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复前仇二囚遭禁，同劝谏双雄撤兵

    话说程勇济心怀不轨，一心要灌醉黛微，遂叫来纪震和楚丰，三人串通一气，不停与黛微劝酒。黛微则故作痴醉，来者不拒，一杯一杯的与他三人对饮。郭才和高兴暗暗地联络城中士兵，刘辰陪在王腊身旁。王腊不敢饮酒，却又无事可做，刘辰说道：“王将军，他们自顾喝了一天，早已不省人事，咱们不宜再喝，总要有人清醒主事。”王腊说道：“正是，万一出了不测，岂不连累你我。”“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出去走走。”王腊自知刘辰受程勇济喜爱，也有心想要与之交好，便说道：“也好。”刘辰说道：“须留些人照看他们。咱们也要多带些人手，晚上不一定安全，我们的人都在城外。”王腊点头道：“还是刘兄弟想的周全。”于是王腊留下二三十人看守衙门，自带十几人与刘辰一同出去。两人走在街上，空旷无人，月色明朗，刘辰说道：“王将军驻职于殷州，可是个好地方。”王腊回道：“还可以。”“总比这破烂嘉州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待几天就腻了。董将军为什么要驻守在这里？”“他想去殷州也要苏大人同意啊。”“苏大人？”“殷州刺史苏白苏大人。”“什么意思，去殷州还要苏大人同意？不是皇上决定的吗？”“哈哈，你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刘辰顿感这其中的玄机之深，说道：“小弟初侍程大人，浅薄无知，以后还要王将军多多指点。”王腊说道：“不用客气，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以后就兄弟相称。”“是，王大哥。”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刘辰突然说道：“哎呀，城门没有人驻守，我们的人都在外面！”王腊说道：“无妨，都尉大人早有安排。”刘辰问道：“安排了多少人？看守这四个城门得要不少人，咱们就带了二百。哎！应该早劝我姐和程大人，多带些人进城的！我怎么没想到！”王腊安慰道：“没事，几十人也足以应付。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反正现在太平无事，城外还有那么多守军，城防也就无关紧要了。”“程大人的营寨好像不是很大，我姐领出去的两千人要怎么安排？”“程大人让他们自搭营寨，分了些粮草与他们。”“这样也不是长久之法，岂不虚耗粮草。”“既然已经无事，应该过不了几天大军就会返回，留下小部分驻守。我也打算过两日回殷州去。”“哥哥要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我以后能去殷州找你吗？是不是还要苏大人同意？”王腊大笑道：“你尽管来，你来苏大人肯定不管。”

    两人一路说笑，不觉天色渐晚，回到衙门，程勇济四人还在喝酒。刘辰无奈劝道：“几位大人早些歇息吧。”黛微看刘辰回来，醉道：“要你多管，逸笙和逸诗都不管我，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刘辰说道：“姐，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程勇济大喊道：“不行！还没喝完，接着喝！”黛微嚷道：“我岂能输给你们三个，等我去解个手，你们都不许走！”黛微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刘辰连忙扶住，黛微嘟囔道：“茅厕……”刘辰一边扶黛微出去，一边喊道：“快来人，怎么也没个人服侍？”黛微说道：“我把他们都赶走了！”程勇济三人哈哈大笑。刘辰对王腊歉意道：“对不起王大哥，让你见笑了。”