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毛坦厂回来,李煦和将内弟一家送的毛坦厂土特产摆满一桌,这些东西,他转送给庞大人没有转送掉,他用欣赏的眼光细细品味着这些东西。李煦和就是做土特产买卖的,他发现毛坦厂的这些已成为商品级的土特产,其产品纯正、其包装大方适度。李煦和想,毛坦厂人在这方面动的心思远比他多。

    李煦和的目光终于黯谈下来,他懒懒地坐到椅子上,痴痴地想,在做包括茶叶在内的土特产买卖方面,他的努力空间还是蛮大的呢。

    直想得头脑发胀,李煦和背着手在他的宅第里转了一圈,感觉到他到毛坦厂的这几天,他家的茶叶炒制、外运及方方面面的生意一点点没有耽误。他知道,在做买卖方面,他已把大儿子李诚历练出来了。大儿子看上去诚实,充填满头脑的,不是在乡学、县学里学到的文章而是生意经。

    其实,李煦和刚从毛坦厂回来,李诚就将父亲堵在门口,把这几天作坊里的事及进出账务如数家珍的报告给父亲。在作坊内外,在李宅周边转悠的李煦和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了。家里再富裕,也不能把自己给富裕出去了。李煦和顽强想着自己现时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他终于一拍脑袋,大彻大悟般地急冲冲地走进李非凡的书房。

    一直作用功状的李非凡见父亲走进书房,头皮还是禁不住发麻,他习惯性抓抓头皮。

    “父亲,”李非凡站起来,“这些天,我读了不少书,有些书,县学里的先生是,是教不上的。”

    “是吗?”李煦和示意李非凡坐下,他自己拽过一把椅子,坐到儿子身边,认真地看着儿子,“非凡,我布置的任务,你完成了吗?”

    “您,您是说,”李非凡直勾勾看着父亲,又在不自觉得挠头,“背诵《论语》吧,意思,文中意思已经全懂了,说背诵吧,恐怕,还不能熟背。”

    李煦和挪动着椅子,又朝李非凡靠了靠,他的手搭上李非凡的脸,这张脸,像平原缅邈,似山河浩荡。往后,面前的这个人想不气象万千都难。

    突然想起什么的李煦和回到自己书房,摸出一块霍山玉石雕的玉蝉,小精灵正趴在一座草垛上吸吮露珠。

    “这是给我的吗?”瞻眼看见父亲手中玉蝉的李非凡急切切地伸出双手。

    “你喜欢?”

    “喜,喜欢。”李非凡的双手靠父亲更近了。

    “真,真喜欢?

    “真喜欢!”李非凡说,“我早就喜欢上这只玉蝉了,就是就是不晓得您是不是给我。”

    “给你。”李煦和将系着红绳子的玉蝉套在李非凡的脖子上,然后,他拿着玉蝉,对李非凡说,“你注意一下,这件霍山玉雕件什么都好,就是玉棉太多。你戴着它,一有空就用手不断地摩挲摩挲。妨碍这件玉器美观的玉棉可能永远不会消失,如果这件玉件戴在你身上,经过你摩挲,玉棉消失掉了,那就说明你和这玉器的缘分,这里面还会有更大的讲究。”

    李非凡从父亲的手中拿过玉蝉,将这件不大的玉器攥紧在小手心里。

    “这样,你去把你的哥哥、弟弟、小妹妹都喊来,我在客厅里等你们。”李煦和吩咐李非凡。

    大儿子李诚、小儿子李勋早早来到客厅,他们和父亲说着话,李非凡和小妹李聪灵最后走进客厅,这一对兄妹一边低着头欣赏着套在李非凡脖子上的玉蝉,一边不停地说着话。

    李煦和停下话题,看着这一双有说有笑的儿女,心里头涌动着甜甜的美意。

    “好了好了。你们都找个地方坐好。”李煦和的意思是开个儿女会,“今个开个会,有些事情,我要说道说道,还有一些事要问你们呢。”

    孩子们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满脸好奇的神情,是啊。父亲把兄妹几个找到一起,正经八百地开会,这在孩子们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这里面的新鲜头大了去了。

    “诚儿、勋儿很有开作坊、做生意的范。在我离家的这几天,做的事情比我做的好,赚的钱可能比我在家赚的还多。”

    受到表扬,兄弟俩相视一笑。

    “可是,”父亲接下来表达的才是真实意思,“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李诚抬头望了父亲一眼,正和父亲略显威严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李诚立即低下头来。

    “诚儿。”父亲有话发问,“乡学、县学,你和弟弟妹妹都学完了,作为大哥,你想过要带弟弟妹妹上州学,甚至是府学吗?”

    李诚抬起头,迎着父亲的目光,嘴巴张大着,好一会,他才嚅嚅地说:

    “没有想过。”

    “你去考秀才的结果出来了没有。”

    “刚刚放榜。”

    “你考中了吗?”

