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李煦和家的门被拍得山响。

    前来应门的李煦和发现,敲门的是六安州衙役,门口还停在一顶官轿。衙役告诉李煦和,六安知州老爷庞大人有请李老先生,并支来了轿子。

    李煦和告诉衙役,自己有轿子,他是一介平民,坐不得官轿。他打发走了衙役和官轿,他说自己随后就赶到州衙。

    州衙内。

    自有仆役布上茶水。

    “庞大人,”已落坐的李煦和再次站起弯腰给庞伟施礼,“差小民有事?”

    “李老先生。”庞伟一脸灿烂,“你都‘小民’了,我庞伟还敢称‘官’吗?”

    “庞大人自然是朝廷命官。”

    “李先生,”庞伟说,“本知州这厢给先生贺喜了!”

    李煦和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先生本就是皇亲,现在又把贵千金嫁为燕王妃,实乃与皇家亲上加亲。恭贺恭喜!”

    “同喜!”李煦和放下茶杯,还礼,“我和小女皆为大人子民,小女有此殊荣,有此荣幸,这也是皇上和燕王对六安州的高看。”

    “可不是!”这一句话便把庞伟说高兴了,“六安州了得,本知州署理的,六安州果然了得。”

    “是的,大人!”

    “当时,得报这一喜讯,本知州喜上眉梢,当即备下一份礼物。虽然本知州俸禄不高,但天差地差,人情不能差,本知州这份人情还是要拿得出手的。”

    “谢谢大人,皇上早有圣谕,礼物一份都不收。”

    “可不是!”庞伟说,“皇上下禁令了,可是,李先生,今天本知州将此事说出来,足以说明本知州的心意到了。”

    “庞大人的心意,”李煦和说得很诚恳“我李家父女领情了,领情了,也允许我代燕王谢谢了。”

    “说到燕王,”庞伟今日侃大山的劲头很高,他高高地拱拱手,并朝四下看了看,“那既是皇家的骄傲,也是大明江山的顶梁柱。”

    “燕王文治武功,有口皆碑。”李煦和附和。

    “所以,贵千金嫁为燕王妃,该是多么的荣耀。”庞伟的目光再次朝四下扫了扫,“将来,将来,贵千金母仪天下也未可知。”

    李煦和赶紧喝茶,并故意将茶盖和茶杯碰得很响。

    “庞大人啦,”李煦和支开话题,“承蒙大人信任,王庆利王掌柜承揽了六安城复建工程。请允许代表王掌柜,也替慧兴大师谢谢大人了。”

    “本官受命于皇上,”庞伟说,“自觉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物色好一家营造场,是把工程做好的前提,王庆利的营造场,应该是最好的选项之一。再加上有先生及慧兴大师保荐。我庞伟还是分得出孰轻孰重的。”

    “大人说保荐,”李煦和本来就是一个敢于担当的人,“我完全可以代表慧兴大师,我们推荐了王掌柜,对王掌柜,由慧兴大师和我作保。”

    “李先生。”庞伟摇摇头,“这官场上的事不能等同于坊间市井。”

    “那是一定的。”

    “虽说李先生敢于担当,慧兴大师绝无妄语,但是,对于王庆利这人及营造六安城这事,是庞知州认可的,是我庞知州将工程托付于他。真正作保的人,换句更准确的话吧,这份责任的承担者是我。”

    “那是一定的。”

    “当然了,先生您和慧兴大师的话从来都没掉落到地上。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们与王掌柜有着很深很深的交往,换句更准确的话吧,你们对王掌柜了解得十分透彻?”

    “大人。”李煦和似乎感觉出庞伟话中有话,“慧兴大师主持的独山寺复建工程是由王掌柜做的,慧兴大师因为认可了他的手艺和做工程的那份用心而认可他。我呢?就不一样了,我和王庆利是街坊,他是营造世家,我家和他老王家父一代子一代的,甚至能说是父交子往。了解的,对王掌柜为人做事,还是十分认同的。”

    “那就好!那就好!”庞伟说,“这么大的事情,本知州说的是修建六安城的事,是本知州一手交给他王掌柜的,事情本身不得有任何闪失,这是必须的,这是前提。其次,王庆利,他必须稳当。”

    李煦和心想,这不是把次序给颠倒了吗?庞大人不愧为知州大人,真能绕,按正常逻辑,只有稳当的人才能做稳当事。

    “请大人放心。王掌柜既是一位能工巧匠,也是出色的掌柜,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责任心强。刚把工程揽到手,他就跑到我那里去了,说......”

    “说什么?”

    “说了他的决心,说了他的打算和工程安排。”

    “还说了什么?”

    “工程方面的事,主要是技术,有些技术,他还得另请高明。”

    “他王掌柜—”庞伟端杯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李煦和,待李煦和喝口茶放下茶杯后说,“他王掌柜,就没在先生面前说过我什么?”

    “作为六安州最高父母官,”李煦和说,“您把这么大这么重要的工程给了他做,除了感激,想他王掌柜还有他话可说?”

