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杀曲俦月儿失散，保全军王石归降

    话说刘辰哄好了贝沐，两人一同出屋，来到议事厅前，刘辰惊道：“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黛微笑道：“刚回来。贝沐姑娘也在，怪不得刚才在飞天楼等你不见，原来在这。”逸诗又在一旁咯咯偷笑。贝沐说道：“我如今是人人喊打，怎么会再去飞天楼找骂。”黛微疑惑道：“这说的什么话？谁敢骂你？”“你还在这装无知，不都是你害的。”“我？”“你还骗说是刘辰给我送糕点。”黛微更加一头雾水，看向逸诗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了？”逸诗说道：“我作证，没说过。我们原话说的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没说是刘辰。”“你！你们欺负人！”黛微说道：“好了，别生气了，我送你一样东西。”“什么东西？”“你跟我来。”黛微领贝沐进到账房，屏退了其他人，拿出账册递给贝沐。贝沐惊道：“你要把账册给我？”“嗯，随你处置。”贝沐翻了一遍账册，确认是真的，黛微说道：“这里面可都是你的罪证，每一页都能让你身败名裂。”贝沐激动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先别急着感谢，过往不究，未来加倍。”“什么意思？”“以后要本分生活，若是再做坏事，我决不轻饶。”“是是！小人一定本分，绝不再做坏事！”“你应该庆幸，当初我选了你，要不然你现在就是元腻下场。”“是是！多谢大人抬举。”“你要跟我们走吗？”“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派人帮你搬。”“不用不用，小人也有伙计。”“那这样，我写封信，你带去给高兴，让他给你安排几艘大船。”“谢大人！”黛微拿出纸笔，贝沐连忙去磨墨，片刻之余信写好了，黛微封上印泥，盖好印戳，交给贝沐，贝沐感谢不已。黛微说道：“走吧，藏好。”“是！”贝沐将账册和信藏进怀里，两人回到议事厅，刘辰问道：“你怎么那么高兴，我姐给你啥了？”“没什么。”“给你道歉了吗？”“道什么歉，世上哪找这么好的姐姐去！”刘辰惊讶不已，说道：“才一会儿工夫，到底发生了什么？”贝沐说道：“我还要回去收拾，就不打扰了。”“贝老板慢走。”

    贝沐喜滋滋离去，黛微问刘辰道：“累不累，是不是被她搅得没休息成。”刘辰打哈欠道：“还行。”黛微笑道：“你再去睡会儿吧。”“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时间吗？”逸诗说道：“巳正。”“还能再睡半个时辰，去吧。”“好。”刘辰答应着出去。黛微说道：“先派个人去菜市口。”逸诗说道：“都没醒呢。”正这时乌瑞雪走进来，黛微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刚才吵醒你了。”乌瑞雪回道：“一直就没睡着，刚才听见有动静，就起来了。”“刚才是贝沐来了，被我哄走了。”“嗯。你去看过我娘了吗？怎么样？”“不知道。”常小接道：“我和姐姐去的！乌奶奶给了我好多吃的。”“你也去了？”“嗯！”黛微说道：“你回家看看，兴许有效果。不要多说什么，就收拾东西请她跟咱们走，看她态度。”乌瑞雪半信半疑，只得先答应了，一路忐忑回到家中。逸诗笑道：“有个老娘真不容易啊。”黛微说道：“谁没有老娘？”“我就没有，我和逸笙都是从小捡上山的，没爹没娘。”黛微叹了口气，看看逸诗和常小，说道：“三个人凑不出一个老娘。”“不过我还有师父，就跟娘一样。”“你比我们还强些。”

