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鸟抢吃
这一年里，老天爷一直都是心平气和、按部就班，四季都营造出了风调雨顺的好运势，为普天下的丰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加上天意娘和大妮的辛勤劳作与精心操持，天意家的庄稼收成很好。日子过得也渐渐有了起色。
能在吃饱穿暖的基础上时不时改善一下生活，孩子们得到了足够的营养，成长很快。
天公作美，庄稼丰收，收获时劳动量难免就大了不少。
天刚放亮，大妮就做好了早饭，挨个喊起她的弟弟妹妹们。
小孩们贪睡，喊了好几遍，他们也不曾睁开眼。
大妮就挨个掀被窝，“起来了，快点吃了早饭，跟娘去地里忙活！”
挨到天意时，大妮没有掀他的被窝。
而是使劲拍了几下炕头，“死猪子，起来了——！吃了早饭，帮娘去地里割豆子！”
天意是男孩，大点了，知道要好了，姐弟之间就多了些避讳。大妮拿捏的分寸杠杠的。
天意成天上蹿下跳地不住下，现在在家里占了两多——吃饭多，睡觉多。是他们家名副其实的双料冠军。
不出意外，天意没有被大妮叫醒，只是在懵懂中睁开眼看了一下大妮，哼唧一声，“起这么早干啥啊？”随后一翻身，给了大妮一个后背，继续睡了过去。
大妮知道，不来点真的，天意是不会彻底醒来的，便抬手拧住他的耳朵，“死猪子，你要是不怕疼，就接着睡！”
天意感觉到耳朵被大姐捉到了，但没感觉到疼，但也还是不情愿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大妮只是做了一个拧耳朵的架势，但没有用力。只要意思到了，就能把她的态度传递到。
虽然不痛，但天意感觉到了大姐的威严。
只好乖乖地穿衣服下炕，一副慢吞吞的样子，“这么早，豆子在地里睡醒了吗？咱不能打扰了它们的美梦吧？”
“你以为，都和你似的，睡大觉啊？”大妮没工夫继续和他斗嘴，急急火火地到饭屋帮娘拾掇饭去了。
他们家里，今儿个只有四妮和五妮能多睡一会儿，她们在家里的活儿，得等太阳晒到了院子才能干。早了有露水，不能摊晒庄稼。
天意娘和大妮二妮、三妮、天意围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天意好像是没睡足，还一个劲地打哈欠，“啊……娘，今日，为啥这么早就下地啊？真受不了！”
不待天意娘说话，大妮抢先搭话，“哪有这么多为啥啊？打小你头一次起这么早，还这个猪样的！娘下地干活，常常起早贪黑两头不见明。”
大妮是长女，大多时候，都是她代理家长的角色，管教她的弟弟妹妹们。
有时候，天意娘觉着，在孩子们小时候，日子紧，叫他们受了不少罪，心存愧疚之感，便不怎么管教他们。
俗话说，半大不小的孩子，狗也烦！天意这个年龄段，是最能闹腾、最难管的时候，要不是大妮拿捏着他，他上来那股子劲儿，能上房揭瓦。
天意娘看着二妮、三妮、天意吃饭也情绪不高，便笑了一下，“今日哈，咱们去收大豆，必须得早去，要不就……”
天意不明就里，“为啥收大豆就得起早啊？”
大妮突然发话，“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哪里有这么多为啥啊？！跟着娘走，跟着娘干就得了。”
天意狠狠地要了一口煎饼，很夸张地大嚼特嚼着，“好，大姐你厉害，我不问了行吧？”
三妮突然搭话，“大姐，我都看不下去了，今儿个，你咋不让咱家死猪子张嘴了？”
天意娘看到，大妮真是有她当年的风范，不愧是她的闺女，不觉笑了，“天意不光睡觉多，事也挺多，你大姐这么敲打他，娘感觉挺好的。小子，就得管得严点儿。”