    “本知州可是十分看重百姓的评说。”庞伟说,“先生可别为我留面子,老百姓在背后说的才是真心话,先生若是听到过,一定要原原本本地说与我听哟。”

    “那是一定的。”李煦和说,“大人是靠官德和政绩赢得了极其良好的口碑。”

    “金杯银杯,”庞伟很是自得,:“不如百姓的口碑哟。”

    “大人为官六安,应是六安百姓之福。“李煦和说,“大人应该不是六安本地人吧?”

    “不是。本人生于鲁东,”庞伟说,“成长于鲁南,身为朝廷命官,自然完全要听从朝廷调遣,自然是四海为家。”

    “大人来自齐鲁大地,齐鲁大地,自古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六安比起齐鲁大地来,”庞大人说实话,“也毫不逊色。”

    “数千年前,教化六地,在这个地方升起文明曙光的上古先圣皋陶就是从鲁地,一路南下,到达我们这个地方的。”

    “这我知道。”庞伟说,“皋陶乃上古四圣之一,曾被唐朝皇帝封为‘德明皇帝’。他把刑律系统化了,并且还提出了德教在先、以刑辅德的理念。据说,史上的第一所监狱就是他建的。”

    “是的。”

    “最近,我也在看《大明律》,皇上又把《大诰》摆上官员们的案头,本知州一边看,一边就在想,哎,李先生,想必《大明律》和《大诰》您也耳熟能详,刚才,本官与您说起皋陶,我似乎觉得,先生,你觉察出一些什么来了吗?”

    庞伟老说半句话,李煦和想,可不带这么玩的。其实,李煦和听出话音了。皋陶主张德教为先,刑罚辅之。可现如今《大明律》却也是过于严苛,对触犯刑律的形形色色、各级各类官员确也有惩罚太重、甚至是杀伐太狠之嫌。但是,庞伟想说而不敢说的事,他李煦和更无义务说了。

    “大人,”李煦和说,“说到底,老夫还是一介平民,对国家颁发的典章律法,只须遵守,无以品头论足。”

    “本官也只是随便说说。”庞伟也给自己找到下台的台阶,“无可厚非。李先生,今天请您来,还有一事相托。”

    “大人只管吩咐。”

    “美轮美奂的大别山水给了本官巨大的启发。在这样美妙绝伦的天地间,有思想的人都会产生一个想法,何况本官?”

    “什么想法?”

    “长寿。”

    “想长寿?”李煦和说,“这是好事,也不是难事,大别山区养人,大别山区宜居,这里早就被誉为长寿之乡。大人,开句玩笑话,大人只要不奢望与山水同在与天地同寿,想长命百岁应该没问题。”

    “有问题。”看来,庞伟还真认真探究过,“长寿,对许多人来说,可能不要刻意为之、是自然而然之事,可对本官来说,可就得下足功夫、刻意为之。”

    “这是为何?”

    “因为本官不同于一般乡野草民,因为本官观察,他们的生活一以贯之,一辈子改变不大。本官则不一样了,本官年幼家贫,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严重亏损了身体,年轻时,一门心思考取功名,本官现在想来,那是以身体健康为筹码的一场豪赌。等到为官作宦,条件好了,又胡吃海塞,自觉这身体一直被自己作践着,若没有高人指点,专家调理,你要让它怎么怎么好,那是没道理的。”

    “噢,我好像有点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李煦和说,“大人是否要我帮您找到养生方面的行家里手。”

    “本官正是此意。”

    “大人啦,人,现成的就有。”

    “说来听听。”

    “大人您看,我的亲家张秉善是方圆几十里内著名的郎中,对大别山的草药研习很透。对产自于我们这个地方的灵芝、石斛等都可以冠之以仙草的山珍也有所心得。请张郎中来,针对大人的实际情况,用一些草药调理、滋补,假以时日,想必对大人会大有裨益。”

    “张郎中,医道如何?”

    “不是在为亲家沽名。”李煦和说,“亲家也是祖传,再加上张秉善本人好学、好悟,其医术用‘高超’二字誉之,也不为过。”

    “这就合了本官之意。”庞伟马上蹬鼻子上脸,“改天你就把张郎中请来。”

    “是。”李煦和还有话说,“大人啦,这养生之道,据我所知,重要的是养,比养更重要的是修。”

    “修?”

    “是的,修身才能养性,养性方可健身。”

    “怎么个修法?”

    “禅修。”

    “禅修?”

    “是的。”李煦和说,“大人不妨去请教慧兴大师。大人在独山寺布施有大的功德。老夫建议大人公务之余能够住在独山寺,修身养性,定能大成!”

    “对!对!对!对!”庞伟高兴坏了。这主要的倒不是李煦和给他找到了养生妙方。李煦和如此上心帮忙,至少说明李煦和对他的看法没有改变,换句话说,他对王庆利的左右其手,李煦和应该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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