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又是一度春来早。

    又是一年燕归来。

    在燕子的呢喃声中,张秉善差人送来了红鸡蛋,喜滋滋地告示李煦和,李诚喜得贵子,他李煦和张秉善都已是三世同堂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有说有笑地吃完了用红糖水煮的鸡蛋。

    今天,又是个礼拜天。李非凡和李勋都不用读书。父亲出题目了。

    “你们看,礼拜天,两个孩子就放松吧,春光这么骄人,你们觉得该不该远足去踏春去。”

    两个孩子举双手同意,立即欢呼起来。

    “那么,孩子妈妈也一道?”李煦和征询夫人意见。

    “你带孩子们去玩吧。”已将围裙系好,正收拾碗筷的马玉英说,“我哪能走掉?有一大堆家务事呢。主要的要把为儿媳妇做月子准备的鸡呀,鸡蛋的什么的再打理一下,过两天挑过去。”

    “就是累命。”李煦和一转身,见两个孩子已准备停当,只等父亲带他们出门了。

    门外确也春光烂漫,在时有时无的如丝烟雨中。两个孩子靠在父亲的身边,父子三人边走边聊。不过话题基本上都是由父亲先挑起来。

    “你们兄弟两个现在有了大侄子了。”李煦和还沉浸在有了孙子的喜悦中。“将来,你们也和你们的大哥哥一样,娶妻荫子。”

    “我可不像大哥那样,”李勋一扬脸,“我就在家结婚,就在自己家生孩子。”

    “跟谁结婚啊?”李非凡说,“这个事情,你看看大哥,就知道有多麻烦,还要找媒婆,还要人家女方愿意,女方父母还要同意,只要女方有一个亲戚反对,这事就麻烦了。”

    “听你的意思,”李勋说,“二哥,怕麻烦你难道就不娶老婆啦?”

    李非凡不吭声。

    “非凡,”李煦和说话了,“你弟弟问你话呢,你应该回答他呀。”

    “我都懒得理睬。”李非凡说,“谁说我怕麻烦啦,考中秀才麻烦不麻烦,我一下了不就考中了吗?”

    “对,”李煦和乐嗬嗬地说,“我儿非凡就是不怕苦,不怕苦、不怕难,更不怕麻烦。”

    “好,好。”李勋觉得站在下风了,“算我多嘴,你不嫌麻烦,尽快把老婆娶回来得了。”

    “我才不要呢。”李非凡说,“我都跟先生说了。我一准要等考中进士以后,才—”

    “我的妈呀!”李勋吐了吐舌头,“你倒多大岁数了,你知道猴年马月你才能考中举人?”

    “勋儿,”对李勋的话,李煦和来了兴趣,“听你的话,好像话中有话?”

    “当然有话。”李勋倒也直爽,“二哥结婚迟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结婚啊?”

    李非凡无助地望着父亲。

    “二哥先考中功名,再成家,这非常好啊。叫你读书,就跟割肉似的。噢,原来是想早日娶上媳妇。”

    “是啊,”李勋说,“你看大哥娶了大嫂以后,日子好好滋润。”

    “所以,”李煦和逗他,“你也想好好滋润。”

    “就是。”李勋不绕圈子。

    “人各有志。”李非凡不疼不痒地说。

    “人各有志。”李煦和说,“二哥不会妨碍你的。勋儿,只要有合适的了,你什么时候结婚都行。”

    他们顺着一条翻动着清亮水花的溪流朝上走去。

    路的两边,树木吐出了最养眼,最可人的绿色,嫩绿嫩绿的小草上,顶着一颗一颗闪动着珠宝般光泽的水珠。一簇簇、一朵朵山花在姿肆地展示着各自的美丽,空气中,涌动着花的馨香。从鼻腔到口腔,似有花蜜在流淌。微风吹到脸上,丝雨飘到身上,似乎能把五脏六腑都吹得舒舒服服,洗得干干净净。

    父子三人在一块光溜溜的青石上坐下。

    “这整个的,连绵几百里的群山统称为大别山。大别山,你们兄弟两个有没有想过这个名字有点怪。”

    “我想过。”李非凡说,“我还问过先生,我们家乡的山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先生告诉你了吗?”

    “没有。”李非凡说,“先生叫我别管这方面的闲事,要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是,可是,人家要是问我,我怎么回答?”

