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梦境沉沉
姚谕甫睁眼，入目一片昏暗，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起风暴，面前将军府的门楣仍旧，门口的下人们身着丧服正朝牌匾上挂着白布和灵幡，两侧挂了两个偌大的白灯笼，上面的“奠”字好似鲜血凝固而成，姚谕看着下人们将白布挂在皇帝御笔所题的牌匾上，才跟着一起进门。
将军府一片死寂，零星几个仆从穿梭在各处，沉默着做着自己的事，府中的假山流水似乎长时间无人打理已是杂草丛生，整个将军府透露着一副衰败之像。
似乎没人能看得见她，姚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幽魂似的在府中游荡。
顺着记忆走到正厅，只见身着丧服的少年正端坐堂上，管家徐伯正朝他说着什么。
姚谕只觉得坐在堂上的少年有些眼熟，看了半晌才突然惊觉少年是姚策，又环顾了一眼四周，府中服丧缟素，这才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此时的姚策约摸有十三四了，一身白衣，剑眉星目，只是眼神稍显阴郁。姚谕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见他摔了杯子，管家匍匐告罪，而后少年姚策便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姚谕跟着出去，眼前却白光一闪，再睁眼时已是在崇明阁，只听得其中呜咽声中夹杂着咳嗽声，还有低沉的男声，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自己会听到这些，姚谕便被什么驱使似的进到卧房。
卧房中，沈月婷撑着一只手臂侧卧着，脸色很难看，隐隐透着死气，姚谕看得出来她已病入膏肓了，只是在挣扎。
只见她扯着身边坐在脚床上男子的衣袖，一边急切地说些什么，那男人一手替她顺气一边劝慰着，姚谕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只看脸色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姚谕站在原地看着，顿时心有所感，急忙出了崇明阁，而后似乎有什么牵引着她朝府中东南方去，那里是将军府的祠堂，如今也是灵堂。
只见祠堂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上挂着白花，里头楹联牌匾上都挂了白布绢花，里头跪了几个仆人，时不时有啜泣声传出，堂中是一副棺木，姚策一身丧服跪在棺木前面的蒲团上，手中捧着黍稷梗扔到他面前的火盆中。
姚谕上前，却见棺木中只有一副空荡荡的衣冠，再抬头看时，只见祭祀的案桌上供奉着香炉和白幡，后面是金笔描成的灵位牌，上面用正楷写着“故显考镇北姚公讳冕之灵位”。
姚谕还未来得及抓住些什么，似乎有什么刻意让她去看案桌后供奉先祖灵位的地方，在一众高高低低的灵位牌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三个排在一起的灵位牌，分别是“故长子怀化将军姚箬之主位”、“故次子忠武将军姚筬之神位”、“故女游击将军姚谕之神位”。
这不是姚谕第一次在梦中看到自己的灵位牌，她一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是因为这个难以接受的结局还是其他什么。
她一手捂着头，又见灵堂外闯进一群金吾卫，不顾堂中情形，一把将穿着丧服的仆从们压在原地，而后进来一个人，逆着光，姚谕看不清那人是谁，只隐隐听他道:“勾结外族，祸乱朝纲，即日起褫夺封号，姚府众人压入天牢候审。”
姚谕听不到前言后语，只看到那人身边的金吾卫要去捉拿充耳不闻的姚策，又见姚策起身抽出金吾卫腰间的佩刀，冲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在心中演练过很多次，下手也极为果断，姚谕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有愤恨，似乎又有解脱。
姚策当然不会得手，只在他冲向男人的那一刻，另一个金吾卫已经率先将刀捅进他体内。鲜血很快从金吾卫下手的地方洇出，在他的腹部留下一团血红，姚谕离得很近，金吾卫抽刀时，有血迹喷洒在她脸上，有些温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着后退两步歪倒在蒲团上的姚策，几乎是一刀致命，只见姚策的脸色很快灰败下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大笑，“我姚家满门忠烈，为大周戍边多年不敢懈怠，最后竟得如此下场。大人，您的下场，我在地底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策状似疯魔，又打翻了棺前的火盆，一时间火焰升腾，又迅速地蔓延开来。见状，有人大叫一声“是桐油”，闯进祠堂里的金吾卫护着来人连忙退了出去。
姚谕站在他身前，看着姚策靠在棺木上，眼见着他出气多进气少，直到火焰将他彻底包围。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极力避免，为什么还会是这个结局。
那些火焰穿过她却好像又将她点燃，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沸腾起来，烧得她骨碎肉消，烧得她理智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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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亳州药谷中，她被抓着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汤药在体内生效，那是一种摧心剖肝的疼痛，那时的她会哭嚎会大叫，妄想着这样能激起他们的怜悯之心。
而现在，她只会想一刀杀了面前一脸疯狂的男人。
想到要有刀，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刀，姚谕还来不及思考为何会如此，手中的刀就劈向了男人，如想象中一样，男人很快倒在血泊里，而她心中的怨愤，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分毫，甚至觉得心中怒意更甚，想将眼前一切统统捣毁。
