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留下
李松然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没给他抗议的时间，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右肋下。
他自觉闭上嘴，冷汗直冒，怎么不声不响地翻脸？他想大声叫船长冯啸，但这会不会是船长早就计划好的，杀人灭口？
李松然越想越害怕，早知道躲在峡谷沙丘后面，不让几人有机会抓自己了，这是进了狼窝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按着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力量虽然很大，手掌却有些小，指节纤细，皮肤的触感有些湿润细腻。
在微微的汗味和身后那人喘在后颈的鼻息中，李松然嗅到一些熟悉的气息。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告诉你爹了。”李松然没在意肋下的匕首，直说道。
“你和我父亲说了什么？奴隶联邦还是应验教派你来试探致远号的吗？回答我！”
少女厉声喝问，持刀的手颤抖着旋转，刺破李松然的外套，一滴血珠在刀尖汇聚。
李松然吃痛，立刻后悔小看了冯星儿，这家伙来真的！
“听见你们说出应验教和奴隶联邦之前，我甚至没听说过这些名字，我说话的时候你也在啊，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船长对那什么闪耀世界执念这么强？你先把我放了，有话好好说。”
说着李松然试着挣扎一下，却惊愕地发现少女笼罩在斗篷下的身躯看似纤细柔弱，手却像铁钳般将自己的脖子牢牢锁在舱壁上。
“还敢嘴硬，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这艘船上没人敢阻止我！”
少女声线清冽，持刀的手在李松然皮肉上颤抖。
怎么又要完蛋了，老天别折磨我了！感觉到匕首微微挑破皮肉，李松然一阵眩晕，差点绝望。
“星儿，你干什么，赶紧放手！”
大副苍老严肃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他大步朝这边走来。
被按在墙上的那位如蒙大赦，看来这艘船上不是所有人都想害自己。
“叔，你也看到我爹的样子了，这人再待下去，我爹真要想闪耀世界想疯了！”
看见杰拉德朝着这里走来，冯星儿哀求道。
“那李松然做错了什么？他就说了该说的话，是我把他抓过来的，你要恨就恨我，把刀收起来！”
“叔！”
“收起来！”
只听见咣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没等李松然反应，后颈一松，冯星儿头也不回奔向大门，留下淡淡的少女汗味。
“没受重伤吧？”大副淡淡看着慢慢爬起，惊魂未定的青年。
他有些后悔把他带来致远号，没想到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没事没事。”少年左手扶着头上的擦伤，右手掀起衣服检查肋下的创口。
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少女没有下重手。
大副拉起破烂斗篷上的兜帽，沉默地转身。
李松然赶紧跟上，朝老人略微佝偻的背影喊道：“杰拉德先生，船长说让您给我安排一下落脚的地方。”
“那就跟上。”老人头也不回。
推开一扇椭圆形的白色气密门，李松然跟着大副进入一间船舱。
船舱格局和李松然丰城市的公寓类似，四米见方的房间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柜子嵌入墙中。
简洁的设计，干净整齐的地面和家具，纯白色的格调很符合李松然对于星舰的幻想。
船长冯啸还能对这样的生活现状不满？
在李松然看来，这里一个普通船员的条件都比丰城市下城区的绝大多数居民优越。
“吃饭有食堂，就在动力室边上，走廊最底上的右手边。”大副边走边说。
我要是船长，就在这待一辈子了......一切都挺不错。
就是有冯星儿这个不稳定因素，李松然依然心有余悸。
大副缓慢地坐在房中的凳子上，和李松然四目相对。
他的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老的脸上难掩一丝悲伤。
“你叫李松然是吧，你也看到了，除了星儿，这艘船上都是老年人。”大副缓缓地说。
“我离开母星轨道时才四十九岁，现在六十七岁，你猜，我们的飞船残骸在边缘世界的沙地里躺了多久？”
“十八年？”李松然不知道大副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些，试探道。
“四千年。”
看到李松然微张着嘴露出震惊的表情，老人解释：“四千年里我们轮流醒来维护这半艘飞船，每次只有一个人。”
“所以从四十九岁到六十七岁，我一个人看着冷冻舱里的同僚，枯坐了十八年。”
