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受刑三日慕霄昭雪，出宫入府皇上赐婚

    话说慕霄被打进死牢，起初那些狱卒对她粗鲁至极，毫无怜惜，慕霄叹道：“想不到刚进宫就卷入风波，这宫里果然不是好待的。”突然半夜来了一个太监，冲慕霄骂道：“你这贱人，刚进宫就敢行刺皇上！”慕霄反驳道：“我没有。”“有没有明日自见分晓。是你做的你要敢做敢认，不是你做的自然有大理寺为你主持公道，可不要说谎。”“真的不是我。”“若敢曲枉，你必定大祸临头。”那太监骂骂咧咧走掉，留慕霄一头雾水。自太监走后，那些狱卒却突然转变态度，开始对慕霄礼遇备至。慕霄摸不着头脑，但猜想肯定是谁替自己求情了，于是问道：“刚才那太监是什么人，来这里就为了骂我一顿？”狱卒回道：“是蓬莱殿的梁公公。”慕霄暗忖道：“蓬莱殿？不是贤妃的住处？什么意思？‘不要说谎，若敢曲枉，必定大祸临头。’是叫我不要承认？果然是有人在外救我！”慕霄这才稍稍安心。

    第二日天明，皇上去向太后请安，说了昨晚之事，太后也是大惊。皇上问道：“依母后意，此事要如何处置？”太后回道：“证据确凿，当然依法处置！”“此事还有疑点，我已命大理寺调查，姑且等等。”“无论如何，敢在宫里行刺，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决不能轻饶。”“那是自然。”

    很快，慕霄刺君的事又传到宫外，各大臣听晓了，皆震惊不已。宫里还特意派人到懿国公府兴师问罪，唐水弘惶恐不已。丁首领呵斥道：“皇上大怒，说您有眼无珠，选的什么人！唐千岁还是快进宫谢罪吧，迟了恐怕大祸临头。”唐水弘唯唯诺诺送走丁首领，面露不安。唐兼泽安慰道：“父亲不要担心，皇上顶多训斥一番，不会真降罪的。”“你怎么知道？”“皇上如此圣明，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唉！等我回来，一定先拆了大觉寺，再找隐露算账！”唐水弘与唐兼泽提心吊胆进宫谢罪，唐兼美留在府里，满府人皆坐立难安，太夫人、国夫人和世子妃更是心忧如焚，惟有唐兼美好似无事，还要出府去玩。管家问道：“如今大难临头，公子为何还能怡然自得，不以为意？”唐兼美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公子如何能知？”“皇上是聪明人，怎么会让唐家出事。唐家要是倒了，凌家外戚做大，皇上岂会那么蠢。”管家大惊，没成想唐兼美竟会说出如此论调，心中敬佩，暗忖道：“二公子表面纨绔不羁，其实也是聪慧之人，莫不是之前都是在隐藏？”唐兼美坚持要出门，管家劝道：“如今府里出事，公子还是先别外出，免得国公回来生气。”“我是去办正事。”唐兼美不顾劝阻，悠然出去，不知上了哪里。

    唐水弘父子来到延英殿前，直接跪下，皇上问道：“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你们有没有查清，就贸然送进宫来？”唐水弘回道：“此女原籍益州，因受反贼战乱波及，流落到岳州，被岳州刺史冉思奇收留，后被宋赫看中，引荐到臣这里，臣见她确实优秀，便想进献给皇上，不期出了此事。皆怪臣等疏忽，还望陛下降罪。”“她与朕无冤无仇，刚刚相识，为何就要加害于朕？”“臣实在不知。”“不是谁在背后指使吧？”“皇上明察！此事与臣等绝无关系！臣与她也仅见过一面。”“此事还要彻查。”唐兼泽说道：“此女是臣送进宫来，臣愿负一切责任，任凭皇上处置！”“朕说了还要彻查。你父子忠心朕是知道的，只是太大意些！以后断不可再随意送。”“是。”“朕不怪你们，淑妃那里总要有个交代。”“这……”皇上一摆手，打发道：“回去先闭门思过，等朕查清了再听发落。”“是，多谢皇上。”

    两人诚惶诚恐退下，回到府里，唐水弘不见唐兼美，于是问道：“那混账呢，又上哪去了？”管家回道：“二公子出门了。”唐水弘骂道：“他又认识了什么猪朋狗友，比之前更不像话！什么时候了还出去玩！”唐兼泽回道：“最近听说他结识了两个外地来的男女，天天厮混在一起。”“外地来的？什么人？”“一对男女，初来乍到，像是来讨生活的。”“肯定又是找他骗吃骗喝的，这点家当迟早叫他败光！”唐水弘又命人去大觉寺找隐露大师问罪，结果被告知隐露于昨夜外出，至今未归，唐水弘大为郁闷。