突然，姚谕左肩传来一阵剧痛，这股剧痛让她一瞬间清明了一些，眼前并没有那个令她恨入骨髓的男人，只有一双碧色的眼睛。
姚谕低头看了看自己疼痛的左肩，一支苍岭木制成的短箭穿透她的肩胛骨，箭头因沾了鲜血而更显尖锐，而她自己左手横握着一把匕首，此时正抵在男人的咽喉上。
这是上阳关一战，姚谕活捉卢尔丹的场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心中虽是不解手中的动作却不停，只见她将左手的匕首快速置换到右手中，将匕首狠狠扎进对方体内，吓止住帐中蠢蠢欲动的东离族侍卫，又将刀尖横在卢尔丹的脖颈上不令对方逃脱。
梦中的卢尔丹被她控制着，笑着朝她道:“大小姐。”
出口的是一声女音，姚谕惊恐地看着被制住的人。
眼前的卢尔丹变成了栖霞苑内的小丫鬟，此时正被自己一手勒住脖颈，而梦中那柄染血的匕首被自己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朝人扎去。
姚谕旋即放开了一脸惊恐的小丫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内的烛火摇晃着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窗外天色未明，不知此时何时。
她坐回床榻上，只觉得那一场怪诞梦境扰得她心神不宁，整个身子汗津津的，左肩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崩裂开了，血迹透过绷带洇染在中衣上。
姚谕缓了缓，又看了一眼瑟缩在地的小丫鬟，疲惫道:“我不是吩咐了不要进来搅扰？”
那小丫鬟似乎被吓懵了，瘫坐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姚谕也没恼，只觉得口渴得厉害，见这小丫鬟也不成事，于是自己走到桌边想倒一杯凉茶。
许是烛火下姚谕的面目有些狰狞，手中的匕首也没放下，见姚谕一步步逼向自己，那小丫鬟立时尖叫起来。
姚谕本就心神不定，此刻尖锐的叫声萦绕耳边更让她心中生出一股怒意，冷声呵斥道:“闭嘴。”
也许是姚谕脸上杀意太盛，那小丫鬟哪见过这样的主子，一时情急昏厥过去。
耳边安静下来，姚谕灌了一大口凉茶，才将将把心中的无名怒火压制下来，看到脚底昏死过去的小丫鬟，心中又无奈又烦躁。
许是听到了门内的尖叫声，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一个女人轻声道:“秋荭，秋荭。”应该是昏死过去的小丫鬟的名字。
姚谕冷声道:“进来。”
门外的人听到姚谕的声音，这才忙不迭地进到屋里先向姚谕行礼，姚谕扫了一眼来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不为别的，只光这丫鬟身上的衣料就有些越矩了。
不过此刻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自己已经下令不许人进来，她们深夜大胆搅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只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回大小姐，世子爷突发高热，府医说若是温度不能降下来，只怕不好。”
将军府一片死寂，零星几个仆从穿梭在各处，沉默着做着自己的事，府中的假山流水似乎长时间无人打理已是杂草丛生，整个将军府透露着一副衰败之像。
似乎没人能看得见她，姚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幽魂似的在府中游荡。
顺着记忆走到正厅，只见身着丧服的少年正端坐堂上，管家徐伯正朝他说着什么。
姚谕只觉得坐在堂上的少年有些眼熟，看了半晌才突然惊觉少年是姚策，又环顾了一眼四周，府中服丧缟素，这才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此时的姚策约摸有十三四了，一身白衣，剑眉星目，只是眼神稍显阴郁。姚谕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见他摔了杯子，管家匍匐告罪，而后少年姚策便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姚谕跟着出去，眼前却白光一闪，再睁眼时已是在崇明阁，只听得其中呜咽声中夹杂着咳嗽声，还有低沉的男声，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自己会听到这些，姚谕便被什么驱使似的进到卧房。
卧房中，沈月婷撑着一只手臂侧卧着，脸色很难看，隐隐透着死气，姚谕看得出来她已病入膏肓了，只是在挣扎。
只见她扯着身边坐在脚床上男子的衣袖，一边急切地说些什么，那男人一手替她顺气一边劝慰着，姚谕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只看脸色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姚谕站在原地看着，顿时心有所感，急忙出了崇明阁，而后似乎有什么牵引着她朝府中东南方去，那里是将军府的祠堂，如今也是灵堂。
只见祠堂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上挂着白花，里头楹联牌匾上都挂了白布绢花，里头跪了几个仆人，时不时有啜泣声传出，堂中是一副棺木，姚策一身丧服跪在棺木前面的蒲团上，手中捧着黍稷梗扔到他面前的火盆中。
姚谕上前，却见棺木中只有一副空荡荡的衣冠，再抬头看时，只见祭祀的案桌上供奉着香炉和白幡，后面是金笔描成的灵位牌，上面用正楷写着“故显考镇北姚公讳冕之灵位”。
姚谕还未来得及抓住些什么，似乎有什么刻意让她去看案桌后供奉先祖灵位的地方，在一众高高低低的灵位牌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三个排在一起的灵位牌，分别是“故长子怀化将军姚箬之主位”、“故次子忠武将军姚筬之神位”、“故女游击将军姚谕之神位”。
这不是姚谕第一次在梦中看到自己的灵位牌，她一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是因为这个难以接受的结局还是其他什么。
她一手捂着头，又见灵堂外闯进一群金吾卫，不顾堂中情形，一把将穿着丧服的仆从们压在原地，而后进来一个人，逆着光，姚谕看不清那人是谁，只隐隐听他道:“勾结外族，祸乱朝纲，即日起褫夺封号，姚府众人压入天牢候审。”