“而你刚刚看见的船长，在中控室里坚持了4000年，他其实是没有生命的，是仿生人。”
李松然听闻瞳孔骤缩，在船长室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没看出来冯啸和真人的差别。
“那......冯星儿也是吗？”
大副看了李松然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冯啸船长是我们母星倾尽全力才制造出来的准意识，拥有每秒上亿次的计算处理能力，半艘破船能在沙漠里苟延残喘四千多年，他的功劳最大。”
“而星儿是事故后我们利用培养仓创造出的人类，是船长陪伴她成长的。”
说着老人瞟了一眼李松然头上的擦伤。
“船长在被创造出来时，底层编码就是找到闪耀世界，所以我们都放弃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坚持......但如你所见，这艘船前半部分的实验舱和导航模块在失事时解体了，所以船长的执着只能是妄想。”
“星儿一直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她好不容易劝说冯啸船长减轻了执念，你的到来和你那什么破手机，不知道又触发了他的什么底层逻辑，让他激动。”
“我们都老了，你看我们的装束，已经和这颗星球的本地人没有区别了，只想在这半艘船上了断半残的人生，经不起折腾了。”老人慢慢说着。
站在一旁的李松然听完有些愣神，他真没想到这些。
被押解到这艘船上，他甚至有些庆幸，只想着自己能在这里休憩和补给，没想到会给船员们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先前还对冯星儿的威胁感到不忿，此时却有些理解少女过激的行为。
“那，杰拉德先生，我可以离开致远号。”
“离开？你还能去哪？去奴隶联邦吗？是我把你带来的，那就自然会对你负责。”
“你别多想，把你那件制服外套换了，其他的自己看着办，找机会去和星儿谈谈，这孩子本质不坏的。”
没等李松然答复，老人重新摆出严肃的神态，眼角重叠的鱼尾纹皱起，走出舱门。
致远号的大副回到岗位。
李松然矗立在房间中，沉思良久。
要是没有遇见致远号的船员，自己现在还活着吗？
从囚徒到座上宾，如今拥有留下来的机会，这些自称来自中寰世界的人，甚至比大多数下城居民对自己好。
不能成为累赘，给致远号添麻烦......李松然暗自决定。
穿上一件和船长类似的制服夹克，李松然一出舱门就迎头碰见了先前押送自己过来的船员。
因为在室内，船员用来蒙面的黑亚麻布裹在了腰间，这是一位瘦削的老者，有着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此时他一脸疲惫的姿态，浑身散发着属于年老者的暮气。
出于先前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尴尬。
“你好，我是致远号领航员，先去食堂吃饭吧。”老人缓慢地说到。
他不想和李松然有过多交流，此人初来乍到不知底细，戒备为好。
李松然本想自我介绍一番，但看到老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便也不自讨没趣，不远不近地跟去食堂。
“叔，我说了这人我来带！”
“你管我爹怎么想，没人看着他谁能放心？”
“不可能，我尽量不伤他。”
还没进船舱，清脆的女声就传入耳中。
冯星儿还在气头上吗......李松然心中无奈，然而换做是他，也不会随意相信一个陌生人。
李松然踏入食堂，吵闹声立即停息，白色装潢的餐厅中有四排长椅，一共只有八人，冯啸船长没来，此时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咳咳，小李，你过来吧。”杰拉德大副看出李松然的窘迫，朝李松然招招手。
“坐我边上。”说着大副朝左边的人看了一眼。
他的左边坐着冯星儿。
“呃，杰拉德先生，要不我还是坐那边的空位上吧。”差点被冯星儿充满敌意的眼神击穿，赶紧婉拒。
谁料冯星儿主动挪到一边，空出一个位置给李松然。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李松然在众人的目送中缓缓坐到冯星儿和大副中间。
几人从沙漠回来，已经将头巾和斗篷换成一身白色制服夹克和白色西裤。
少女纤细的肢体被修身夹克包裹得恰到好处，胸前含苞待放的花蕾规模不显，却别有一种属于青春的活力。
雪白的制服和黑色的高马尾，将粉红的雀斑带来的稚气一扫而空，配合上英气十足的杏眼，颇有几分中性的俊逸。
吊装在餐厅顶部的机械臂将餐盘送上，餐盘中有几颗鲜红色的小果，一块巴掌大的肉排状物体，另附有一碗白色的浓汤。
“吃吧，都是飞船的温室产的，来自母星的改良品种，味道说不上好，好在节约能源和速成。”
说着大副用叉子叉起一颗果实送入口中，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
