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到尽头
正当坐在池边上的人畅所欲言、捧腹大笑时，还待在原地的胖子终于站起来了。
在胖子睡得正香时，石碑后一声巨响传来，把胖子从美梦中拉出来。自上一次醒来已经过去两天了。
胖子缓缓站起，随意道：“最近怎么睡得这么多？”便朝着巨响那边走去。
胖子死死盯着那里，试探问道：“有人吗？”
无人回话。
胖子微皱眉，仍朝那里走去。胖子伏在石碑上，贴着探出头，看向石碑后面。
但是并无一人。
胖子向上向下瞄，均是空空如也。
“奇怪，我明明听见响声的……”话音未落，藏在石碑后的青黑色石块动了一动，吸引了胖子好奇的目光。
他轻轻走上前去，先是用脚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看那石块未动，胖子又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
那石块突然爬动，把胖子吓了一跳。
石块两侧分别长出两条腿，一侧冒出一个脑袋，另一侧露出短尾巴。
胖子又惊又喜道：“哈哈哈，是只乌龟啊！”
这时，石碑忽地发起金光，那只乌龟有感应似的，朝着石碑撞去，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乌龟被金光覆盖全身，它的身体比先前大了百倍不止。
胖子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但是他也被一股莫名的冲动占据，伸出手触摸那只乌龟。
就在这时，强光乍现，胖子双眼紧闭，再次睁眼之际，他已经不在石碑旁，而是在一山峰之巅……
胖子环顾四周，惊诧于周围景色之变，原本的蓝天白云，赫然变为橙红色的天际。
带有几分黑色的深蓝色云与那橙红色、金黄色的彩云相叠，一层一层，宛如彩色薄纱，还有一颗金色的落日逐渐变红下山，与东边初升的月亮相互照应，美得令人赞不绝口。
胖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夕阳余晖，眼冒金星，不禁脱口而出，道：“美极！”
突然一雄厚有力的老者声音传来，它道：“美吧！”
胖子向四处张望，却未见人影，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声音再次出现：“不用找了，汝看不见吾，呵呵呵呵。”
胖子这下确认没有听错，便问道：“莫非是哪位前辈？晚辈在此有礼了。”说完抱拳表敬。
那声音道：“无妨，且听吾言语，此处为山巅，汝一跃而下便可再无忧虑。”
胖子讶异至极，笑道：“呵呵，老前辈，莫要戏耍晚辈，若是跃下，我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汝一跳便知……”
胖子走到边儿上，试探性地朝下看去，云雾缭绕，深浅难测，似一无底深渊。胖子向后缩，吼道：“跳下去我都给摔成肉泥了，不跳！”
那苍老雄浑之声再次道：“信吾此言，一跳解千愁！”
胖子撇了撇嘴，道：“跳了才愁哩，我活得实实在在的，愁个什么？”
谁知那老者竟道：“小庞，汝父亲痴迷修炼走火入魔，汝缺乏父亲之爱，难道不愁？汝实力不及林姓小子那般强大，还曾受其侮辱，难道不愁？”
胖子想起了那终日惶惶的父亲，愁上眉头，无一日喜笑颜开，终是成为亡人，心里多了几分愁。
但是想到那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爷爷和母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喂胖，他心里的愁便散了。
虽然最初自己对林鹿是有些不服气，最初找茬确实是带有个人情绪，但是后来与林鹿相处一段时间后，竟发现林鹿心胸宽广，比自己能相处，林鹿强亦是林鹿的，与自己何干？
胖子也在这时想起那把自己当作家人的林鹿父母。心里是十分感动与喜悦。
“愁”字，在胖子这里根本不存在！
他的嘴巴咧开，微微笑着。
片刻之后，胖子正欲回话，却后知后觉道：“前辈，您怎知我的事？”
浑厚之声再次响起，道：“哈哈哈，小庞啊，汝真是个有趣的后辈啊！一生无愁，实为永生之道啊！”
胖子摇头晃脑，佯装威严，厉声问道：“前辈，晚辈私事您如何得知？”只为求个心安。
“我无所不知。小庞啊，来，把你身后这块大石头搬起来，里面应该有汝所需要的东西。”
胖子一脸纳闷，只是回头看看，却未曾行动，腼腆笑道：“呵呵，前辈戏说了，晚辈在此处本是欲求机缘，但那机缘非我所得我一概不取，又谈何需要与否呢？不属于我那便不属于我，何须在此引诱晚辈？”
