里，义哥请进。”朱义进了院子，江童出屋迎接，笑道：“义哥怎么来了！”朱义回道：“看来还不晚，还没忘干净我。你这贵人多忘事，我得时不时来混个脸熟。”“岂能啊，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是入秋了。在哪发财呢，这么多天也不找我，也不带我一个，真不够兄弟。”“确实发了一笔，但不能带你。”“为啥？”“前几日还贝老板债，免了我三百两利息。”朱义惊道：“贝老板居然也做起慈善来了？你使了什么法？”江童洋洋得意，但却笑口不说，说道：“你要是缺钱了言语一声。”“哎呦，抢我词儿，财大气粗，真是一点不假。我也不缺钱，只是你这三百两，也不能便宜了你。走，先出去吃顿好的去！”“你就是这个点故意来蹭饭的吧，想吃好的我直接让家里厨子给你做。”“你家厨子做的早吃腻了，走，这么多天没见，出去撮一顿。嫂子在家吗？”“回娘家省亲去了，过两天回来。”“这几天城里这么乱，你还让她出门，派人接回来吧。”“她非要去我也拦不住。”朱义不由分说，硬拉着江童离了家，两人走在街上，萧传跟在后面。江童问道：“去哪吃啊？”朱义说道：“这么多钱，要不你请我去月满阁吧，我还没去过呢。”江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早被封了。”“哦对，封了，可惜了。”“你不是从来不爱去那种地方，怎么，突然开窍了？”朱义悄声问道：“你见过贾姑娘没？”江童摇头道：“没有，你见过？”朱义得意笑道：“实不相瞒，那晚我就站她跟前，看得一清二楚。”“可以啊，有福，是不是看上她了，据说可是个大美人呢。”朱义说道：“咱们也找个有美人的地方去。”江童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你的美人现在在衙门。”“这个是没戏，咱们退而求其次，换一个。”“换哪个？这城里但凡像样点的地方……让我想想……都没了……”朱义想了想说道：“徐公客栈的老板娘挺好看的。”江童一脸无语，说道：“可别开这玩笑，当心挨揍。”“就去徐公客栈。”“别，你发什么神经。”朱义笑道：“没事，我有分寸，就去吃个饭。”这正是粉黛扬眉终吐气，英雄拔剑盼今宵。不知江童和朱义这饭究竟吃的如何，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