都不作声了，默默吃饭。
大妮也不是独断专行的主儿，见天意老实了，自己反思了一下，便想满足一下他的求知欲，“成熟了的大豆，在毒辣的阳光下一晃动，就会爆荚，豆粒都落到地上了，捡拾起来，就很麻烦了，要是不捡拾，就减产了。太阳不出来时，豆荚上有露水，返潮，就不会爆荚。”
天意吃完饭，把碗一推，“这都是收豆子的注意事项，大姐，你早就应该给我们说。问你还嫌问，不问了就有上赶着说，你这家官，也太任性了吧？”
二妮、三妮有时有怨言，不敢说，今儿个天意说了大姐的不是，也高兴得不得了，幸灾乐祸地朝大妮一个劲地笑。
大妮收拾着碗筷，白了天意一眼，“姐喊你吃饭的时候，你也没问为啥吃饭，今儿个喊你下地帮娘干点活，你却问起来没完。你不也是挺任性的吗？”
天意禁不住笑了起来，“吃饭，谁还问啊？傻子都知道吃饭是为啥！”
“你们三个，去了地里，勤快点，好好干。你们多干一点，娘就能少干点。这次这么早出坡，是为娘，不是为我。都别埋怨我哈！”大妮说着，端着碗筷去饭屋洗刷去了。
天意娘拿着扁担、镰刀、绳索，带领着天意和二妮、三妮他们下地干活。
大妮带领着四妮、五妮在家里翻晒、脱粒啥的。
庄稼多了，哪个环节都得需要人。
孩子们虽然都还没成人，地里的活，他们能帮娘搭把手了。
二妮、三妮和天意，跟在娘的身后，往他们家的豆子地赶。
他们还没替娘干上活，天意娘的心里便轻快了不少，感觉自己快熬出头了。
等闺女们都出嫁了、天意娶上媳妇成家了，她就算彻底完成任务了。就是死，也死的安生了。她想。
他们家的豆子地，是天意爹早前在深山里开垦的。家里人口多，原来自有的那些地，打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
村子附近的地处，不管是地，还是山坡，都是有主的。
深山老林里的荒滩，是没有主的。只要有力气，够勤快，就可以开垦出来，种庄稼。
当时，孩子多了，天意爹的干劲也大了。不是他多么的想干活，他也知道少干点好，但多了好几张嘴，就得多一些粮食养活，也是被逼无奈。
深山里，植被茂盛，水土不曾流流失，荒滩的土壤肥沃。
拓荒造地后，因地制宜，种出的庄稼大都长势喜人。
此时，山林里的草木都被秋天化了浓妆，呈现出一片迷人的金黄。
进入山口后，大道变成了山道。
山道大多狭窄、蜿蜒、崎岖，甚至还被道两旁的浓密的草木侵占一定的空间。
太阳还没上班，草木上都还挂着浓重的露水。
天意娘走在前面，一个劲地晃动着手中的扁担，为孩子们打露水。虽然大多数的露水，已经被扁担打落到地上了，但她的身上还是被残留在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
露水大都被天意娘晃到了地上，或是沾在了她身上。
跟在她后面的天意、三妮、四妮的衣裳，就不会被露水打湿了。
露水，由于还没见过阳光，比一般的水，要凉，人很容易着凉。
天意看着娘浑身湿透，心里不好受，“娘，你看你的衣裳都湿了，小心凉出病来。你停一下，我到前面去打露水吧？”
天意娘继续往前走着，“你小孩子的身子骨嫩，经不住露水的凉，娘老胳膊老腿的能扛，没事。”
天意抓住道边的一根长树枝，突然一纵身，树枝像秋千一样，将他荡到了娘的前面。
天意娘被吓了一跳，惊骇不已，不禁打了个寒战，“娘……还……当是突然从树林里蹿出来了一只野兽呢，没想到是你这小子！”说着，禁不住在天意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
天意转身朝娘做了个鬼脸，“有你儿子在身边，保护着你，你怕啥？”
