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做了八年的梦也该醒了,你一直所逃避的终究还是会找上你的,父亲。”

    奥古斯都毫无波澜地说着,房内正有一个消瘦的人影倚坐在墙角,往日身上那结实的肌肉线条已经彻底消失了,双眼无神地抬起头,看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那毫无表情的脸。

    房子里的隔音并不好,亨利一直都能听到屋外的交谈,他被迫再一次想起了那天的事,听到奥古斯都的话后,亨利的情绪十分久违地达到了高点,双手抱头,试图歇斯底里地发出吼叫却失败了,他甚至喊不出声。

    在那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终于清醒了过来,就像一个刚睡醒的人,他不得不去面对过去,他的眼神是这八年来最为清澈的,拖着那憔悴的身子,步履蹒跚,走到了屋子外,这副模样真的很令人惊讶,由于涉及了超凡事件而幸存的普通人非常少,所以就连见多识广的笛卡尔,也对人竟能保有这样的精神状态感到不可思议。

    那混沌中带着一丝清明的眼睛望向笛卡尔,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阐述一个合理的事实。

    “那个怪物又回来了吗。是我没能杀死祂吗。你就一定要让我回想起祂吗。”

    虽然心存那么一点点不可思议,但笛卡尔不会因为这种眼神就被唬住,十分诚恳而略带强制性的说道。

    “请务必把当时发生的事告诉我,我们是专业的。”

    “……”

    亨利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过去的故事,明明是自己的故事,他却讲的如此无神,明明细节描绘的无比深刻,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明明连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一点没落下,现在的情绪却毫无波澜,故事的终点,只有他在那场恐怖天灾中的绝望,和他那与怪物厮杀时那令自己也感到恐惧的疯狂。

    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超凡者,笛卡尔很确定,虽然那个[眷者]并不完整,且当时已经处于在了失控边缘,但笛卡尔仍然对一个普通人能够杀死祂而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之后,心中又多了一份敬意,对那份直面超凡的勇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明明是在和自己交谈,但亨利的视线却一直停滞在那个名为奥古斯都的怪异孩子身上,仿佛他陈述的对象根本不是向自己,而是向着那个孩子。

    “看着我干什么,你们还有自己的职责吧。”

    也不知是察觉到了来自亨利的注视,还是自己刚刚撇过的视线,奥古斯都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好像已经对二人的交谈失去了兴趣,他径直走向克雷莎的方向,拉住了威尔的手,拉着他一起向屋外走去。

    而对于威尔来说,他也并不喜欢现在家里的氛围,虽然对难得一见的爸爸所讲的事抱有很大的兴趣,但自己也听不太懂,所以还是决定跟哥哥去外面等待妈妈给出一个结果。

    伴随着奥古斯都将大门关上,笛卡尔瞬感一身轻松,看着亨利稍微有些失神,笛卡尔正了正嗓子说道。

    “所以,您当时没有杀掉衪的孩子吗?”

    “……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他只是在慰藉自己母亲的尸骸罢了,哪怕是面对那般污秽之物,它已经有了人性,相比之下,当时的我才更像一个残暴的野兽,那副模样让我想到了我尚未出生的孩子,我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亨利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辩解,看起来他的精神状态确实还没有恢复正常。

    “亨利先生,您能再跟我讲述一些细节吗?比如对方的一些,特殊之处。”

    在亨利喋喋不休下去之前,笛卡尔先出言打断了他的话,转而问起了对方可能拥有的能力,毕竟根据秘书对自己所说,那个[异种]的特性并没有遗留在事发地,应该就是被那小狼给取走了,如果能从亨利的描述中知道那能力的大概作用效果,对他们之后的行动也会带来有利的影响。

    “警司先生啊,你想听那些事吗?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听,我讲多久都没关系。”

    此时的亨利才将头扭过来,第一次正式地看向笛卡尔,那眼神着实有些渗人,在一段诡异的迟疑后,亨利伴随几声怪笑,说出了此言,就像在给自己的孩子讲睡前故事般。

    比棕熊更强的怪力,媲美兔子的敏捷性,超越马至少两倍的速度,悄无声息的隐匿能力,肉体崩溃时流下的腐蚀性液体,以及那最为恐怖的控风控冰的能力,在亨利口中一个个被道出,笛卡尔也掏出了他的笔记本认真地记着。

    说着说着,亨利突然想起了什么关,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然这些已经足够可怕了,那你知道吗?祂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什么呀。”

    笛卡尔看着手中的笔记思索着,漫不经心地随意答道。

    “猎手的直觉,或者类人的智慧之类的?”