“哈哈哈哈，生性豁达，好啊好啊！”
胖子笑道：“呵呵，前辈若无事，还请放我回去，您老人家神秘如此，想必定是将我带至此处的高人。”
正在此时，那大石头自行翻起，一道金光直射入胖子眉间。
那沧桑浑厚之声于胖子耳边徘徊，道：“小庞，自你端坐原地起，汝就已是玄武池的主人，吾此刻传汝玄武真诀——永生诀。愿汝真正寻得永生，不似我中道遂止。”
接着道：“石头之下，便是玄武池的池心，汝可善用之，随心意便可进入，其内可任意变化。”
“五千年，终于可以瞑目了……”
金光散去，胖子清醒过来，还有些迷糊的他问道：“前辈，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道：“老夫，便是生于此，陨落于此的玄武。”
胖子迷糊着笑道：“哈哈，我猜到了。”
而那所谓前辈只留下一阵爽朗清澈的笑声，便不再出现。
胖子定住了一时半刻终于清醒，待他睁眼，那《永生诀》似印刻在他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胖子走近石头压出的坑边，从此处看便可看见整个玄武池内，荒漠与石林。
所谓极北之境不过虚无缥缈，当所有人相会于一点，那便是玄武池的池，那便是“极北之境”。
胖子又看向那块石头，石底赫然刻着几个金字：
“此次机缘之后，再无世人之争！”
胖子正欲再观他人夺宝，那池心处却隐隐有异动，一块青黑色石块正在爬动，胖子认得，这不正是那只乌龟吗？
乌龟通体青黑色，其龟壳上刻有金纹，脖长，露出尖牙。
胖子抓在手里，它也不跑也不乱动，只把脑袋四肢尾巴缩进壳里。
胖子见着无趣，便又去看那玄武池内了。
石林中，林鹿与众位师兄交流心得，丝毫未察觉到胖子的目光。
他们亦不知他们的机缘还未至，竟一致认为此处便是此次行程的尽头。
胖子干脆搬来石头坐下，一边抚摸着乌龟，一边看着众人的行动。
他身后的落日早已不见了影儿，此刻不过是星辰之光仍在照亮着此山巅。
————
石林中，池边儿上，拢共八个人。
林鹿迟迟未见胖子出现，便急着要去找他。
一人劝道：“若是能来早就来了，何须等到现在？你那兄弟怕是有性命之忧咯！”
林鹿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便一个箭步冲出石林，既是着急，也是怕这石林又予他一次折磨。
他身后倒是未有人跟着。郑羽也只是看着他走出，不再过问。
胖子却是只能看着林鹿犯傻，难以告知，毕竟这一次的试炼还不归他管。胖子只能干着急，却也有几分感动。
林鹿再次返还荒漠，可他要找胖子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此处还有颠倒空间之术。
林鹿正愁着朝那个方向去，却听见“轰隆”一声，他的身后竟铸起万丈高墙，通体尽皆黑色，将他与石林刚好隔开。
而他能听见的仅是其内弟子们的惨叫之声。
林鹿一时间青电释放，欲将此黑墙打破。但它坚不可摧。
林鹿上前轻抚过墙壁，试图探出其质地，竟无法窥探其内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又难以想起。
林鹿试过数十遍，仍无法击碎，只能听着其内弟子呼喊，却无能为力。
林鹿咬牙转身离去，不敢去想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身前往荒漠之中，寻找胖子。
滴水未见，这篇荒漠依旧苍凉干燥，诺大的地方，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林鹿一人孤身奔跑。
夜晚，风越来越大，极速奔跑的林鹿吃力起来，满面黄沙的他此刻十分狼狈。
白昼，太阳火辣，照射大地，林鹿豆大的汗滴如外界雨水般不断滴下，他累了，但还是在不断地寻找。
日复一日，林鹿已见证了此处八十个日月交替，他一无所获，他心力交瘁，东奔西走的他迷失了方向，终于是应了他的话：
“不回便不回。”
最后一日，他该如何回去？看不到边的沙漠，亦是看不到人影的沙漠，若非携了池中水，他又怎能活到今日？
林鹿仰面朝天，张着嘴大口吸气，大口呼气，肤色黑得令人难以置信，嘴边长满胡须，嘴唇干裂，尽显老态。
他低声叫吼道：“胖子，你在的话吱个声儿啊！找你这么久，你到底去哪儿啦？啊啊啊啊！”
叫喊声已落，林鹿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在池心处的胖子泪水流下，但此处似设了限制，他亦无法在此刻随心而动。看着林鹿的绝望面容，听着他那有气无力的嘶吼，胖子难受极了。