    “孩子,”李煦和说,“我来回答,大别山,大别山,就是大别于其他的山。要问与其他的山有哪些不一样,你们可以告诉他,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

    “哪究竟有哪些不一样呢?”李非凡是个读书的料子,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首先,气候不一样。”李煦和说,“大别山位于中国中部,它的北面偏冷,南面偏热,恰恰是大别山气温适中,雨量充沛,所以这个地方土壤肥沃,南北的庄稼譬如北方的麦子,南方的水稻在这里都能种,而且长得很好,老百姓都有很好的收成。”

    “还有呢?”这次问话的是李勋。

    “山都是从地下长起来的。”李煦和说,“父亲有探究地质方面的朋友,他们告诉我,你只要仔细察看一下大别山的山形、山势就会明白,大别山发育非常成熟,因而在地质方面也就非常稳定。”

    “这能说明什么?”李非凡要请父亲点明主题。

    “就是说我们这个地方很少会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甚至是地动山摇等重大灾害。”

    “嗯。”李非凡心有所悟,“如果发生了那些灾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但可怕极了,而且,可能,可能会死许多人的。”

    “我儿非凡说的对啊。”李煦和要把这个话题再发挥发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寿命不过百年,百年人生,平安是人生的最大追求。”

    “我们这地方不就是平安的代名词吗?”李非凡歪着头,说出他的观点。

    “此话怎讲?”李煦和问。

    “我们这个地方就叫六安州,我听先生偶然说起,六安的名讳就是取自汉代,汉武大帝时期,取六地平安之意。”

    “是的。”李煦和鼓励李非凡,“凭我儿如此宽泛的知识面,不远的将来考中举人应是顺理,噢,应是顺乎情理。说起六安名称的由来,为父也是作过一番探究。在汉武大帝当皇帝初年,那时天下尚不太平,拥有文治武功的准南王刘安觊觎皇位。汉武帝镇压了准南王刘安以后,想到这个地方,从汉朝立朝以来,风雨如磐,多次发生藩王叛乱事件。为使这个地方得以长治久安,汉武帝取‘六地平安、永不叛乱’之意设立六安国,选性情温驯、心藏锦绣的刘庆担任六安国王。”

    “后来就不叛乱了?”李非凡问。

    “不叛乱了,六安王谨循朝廷意旨,心无旁骛,一心治国,将六安国治理成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社会稳定的人间天堂。后来,汉武帝南巡祭天路过六安,对六安国的治理气象大为感慨、对六安王刘庆大加赞赏。”

    这一时段,李勋只有听的份,就是插不上一句话,不过,他听得津津有味。他甚至产生了这样的联想:知识不仅有趣,甚至还有温暖如春的感觉。想到这,李勋赶紧发声:

    “父亲,大别山还有什么不同?”

    “物产。”李煦和继续说道,“那些形形色色、林林总总被誉为大别山珍的从茶叶到蕨菜,你们在我们自己家的作坊里也看到了,其品质是多么优良,不仅是人间美味,也为人们提供了必不可少,且不可多得的滋补和滋养。”

    “其实,”李非凡陷入了沉思,“接下来,您一准会说六安的人了。”

    “是的。”李煦和将赞许的目光投向李非凡。

    “人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李勋说,“人除了分男女,都是长着一个嘴巴、两只眼,一个鼻子两只耳朵。都一样。”

    “最大的差别就是人的差别。”李煦和拉住李勋肉乎乎的小手,“没有两个人长相是一模一样的,即使是双胞胎,也能找出不一样的地方。为父也曾走南闯北,接触过许许多多外地人,在比较中,我坚定地以为,大别山人品质上乘,在为人为事等方面均可圈可点,值得赞赏。”

    “都有哪些品质可圈可点?”看来,在这大别山深处、丝雨飞花,绿意葱郁的意境中,李非凡,这位注定要走出大山,走向远方,注定要为官作宦的人一定要汲取有关家乡知识养份,而且多多益善。

    “善良。”李煦和脱口而出,“大别山人得大别山水呵护、滋润,大别山人养成了如大别山水般温和、善良的性格。”

    “这一点,我相信。”李非凡说,“尽管我只管读书,接触到的人不多,但我也接触一些人。我就没有发现一个心地险恶,甚至包藏祸心、奸诈之人。”

    李非凡的互动,让李煦和表达的冲动更加强烈。

    “还有,你俩想听吗?”李煦和明知故问。

    “想听,”弟兄俩异口同声。

    “抱团。”李煦和说,“大别山毕竟是大山,从山场猎捕、到耕田犁地,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完成的,所以,大别山人自古以来就养成了团结协作,互帮互助的品格。”

    “这一条我绝对同意。”李勋这回抢在点上了,

    “人帮人,在我们的周围,太平常了。就说我吧,别看我小,我在街上也有几个好伙伴,好几个呢,甚至,我们都可以称铁哥们了,我成天没有什么事情,要是哪一天,我摊上什么事了,我的那一帮哥们一准挥着拳头就冲上来了。”

    “真的?”李煦和瞪大眼睛,“没想到我的勋儿还有好人缘。只不过,为父有些担心,若真的摊上大事,他们能派上用场吗?管用吗?”

    “那是一定的!”李勋握了握拳头。

    “好啊!”李煦和说,“哪天为父若是摊上过不去的事,勋儿,别忘了,把你的所有哥们带上来。”

    李勋甜甜地笑了。

    “大别山人的优良品质,诸如忠诚、担当和奉献等等。其实,这些品质,”李煦和深情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两个孩子,“在你们身上正在如春草般疯长,正在如春花般绽放。”

    父子三人继续向山上走去。

    大别山深处,春意也深了,就像这三个看山、看满山风景的人,人生也正在走向深处,通过人生一个又一个的秘境,豪迈地向人生的深处挺进。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