李松然学着把红果送入口中，汁水充足的红果酸甜可口，是陌生的味道。
在丰城，除了刘济深请客，李松然几乎没有吃过水果，廉价碳水合成的各种食品是下城人千篇一律的主食。
“是不是纳闷餐厅空着这么多位置？”大副边吃边说，“致远号出门时带了很多年老的科研人员，还有那些想到闪耀世界寻求长生久视的权贵。他们都老死了。”
冯星儿一直关注着大副和李松然的对话，掺和道：“飞船失事后，我爹让每个人轮流醒来维护飞船，那些老不死的没醒过来几次就嗝屁了。”
李松然听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维护飞船是船员的工作，放在丰城市，上城人宁愿整船人一起灭亡也不可能和船员平摊维护时常。
可要是不平摊的话，仅凭船员的寿命维持不了四千年，那些权贵也别想活。
这其中似乎有更深的道理，然而李松然想不明白。
“我们这些剩下来的，都是低级技术人员，飞船的前半段和会操纵它们的那些人，都死绝了。”
大副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一个月我们每天早上都要去峡谷那边拾荒，你跟着学学。”大副杰拉德一口喝光碗底的汤，用餐巾擦擦嘴，看着李松然。
“跟我去。”冯星儿大声宣布，语气充满挑衅。
似乎在李松然来之前几人已经说定，身边的老人默许。
随意讲话似乎不是船员们的常态，说完重要的事情后无人打破安静。
在座的老船员们匆匆吃毕便接二连三地离开。
李松然发现，除了冯星儿，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一丝疲惫和失落。
或者说，没有希望的感觉。
到底是年龄增长和长期孤独下沉淀的稳重，还是像船长冯啸先前说的，中寰宇宙的人类特有的那种悲伤？
被困在科技的囚笼中，其中何种滋味李松然无法想象。
……
回到船员舱内的李松然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出没有信号的手机。
看着恢复正常的功能，仿佛手机中从未有过那个疑似黑客的存在。
他回想起来尘土前手机上最后显示的文字。
机械族核心好像能提高手机能力，峡谷边有无数机械族残骸，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弄清楚，没见到神就不能回去吗？
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一天的劳累逐渐将他淹没。
冯星儿制造的创口已经结痂，唯有头上的擦伤微微发痒。
李松然觉得从未有过如此柔软的被褥，眼皮沉重。
没给他抗议的时间，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右肋下。
他自觉闭上嘴，冷汗直冒，怎么不声不响地翻脸？他想大声叫船长冯啸，但这会不会是船长早就计划好的，杀人灭口？
李松然越想越害怕，早知道躲在峡谷沙丘后面，不让几人有机会抓自己了，这是进了狼窝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按着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力量虽然很大，手掌却有些小，指节纤细，皮肤的触感有些湿润细腻。
在微微的汗味和身后那人喘在后颈的鼻息中，李松然嗅到一些熟悉的气息。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告诉你爹了。”李松然没在意肋下的匕首，直说道。
“你和我父亲说了什么？奴隶联邦还是应验教派你来试探致远号的吗？回答我！”
少女厉声喝问，持刀的手颤抖着旋转，刺破李松然的外套，一滴血珠在刀尖汇聚。
李松然吃痛，立刻后悔小看了冯星儿，这家伙来真的！
“听见你们说出应验教和奴隶联邦之前，我甚至没听说过这些名字，我说话的时候你也在啊，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船长对那什么闪耀世界执念这么强？你先把我放了，有话好好说。”
说着李松然试着挣扎一下，却惊愕地发现少女笼罩在斗篷下的身躯看似纤细柔弱，手却像铁钳般将自己的脖子牢牢锁在舱壁上。
“还敢嘴硬，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这艘船上没人敢阻止我！”
少女声线清冽，持刀的手在李松然皮肉上颤抖。
怎么又要完蛋了，老天别折磨我了！感觉到匕首微微挑破皮肉，李松然一阵眩晕，差点绝望。
“星儿，你干什么，赶紧放手！”
大副苍老严肃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他大步朝这边走来。
被按在墙上的那位如蒙大赦，看来这艘船上不是所有人都想害自己。
“叔，你也看到我爹的样子了，这人再待下去，我爹真要想闪耀世界想疯了！”
看见杰拉德朝着这里走来，冯星儿哀求道。
“那李松然做错了什么？他就说了该说的话，是我把他抓过来的，你要恨就恨我，把刀收起来！”
“叔！”
“收起来！”