待林鹿闭眼后，此处画面竟一同消失，胖子不断切换，却只能看见乌黑一片。他急亦无用，这将近七十天，他都在看林鹿，能帮早就帮了。
此刻他发现竟还有两处可见。
一是在巨大红色高墙围住的石林之中。仅剩两人苟延残喘，一些人则肉身不全，甚至露出了白骨，似受了撕咬一般，还有些则是肉身腐烂，像是已逝了些时日。而其中一人他也认得，便是郑家二公子郑羽。
原本的清澈水池也早已变成了红色水池，想必就是死去之人的鲜血。
胖子看得近乎作呕，他真不知那二人是如何忍受的。
另一处则是一女子肩扛男子，费劲地拖拽着步行于此荒漠。
胖子细细看了看，竟发现那女子右手食指上戴有林鹿的一只空间戒指，心中惊诧却亦是难以知晓为何。
而林鹿那边依旧全黑，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林鹿正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周围的沙漠消失不见。
“林鹿，醒醒，林鹿。”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粗犷有力的声音。
林鹿慌乱之中惊坐而起，看向四周，无人之境，乌漆墨黑，叫人难辨他方。
林鹿声音沙哑，道：“此处何地？莫非我没了性命？来地狱了？”
那声音又道：“林鹿，汝没死，汝还活得好好的。汝坚持到了最后，仍然一息尚存，汝便可获得机缘。”
林鹿冷笑道：“呵，别打趣了，玄武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我就是玄武，规矩自然是我来定。”说着，正是当初那道玄武的金光，突现此处黑暗地。
林鹿疑惑道：“还真是玄武？等等，你来跟我细说下规矩呢，别想着骗我。”
“哈哈，好。原话是：’……好自为之。’，那石碑上刻有：’行百里者便杀百人，停一时者可救世人’，可与之一致？”
林鹿笑道：“是也是也，但还未见赤门怎就得机缘？”仍旧声音沙哑。
玄武金影道：“赤门早已出现，只是汝见之时还是黑门。”
“黑门？”林鹿问道。
“正是，那堵黑色高墙，可还记得？”
林鹿仔细回想，有些印象，便道：“记得，那怎就是赤门？”
玄武金影道：“鲜血所染。”金影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林鹿脑海中则回荡着那四个字：
“鲜血染红……”
“鲜血染红……”
……
林鹿突然怒吼道：“鲜血染红？可笑可笑，我等视你为神兽，你竟如此对我等，视我等生命如草芥，随意可踩！随意可拔！”
金影却不以为然，道：“要得到机缘就要付出代价，何况汝又凭什么说吾视生命如草芥？八十日，汝行了近乎万里，按那金纹所指，汝已杀了万人！”
林鹿一时间呆住了。
他杀了万人。
片刻之后，林鹿又忽然笑道：“我杀了白仪君是没错，白仪君以杀人为乐，她该死，我认。可我却从未杀过万人！”
金影笑道：“哈哈哈，林鹿，当汝迈出那一步，便已成为染红黑墙的原料或是成为推开赤门的始作俑者。此时行万里，意味着外界因你而死了万人。这是神旨，汝无以为抗！”
此时林鹿的肉身与灵魂均已接近崩溃，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选择踏出那一步竟已间接杀了人。万人之中有多少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多少是手不沾血的普通人？
林鹿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在怀疑他看见的到底是手还是兵器，是人手还是血手……
“林鹿，吾给汝两个选择，一是接受这个事实，得到机缘。二是在此处与我一起长眠。选吧，一刻钟。”
林鹿发出怪笑，一声声怪笑，嘶哑却又响亮，直击人的心灵。
他怒吼道：“我早已杀了白仪君，早已发了誓言再不返回，早已做好了在此处长眠的打算。但……”
“也要先将你这害人精，剉骨扬灰！！”
说着，黑暗空间内，一片虚无中，青色光芒绽放，青电之力爆发，打破了此处的寂静与黑暗。
威势极猛，谁知那金影却不以为然，道：“吾不过是一道神影，汝无法伤吾分毫。既如此，汝便是选第二条了。”
“也罢也罢，随吾一同沉睡吧……”
话音刚落，它便瞬间化为金光，照射在林鹿身上。
却是扎人的疼痛。
林鹿痛到失声叫出，唾沫横飞，眼球血丝满布，额头青筋暴突。