王腊笑道：“无妨无妨，那我也回去了。”“大哥慢走。”待王腊走远后，刘辰悄声对黛微说道：“各城门只有几十人看守，城外他们分了粮草给咱们，让咱们自搭营寨。大军可能过几天就会撤去，王腊已打算回殷州。”黛微说道：“今晚先不要行动，等他们能走的都走完。”“是。姐，你这还要喝到什么时候？”黛微叹道：“唉，烦！以防万一你先在门外守着，我自有分寸。”“是。”黛微回到房中，程勇济嚷道：“怎么这么慢，是不是怂了？”黛微嚷道：“我怕你们？满上！”三人又喝得昏天黑地，直到三更深夜，程勇济三人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床上，黛微也故作醉倒，四人胡乱侹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刘辰见屋里没了动静，便进屋来看，见四人都已倒下，刘辰叫来下人收拾了残局，笑道：“真是不成体统，这要是被看见了岂不丢人。”下人也笑道：“几位大人都正值青春壮年，难免有些风流事。”刘辰笑道：“还是把我姐扶回去，千万不要传出去。”“是。”刘辰去扶黛微，可黛微身子实在太软，根本不能站立，刘辰试了几次不成，无奈只得一下直接抱起黛微，大步走了出去。走在院里，刘辰突然想到：“大姐从来不睡觉，也没个寝室，这要抱到哪去？”正不知所措，黛微在刘辰怀里说道：“我给你丢人了。”刘辰惊慌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黛微笑道：“嘘，开玩笑的。”刘辰低眼看去，在黛微眼中只看到了慌乱失措的自己，“我放你下来。”黛微拦道：“别，别被人发现了，你再受累抱会儿。”刘辰只得继续抱着，问道：“那咱们去哪？”黛微说道：“去逸笙那吧。”

    展眼月落日出，天又大明，楚丰首先醒来，迷瞪了一会儿，起床推开门，下人立马迎道：“大人醒了。”楚丰问道：“什么时辰了？”下人答道：“将近巳时。”楚丰惊道：“这么晚了！”于是连忙回去叫醒程勇济和纪震。二人醒来，程勇济只觉头疼欲裂，下人端来醒酒汤，三人喝了才少觉清醒。程勇济问道：“贾姑娘呢？”下人答道：“昨晚三位大人和贾姑娘都喝醉了，胡乱侹在床上，刘辰统领觉得不成体统，便把贾姑娘扶回去了。”“你是说昨晚我们四个都侹在这床上？”“是。三位大人和贾姑娘都喝得不省人事。”程勇济大为懊悔，说道：“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楚丰说道：“大人，以后机会还多，正事要紧。”“什么正事？”“属下昨日已写好了书信，与董将军报喜，请大人过目。”楚丰掏出信札，程勇济打开看了，十分满意，笑道：“就派人加急送去。”“是。”“顺道再派人去通知宋淼，叫他不必埋伏了，我已经全部收服了反贼。”“是。大人，还有将军府。”“将军府就先派人接管，里面的东西都要找齐，一件都不能少，那可是董大人的家当。”“是。还有一事大人。”“还有什么事？”“曲大人和云统领还在牢里关着。”“他们俩，”程勇济不屑道，“那就放出来。”“是。”楚丰便派人去牢里解出曲俦和云涛，两人出来后沐浴更衣，收拾得当，慌忙来拜见程勇济。曲俦哭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程勇济嫌弃道：“不必多礼，我也是奉董将军之命前来讨贼。”曲俦问道：“不知那群贼寇现在如何？”程勇济说道：“已投降于我，无需多虑。”曲俦喜道：“大人威震寰宇，再正乾坤，下官佩服！”“好了，你也关了数日，回去休息吧。”“谢大人体恤，下官告退。”曲俦与云涛走出屋外，曲俦问道：“不是昨天就已入城，怎么今天才放咱们？”云涛说道：“可能是昨天事务繁忙，没顾及咱们。”二人走到院中，恰遇见郭才经过，曲俦大骂道：“卑鄙小人，我正要找你们！”郭才大惊，说道：“你们怎么出来了？”云涛便要过去与郭才相斗，郭才连忙躲闪。两人一逃一赶，在衙门里追闹起来。黛微等人在屋里听得吵闹，都出门来看，眼见郭才被云涛追赶，黛微恐郭才吃亏，忙叫逸诗前去助阵，自己则马不停蹄去找程勇济。