    皇上又去淑妃那里安慰，淑妃恨道：“此事背后必有主使，她一个人怎敢行事！”“你放心，朕已命大理寺去审，一定有交代。”话说大理寺少卿孔卉，接到圣旨便派人去押解甄茗嫣进寺受审。来到堂上，验明正身，孔卉喝道：“大胆贼女，为何行刺皇上，从实招来！”慕霄叫屈道：“我没有行刺，那刀和药都不是我的。”“不是你的为何在你房里找到？”“入宫时已来回搜过几遍，不可能带进宫来。”“宫里一定还有你的同党，快从实招来！”“没有，我是冤枉的。”“还不承认，非要我动大刑！”“昨晚那包药粉都被我吃了，若真是毒药，我早就死了，现在还无事站在这里，不就证明不是毒药？”“兴许你提前吃了解药。”“整包我都吃了，就算吃过解药，也不会毫发无损，我现在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孔卉陷入为难，寺丞说道：“不要听她胡言，直接大刑伺候，看她招不招！”衙役拿来杀威棒，孔卉拦道：“先用夹棍。”衙役又换夹棍，孔卉下令行刑，慕霄双手双脚被上枷，随着夹棍收紧，疼痛加剧，痛得慕霄下跪不住，趴在地上。孔卉问道：“招不招？”慕霄还是叫屈。孔卉怕把慕霄手脚夹断，又命换掌嘴，衙役起先拿板，孔卉拦道：“用手就行。”哐哐几掌下去，打得慕霄嘴角流血，头昏脑涨，神志不清。孔卉又说道：“快招了吧，免受皮肉之苦。”慕霄还是不招。寺丞怒道：“上杀威棒！”孔卉拦道：“今日已刑了两样，明日再刑。”“大人何必怜惜这逆贼？”“我怎会怜惜她，只是看她体弱，万一直接打死了，岂不麻烦。”寺丞只好作罢。

    暂时退堂，狱卒把慕霄押回牢里。当日晚些时，孔卉向皇上报道：“甄茗嫣顽固不招，动了大刑亦无济。”“她身体没事吧？”“臣已小心用刑，只受了些皮肉伤，无大碍。”“嗯。”“只是这样怕审不出来。”“无妨，再审两天。”“是。”当晚，皇上又去长安殿安慰淑妃，淑妃问道：“今日可有审判？”皇上回道：“孔卉审了一天，大刑都用了，她还是不招。”“嘴这么硬。”“别急，朕已命他们明天继续审，定要出个结果。”

    如此三天，慕霄不知道受了多少刑，仍抵死不招，孔卉无奈只得去禀告皇上。皇上皱眉道：“三天仍不招，难不成果然有屈？她身体如何？”“有些虚弱。”“可有中毒迹象？”“没有。”“难不成真是误会？”皇上命招太医来，质问道：“你说是销魂散，她整包吃了为何到现在仍无事？”太医磕磕巴巴，回答不上。皇上说道：“你去牢里看看，回来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是。”

    太医立马带着药箱上牢里看望慕霄，慕霄躺在地上已难起身。太医把脉诊治了一番，果然无半点中毒迹象。正发愁间，慕霄说道：“别担心，不怪你。待还我清白，我向皇上替你求情，皇上不会怪罪你的。”“老夫竟错认了毒药，害姑娘受此大难！”“不全是你的错。我不怪你。”太医大为感动，给茗嫣开了上好的疮药，拜谢离去。

    回到延英殿上，太医谢罪道：“臣有眼无珠，错认了药粉，还请陛下降罪！”皇上深叹一口气，说道：“这几日为这销魂散害得宫里人心惶惶，更让茗嫣姑娘受此大屈，你该当何罪？”太医哭道：“请皇上发落！”“你先把茗嫣姑娘治好，等她发落你。”皇上命把茗嫣解出，派人小心伺候，太医忙忙迭迭过去照料，期望宽恕。

