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朝见

    思量间,殿中不复喧嚣,丝竹之声也停了,只听得清脆的“笃笃”声由远及近。

    姚谕抬头看,只见来人着一身赤黄色圆领襕袍,腰配玉带钩,脚踏乌云靴,带冠束发,容貌俊秀,右手持杖,缓步而来,行动间环佩叮铃作响,却无奢靡之态。

    所到之处四周臣工起身相拜,如此情境,方才驸马都尉说其与大宝无缘,可姚谕却觉得,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因为身体有疾,以致他行路缓慢,可周身气度却丝毫不因此而有所消减,一路笑对众人。

    行至她处,姚谕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却不想康王在她面前站定。姚谕垂首,只窥见那持着青玉手杖的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而后听他笑道:“姚将军不必多礼,本王早就听闻姚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姚谕连道:“殿下谬赞了。”

    康王只又道:“通天寨一战,你为京都除去大患,没了贼匪猖狂,官道粮运商贾货运便不再被掣肘,本王要多谢你。”

    “殿下言重了,为陛下分忧是微臣之职,岂敢劳王爷道谢。”

    不知这康王什么来头,也不愿惹出什么事端,姚谕只小心作答。

    听她此话,康王脸上笑意更甚,道:“是本王失言。”

    说罢,又与姚谕身前的驸马都尉寒暄,“许久不见驸马爷了,不知沐阳姑母近况如何?”

    “劳王爷挂怀,还是老样子,王爷不必担心。”

    只见他问完后点了点头,将头转到一侧,道:“六弟近来安好?”

    问的是方才姚谕与姚策谈论过的那个人,只见他不言语,点了点头,又打了几个手势,姚谕没看懂。

    倒是听得康王又道:“一切安好便好,你母亲虽已去了,可你还是得好好保重身体。”

    两人站在姚谕面前又寒暄了几句,那位康王殿下才在天子左下位入席。

    见他坐定,殿内又活络起来,前去相交的官员们却不多,只寥寥数人,且似乎有关政事。

    姚谕收回探究的视线,又与那位驸马都尉闲谈了几句,等他离开才松懈下来。

    方才康王的态度甚是奇怪,可姚谕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微蹙着眉,眼神不自觉扫过驸马都尉与那位六皇子。

    只见那位驸马都尉已在人群中落座,与左右交谈,言笑晏晏面无异色。

    而身侧的六皇子仍是一如初见呆呆跪坐着,垂眸不知在看什么,神色也算正常。

    六皇子与康王同为陛下子嗣,寒暄一番可以说是亲近兄弟,向驸马都尉询问沐阳大长公主可以说是关心长辈,可姚谕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一二来。

    还不待她理清思绪,便听得唱喏声又起:“陛下驾到!”

    这次唱喏声在龙椅处,丝竹喧闹声彻底停了,众臣起身面朝金漆雕龙宝座,只见皇帝从雕花屏风后的内室中转出来,身侧是靖安侯,众臣俯首相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皇帝身着玄色绣金龙衮服,头戴善翼冠,腰间九环革带佩玉钩,一行一动间,天子威压扑面而来。

    登上宝座后,皇帝扫视了殿中众人一圈,才道:“众爱卿免礼。”

    谢礼后,众臣正襟危坐,殿中无声。

    接着听得皇帝身边的李公公道:“宣东离卢尔丹觐见。”

    姚谕一愣,抬头望向高处,只见陛下面色如常,看不出是否动怒,又见四周朝臣也是不解,皆四顾相望。

    不怪朝臣与姚谕如此,大家皆知今日要见东离大王子卢尔丹,但也知今日是西北军封赏的庆功宴。

    按理说应当先让西北军受过封赏再宣召卢尔丹,如此才不失礼,却不想陛下先行召见了卢尔丹。

    朝臣们不知陛下用意,一时间落在姚谕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

    姚谕心中虽也不解,但面上不显,让人看不出异样。

    宣召的旨意传的很快,平江王带着卢尔丹进殿时,朝臣们已面色如常。

    只见他换下了初见时的汉人服饰,编了满头发辫,发辫尾部还用黄金环固定,护额上缀着大小玉石,右耳是绿松石银丝绞珊瑚骨小耳坠,左耳更是夸张,黄金制的耳环垂至颈下,身上穿了一件织锦镶边的重紫丝绸长袍,腰间是玄色绸缎腰带,腰带上挂了两柄弯刀,左侧腰带上是用牛皮套着的火镰,脚上蹬了一双高筒牛皮靴,鞋面花纹精致,整个人极具异域风情。