天意娘好似还没从惊恐中走出来，习惯性地捋着她的心口窝，“你才多大点的孩子啊？真要是遇到野兽，娘得保护你，而不是你保护娘！”
“娘你也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吧？”天意顺手从娘的手里拿过扁担，像接过接力棒一般，延续着娘的动作，打落草叶上的露水。
天意娘正色道：“即便娘的能为有限，但娘有一条老命，可以为你们豁上！”
天意这个年龄段，只要乱腾起来，就不知道累。
他虽然没有打过露水，显得没有章法，但他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劲。他手中的扁担，晃动幅度大，效果很好，很少有残留的露水沾到他的身上。
天意娘和二妮、三妮，默默地在他的后面跟着。
就在他们一行快要到达他们家的地块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群飞鸟。
鸟们嘈杂地乱叫着，在空中飞舞着，其密集程度，可遮天蔽日。
天意娘仰头观望，看不到上面的天空，满眼里都是飞舞的大鸟。
天意处于好奇，停止了脚步和手中的动作，仰头观瞧，“娘，这是些啥鸟啊？咋这么多啊？”
天意娘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隔得太远，看不清，听它们的叫声，娘好像没听到过。”
二妮立马凑到娘的跟前，紧紧拽着娘的衣裳，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娘……我好害怕啊！”
三妮却不以为然，“不就是一群鸟吗？有啥好害怕的啊！”
天意口无遮拦，“我看吧……这些个也不像什么好鸟！”
天意娘突然扬起手，狠劲拍了他的胳膊一下，“熊孩子，别乱说！”
天意不以为然，嬉笑道：“娘，不就是一群呆鸟嘛，你至于下狠手打你儿子吗？”
天意娘气不过，伸出手朝天意做出了一个惯用的假动作，“你再胡沁，娘就撕烂你的嘴！”
天意突然两手合十，朝娘晃悠着，“娘……你厉害，你厉害，我不说了不行吗？”
天意娘有些慌乱地瞪着天意，“祸从口出，你知晓吧？你爹死得早，他没有管好你，娘不能看着你不学好！”
天意娘年岁大，经历的事就多。但凡出现有违常理的事，紧接着就会有怪异的事情发生。很准，都不用犯寻思。
这时，突然从半空中落下很多鸟屎，“噼里啪啦”地落在他们家地的周围。
天意娘怕落到孩子们身上晦气，便慌忙招呼他们蹲到一棵大树下躲避。大树的树冠很大，且有浓密的树叶，往上看，根本看不到天空。
过了一会儿，天意娘突然听到一股刺耳的声响，像大风过境，呼呼作响。赶紧站起身，将头探到树冠的外面，看究竟。
突然间，纷纷扬扬的数不清的大鸟飞落到了她家的豆地里。
顷刻间，整个地里铺上了一层鸟，看不到豆秧了。
随即，“噼噼啪啪”的嘈杂声响传来，不多久，天意娘家的豆地便被夷为平地了。
随后，大鸟们纷纷振翅起飞。一时间，豆子地的上空成了鸟的海洋。鸟叫声与羽翼的摩擦声交响，噪的天意娘魂不守舍、惶恐不安。
眼看着到嘴的豆子，被这些不知名的大鸟们抢吃了，天意娘倒没觉着心疼，只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家哪里得罪了上天，而让他们家遭受这种祸患。
天意看到这么多大鸟光临他家的豆地，也被吓蒙了。
二妮、三妮看到这情景，直接就被吓傻，连个过度期都没给她们。一直大张的嘴，都不知道合上了。
在大鸟们即将全部撤离的时候，天意突然反应过来，挥舞着扁担朝还没来得急飞离的几只大鸟冲过去，还恶狠狠地大叫着，“你们这些呆鸟，糟蹋人粮食，吃小爷一扁担——！”