“够了！够了！神，所谓的神，吃人香火的神！”林鹿叫喊着，心里是愤怒，但他极为不甘。
他怒喊着，他内心的不甘驱使他喊出了二字：
“月缺！！！”
插在远处黄沙之中的黑剑，也就是月缺疯狂颤动着，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一道长虹划破长空，一道剑影割裂空间，此处的黄沙地再难保持稳定，加以风力，沙尘暴肆虐，黄色龙卷风席卷过荒漠。
胖子能看见这片荒漠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一道剑影则迅速从他眼前闪过，便再也看不见。
月缺在手，可林鹿嗓音再难发出。
但是哪怕无声，林鹿亦能挥出极为霸道的一剑，正是“天枢一剑”！！
此剑一出，林鹿身后便突现吞天鼠之黑影，血盆大口咬来，黑暗无处遁形，那金光亦被劈得无影无踪，玄武金影再也不见。
林鹿又重新出现在荒漠之中，然而此时的荒漠，早是一片狼藉，沙尘漫天，一臂之外再难看清事物。
此时，天地回荡着声响：“林鹿，汝终究还是令人信服，汝有如此实力，望汝护住这世间！所谓金字，不过徒有其表，早已无神威了。”
“汝毁了半边玄武池，实力自不可小觑，便赠汝机缘，此卷为空间之术，便是玄武池颠倒空间所用。望汝好生修炼，以报神赐！”
言毕，一卷轴从天而降坠至林鹿脚边。
林鹿听那“已无神威”，心中又惊又喜，早已力竭的他亦无心纠结言语真假，随后便倒地不起。
……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那便是胖子，他正看着眼前这全身乌黑发亮的男人。
林鹿猛地坐起，看见胖子，一言不发，相拥而泣，应该说是喜极而泣。
哭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停下。
林鹿嗓子受损，此时难再发声。
胖子看见林鹿用手比划，便也知道了。自林鹿再度出现后，他就能够随心意而动了。
胖子看见晕倒在地的林鹿，一刻都没有犹豫就瞬移至此。
“鹿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玄武池我们已走到了尽头。”
林鹿在沙地上画出六字：“颠倒空间之术”
胖子想了想，笑道：“哦？那个早就没了，被一道剑影切碎了。”
“鹿哥，我扶你起来，我们慢慢走出去，我细细与你说。”
林鹿点头。
“我从一开始便没有走出一步。因此一直也没遇到什么危险。直到……”
就这样，他把自己得到玄武池的整个过程详细不漏的告诉林鹿，对林鹿毫无戒心。
林鹿亦对胖子的机遇感到不可思议，亦无比感动于他告诉自己这些。
“鹿哥，这处的颠倒空间之术，虽会将两个或多个不同路上的人带至一处，但是要清楚，它的目的不是要你们自相残杀，而是要互相抑制杀念！”
林鹿惊住了，心想：莫非两个相逢之人必定有一人可以抑制杀念？那先前所遇之人围坐一起，并非是因为杀念消失，而是他们中有人抑制了杀念？
林鹿疑问：那么这一路上死去之人是如何死的？真是因为自相残杀吗？还是？
林鹿想到了白仪君。
林鹿推测：那些人比我先到，那便没有遇到白仪君，而那些没到的一百多个人多半已遭到了杀害！在我杀掉白仪君之前，白仪君一人能杀这么多人？
一时间，林鹿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还有强如白仪君的人在内杀人，二则是贪婪将他们引向相残的道路。
林鹿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薛仁怀！那个曾杀害七位弟子的师兄。
林鹿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断不会看错薛仁怀的人品与脾性，那么薛究竟为何会杀了七位门派弟子。
胖子看林鹿眉间紧皱，又道：“鹿哥，玄武池内，每杀一人，杀念便会成倍增长，若是杀了五人，纵使是神仙下凡也难以长久抑制杀念。”
胖子继续道：“但是玄武池内，因贪婪而杀人的人在多不在少，一旦贪得机缘，杀戮纷争在所难免。更何况进来修炼之人，哪一个不是被门派寄予了厚望？”
林鹿点头，恍然大悟，薛仁怀或是因受他人伤害，便动了杀念，将对方斩于枪下。
胖子叹道：“最后活着的不过六人……咱俩。石林里有两个人，一是郑羽，另一人我便不知道了。还有沙漠中有一女子肩扛一男子，吃力行走。不过放心吧，我已将他们送至出发点。”
林鹿点头。
过了一会儿，胖子满眼泪光，道：
“鹿哥，今日刚好第八十一日，我们成功了！”
林鹿咧着嘴笑了，露出他那已经有些泛黄的牙齿。