只听见咣地一声，匕首掉在地上，没等李松然反应，后颈一松，冯星儿头也不回奔向大门，留下淡淡的少女汗味。
“没受重伤吧？”大副淡淡看着慢慢爬起，惊魂未定的青年。
他有些后悔把他带来致远号，没想到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没事没事。”少年左手扶着头上的擦伤，右手掀起衣服检查肋下的创口。
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少女没有下重手。
大副拉起破烂斗篷上的兜帽，沉默地转身。
李松然赶紧跟上，朝老人略微佝偻的背影喊道：“杰拉德先生，船长说让您给我安排一下落脚的地方。”
“那就跟上。”老人头也不回。
推开一扇椭圆形的白色气密门，李松然跟着大副进入一间船舱。
船舱格局和李松然丰城市的公寓类似，四米见方的房间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柜子嵌入墙中。
简洁的设计，干净整齐的地面和家具，纯白色的格调很符合李松然对于星舰的幻想。
船长冯啸还能对这样的生活现状不满？
在李松然看来，这里一个普通船员的条件都比丰城市下城区的绝大多数居民优越。
“吃饭有食堂，就在动力室边上，走廊最底上的右手边。”大副边走边说。
我要是船长，就在这待一辈子了......一切都挺不错。
就是有冯星儿这个不稳定因素，李松然依然心有余悸。
大副缓慢地坐在房中的凳子上，和李松然四目相对。
他的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老的脸上难掩一丝悲伤。
“你叫李松然是吧，你也看到了，除了星儿，这艘船上都是老年人。”大副缓缓地说。
“我离开母星轨道时才四十九岁，现在六十七岁，你猜，我们的飞船残骸在边缘世界的沙地里躺了多久？”
“十八年？”李松然不知道大副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些，试探道。
“四千年。”
看到李松然微张着嘴露出震惊的表情，老人解释：“四千年里我们轮流醒来维护这半艘飞船，每次只有一个人。”
“所以从四十九岁到六十七岁，我一个人看着冷冻舱里的同僚，枯坐了十八年。”
“而你刚刚看见的船长，在中控室里坚持了4000年，他其实是没有生命的，是仿生人。”
李松然听闻瞳孔骤缩，在船长室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没看出来冯啸和真人的差别。
“那......冯星儿也是吗？”
大副看了李松然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冯啸船长是我们母星倾尽全力才制造出来的准意识，拥有每秒上亿次的计算处理能力，半艘破船能在沙漠里苟延残喘四千多年，他的功劳最大。”
“而星儿是事故后我们利用培养仓创造出的人类，是船长陪伴她成长的。”
说着老人瞟了一眼李松然头上的擦伤。
“船长在被创造出来时，底层编码就是找到闪耀世界，所以我们都放弃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坚持......但如你所见，这艘船前半部分的实验舱和导航模块在失事时解体了，所以船长的执着只能是妄想。”
“星儿一直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她好不容易劝说冯啸船长减轻了执念，你的到来和你那什么破手机，不知道又触发了他的什么底层逻辑，让他激动。”
“我们都老了，你看我们的装束，已经和这颗星球的本地人没有区别了，只想在这半艘船上了断半残的人生，经不起折腾了。”老人慢慢说着。
站在一旁的李松然听完有些愣神，他真没想到这些。
被押解到这艘船上，他甚至有些庆幸，只想着自己能在这里休憩和补给，没想到会给船员们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先前还对冯星儿的威胁感到不忿，此时却有些理解少女过激的行为。
“那，杰拉德先生，我可以离开致远号。”
“离开？你还能去哪？去奴隶联邦吗？是我把你带来的，那就自然会对你负责。”
“你别多想，把你那件制服外套换了，其他的自己看着办，找机会去和星儿谈谈，这孩子本质不坏的。”
没等李松然答复，老人重新摆出严肃的神态，眼角重叠的鱼尾纹皱起，走出舱门。
致远号的大副回到岗位。
李松然矗立在房间中，沉思良久。
要是没有遇见致远号的船员，自己现在还活着吗？
从囚徒到座上宾，如今拥有留下来的机会，这些自称来自中寰世界的人，甚至比大多数下城居民对自己好。
不能成为累赘，给致远号添麻烦......李松然暗自决定。
穿上一件和船长类似的制服夹克，李松然一出舱门就迎头碰见了先前押送自己过来的船员。
因为在室内，船员用来蒙面的黑亚麻布裹在了腰间，这是一位瘦削的老者，有着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此时他一脸疲惫的姿态，浑身散发着属于年老者的暮气。