    “没有。”李诚又低下头去。

    “你们在还不算大的年龄就成为挣钱手,”父亲很客观,“这本身不是坏事。男子汉嘛,没钱哪行?俗话说: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那是一定的。但是,钱即便再多,都是身外之物。谁也不能保全这些钱永远都是你的。说不准它怎么来的,就能怎么去。我的意思要在功名上下功夫,趁现在年轻,血气方刚,精力充沛,抓紧时间考取功名,功名才是一辈子的财富,功成名就才是唯一正确的追求啊!”

    “不对啊!”听父亲讲话,大哥李诚一会低头,一会低头,可李勋的头一直昂昂的,他一直在看着父亲,他站起身,大声说道,“不对,功成名就不就是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官吗?”

    “是啊!”父亲很欣赏小儿子的作派,他歪着头问,“有什么不对?”

    “那些跟着皇上打江山的人个个都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官,功成名就了吧。可是父亲......”

    李煦和知道小儿子要说什么了,他赶紧摆手制止住小儿子。他作沉思状,想了想后说:

    “我想我们不能去评论朝廷中发生的那些事。如果关起门来讲,我个人以为正常情况应该不是那个样子。在国家和平建设时期,通过苦学,考取功名,不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时也能光宗耀祖。”

    “二哥,”李勋拍了拍坐在身边的李非凡的肩膀,“你能考取功名吗?”

    “我肯定考不取。”李非凡讲心里话,“我一背书就头疼,父亲让我背诵《论语》都这么多天,我就背不来。”

    李聪灵“哧哧”地笑着,看他们被挤兑得如此难堪,李聪灵一个劲地笑,直笑得弯下腰去。

    “你在那瞎捣乱什么呀?”父亲的这话是冲着女儿来的,“这里面就没有你什么事吗?”

    “当然没我什么事!”李聪灵扬起红扑扑的脸蛋,“我没听说过哪一朝那一代考出个女进士、女状元什么的。”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父亲抢白得说不出话来。会场气氛立马尴尬起来。“考取功名”是人生最根本的追求这一价值观早已渗透进李煦和的骨髓。可这观念,孩子们为何不屑一顾呢?

    这一忽半忽的,恐怕不好找答案,李煦和背着手,踱出客厅,父亲的背影刚从门口消失,在小妹的招呼下,弟妹几个立马圈成一团,伸手把玩着挂在李非凡脖子上的玉蝉,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在外面转了一会,觉得头脑发胀的李煦和往家走,刚看见家的大门,就发现,儿子又在往码头发新茶了,而且是两大板车。板车刚走。女儿挥动鞭,从家里赶出了一群被打理得毛发油亮的羊。

    李煦和快步走到李非凡的书房。还好,李非凡还算听话,好歹,人家还在书房里用功呢。可李煦和刚一露头,李非凡便丢下书,提出抗议了。

    “凭什么就我一个读书?”李非凡投过来征询的目光,“我不也可以跟哥哥、弟弟一起干事吗?”

    “干什么事啊?”李煦和一脸威严。

    “干,他们干什么事,我帮着干。”李非凡说,“我好像觉得他们忙不过来。”

    “你就读书。”李煦和伸出一只手,指指点点,“除此,没你什么事。”

    说完,李煦和转身走了。

    望着父亲的背影,李非凡鼓着嘴,一百个不情愿,从此以后,李非凡人在书房,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读书也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了。

    李煦和坐回自己的书桌,在理了理思路之后,摊开纸,研了墨之后,提起笔来,他感到今天手中的这支笔特别沉、特别涩,好长时间过后,也没能写出多少字,末了,他干脆放下毛笔,背着手在浓浓的新茶香味中,他来到飘满草药香味的张秉善的医馆—珍山堂。

    “来一杯茶?”张秉善张扬起他那张瘦削的脸。

    “有你这么问客杀鸡的吗?”李煦和说,“上茶。”

    “好,上茶,上新茶,上好茶。”张秉善笑着说。

    在新茶和中药草合成的气味中。张秉善告诉李煦和,他已抽空雇人将药草装了几辆车送到京城惠民药局。药局的人细致地列单签收。在对张秉善这一义举给予极高的评价之外,还和张秉善约定,每年,张秉善每年都给药局送药草。

    “邦基你猜,”张秉善一脸笑意,“药局的人最后说了什么?”

    “说什么?”张秉善的情绪感染了李煦和。

    “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好啊!”李煦和说:“这至少说明两点,一点是对您的这一善举、义举褒奖有加,另一点是,他们也十分看重我们大别山的药草。”

    “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张秉善说:“你甚至不知道大别山药草,其品质是何等优良,其药效是何等高企。”

    “好,好啊!”李煦和手捻须髯,笑吟吟地说:“从中你是答应过我们做儿女亲家的。我可以一睹贵千金的芳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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