    听到此言的亨利就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般,哈哈大笑,那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就把笛卡尔从思考中拉了出来。

    “这当然也都是很可怕的一部分了,但最重要的一点在于,祂是一个很有恶趣味的生物,祂已经疯了,衪的疯也是会传染的呀,祂会用自己的方式把祂的猎物逼疯。”

    笛卡尔对此十分无奈,好像就是在那名为奥古斯都的孩子离开后,亨利的精神状态又变得奇怪了起来,无视了他接下来的喋喋不休,合上笔记本起身向克雷莎点头致意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克雷莎此刻的心情也十分复杂,虽然看到丈夫终于愿意做出改变,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但8年前亨利所经历的事令旁听者的她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现在他的精神状态也令克雷莎感到些许的陌生与恐惧,而且在对话中她发现了一个细节,曾经的亨利都是用亲爱的来称呼她的,然而跟笛卡尔的对话中,亨利却是直接说着她的名字,这一微小的细节变化,令克雷莎心中五味杂陈,但总能慢慢变好的吧,克雷莎如此安慰着自己。

    打开门,第三次了,又是那熟悉的心悸,短时间内接二连三来这么多次,笛卡尔也慢慢开始习惯了,长吸一口气后,就让心脏的跳动更加平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怪异感的源头,对他并没有什么敌意的缘故。

    看着可能是此行所遭遇的最大的意外,笛卡尔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终究不应该让自己陷得太深了,用机械的语气说道。

    “我们,聊好了,接下来,我就要走了。”

    这就像下属报告上级一样的语气,令笛卡尔也颇感头疼,发话的瞬间就吸引了那孩子的注意,而当他的注意力一集中到自己身上,那压迫感就会陡然增强,硬是把笛卡尔为数不多的气势又压下去了几分。

    “威尔,你先回去。”

    奥古斯都瞟了一眼刚从房里出来的笛卡尔,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就嘱咐威尔道。

    威尔一转头就看到了哥哥的眼神,格外严肃,没有胡闹,也没有发小孩子脾气,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便打开门,一溜烟钻进屋里。

    伴随着威尔的离开,心悸感再一次被拉到了极点,明明心里毫无感受,身体却在不断发出危险信号,就在笛卡尔想要赶紧摆脱这里夺步而走的时候,奥古斯都叫住了他。

    “让我……送送你,如何?”

    已经没有别人了,怎么把我叫住了,果然一开始就应该直接跑吗,怎么办?这压力越来越重了,汗水怎么不受控制的在往外淌,说到底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超凡者吗?为什么?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快要脱水了。

    “可以,倒不如说乐意之至,就是能不能请你先把那要命的气势收起来。”

    笛卡尔大口吸着气,身子忍不住地发颤,请求般地说道。

    奥古斯都沉下头想了想,眼中异光闪烁,之前被施加在笛卡尔身上的压力感陡然消失,而笛卡尔本人现在也正如刚从水塘中被掏出来一样,汗水打湿了整件衣服。

    “抱歉啊,好像有的时候我注意力太过集中了就会变成这样,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反应跟你一样大,这对你好像格外有效呢。”

    明明说着道歉的话,却一点都没有道歉该有的样子,这性格还真是恶劣啊,笛卡尔如此想着,不过,这对我格外有效?难道是同途径高位的压制吗?如果的确如此的话那就更离谱了啊,队长可是[勇者]啊,给我的感觉都没这么吓人,这家伙难道说是[英杰]吗,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有这么强的超凡能力啊。

    “你还在磨蹭些什么,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吧。”

    不知何时,奥古斯都已经走到了十步开外,转身看来,略带责备地向还留在原地发呆笛卡尔说道。

    “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笛卡尔就此踏上了前半生走过的最为紧张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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