大鸟们，见有人冲来，吓得尖叫着，振翅逃离。
天意疯了一样，追打着似飞未飞的大鸟。
天意娘慌忙跑到天意的跟前，大声呵斥道：“天意，你不得乱来！”
天意眼看着大鸟们全部飞走了，狠劲将扁担往地上一摔，“娘，我这是在保护我们家的粮食，咋是乱来呢？！”
天意娘拍着着急上火的天意的肩头，“这些鸟，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迁徙而来，飞到这半路上，饿了，就吃了我们家的豆子，娘不觉着是坏事……再个，我们家，现在有家底了，有这些豆子，可以过活，没有这些豆子，也可以过活，不像以前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了。”
天意突然蹲下身，看着被踏平的豆秧，大瞪着两眼，“娘，你不心疼豆子的话，你就不心疼你下的力气吗？！你刨地、下种、间苗、除草等一系列的活儿，得下多少力气，流多少汗水，才能让豆子长成啊！”
天意娘苦笑了下，“呵呵，娘下生来就是下力的命，这些豆子，没让我们家得到相应的收成，娘曾经下的力，就当是娘消化食了。”
在天意娘安抚天意的档口，二妮正拨拉着豆秧看，突然惊叫道：“娘，这些鸟也太神了，这棵豆秧上，居然连一个豆粒也没给我们落下！”
三妮扒拉这地上的豆秧，看到地上，没有一颗豆粒，也大惊，“豆秧上没有粒，但也没掉到地上。它们既然是不仁义性的抢吃，就不能少吃点？给我们家留下点豆种也好啊！”
“都别叨叨了，赶紧干活吧。”天意娘蹲下身子，开始拔豆秧。
二妮站着没动，抬脚猛踢了一下眼前乱糟糟的豆秧，看似有好大的情绪，“这些豆秧都没粒了，我们还要这个干啥？”
天意娘拿眼瞪着二妮，“当然要了，弄家去当柴火烧也好啊！”
天意突然往地头走去，“这些个东西，都没豆粒了，还要它干啥啊？往家挑，这么沉，反正我是不干！”
天意娘看到他不想干，便有些生气，“你这个懒猪，给我回来，赶紧地拔！又不让你往家里挑，你怕的哪门子沉啊？”
天意转回身，“娘，家里烧柴火，没有必要从这里弄这个，我到咱家院子南面的山林里，去砍树枝多好啊？还省劲、省事！”
天意娘喝道：“你别想三想四的，就按娘说的做！废话啥啊？！”
没法，天意蹲下身子，开始慢慢地拔豆秧。
过了一会儿，太阳来到了当空，看着他们娘儿四个在地里拔豆秧。它的热情很高，不多一会儿，就把他们晒出了汗。
天意娘抬头看了一下天，一点云彩也没有，便朝天意和二妮、三妮招呼道：“你们去树荫下凉快去吧，别热着。”
豆秧因为没有了豆粒，天意和二妮、三妮对它们兴趣不大，急忙跑到地头的大树下，凉快去了。
天意看到娘没有要来树下凉快的意思，便大声喊，“娘，你真要是弄柴火烧，就没必要冒汗再干了，家跟前就有的是，我们走吧！”
天意娘飞快地忙碌着，“咱收不到豆子，收点豆秧也是好的！要不对不起我早前下的苦力啊！”
天意和二妮、三妮瞪了一会儿眼，也不再凉快了，去跟娘忙活。他们虽然有点小懒，但很心疼娘。怕娘一个人，长时间忙不完，再热着。
天意娘突然停住手中的活，用手指挨个点划着他们，“你，你，你，你们仨小兔崽子，都赶快给我回到树荫下面去，热着了还不值当的呢！”
天意突然冲到娘的跟前，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娘，你怕我们仨热着，你就不怕你自己热着啊？走，咱们都别干了，都去凉快吧！”
天意娘使劲一晃身子，挣脱了天意的拉扯，“娘皮糙肉厚的，没有你们那么娇嫩，热不着我！”
天意没法，只能硬着头皮蹲下身子，开始飞快地拔豆秧。才上来，他不想干，是嫌拔这些个没有粒的豆秧不值当的，现在他是为了让娘尽快回家，而拔。