在胖子睡得正香时，石碑后一声巨响传来，把胖子从美梦中拉出来。自上一次醒来已经过去两天了。
胖子缓缓站起，随意道：“最近怎么睡得这么多？”便朝着巨响那边走去。
胖子死死盯着那里，试探问道：“有人吗？”
无人回话。
胖子微皱眉，仍朝那里走去。胖子伏在石碑上，贴着探出头，看向石碑后面。
但是并无一人。
胖子向上向下瞄，均是空空如也。
“奇怪，我明明听见响声的……”话音未落，藏在石碑后的青黑色石块动了一动，吸引了胖子好奇的目光。
他轻轻走上前去，先是用脚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看那石块未动，胖子又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
那石块突然爬动，把胖子吓了一跳。
石块两侧分别长出两条腿，一侧冒出一个脑袋，另一侧露出短尾巴。
胖子又惊又喜道：“哈哈哈，是只乌龟啊！”
这时，石碑忽地发起金光，那只乌龟有感应似的，朝着石碑撞去，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乌龟被金光覆盖全身，它的身体比先前大了百倍不止。
胖子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但是他也被一股莫名的冲动占据，伸出手触摸那只乌龟。
就在这时，强光乍现，胖子双眼紧闭，再次睁眼之际，他已经不在石碑旁，而是在一山峰之巅……
胖子环顾四周，惊诧于周围景色之变，原本的蓝天白云，赫然变为橙红色的天际。
带有几分黑色的深蓝色云与那橙红色、金黄色的彩云相叠，一层一层，宛如彩色薄纱，还有一颗金色的落日逐渐变红下山，与东边初升的月亮相互照应，美得令人赞不绝口。
胖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夕阳余晖，眼冒金星，不禁脱口而出，道：“美极！”
突然一雄厚有力的老者声音传来，它道：“美吧！”
胖子向四处张望，却未见人影，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声音再次出现：“不用找了，汝看不见吾，呵呵呵呵。”
胖子这下确认没有听错，便问道：“莫非是哪位前辈？晚辈在此有礼了。”说完抱拳表敬。
那声音道：“无妨，且听吾言语，此处为山巅，汝一跃而下便可再无忧虑。”
胖子讶异至极，笑道：“呵呵，老前辈，莫要戏耍晚辈，若是跃下，我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汝一跳便知……”
胖子走到边儿上，试探性地朝下看去，云雾缭绕，深浅难测，似一无底深渊。胖子向后缩，吼道：“跳下去我都给摔成肉泥了，不跳！”
那苍老雄浑之声再次道：“信吾此言，一跳解千愁！”
胖子撇了撇嘴，道：“跳了才愁哩，我活得实实在在的，愁个什么？”
谁知那老者竟道：“小庞，汝父亲痴迷修炼走火入魔，汝缺乏父亲之爱，难道不愁？汝实力不及林姓小子那般强大，还曾受其侮辱，难道不愁？”
胖子想起了那终日惶惶的父亲，愁上眉头，无一日喜笑颜开，终是成为亡人，心里多了几分愁。
但是想到那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爷爷和母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喂胖，他心里的愁便散了。
虽然最初自己对林鹿是有些不服气，最初找茬确实是带有个人情绪，但是后来与林鹿相处一段时间后，竟发现林鹿心胸宽广，比自己能相处，林鹿强亦是林鹿的，与自己何干？
胖子也在这时想起那把自己当作家人的林鹿父母。心里是十分感动与喜悦。
“愁”字，在胖子这里根本不存在！
他的嘴巴咧开，微微笑着。
片刻之后，胖子正欲回话，却后知后觉道：“前辈，您怎知我的事？”
浑厚之声再次响起，道：“哈哈哈，小庞啊，汝真是个有趣的后辈啊！一生无愁，实为永生之道啊！”
胖子摇头晃脑，佯装威严，厉声问道：“前辈，晚辈私事您如何得知？”只为求个心安。
“我无所不知。小庞啊，来，把你身后这块大石头搬起来，里面应该有汝所需要的东西。”
胖子一脸纳闷，只是回头看看，却未曾行动，腼腆笑道：“呵呵，前辈戏说了，晚辈在此处本是欲求机缘，但那机缘非我所得我一概不取，又谈何需要与否呢？不属于我那便不属于我，何须在此引诱晚辈？”
“哈哈哈哈，生性豁达，好啊好啊！”
胖子笑道：“呵呵，前辈若无事，还请放我回去，您老人家神秘如此，想必定是将我带至此处的高人。”