    乌瑞雪带着几名护卫回到家中，童子开了门，乌瑞雪说道：“可曾看城中告示，快去收拾行李，即刻就走。”童子回道：“都已收拾妥当，只等先生回来。”“老太太心情如何？”“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已自坐在堂屋半天了。”乌瑞雪问道：“如何时而欢喜，时而忧愁？”“不知道，今早黛老大来过一趟，走后就这样了。”厢房又有两人出来，乌瑞雪拱手道：“深感二位多日陪护，还请收拾行李，与我们一同走！”两人回道：“早已妥当，只恐老夫人不肯离去。”“我这就去说，两位稍等。”乌瑞雪走进堂屋，见乌母坐着，两人对视一眼，乌瑞雪端茶来奉，乌母不理。乌瑞雪又蹲在乌母身旁，低头小心说道：“世道不平，嘉州恐有变故。”乌母不语，乌瑞雪偷觑一眼，又说道：“孩儿已命人收拾了家当。”乌母仍不语，乌瑞雪又偷觑一眼，说道：“不如咱们先暂避风头，去往外州，待时局安定了再回来。”乌母扭头看向乌瑞雪，乌瑞雪低头说道：“不知您意下如何？”乌母说道：“一心做这勾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成什么气候。”说罢起身往外走，童子跟在后面。乌瑞雪大喜，说道：“小心服侍。”之后连忙叫人准备启程。童子扶乌母上了马车，家什物件都装载完毕，一队人马稳稳当当赶去船坞。半路上，乌瑞雪说道：“孩儿还有事要去衙门一趟。”乌母沉脸说道：“去吧。”

    衙门里，逸笙、茅坑、郭才相继醒来，黛微告说了上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看将到午时。黛微说道：“时间差不多了，郭才，你先去兵营，叫上王石等将领，一同去菜市口，我们等乌先生回来就去。”“是！”郭才领命离开。“焦巴那可能人手紧张，逸笙，你多带些人去帮他。”“好。”“尽量选绕过菜市口的路，抓紧时间。”“嗯。”逸笙即带着几百巾帼军前去。正这时，高兴手下来报：纪震已到三十里外，船坞已有近千户百姓投靠，七百余石粮食都已分发殆尽，高统领请示，能否动用新运来的粮食。黛微下令道：“但用无妨，记好账目。你去通知高统领，可让安顿好的先行出发，以防到时拥挤。”“是。”“另外再至少空出一百艘船来，先不要用，我另有安排。”“是。”逸诗笑道：“还三十里呢，今天到不了了。”“什么到不了了？”乌瑞雪笑着进来，逸诗笑道：“纪震还在三十里外，今天到不了了。”“三十里外？好！”黛微说道：“乌先生这么开心，想必伯母那一定很顺利。”“托老大的福，老大您到底使了什么法，怎么能说动她。”黛微笑道：“秘密，以后再告诉你。咱们走吧。”逸诗问道：“要不要叫醒刘辰？”“算了，让他多睡会儿。”

    黛微等人赶到菜市口，只见这里早已人满为患，来来往往，拥挤不堪。肥胖的似沉石稳重，瘦小的如水草飘摇。结伴的被一哄冲散，独身的只得随遇随瞧。这壁厢幼儿哭喊，那壁厢杀声盈高。弯腰便再无天日，离地却架起人桥。旋涡吸得万人圆，中心好一座断头岛。为问何事如此盛大？杀头不嫌热闹。黛微见此情景，问道：“有没有别的路？这怎么进去？”早有士兵在外围等候，看黛微等人来到，上前说道：“郭统领特派属下在此等候老大。”几人喜出望外，问道：“你有办法进去？”“请老大随我来。”士兵领着几人绕道而行，走到一处管制禁区，直通行刑台，黛微等人登上台来，郭才迎住。只见曲俦浑身绑束，披头散发，跪在台前，刀斧手立在旁边，身前一众百姓齐呼：“杀了他！杀了他！”见黛微来到，曲俦哭道：“女侠，菩萨，饶了我吧！”黛微说道：“有什么遗言可以现在说，晚了就来不及了。”“饶了我吧！”“你不想问问你的那些妻子小妾？”“大人饶了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不用想了，你死定了。”曲俦满心绝望，萎成一团，黛微说道：“不过你的那些妻妾们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可以听听你的意见。”“叫她们都去死！陪我死！我活不成，她们也不能独活！”“这么狠吗？”“都是我的，死也要跟我一起死！”黛微凑到曲俦耳边，小声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偏不让她们死，呵呵。”“你！贱人！啊——我要杀了你！”逸诗嫌弃道：“疯了！”黛微也不再理曲俦，抬眼看向百姓。人群立刻变得躁动，“黛老大万岁！黛老大万岁！”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黛微不禁后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郭才走到黛微身边，提醒道：“老大，午时三刻到了。”黛微只得深呼吸，鼓起勇气，又走上前，挥手向人群致意，随后又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黛微开口喊道：“小女子贾黛微，已在嘉州住了十日有余，时间虽短，故事却长。承蒙各位缪爱，我们杀了程勇济，又活捉了曲俦，今日正要当众结果了他，以泄民愤。”“好！”郭才上前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白刃喷酒——挥刀——头滚地——人声鼎沸。