三个小孩虽然手慢，但他们三个加起来，也能顶一个大人干活。他们搭把手，总比天意娘自己干，快得多。
过了一段时间，所有的豆秧都拔完了。
在天意娘打好捆以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刮来一阵大风，将地里的豆叶刮了干干净净。豆叶都枯黄了，没有多大分量，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吹跑它。
没有了豆秧和落叶覆盖的地上，光秃秃的，一目了然，那些大鸟们居然一个豆粒也没有给他们家落下。
刚才那阵莫名其妙的风，好像有意羞辱他们家似的，要不有豆叶覆盖着，还看不到地上这么干净呢。
这也显示出了，大鸟们不同寻常的一面。即便是人收割的话，也不可能不落下一个豆粒。看来，抢吃也是个仔细活。
经过一阵子挥汗如雨的忙活，居然颗粒无收，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天意看着光光的地面，不禁暗自佩服大鸟们的严谨与细致。他们家损失了一地的豆子，地里居然连滩鸟屎也没落到。可见大鸟们干净利索的办事效率，是何等之高。
没有了真正的粮食——豆粒，豆秧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没那么重了。
这使天意娘和天意、二妮、三妮他们的回家之路，轻快了不少。
天意娘本想叫他们仨来，替她负担一点重量，背一点豆子回家，自己能轻快点的。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回让她轻快得有些大，甚至让她轻快得心里有些沉重。
……
加上天意娘和大妮的辛勤劳作与精心操持，天意家的庄稼收成很好。日子过得也渐渐有了起色。
能在吃饱穿暖的基础上时不时改善一下生活，孩子们得到了足够的营养，成长很快。
天公作美，庄稼丰收，收获时劳动量难免就大了不少。
天刚放亮，大妮就做好了早饭，挨个喊起她的弟弟妹妹们。
小孩们贪睡，喊了好几遍，他们也不曾睁开眼。
大妮就挨个掀被窝，“起来了，快点吃了早饭，跟娘去地里忙活！”
挨到天意时，大妮没有掀他的被窝。
而是使劲拍了几下炕头，“死猪子，起来了——！吃了早饭，帮娘去地里割豆子！”
天意是男孩，大点了，知道要好了，姐弟之间就多了些避讳。大妮拿捏的分寸杠杠的。
天意成天上蹿下跳地不住下，现在在家里占了两多——吃饭多，睡觉多。是他们家名副其实的双料冠军。
不出意外，天意没有被大妮叫醒，只是在懵懂中睁开眼看了一下大妮，哼唧一声，“起这么早干啥啊？”随后一翻身，给了大妮一个后背，继续睡了过去。
大妮知道，不来点真的，天意是不会彻底醒来的，便抬手拧住他的耳朵，“死猪子，你要是不怕疼，就接着睡！”
天意感觉到耳朵被大姐捉到了，但没感觉到疼，但也还是不情愿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大妮只是做了一个拧耳朵的架势，但没有用力。只要意思到了，就能把她的态度传递到。
虽然不痛，但天意感觉到了大姐的威严。
只好乖乖地穿衣服下炕，一副慢吞吞的样子，“这么早，豆子在地里睡醒了吗？咱不能打扰了它们的美梦吧？”
“你以为，都和你似的，睡大觉啊？”大妮没工夫继续和他斗嘴，急急火火地到饭屋帮娘拾掇饭去了。
他们家里，今儿个只有四妮和五妮能多睡一会儿，她们在家里的活儿，得等太阳晒到了院子才能干。早了有露水，不能摊晒庄稼。