正在此时，那大石头自行翻起，一道金光直射入胖子眉间。
那沧桑浑厚之声于胖子耳边徘徊，道：“小庞，自你端坐原地起，汝就已是玄武池的主人，吾此刻传汝玄武真诀——永生诀。愿汝真正寻得永生，不似我中道遂止。”
接着道：“石头之下，便是玄武池的池心，汝可善用之，随心意便可进入，其内可任意变化。”
“五千年，终于可以瞑目了……”
金光散去，胖子清醒过来，还有些迷糊的他问道：“前辈，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道：“老夫，便是生于此，陨落于此的玄武。”
胖子迷糊着笑道：“哈哈，我猜到了。”
而那所谓前辈只留下一阵爽朗清澈的笑声，便不再出现。
胖子定住了一时半刻终于清醒，待他睁眼，那《永生诀》似印刻在他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胖子走近石头压出的坑边，从此处看便可看见整个玄武池内，荒漠与石林。
所谓极北之境不过虚无缥缈，当所有人相会于一点，那便是玄武池的池，那便是“极北之境”。
胖子又看向那块石头，石底赫然刻着几个金字：
“此次机缘之后，再无世人之争！”
胖子正欲再观他人夺宝，那池心处却隐隐有异动，一块青黑色石块正在爬动，胖子认得，这不正是那只乌龟吗？
乌龟通体青黑色，其龟壳上刻有金纹，脖长，露出尖牙。
胖子抓在手里，它也不跑也不乱动，只把脑袋四肢尾巴缩进壳里。
胖子见着无趣，便又去看那玄武池内了。
石林中，林鹿与众位师兄交流心得，丝毫未察觉到胖子的目光。
他们亦不知他们的机缘还未至，竟一致认为此处便是此次行程的尽头。
胖子干脆搬来石头坐下，一边抚摸着乌龟，一边看着众人的行动。
他身后的落日早已不见了影儿，此刻不过是星辰之光仍在照亮着此山巅。
————
石林中，池边儿上，拢共八个人。
林鹿迟迟未见胖子出现，便急着要去找他。
一人劝道：“若是能来早就来了，何须等到现在？你那兄弟怕是有性命之忧咯！”
林鹿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便一个箭步冲出石林，既是着急，也是怕这石林又予他一次折磨。
他身后倒是未有人跟着。郑羽也只是看着他走出，不再过问。
胖子却是只能看着林鹿犯傻，难以告知，毕竟这一次的试炼还不归他管。胖子只能干着急，却也有几分感动。
林鹿再次返还荒漠，可他要找胖子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此处还有颠倒空间之术。
林鹿正愁着朝那个方向去，却听见“轰隆”一声，他的身后竟铸起万丈高墙，通体尽皆黑色，将他与石林刚好隔开。
而他能听见的仅是其内弟子们的惨叫之声。
林鹿一时间青电释放，欲将此黑墙打破。但它坚不可摧。
林鹿上前轻抚过墙壁，试图探出其质地，竟无法窥探其内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又难以想起。
林鹿试过数十遍，仍无法击碎，只能听着其内弟子呼喊，却无能为力。
林鹿咬牙转身离去，不敢去想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身前往荒漠之中，寻找胖子。
滴水未见，这篇荒漠依旧苍凉干燥，诺大的地方，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林鹿一人孤身奔跑。
夜晚，风越来越大，极速奔跑的林鹿吃力起来，满面黄沙的他此刻十分狼狈。
白昼，太阳火辣，照射大地，林鹿豆大的汗滴如外界雨水般不断滴下，他累了，但还是在不断地寻找。
日复一日，林鹿已见证了此处八十个日月交替，他一无所获，他心力交瘁，东奔西走的他迷失了方向，终于是应了他的话：
“不回便不回。”
最后一日，他该如何回去？看不到边的沙漠，亦是看不到人影的沙漠，若非携了池中水，他又怎能活到今日？
林鹿仰面朝天，张着嘴大口吸气，大口呼气，肤色黑得令人难以置信，嘴边长满胡须，嘴唇干裂，尽显老态。
他低声叫吼道：“胖子，你在的话吱个声儿啊！找你这么久，你到底去哪儿啦？啊啊啊啊！”
叫喊声已落，林鹿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在池心处的胖子泪水流下，但此处似设了限制，他亦无法在此刻随心而动。看着林鹿的绝望面容，听着他那有气无力的嘶吼，胖子难受极了。
待林鹿闭眼后，此处画面竟一同消失，胖子不断切换，却只能看见乌黑一片。他急亦无用，这将近七十天，他都在看林鹿，能帮早就帮了。