    此刻，全场的欢呼声达到最高潮，百姓脸上的笑容和兴奋溢于言表，在场人一同办成了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这一天注定非凡。欢呼声足足持续了数刻，黛微又摆手示意安静，开口道：“此一件大事没有诸位乡亲帮助绝不能成，黛微在此谢过。还有王石副将，他本是程勇济麾下，进城后却弃暗投明，带领部下相助我等。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昨晚岂能成功，多谢王石将军。”郭才顺势将王石推上前来，众人又开始欢呼起王石。“王石将军！”“真是个好将军！”“肯弃暗投明为咱们百姓！”王石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台下人群中，王豪带着妻女一同欢呼，喊道：“终于死了这个狗官，为王战报了仇！”王豪妻子指着郭才问道：“月儿，这个怎么样？”“嗯？”一位少女应声抬眼，“他叫郭才，正好还是咱们嘉州人，现在是黛老大得力部将，你喜不喜欢？”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王豪指道：“那个怎么样？高高胖胖的，一看就很壮实。”少女更加锁眉，王豪妻子说道：“跟了他绝对没人敢欺负咱家。”王豪说道：“看着都不错，都是一帮了不得的人。你看乌大雪，在衙门当差十几年，连媳妇都没讨上，现在却成军师了，真是世事难料。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王石将军看着也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家室。”少女恼羞成怒，说道：“究竟是干嘛，我走了！”王豪妻子拉住笑道：“生气了，开玩笑的。”王豪笑道：“你就是想，人家也得瞧得上咱。”只听台上黛微说道：“承蒙众乡亲抬爱，本希望能与嘉州长久亲近，以报厚恩，可惜世事不平，难遂人愿，我们准备今日便走。若有愿意与我们一同离去的，可就去船坞报名，大家以后同舟共济，祸福与共。”“好！”“我去！”“现在就去！”“赶紧去，晚了就没位置了！”人群又开始骚乱起来，南边的往北跑，北边的往南挤，西边的往东凑，东边的往西赶，好似平静海面突然掀起狂风暴雨，变得波涛汹涌。郭才连忙命人维持秩序。“娘！”“月儿！”“月儿！”就此时，王豪女儿却突然被这人流裹挟，与父母冲散，王豪连忙喊道：“回家去！回家去！”少女无力招架，随着人流瞬息不见踪影。

    黛微一行人从台上下来，郭才对王石说道：“我们老大真心抬举你，原本你们都该罪同程勇济，如今无罪不说，反倒成了英雄。”王石说道：“众位厚恩，王某没齿难忘。”“我们这就走了，嘉州以后就交给你了。”王石拜道：“量小人如何能担此大任。大人不弃，小人愿从此追随大人，执鞭坠镫，效力前后。”黛微扶道：“将军何出此言，我等皆是谋逆，犯下大罪，不敢连累将军。”“大人英明，如今安抚使大人已死，我等回去也无法交代，走投无路，还请大人收留。”黛微一脸为难，乌瑞雪说道：“既是如此，不可置将军于不顾。”黛微只得答应。王石喜道：“末将这就回去重整人马，今后任凭诸位大人驱使。”郭才笑道：“我与你同去。”两人回到军营，王石召集部下说道：“我已决心归顺黛老大麾下，你们若同意的，便与我一同去，不同意的，我自赍发银两送你们离去。”郭才笑道：“哪用将军破费，一切花销自当黛老大出。要离开者，每人赠粮百斤，银钱一两。愿归顺者，另有重赏。”部将们面面相觑，只得说道：“属下愿随大人一同归顺。”郭才笑道：“好！事不宜迟，还请诸位整顿好后即随我们一同离开。”“谨遵大人吩咐。”王石自带领部下出去安抚将士，部将不禁暗问道：“大人真要归顺？”王石叹道：“被他们拖下水，哪还有别的路走？”“什么意思？”“刚才杀曲俦，他们将昨日的功劳都推到了咱们身上，如今全城百姓都以为是咱们与他们一同造反，杀了程大人！”“啊！”“纪将军来了如何能再信我们？传到董大人那里，也是死路一条！”“这帮人居然如此阴险，存心要害咱们！”王石摇头道：“不是要害咱们，是想逼咱们归顺。”另一名部将说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本来咱们回去，董大人也不会轻饶了咱们，倒不如跟了他们。”“确实。看样子这帮人也是真心想拉拢咱们，对咱们也不错，倒不如顺遂了他们。”