天意娘和大妮二妮、三妮、天意围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天意好像是没睡足，还一个劲地打哈欠，“啊……娘，今日，为啥这么早就下地啊？真受不了！”
不待天意娘说话，大妮抢先搭话，“哪有这么多为啥啊？打小你头一次起这么早，还这个猪样的！娘下地干活，常常起早贪黑两头不见明。”
大妮是长女，大多时候，都是她代理家长的角色，管教她的弟弟妹妹们。
有时候，天意娘觉着，在孩子们小时候，日子紧，叫他们受了不少罪，心存愧疚之感，便不怎么管教他们。
俗话说，半大不小的孩子，狗也烦！天意这个年龄段，是最能闹腾、最难管的时候，要不是大妮拿捏着他，他上来那股子劲儿，能上房揭瓦。
天意娘看着二妮、三妮、天意吃饭也情绪不高，便笑了一下，“今日哈，咱们去收大豆，必须得早去，要不就……”
天意不明就里，“为啥收大豆就得起早啊？”
大妮突然发话，“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哪里有这么多为啥啊？！跟着娘走，跟着娘干就得了。”
天意狠狠地要了一口煎饼，很夸张地大嚼特嚼着，“好，大姐你厉害，我不问了行吧？”
三妮突然搭话，“大姐，我都看不下去了，今儿个，你咋不让咱家死猪子张嘴了？”
天意娘看到，大妮真是有她当年的风范，不愧是她的闺女，不觉笑了，“天意不光睡觉多，事也挺多，你大姐这么敲打他，娘感觉挺好的。小子，就得管得严点儿。”
都不作声了，默默吃饭。
大妮也不是独断专行的主儿，见天意老实了，自己反思了一下，便想满足一下他的求知欲，“成熟了的大豆，在毒辣的阳光下一晃动，就会爆荚，豆粒都落到地上了，捡拾起来，就很麻烦了，要是不捡拾，就减产了。太阳不出来时，豆荚上有露水，返潮，就不会爆荚。”
天意吃完饭，把碗一推，“这都是收豆子的注意事项，大姐，你早就应该给我们说。问你还嫌问，不问了就有上赶着说，你这家官，也太任性了吧？”
二妮、三妮有时有怨言，不敢说，今儿个天意说了大姐的不是，也高兴得不得了，幸灾乐祸地朝大妮一个劲地笑。
大妮收拾着碗筷，白了天意一眼，“姐喊你吃饭的时候，你也没问为啥吃饭，今儿个喊你下地帮娘干点活，你却问起来没完。你不也是挺任性的吗？”
天意禁不住笑了起来，“吃饭，谁还问啊？傻子都知道吃饭是为啥！”
“你们三个，去了地里，勤快点，好好干。你们多干一点，娘就能少干点。这次这么早出坡，是为娘，不是为我。都别埋怨我哈！”大妮说着，端着碗筷去饭屋洗刷去了。
天意娘拿着扁担、镰刀、绳索，带领着天意和二妮、三妮他们下地干活。
大妮带领着四妮、五妮在家里翻晒、脱粒啥的。
庄稼多了，哪个环节都得需要人。
孩子们虽然都还没成人，地里的活，他们能帮娘搭把手了。
二妮、三妮和天意，跟在娘的身后，往他们家的豆子地赶。
他们还没替娘干上活，天意娘的心里便轻快了不少，感觉自己快熬出头了。
等闺女们都出嫁了、天意娶上媳妇成家了，她就算彻底完成任务了。就是死，也死的安生了。她想。
他们家的豆子地，是天意爹早前在深山里开垦的。家里人口多，原来自有的那些地，打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
村子附近的地处，不管是地，还是山坡，都是有主的。
深山老林里的荒滩，是没有主的。只要有力气，够勤快，就可以开垦出来，种庄稼。
当时，孩子多了，天意爹的干劲也大了。不是他多么的想干活，他也知道少干点好，但多了好几张嘴，就得多一些粮食养活，也是被逼无奈。
深山里，植被茂盛，水土不曾流流失，荒滩的土壤肥沃。
拓荒造地后，因地制宜，种出的庄稼大都长势喜人。
此时，山林里的草木都被秋天化了浓妆，呈现出一片迷人的金黄。
进入山口后，大道变成了山道。