此刻他发现竟还有两处可见。
一是在巨大红色高墙围住的石林之中。仅剩两人苟延残喘，一些人则肉身不全，甚至露出了白骨，似受了撕咬一般，还有些则是肉身腐烂，像是已逝了些时日。而其中一人他也认得，便是郑家二公子郑羽。
原本的清澈水池也早已变成了红色水池，想必就是死去之人的鲜血。
胖子看得近乎作呕，他真不知那二人是如何忍受的。
另一处则是一女子肩扛男子，费劲地拖拽着步行于此荒漠。
胖子细细看了看，竟发现那女子右手食指上戴有林鹿的一只空间戒指，心中惊诧却亦是难以知晓为何。
而林鹿那边依旧全黑，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林鹿正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周围的沙漠消失不见。
“林鹿，醒醒，林鹿。”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粗犷有力的声音。
林鹿慌乱之中惊坐而起，看向四周，无人之境，乌漆墨黑，叫人难辨他方。
林鹿声音沙哑，道：“此处何地？莫非我没了性命？来地狱了？”
那声音又道：“林鹿，汝没死，汝还活得好好的。汝坚持到了最后，仍然一息尚存，汝便可获得机缘。”
林鹿冷笑道：“呵，别打趣了，玄武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我就是玄武，规矩自然是我来定。”说着，正是当初那道玄武的金光，突现此处黑暗地。
林鹿疑惑道：“还真是玄武？等等，你来跟我细说下规矩呢，别想着骗我。”
“哈哈，好。原话是：’……好自为之。’，那石碑上刻有：’行百里者便杀百人，停一时者可救世人’，可与之一致？”
林鹿笑道：“是也是也，但还未见赤门怎就得机缘？”仍旧声音沙哑。
玄武金影道：“赤门早已出现，只是汝见之时还是黑门。”
“黑门？”林鹿问道。
“正是，那堵黑色高墙，可还记得？”
林鹿仔细回想，有些印象，便道：“记得，那怎就是赤门？”
玄武金影道：“鲜血所染。”金影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林鹿脑海中则回荡着那四个字：
“鲜血染红……”
“鲜血染红……”
……
林鹿突然怒吼道：“鲜血染红？可笑可笑，我等视你为神兽，你竟如此对我等，视我等生命如草芥，随意可踩！随意可拔！”
金影却不以为然，道：“要得到机缘就要付出代价，何况汝又凭什么说吾视生命如草芥？八十日，汝行了近乎万里，按那金纹所指，汝已杀了万人！”
林鹿一时间呆住了。
他杀了万人。
片刻之后，林鹿又忽然笑道：“我杀了白仪君是没错，白仪君以杀人为乐，她该死，我认。可我却从未杀过万人！”
金影笑道：“哈哈哈，林鹿，当汝迈出那一步，便已成为染红黑墙的原料或是成为推开赤门的始作俑者。此时行万里，意味着外界因你而死了万人。这是神旨，汝无以为抗！”
此时林鹿的肉身与灵魂均已接近崩溃，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选择踏出那一步竟已间接杀了人。万人之中有多少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多少是手不沾血的普通人？
林鹿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在怀疑他看见的到底是手还是兵器，是人手还是血手……
“林鹿，吾给汝两个选择，一是接受这个事实，得到机缘。二是在此处与我一起长眠。选吧，一刻钟。”
林鹿发出怪笑，一声声怪笑，嘶哑却又响亮，直击人的心灵。
他怒吼道：“我早已杀了白仪君，早已发了誓言再不返回，早已做好了在此处长眠的打算。但……”
“也要先将你这害人精，剉骨扬灰！！”
说着，黑暗空间内，一片虚无中，青色光芒绽放，青电之力爆发，打破了此处的寂静与黑暗。
威势极猛，谁知那金影却不以为然，道：“吾不过是一道神影，汝无法伤吾分毫。既如此，汝便是选第二条了。”
“也罢也罢，随吾一同沉睡吧……”
话音刚落，它便瞬间化为金光，照射在林鹿身上。
却是扎人的疼痛。
林鹿痛到失声叫出，唾沫横飞，眼球血丝满布，额头青筋暴突。
“够了！够了！神，所谓的神，吃人香火的神！”林鹿叫喊着，心里是愤怒，但他极为不甘。
他怒喊着，他内心的不甘驱使他喊出了二字：
“月缺！！！”