黛微来到程勇济跟前，跪道：“大人救命！”程勇济惊道：“何出此言！出什么事了？”黛微哭道：“曲大人和云统领要杀我们！”程勇济怒道：“这两个孬种，现在长本事了！他们在哪？”“就在屋外，正追杀郭才，恐怕下一个就轮到奴家了！”程勇济起身道：“莫慌，跟在我身后，看他有几个胆子！”说着便大踏步走出屋外。郭才立马大喊道：“大人救命！”曲俦见程勇济出来，连忙制止云涛，作揖道：“大人怎么出来了？”程勇济问道：“谁让你杀他们的？”曲俦惊道：“大人误会，下官并未打算杀他们。”“事实就在眼前，还敢狡辩！”“误会误会，大人请看，云统领连武器都未拿，如何杀他，只是玩笑罢了，让大人受惊了。”黛微说道：“还请大人替奴家做主。”程勇济说道：“这些人已投降于我，我已免了他们的罪债，你们今后要好生相处，不得无礼。”“是，下官谨记。”“回去禁足三日，不得外出。”曲俦和云涛满心窝火离去，黛微也郁郁不乐。程勇济安慰道：“不要生气，你也关了他们许多天，他们难免心里怨恨，我如今惩罚了他们，料他们以后不敢。走，咱们进屋。”程勇济又摆上酒席，举杯道：“我先敬姑娘一杯，与姑娘压惊。”两人又喝起来。曲俦领云涛先回到后院家中，与亲眷团聚，曲俦问道：“你们都没事？”家眷回道：“无事，大人呢？”“我也没事，他们没有加害你们？”“没有，只是把我们软禁在此，每日给饮食招待。”曲俦大喜道：“想不到这帮人还有些人性。”云涛说道：“天佑大人合家团聚，属下也请回去探望家亲，还望大人准许。”曲俦说道：“吃了饭再走。”云涛归心难耐，哪里肯留，曲俦无奈只得让他离去。自此曲俦和云涛各自在家禁足，正好安享天伦，不闻外事。

    郭才见黛微又和程勇济进屋，逸笙、逸诗跟在后面也进去了，郭才自己无处可去，暗想道：“何不去找茅坑，探望探望还能解闷。”来到茅坑屋里，刘辰四兄弟也在，郭才笑道：“怪不得一个人都不见，原来在这里开会，也不叫我。”茅坑问道：“听说你刚才被云涛追杀？”郭才回道：“可不是，我俩大战了好一场，杀得昏天黑地，不过最后还是我技高一筹。”苗娃拆台道：“我明明看见你被他追着打，都没还手。”常小补道：“还栽了一跟头。”郭才辩解道：“我是让着他的，这是老大的吩咐。”刘辰说道：“怎么把他们放出来了，这以后可就麻烦了。”郭才说道：“可不是，还好他俩现在被关了禁闭。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昨晚为什么不动手？”刘辰说道：“老大说等能走的都走完，过两天没准王腊就撤了。”“直接把他们一股脑都擒了，等什么！现在外面都在传咱们贪生怕死，老百姓都不信任咱们了。”苗娃问道：“俺姐现在在哪？”郭才说道：“在陪那个饭桶喝酒。高兴呢？”茅坑说道：“没见。”刘辰说道：“早上见他出去了，应该是去忙造船的事了。”郭才又问道：“乌先生呢，也不见人影？”刘辰回道：“回家去了。”“回家？这紧要关头他回家。一个喝酒，一个回家，这俩人是怎么想的？”茅坑安慰道：“别急，他俩肯定早有安排，咱们听命令就行。”郭才又说道：“逸笙姑娘也不卖粮了，这才一天粮价就飙到几十文一升，要不是百姓前几日存了些粮食。”茅坑说道：“哪还有人，你让谁去帮她卖？程勇济也不会答应。”“听说昨天元腻来找程勇济，幸好程勇济喝醉了没有见他，但是楚丰见了，两人不知道又谈了什么阴谋，照这样下去，咱们当真危险！”众人一阵沉默，皆有些不安，刘辰安慰道：“他们进城后难免有些难料之事，老大那夜不也说了，让咱们见机行事。可能老大又有了新的想法，等我找机会问问，大家先别慌。”