姚谕听不到前言后语，只看到那人身边的金吾卫要去捉拿充耳不闻的姚策，又见姚策起身抽出金吾卫腰间的佩刀，冲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在心中演练过很多次，下手也极为果断，姚谕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有愤恨，似乎又有解脱。
姚策当然不会得手，只在他冲向男人的那一刻，另一个金吾卫已经率先将刀捅进他体内。鲜血很快从金吾卫下手的地方洇出，在他的腹部留下一团血红，姚谕离得很近，金吾卫抽刀时，有血迹喷洒在她脸上，有些温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着后退两步歪倒在蒲团上的姚策，几乎是一刀致命，只见姚策的脸色很快灰败下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大笑，“我姚家满门忠烈，为大周戍边多年不敢懈怠，最后竟得如此下场。大人，您的下场，我在地底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策状似疯魔，又打翻了棺前的火盆，一时间火焰升腾，又迅速地蔓延开来。见状，有人大叫一声“是桐油”，闯进祠堂里的金吾卫护着来人连忙退了出去。
姚谕站在他身前，看着姚策靠在棺木上，眼见着他出气多进气少，直到火焰将他彻底包围。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极力避免，为什么还会是这个结局。
那些火焰穿过她却好像又将她点燃，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沸腾起来，烧得她骨碎肉消，烧得她理智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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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亳州药谷中，她被抓着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汤药在体内生效，那是一种摧心剖肝的疼痛，那时的她会哭嚎会大叫，妄想着这样能激起他们的怜悯之心。
而现在，她只会想一刀杀了面前一脸疯狂的男人。
想到要有刀，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刀，姚谕还来不及思考为何会如此，手中的刀就劈向了男人，如想象中一样，男人很快倒在血泊里，而她心中的怨愤，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分毫，甚至觉得心中怒意更甚，想将眼前一切统统捣毁。
突然，姚谕左肩传来一阵剧痛，这股剧痛让她一瞬间清明了一些，眼前并没有那个令她恨入骨髓的男人，只有一双碧色的眼睛。
姚谕低头看了看自己疼痛的左肩，一支苍岭木制成的短箭穿透她的肩胛骨，箭头因沾了鲜血而更显尖锐，而她自己左手横握着一把匕首，此时正抵在男人的咽喉上。
这是上阳关一战，姚谕活捉卢尔丹的场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心中虽是不解手中的动作却不停，只见她将左手的匕首快速置换到右手中，将匕首狠狠扎进对方体内，吓止住帐中蠢蠢欲动的东离族侍卫，又将刀尖横在卢尔丹的脖颈上不令对方逃脱。
梦中的卢尔丹被她控制着，笑着朝她道:“大小姐。”
出口的是一声女音，姚谕惊恐地看着被制住的人。
眼前的卢尔丹变成了栖霞苑内的小丫鬟，此时正被自己一手勒住脖颈，而梦中那柄染血的匕首被自己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朝人扎去。
姚谕旋即放开了一脸惊恐的小丫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内的烛火摇晃着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窗外天色未明，不知此时何时。
她坐回床榻上，只觉得那一场怪诞梦境扰得她心神不宁，整个身子汗津津的，左肩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崩裂开了，血迹透过绷带洇染在中衣上。
姚谕缓了缓，又看了一眼瑟缩在地的小丫鬟，疲惫道:“我不是吩咐了不要进来搅扰？”
那小丫鬟似乎被吓懵了，瘫坐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姚谕也没恼，只觉得口渴得厉害，见这小丫鬟也不成事，于是自己走到桌边想倒一杯凉茶。
许是烛火下姚谕的面目有些狰狞，手中的匕首也没放下，见姚谕一步步逼向自己，那小丫鬟立时尖叫起来。
姚谕本就心神不定，此刻尖锐的叫声萦绕耳边更让她心中生出一股怒意，冷声呵斥道:“闭嘴。”
也许是姚谕脸上杀意太盛，那小丫鬟哪见过这样的主子，一时情急昏厥过去。
耳边安静下来，姚谕灌了一大口凉茶，才将将把心中的无名怒火压制下来，看到脚底昏死过去的小丫鬟，心中又无奈又烦躁。
许是听到了门内的尖叫声，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一个女人轻声道:“秋荭，秋荭。”应该是昏死过去的小丫鬟的名字。
姚谕冷声道:“进来。”
门外的人听到姚谕的声音，这才忙不迭地进到屋里先向姚谕行礼，姚谕扫了一眼来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不为别的，只光这丫鬟身上的衣料就有些越矩了。
不过此刻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自己已经下令不许人进来，她们深夜大胆搅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只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回大小姐，世子爷突发高热，府医说若是温度不能降下来，只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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