出于先前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尴尬。
“你好，我是致远号领航员，先去食堂吃饭吧。”老人缓慢地说到。
他不想和李松然有过多交流，此人初来乍到不知底细，戒备为好。
李松然本想自我介绍一番，但看到老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便也不自讨没趣，不远不近地跟去食堂。
“叔，我说了这人我来带！”
“你管我爹怎么想，没人看着他谁能放心？”
“不可能，我尽量不伤他。”
还没进船舱，清脆的女声就传入耳中。
冯星儿还在气头上吗......李松然心中无奈，然而换做是他，也不会随意相信一个陌生人。
李松然踏入食堂，吵闹声立即停息，白色装潢的餐厅中有四排长椅，一共只有八人，冯啸船长没来，此时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咳咳，小李，你过来吧。”杰拉德大副看出李松然的窘迫，朝李松然招招手。
“坐我边上。”说着大副朝左边的人看了一眼。
他的左边坐着冯星儿。
“呃，杰拉德先生，要不我还是坐那边的空位上吧。”差点被冯星儿充满敌意的眼神击穿，赶紧婉拒。
谁料冯星儿主动挪到一边，空出一个位置给李松然。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李松然在众人的目送中缓缓坐到冯星儿和大副中间。
几人从沙漠回来，已经将头巾和斗篷换成一身白色制服夹克和白色西裤。
少女纤细的肢体被修身夹克包裹得恰到好处，胸前含苞待放的花蕾规模不显，却别有一种属于青春的活力。
雪白的制服和黑色的高马尾，将粉红的雀斑带来的稚气一扫而空，配合上英气十足的杏眼，颇有几分中性的俊逸。
吊装在餐厅顶部的机械臂将餐盘送上，餐盘中有几颗鲜红色的小果，一块巴掌大的肉排状物体，另附有一碗白色的浓汤。
“吃吧，都是飞船的温室产的，来自母星的改良品种，味道说不上好，好在节约能源和速成。”
说着大副用叉子叉起一颗果实送入口中，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
李松然学着把红果送入口中，汁水充足的红果酸甜可口，是陌生的味道。
在丰城，除了刘济深请客，李松然几乎没有吃过水果，廉价碳水合成的各种食品是下城人千篇一律的主食。
“是不是纳闷餐厅空着这么多位置？”大副边吃边说，“致远号出门时带了很多年老的科研人员，还有那些想到闪耀世界寻求长生久视的权贵。他们都老死了。”
冯星儿一直关注着大副和李松然的对话，掺和道：“飞船失事后，我爹让每个人轮流醒来维护飞船，那些老不死的没醒过来几次就嗝屁了。”
李松然听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维护飞船是船员的工作，放在丰城市，上城人宁愿整船人一起灭亡也不可能和船员平摊维护时常。
可要是不平摊的话，仅凭船员的寿命维持不了四千年，那些权贵也别想活。
这其中似乎有更深的道理，然而李松然想不明白。
“我们这些剩下来的，都是低级技术人员，飞船的前半段和会操纵它们的那些人，都死绝了。”
大副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一个月我们每天早上都要去峡谷那边拾荒，你跟着学学。”大副杰拉德一口喝光碗底的汤，用餐巾擦擦嘴，看着李松然。
“跟我去。”冯星儿大声宣布，语气充满挑衅。
似乎在李松然来之前几人已经说定，身边的老人默许。
随意讲话似乎不是船员们的常态，说完重要的事情后无人打破安静。
在座的老船员们匆匆吃毕便接二连三地离开。
李松然发现，除了冯星儿，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一丝疲惫和失落。
或者说，没有希望的感觉。
到底是年龄增长和长期孤独下沉淀的稳重，还是像船长冯啸先前说的，中寰宇宙的人类特有的那种悲伤？
被困在科技的囚笼中，其中何种滋味李松然无法想象。
……
回到船员舱内的李松然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出没有信号的手机。
看着恢复正常的功能，仿佛手机中从未有过那个疑似黑客的存在。
他回想起来尘土前手机上最后显示的文字。
机械族核心好像能提高手机能力，峡谷边有无数机械族残骸，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弄清楚，没见到神就不能回去吗？
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一天的劳累逐渐将他淹没。
冯星儿制造的创口已经结痂，唯有头上的擦伤微微发痒。
李松然觉得从未有过如此柔软的被褥，眼皮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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