插在远处黄沙之中的黑剑，也就是月缺疯狂颤动着，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一道长虹划破长空，一道剑影割裂空间，此处的黄沙地再难保持稳定，加以风力，沙尘暴肆虐，黄色龙卷风席卷过荒漠。
胖子能看见这片荒漠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一道剑影则迅速从他眼前闪过，便再也看不见。
月缺在手，可林鹿嗓音再难发出。
但是哪怕无声，林鹿亦能挥出极为霸道的一剑，正是“天枢一剑”！！
此剑一出，林鹿身后便突现吞天鼠之黑影，血盆大口咬来，黑暗无处遁形，那金光亦被劈得无影无踪，玄武金影再也不见。
林鹿又重新出现在荒漠之中，然而此时的荒漠，早是一片狼藉，沙尘漫天，一臂之外再难看清事物。
此时，天地回荡着声响：“林鹿，汝终究还是令人信服，汝有如此实力，望汝护住这世间！所谓金字，不过徒有其表，早已无神威了。”
“汝毁了半边玄武池，实力自不可小觑，便赠汝机缘，此卷为空间之术，便是玄武池颠倒空间所用。望汝好生修炼，以报神赐！”
言毕，一卷轴从天而降坠至林鹿脚边。
林鹿听那“已无神威”，心中又惊又喜，早已力竭的他亦无心纠结言语真假，随后便倒地不起。
……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那便是胖子，他正看着眼前这全身乌黑发亮的男人。
林鹿猛地坐起，看见胖子，一言不发，相拥而泣，应该说是喜极而泣。
哭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停下。
林鹿嗓子受损，此时难再发声。
胖子看见林鹿用手比划，便也知道了。自林鹿再度出现后，他就能够随心意而动了。
胖子看见晕倒在地的林鹿，一刻都没有犹豫就瞬移至此。
“鹿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玄武池我们已走到了尽头。”
林鹿在沙地上画出六字：“颠倒空间之术”
胖子想了想，笑道：“哦？那个早就没了，被一道剑影切碎了。”
“鹿哥，我扶你起来，我们慢慢走出去，我细细与你说。”
林鹿点头。
“我从一开始便没有走出一步。因此一直也没遇到什么危险。直到……”
就这样，他把自己得到玄武池的整个过程详细不漏的告诉林鹿，对林鹿毫无戒心。
林鹿亦对胖子的机遇感到不可思议，亦无比感动于他告诉自己这些。
“鹿哥，这处的颠倒空间之术，虽会将两个或多个不同路上的人带至一处，但是要清楚，它的目的不是要你们自相残杀，而是要互相抑制杀念！”
林鹿惊住了，心想：莫非两个相逢之人必定有一人可以抑制杀念？那先前所遇之人围坐一起，并非是因为杀念消失，而是他们中有人抑制了杀念？
林鹿疑问：那么这一路上死去之人是如何死的？真是因为自相残杀吗？还是？
林鹿想到了白仪君。
林鹿推测：那些人比我先到，那便没有遇到白仪君，而那些没到的一百多个人多半已遭到了杀害！在我杀掉白仪君之前，白仪君一人能杀这么多人？
一时间，林鹿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还有强如白仪君的人在内杀人，二则是贪婪将他们引向相残的道路。
林鹿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薛仁怀！那个曾杀害七位弟子的师兄。
林鹿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断不会看错薛仁怀的人品与脾性，那么薛究竟为何会杀了七位门派弟子。
胖子看林鹿眉间紧皱，又道：“鹿哥，玄武池内，每杀一人，杀念便会成倍增长，若是杀了五人，纵使是神仙下凡也难以长久抑制杀念。”
胖子继续道：“但是玄武池内，因贪婪而杀人的人在多不在少，一旦贪得机缘，杀戮纷争在所难免。更何况进来修炼之人，哪一个不是被门派寄予了厚望？”
林鹿点头，恍然大悟，薛仁怀或是因受他人伤害，便动了杀念，将对方斩于枪下。
胖子叹道：“最后活着的不过六人……咱俩。石林里有两个人，一是郑羽，另一人我便不知道了。还有沙漠中有一女子肩扛一男子，吃力行走。不过放心吧，我已将他们送至出发点。”
林鹿点头。
过了一会儿，胖子满眼泪光，道：
“鹿哥，今日刚好第八十一日，我们成功了！”
林鹿咧着嘴笑了，露出他那已经有些泛黄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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