    皇上又来到长安殿看望淑妃，解释道：“原是一场误会，那不是销魂散。”“怎么不是？”“茗嫣吃了，三天都无事，看来你的病也别有原因。”“不可能，那肯定是！”“你怎么那么断定？”“我——太医那天说的。”“太医老眼昏花，已承认是错诊。”淑妃一脸气愤，皇上安慰道：“若真是毒药，朕一定替你做主，可咱们也不能冤枉好人，这姑娘这几天白白受了这么多苦，你与她情同姐妹，也很心疼吧。”“当然。但臣妾更怕她伤害皇上！”“都说了是误会。”“那那把刀呢？”“刀想必也是误会。”“皇上是决心要护着她了？”“朕实事求是，谁也不偏不倚。不然怎么面对百官，怎么面对天下？”“不管怎么说，臣妾怕她，从她来了宫里臣妾就不得安生。”“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把她轰出宫去！”皇上面露为难，淑妃说道：“她不是唐千岁进献的吗，就让唐家领回去。他家老二不是还没成亲，就把茗嫣赏给他。”“这……”“皇上舍不得？”“不是。”“那就给他俩赐婚。这事说到底唐家也有责任，也要受些罚。”“好吧。”“还有，以后不许外臣再进献秀女，臣妾不放心。”“好，以后都交给你。”“还有——”“好了，你不要抓着不放。放宽心你的病才会好。”淑妃勉强作罢。

    翌日，皇上去看望慕霄，慕霄想起身接驾，被皇上摁住，皇上叹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朕冤枉你了。”“不关皇上事。”“好些了吗？没大碍吧？”“谢皇上关心，奴婢没事。”“你不是奴婢。”“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太医。”“他害你这么惨，你还替他说话。”“太医是无辜的，奴婢不想再有人受害了。”“唉！你是个好姑娘，是朕无缘。”“皇上此话何意？”“朕送你出宫，你待在宫里不安全，朕怕再有人害你。”“奴婢不想出宫，奴婢刚认识皇上，还有很多话，很多事想与皇上一起。”皇上摇头道：“怨朕无能，朕保不了你。朕已下令，将你赐婚给懿国公府唐兼美。”慕霄顿时愣住。“你放心，朕会命唐家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委屈。”慕霄呆呆躺在床上，没有回话。皇上安慰道：“你安心养伤，过两日朕让唐家人来接你。”慕霄平静说道：“皇上，做皇上也很为难吧。”皇上大为感触，眼眶湿润。慕霄又说道：“皇上，我还有五个一同进宫的伙伴，能不能一起带走？”“好。”“把她们留下，我不放心。”“好，就让她们当陪嫁，永远跟着你。”“谢皇上。”

    皇上将茗嫣安置回护国天王寺，命池正怡五人伺候。慕霄一见五人，浑身是伤，禾玲玲脸上还多了几道刀伤，结着丑陋的疤痕。慕霄问道：“你们是怎么了？”池正怡哭道：“他们说我们是你同党，打了我们三天！”慕霄哭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没事，你受的苦也不少。”六人抱头痛哭，元红豆骂道：“这破宫再也不要待了！”“没错！”慕霄拦道：“不要瞎说，隔墙有耳。”过了两日，慕霄身子渐好，皇上赏赐了一堆东西，打包整齐，命唐水弘第二日来迎接。当晚，淑妃请慕霄前去长安殿，赐宴招待，慕霄带着池正怡赴宴。淑妃心疼道：“妹妹刚进宫就遭此大难，只恨姐姐身单力薄，又重病在床，不然定去闯监牢救回妹妹。”“姐姐不要挂念，我已经没事了。”“我这两日才好些，听闻你明日就要出宫，实在是让姐姐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姐姐。”“只恨皇上不听我的，不然绝不让妹妹出宫。你我姐妹在一起，哪怕一日姐姐也欢喜。妹妹走了，姐姐独守这空房也没意思。”“若有机会定再来探望姐姐。”“说好了，一定要来。”“嗯。”两人好似定下山盟海誓一般，情意缠绵。

    直聊到夜深，淑妃仍不舍得放慕霄回去，眼看将近二更，慕霄请辞，淑妃依依不舍，送到殿门口，命几个侍女护送慕霄回去。四个侍女手提着夺彩销金灯，把慕霄和池正怡围在中心，一行人走到半路，无人的拐角处，突然后面的侍女一个踉跄，身子一斜摔倒，灯不小心砸到慕霄身上。蜡烛顿时点燃了慕霄的衣服，众人立马上前去救，慌乱间，另几盏灯又不小心倒在慕霄和池正怡身上。两人胡乱挣扎，侍女想把烧着的衣服褪下来，于是拼命往上扯，结果又烫到了二人的脸和头发。一顿手忙脚乱后，火终于扑灭，两人身上鲜有无恙处。侍女拼命道歉，二人仓皇跑回天王寺去。回到寺中，禾玲玲等人见了惊讶不已，忙接水替二人清洗，两人的身上、脸上多处烧伤，肿起水泡。石雅韵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才刚好点，又烧成这样！”元红豆气道：“明天就要出宫了，怎么见唐家人！”谢晓楠骂道：“我就知道那个淑妃没安好心！”慕霄自嘲道：“果然本命年开年就不顺，能活着出去就知足了，还管什么样子。”谢晓楠解下腰间的平安福袋，系到慕霄身上，说道：“还给你赐婚，他们是一点都不在乎你。”元红豆说道：“怕什么，敢娶也是给他们唐家招灾。”慕霄急道：“不行，不能给唐家招灾。”“你关心他们干嘛。”