    却说王腊闲来无事去找纪震，两人在屋里商量，王腊笑问道：“昨晚战况如何？”纪震摆手道：“全军覆没。”王腊笑道：“你们三个男人喝不过一个女人。”纪震说道：“你可不要小看她，这女人有些本事。”王腊哈哈大笑，随即平复了心情，说道：“如今大事既成，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我准备跟程大人请辞，你意下如何？”“这么多美人，不打算捞一个，就舍得走？”王腊摇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美人再好，程大人都拿不下，我等更是无福。”纪震说道：“我也打算回雅州去，多留一日就多消耗一天粮草。”“正是。”“把这借来的兵马先还了，所幸没有伤亡。还得把蔡大人以及之前受伤的部下都接回来。只是咱们都走了，城内空虚，恐生变故。”“确实，以防万一，我还是觉得让大军进城比较稳妥。”“正是，只是那个贱人不愿，说什么惊扰百姓，全是屁话，程大人竟然还被她迷得言听计从。”“事关重大，岂能任由她胡为，咱们一起去劝谏。”“好！”两人说着便决定一同去找程勇济，程勇济正和黛微喝酒，二人说道：“如今祸乱平息，太平无事，我二人打算就此撤兵，只是怕城内空虚，日久生乱，还请大人调兵入城，以防万一。”程勇济看向黛微，黛微一脸不悦。王腊见此说道：“我们彼此都已遵守承诺，我想应该有了信任。为今之重当是整顿城防，总不能以后只靠这二百人守城，让大军一直驻扎在城外。”黛微说道：“并不敢挡拒天师，只是怕大军进城，百姓惶恐。”纪震逼问道：“那你到底要如何？大军在外，每日虚耗多少粮草你知道吗？还要养着你那两千杂兵，难不成你来担负？”程勇济劝道：“好好说话，不要吓着人家。”黛微沉默不语，王腊说道：“不管如何，现在这样总不是长法，还请大人三思。”程勇济也觉有理，想了想说道：“还是让大军进城妥当。”黛微说道：“既然如此，奴家告辞，大人保重。”说着起身就要走，程勇济连忙拦道：“再商量！再商量！”几人又把黛微劝回座位，纪震问道：“你干嘛那么怕百姓？就是惊扰了又能如何？”黛微说道：“我发过誓，无论成败绝不殃及百姓。如今我已投降，唯一要求就是百姓如常，不可使他们惶恐。”王腊说道：“那就想个稳妥办法，不使百姓惶恐。”黛微问道：“有什么办法？”几人面面相觑，都陷入了沉思，黛微突然说道：“我想到一个。”程勇济问道：“什么？”黛微回道：“分批入城，一次五百人，最好在深夜无人时。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百姓难以发现也就不会惊恐。”程勇济暗想道：“他们两个走了，我三千兵马也需五六日，正好董将军的回书也该那时候到，这几日岂不快活！”于是欣然答应。纪震和王腊见此，也不再过分强求，两人与程勇济请了辞，明日各自撤军，程勇济也一并答应。出了门，纪震郁闷道：“这女人干嘛如此执着于此。”王腊说道：“博些好名声呗，是人总会有怪癖，最起码她答应大军入城了，咱们也能放心离开。”“嗯。”

    如此程勇济心中大喜，又和黛微对饮一夜，翌日天明，纪震和王腊又来请辞，下人说道：“程大人昨夜醉酒还未醒。”两人无奈，也不再耽搁，一同领了部下即出城来。刘辰和楚丰前来相送，楚丰对纪震说道：“一路平安，早早归来。”纪震回道：“有劳侍奉程大人，我不日便归。”刘辰对王腊说道：“哥哥保重，改日小弟一定亲自登门拜谒。”王腊笑道：“来一趟结识你这个兄弟，也算不虚此行，恭候大驾！”两人各自领兵离去。楚丰找来副将，吩咐道：“程大人有令，大军分为六批，每批五百人，每夜一批，子时进城。”副将问道：“每夜一批，那要六夜，为什么要如此麻烦？”楚丰回道：“这是大人的命令，从今夜开始。”副将又问道：“为什么要在夜里？”楚丰回道：“这也是大人的命令，切记不要惊扰百姓，士兵要卸甲，马匹要裹脚，到时自会有人接你们入城。”副将大为不解，楚丰悄声解释道：“贼首那女人并不想大军进城，这是程大人和纪、王两位大人与那贼首共同商量的，如此她才肯妥协让大军进城。”“原来如此，那他们这两千人怎么办？”“先排在后面，等我与程大人再商量。以防万一，先把他们的盔甲武器收了，一并带进城来，给他们留些粮草即可。”“是。”“你就辛苦些，留在最后，不要出什么岔子。”“是。”这正是等得龙去好捉虎，营网大开待将归。不知今夜士兵能否顺利入城，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