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还愿

    林茶在回蘅芜院的路上被刘宗唤住带到了林父的书房。

    林父盘腿坐在案几前,正斟着茶,他刮了下巴上的胡茬,换了身龟背瑞花的露褐色的交领齐腰长衫,人清爽干净了许多。

    “父亲安好。”林茶行礼道。

    “小白茶,来了,快坐。”林父这才发现林茶进了门,抬头笑道。他又把刚斟好的茶递到她面前。“尝尝,新到的白毫银针。”

    林茶盘腿坐下,端起青瓷茶杯,饮了一小口回味着。

    林涪看着眼前自己的爱女,一身胭脂红的襦裙,衬得模样更为出尘了。他突然才意识到他的三女儿也长大了…

    “醇香幽雅,口感生津,是顶好的白茶。”林茶笑吟吟地说道,她知道父亲想问什么,也知道父亲的担忧。

    “那便好…小白茶,你大哥哥都同我说了。”林父顿了顿,又说道:“父亲知道你为了救父亲,去求了晏大人。”他听到此事的时候,心里先是惊愕,然后又是后怕。

    他家小白茶这般姝色,幸好她是去求的晏大人,晏大人是位端方雅正的君子,不是那些奸邪之辈。

    林茶沉默了几息,才回道:“女儿知道父亲心中的介虑,父亲放心,二爷是个极好的人,他并没有要求女儿什么。”

    “父亲心中很是欣慰你能为父亲如此挺而走险,不过父亲不希望以后你如此行径。这世间对女子总是不公,你总要先护好自己。”林父又凝眸郑重地看着林茶,嘱咐道:“父亲左右不过是丢官流放,可你却是不同,你明白吗?”

    林茶只觉眼眸有些滚烫,她心里很是酸涩,从她成为林家三小姐后,她得到的太多了,多的她快要认不清自己了…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要护好自己…

    她不禁哽咽地回道:“我知道了,父亲。”

    林父被拘禁后,林母在玉虚观的真人菩萨面前发愿:若能护佑林父平安无事,便为玉虚观捐百贯香油钱,再斋戒沐浴七日,手抄经书百卷。林父复职后,林茶与林酒便陪着林母到玉虚观斋戒。

    秋来阴雨绵绵,玉虚观的青石幽径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青苔,踩在上面有些打滑。霍香撑着油纸伞,林茶小心地走在青石小路上。

    “这玉溪观除了素斋,连景也是一绝,这个时节正适合去看观里的红枫。”林酒笑吟吟地说道。

    林母去听经了,她们便趁着时辰出来走走。虽说还下着雨,不过雨中漫步,雾里观景是时下贵女们的一桩趣事。

    “临来的时候,嫂嫂还在同我说,她闺阁的时候,还常常来玉虚观看红枫了。若不是舍不得兄长,怕是嫂嫂也要同来。”林茶捏着绣帕笑道。婚后林绪与常氏夫妻恩爱,只要是林绪下值,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

    林茶与林酒谈笑着进了玉溪观的后山的石阶,单站在石阶下望去,便能窥见那片绚丽的红,因着秋雨把叶片洗得甚是洁净,随着风起,便能见着枫叶流丹、层林尽染的盛景。

    林茶和林酒沿着石阶上了山,走到枫晚亭的时候遇上同来赏枫的萧霁沉。

    “臣女见过宁王殿下。”林父被拘禁时,宁王也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就连林父在刑部的诏狱中也是他打点的。

    “林二姑娘、林三姑娘有礼了。”萧霁沉抬手示意林酒与林茶起身,他的目光落在了林酒的身上。雀绿的齐胸襦裙,丹色的绣秋菊的褙子,头发梳着垂缳分肖髻,簪着几只金钗,明艳动人。

    林酒心思向来敏锐,即使萧霁沉的目光不那么明显,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注意,她不禁捏紧了绣帕,“秋来玉虚观红枫动人,想来殿下也是来赏枫的。”

    他其实不是来赏枫的…不过现下也没那么重要了。“京中都在说今年玉虚观的红枫长得极好,所以我便来看看。”

    林茶一见这氛围就觉得自己有些碍眼,便插嘴道:“那可真巧了,二姐姐也想再看看,不过臣女走得乏了,不如殿下同二姐姐走走?”