    刘辰醒来，走到议事厅发现空无一人，连忙找人问道：“什么时辰了？老大他们呢？”手下回道：“快未时了，老大他们都去了菜市口。”“未时了！怎么没人叫我？”“老大吩咐，让刘统领多睡会儿，就没打扰。”刘辰赶忙出衙门，只见街上人流涌动，热闹无比，王豪妻子站在对面荣斋堂前翘首四望，神色焦急。刘辰赶去菜市口，寻不到黛微一行人，又找个巡街士兵问道：“老大、乌先生他们在哪？”士兵回道：“都去南门了。”刘辰又马不停蹄赶去南门。正行着，只见一个姑娘昏迷无知，被三四个男人抬着，两波人正好撞着。刘辰问道：“她怎么了？”“天太热中暑了，正要扶回屋休息。”“哪家的，这么多人抬？”“我邻家的妹子，我们这就走，不挡你道。”说着飞快抬那姑娘离去。刘辰见那几人不像正经人，事出蹊跷，便不禁跟在后面。只见那几人鬼鬼祟祟抬着那姑娘进了一间破房，刘辰也偷偷溜进去。那几人笑道：“大哥，好货色。”“哪弄的，谁家的？”“不知道。我看她一个人在街上晃悠，被我药翻抬了回来。”“没人注意到你们吗？”“现在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谁管谁啊！”那大哥用手摆摆那姑娘，笑道：“确实不错。”“估计是个雏儿，准能卖个好价钱。”“马上就要走了，来不及卖了。”“那怎么办？”“先用被子裹起来，装成行李抬上船去。”“行！”刘辰怒不可遏，正要跳出去，那老大的大刀正好反出一道明晃晃白光，晃了刘辰一眼。刘辰心想：“我若出去又怕干不过他们人多，保险点还是出去叫人。”于是又悄悄溜出去，跑到街上找到几名士兵。刘辰领士兵一同闯进那破屋，谁知那伙歹人早已无踪无迹，刘辰翻遍了破屋也没有找到那姑娘，于是吩咐道：“你们快去船坞，把这事告诉高统领，让他注意百姓的行李，一定要抓住这伙人。”“是！”

    士兵领命前去，刘辰继续赶往南门，只见南门外军马林立，黛微正和乌瑞雪送行郭才、茅坑还有王石。乌瑞雪下令道：“与你三人三千兵马，粮草物资千石，茅统领为总督，你二人辅助他。一路接应船队，不可使纪震追来。”“是！”黛微说道：“陆路缓慢，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来。”“是。”“有情况立刻报与我们。”“是。”“你三人要同心协力，王石将军初来投奔，你们要多关照。”郭才笑道：“好了老大，我们都知道了，不用嘱咐。”刘辰上前拜道：“三位哥哥好走！”“你醒啦，怎么找到这里。”“我醒了一个人都不见，问菜市口的士兵，说你们去了南门，我就来这里找。”“来的还真及时，再晚一刻我们就走远了。”“哥哥们一路小心。”“你也是，你的任务更重。”“我什么任务？”“你还不知道？让乌先生告诉你吧。”乌瑞雪说道：“他的事先放一边，我想了一个计策，你们到时伺机而行。”“什么计策？”乌瑞雪悄声附耳三人一番，三人面露喜色，乌瑞雪说道：“好了，事不宜迟，出发吧！”“是！老大、乌先生保重，刘兄弟保重，常小兄弟保重！”常小回道：“你也保重。”郭才三人欢笑启程。这正是曲径通幽终有报，乌云蔽月待时圆。不知刘辰究竟有何重任，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