    第二日一早，唐水弘带着唐兼美进宫谢恩，皇上说道：“此事我不追究了，你们好自为之。人带回去，好生照料。”两人唯唯称是。皇上又说道：“今后秀女的选拔交由宫内负责，不用你们操心了。”“是。”皇上又劝唐兼美道：“你也二十多了，早劝你成家立业，收敛玩心，你不听。你不想娶长乐郡主，现在朕就把茗嫣赐婚给你，让她治治你的顽性。”唐兼美回道：“谢主隆恩！那我还能再娶长乐郡主吗？”“怎么，你又想娶了？晚了！”“我就问问。”“那你去问郡主，朕不替她做主。”“是。”“茗嫣现在身子很弱，回去好生照料，婚后也不能冷淡了她。”“是。”“她进宫时间虽短，但已和淑妃感情深厚，朕不忍拆散她俩，特赐她随时出入宫廷的权利，若你不好好待她，让朕知道了，朕绝不轻饶。”“臣不敢。”“过两月等茗嫣养好了身子，让礼部挑个日子，你们完婚。”“是。”“去年嘉州闹贼寇，占了许多城池，最近听说殷州又失陷了。朕日夜难安，担心这贼人有做大的可能，等你完婚后，替朕走一趟，协助怀仁将军剿灭这伙贼人。”“是！”“行了，下去吧。”“是。”

    出到延英殿外，唐水弘对唐兼美说道：“去接你夫人吧，我在玄武门外等你。”“是。”“都是你自作自受，也不要怨别人。”“谁说我怨，我乐意娶。”“唉！”看着唐兼美走远，唐水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也只得无奈从玄武门出宫去。唐兼美来到护国寺前，停好车轿，禾玲玲进寺去通报，过了一会儿，慕霄、池正怡蒙着面纱出来。唐兼美笑道：“之前早便见过，夫人还蒙此面纱作甚？”慕霄回道：“昨夜不慎伤及面部，恐惊吓到公子。”唐兼美大惊，就要扯下去看，元红豆等人拦住不让。慕霄钻进轿里，说道：“赶紧走吧，以后有你见的时候。”唐兼美无奈只得上马启程。临出宫门时，慕霄回头望了一眼延英殿，皇上应该在那里，慕霄心中默念道：“是非之地，我知你非是昏君，只是有缘无分，愿你保重。”慕霄暗忖道：“不知这个唐兼美靠不靠谱，须得先借他扳倒凌家，再借唐家辅佐朝廷。只是他是次子，估计也不容易。为什么不把我赐婚给世子呢，哦对，世子有世子妃了，唉。”

    转眼车辆回到懿国公府，慕霄下了车，府里人见她和池正怡蒙着面纱，心生好奇。慕霄也不好意思见人，让唐兼美赶快带自己回房。唐兼美笑道：“那你要让我见见你到底怎么样了。”“回房再说。”唐兼美领着几人来到西南角一处院落，说道：“暂时先住这，已经收拾好了。”院子不大不小，还算合适，收拾得也很干净。众人进到屋里，安置好行李，唐兼美笑道：“现在可以让我看了吗？”慕霄还是拒绝。唐兼美怒道：“一个破面纱矫情什么！”说着一把扯掉，慕霄脸上的烧痕和水泡顿时一览无余，唐兼美大失所望，嫌弃道：“好丑！”慕霄怒道：“无礼！给我出去！”唐兼美不屑道：“谁稀罕你，早知道成这样了，就让你自己回来，接都不去接你。可恶的隐露，敢耍我，等你回来要你好看！”说罢潇洒离去。慕霄气愤至极，又想到连日遭受的委屈，不免大哭起来，禾玲玲众人安慰不止。这正是有心扶社稷，不易躲机关。转战懿国府，不改赤心丹。不知之后又会如何，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