    只落后平江王半步的卢尔丹很快在皇帝面前站定,单手抚胸弯腰行礼,道:“东离卢尔丹拜见大周皇帝陛下。”

    程昇没有立时让他起身,而是缓了片刻才道:“远来是客,大王子不必多礼。”

    见状,姚谕猜到是陛下对卢尔丹不满刻意为之,转而又有几分担心,这不满会被延续到押送队伍身上,抑或者是西北军身上,一时心中惴惴。

    另一边,卢尔丹并没有因这片刻怠慢而不满,起身后道:“东离虽与大周毗邻,也互通有无,只是本王身为王室中人,虽一直向往大周风采又因身份不得往来,如今本王奉令出使,一路风光实属令人大开眼界。”

    两方交换了国书,而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卢尔丹上前奉上了一对白壁,姚谕抬头看了一眼他掌心的那一对白壁,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玉,看来卢尔丹此次入京最贵重的就只这白壁了,大周觊觎东离的玄铁,竟半块不在其此次入京的礼单上。

    既已知晓,姚谕便只垂眸听着礼官吟唱着随卢尔丹一同入京的那冗长的礼单,不出所料,其中只是些珠宝玉石,丝绸锦缎,再加上一些羊皮狼皮狐皮。

    这礼说轻不轻,只是没有玄铁,若只是两国正常邦交赠礼,这些也就足够。卢尔丹说是作为使臣入周,可在场官员哪个不知道他是被当作东离质子送过来的。既然牵扯战事,上阳关东离族战败,卢尔丹本人被活捉,那这些礼就不够看了,是以朝臣们多有不满。

    朝臣们听完礼单,面上都一副愤愤之态,可还不待朝臣中有人出来发声,便听得陛下先开口了。

    “大周与东离唇齿相依,如今光王派人来朝,朕心甚悦,来人,赐座。”

    此话一出,众臣心中再不满也不敢言语。

    只见卢尔丹告谢以后随着宫娥在陛下右下首入席,为百官瞩目的他却丝毫不失态,落座后倒水饮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礼仪倒是十分周全。

    自卢尔丹落座后,殿内又静了下来。按理来讲,接见使臣赐座完毕后就应开宴,可今日陛下先是打乱礼部已排演好的计划,后又当众给卢尔丹下马威,倒教人不知接下来会如何。

    不待众臣揣测,只见陛下身边的李公公上前两步,尖声道:“宣西北将士进殿封赏。”

    虽已想到会如此,但当真的听到宣召的圣命时,姚谕仍觉得此举不妥,可皇命不可违,她也只能垂眸听着。

    臣子们也惊讶万分,虽对东离礼单不满,但也不至于做到如此份上,在卢尔丹面前封赏西北军士,这不是当场打他的脸吗?

    一时间殿内气氛诡异,殿中多数目光都落在卢尔丹身上,或在他与姚谕两人身上逡巡,可这两人都面色如常自斟自饮,对此似乎并不惊讶。

    很快从殿外进来一群人,个个身着罩甲,虽未披坚执锐,只迎面昂首阔步而来,就让人不敢轻视。

    一行人以薛政为首,跪叩陛下,人数不多,但齐声请安盛势浩大。

    这些人回京受封是姚冕与陛下协商过的,一部分是要入朝做官分封各地,一部分是人已年迈且多年功绩累积,虽不入朝,为安军心,皇帝也要亲自接见。

    不止站在朝堂的这些人,远在西北但不能入京那些人的封赏也要一齐宣昭百官,是以封赏犒劳的旨意就宣读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

    封赏排名以军功排序,姚谕一手执杯垂眸听着,当听到薛政官封从六品国子监丞时愣了片刻,抬头看向垂首听封的人,只见他面色涨红,一脸的兴奋之意,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一群人领旨谢恩后,便有宫娥领着往下去,他们的席位被安排在五品与六品官员之间,以昭显陛下圣恩。

    一行人落座后,李公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昭武校尉姚谕,上前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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