    林酒瞪大了眼,玉瓷的脸上露出了微红。“三妹妹…”

    林茶朝林酒眨了下眼。

    萧霁沉嘴角露出了笑意,抬手示意道:“那二姑娘,请。”

    林茶看着林酒与萧霁沉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便带着霍香下了山,下了山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就漫无目的地在玉虚观闲逛,等到了时辰就可以回厢房用素斋了。

    青石小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雨打纸伞声,一道高大的身形映入林茶的眼帘,随后又紧跟着穿着劲装打着油纸伞的身影。林茶定在原地,她的呼吸都变得慢了起来…她在期待还是在害怕了…

    晏华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茶,上次早铺见过她后,他也许久没见过她了。白色绣竹叶花的抹胸,月白色的旋裙,腰间系了根初荷红的腰带,外面穿了件月白色初荷红边的褙子,她就站在那儿,怯生生地看着他。

    “三姑娘。”晏华清温和地唤道。

    “二爷。”

    “你这是要去何处?”

    林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能胡乱编道:“听说平安灯最能宁心静神,我想去平安殿来着。”说完她便不敢再看晏二爷了。

    目光避闪着,她在同他说谎啊…

    “平安殿可不走那边,要走东园的方向。”晏华清淡笑道。

    “我…”林茶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你同我来吧。”也不等林茶辩解,晏华清说着便走在了前面。

    林茶有些懊恼,看着晏华清的背影,郁闷地跟了过去,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二爷是故意的…

    晏华清现在的心情很是敞亮,他即使不回头看林茶,也知道她现在在气急败坏地瞪着他,想着不禁露出了笑意。

    “啊!”林茶看着晏二爷的背影,想得入神,在上台阶的时候竟打滑摔在了台阶下。

    “小姐。”霍香撑着油纸伞腾出一只手去扶林茶。

    “可还好?”晏华清听见林茶的喊声,便赶紧转过身蹲下来看她,只见她可怜地跪坐在台阶下,旋裙上都沾上了青苔,手心上有血色渗出,他有些心疼…

    “没事,就是襦裙脏了。”林茶蹙着眉,忍着腿上、手心尖锐的痛说道,她觉得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晏华清看着林茶蹙起的眉心,抿直了嘴角,“还能走吗?前面有厢房,到那里歇歇脚,到时候再找道童拿着药包扎一下。”

    “霍香扶着我能走的。二爷不用过虑。”林茶笑道。

    “当真?”

    林茶点了点头,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晏二爷了。

    林茶扶着霍香,示意晏二爷继续去平安殿,晏华清只好继续在前面走着,可没走几步,便听到林茶小声地倒吸凉气。

    他又转过身来,直接穿过林茶的腿弯与腰间将人整个地打横抱了起来。

    林茶懵了,她震惊地仰着头看着晏二爷。

    霍香与杜伽也愣在了原地,一个是戒备,一个是惊愕。

    “走吧。”晏华清面色平静,示意杜伽打好油纸伞,没有对林茶解释一字半句,明明疼得厉害,还要强撑着,她怎么就不会依赖人…

    林茶觉得晏二爷似乎不是很高兴,可他的脸色看着平静极了,她怯生生地开口道:“二爷,这与礼不合…”

    “你放心,周围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能靠近的。”晏华清宽慰道,他本来就是要来平安殿的。

    林茶愣了愣,才想起遇见的时候他就是要往这里走的。

    大概是在经殿待得太久了,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百草霜色的交领齐腰长衫用的是苏绸的面料,她的脸贴在上面一点都不会觉得不适,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那有力的心跳…

    她闭上了双眼,一直都觉得待在他身边很心安,仿佛有他在,就能为他遮风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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