山道大多狭窄、蜿蜒、崎岖，甚至还被道两旁的浓密的草木侵占一定的空间。
太阳还没上班，草木上都还挂着浓重的露水。
天意娘走在前面，一个劲地晃动着手中的扁担，为孩子们打露水。虽然大多数的露水，已经被扁担打落到地上了，但她的身上还是被残留在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
露水大都被天意娘晃到了地上，或是沾在了她身上。
跟在她后面的天意、三妮、四妮的衣裳，就不会被露水打湿了。
露水，由于还没见过阳光，比一般的水，要凉，人很容易着凉。
天意看着娘浑身湿透，心里不好受，“娘，你看你的衣裳都湿了，小心凉出病来。你停一下，我到前面去打露水吧？”
天意娘继续往前走着，“你小孩子的身子骨嫩，经不住露水的凉，娘老胳膊老腿的能扛，没事。”
天意抓住道边的一根长树枝，突然一纵身，树枝像秋千一样，将他荡到了娘的前面。
天意娘被吓了一跳，惊骇不已，不禁打了个寒战，“娘……还……当是突然从树林里蹿出来了一只野兽呢，没想到是你这小子！”说着，禁不住在天意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
天意转身朝娘做了个鬼脸，“有你儿子在身边，保护着你，你怕啥？”
天意娘好似还没从惊恐中走出来，习惯性地捋着她的心口窝，“你才多大点的孩子啊？真要是遇到野兽，娘得保护你，而不是你保护娘！”
“娘你也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吧？”天意顺手从娘的手里拿过扁担，像接过接力棒一般，延续着娘的动作，打落草叶上的露水。
天意娘正色道：“即便娘的能为有限，但娘有一条老命，可以为你们豁上！”
天意这个年龄段，只要乱腾起来，就不知道累。
他虽然没有打过露水，显得没有章法，但他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劲。他手中的扁担，晃动幅度大，效果很好，很少有残留的露水沾到他的身上。
天意娘和二妮、三妮，默默地在他的后面跟着。
就在他们一行快要到达他们家的地块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群飞鸟。
鸟们嘈杂地乱叫着，在空中飞舞着，其密集程度，可遮天蔽日。
天意娘仰头观望，看不到上面的天空，满眼里都是飞舞的大鸟。
天意处于好奇，停止了脚步和手中的动作，仰头观瞧，“娘，这是些啥鸟啊？咋这么多啊？”
天意娘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隔得太远，看不清，听它们的叫声，娘好像没听到过。”
二妮立马凑到娘的跟前，紧紧拽着娘的衣裳，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娘……我好害怕啊！”
三妮却不以为然，“不就是一群鸟吗？有啥好害怕的啊！”
天意口无遮拦，“我看吧……这些个也不像什么好鸟！”
天意娘突然扬起手，狠劲拍了他的胳膊一下，“熊孩子，别乱说！”
天意不以为然，嬉笑道：“娘，不就是一群呆鸟嘛，你至于下狠手打你儿子吗？”
天意娘气不过，伸出手朝天意做出了一个惯用的假动作，“你再胡沁，娘就撕烂你的嘴！”
天意突然两手合十，朝娘晃悠着，“娘……你厉害，你厉害，我不说了不行吗？”
天意娘有些慌乱地瞪着天意，“祸从口出，你知晓吧？你爹死得早，他没有管好你，娘不能看着你不学好！”
天意娘年岁大，经历的事就多。但凡出现有违常理的事，紧接着就会有怪异的事情发生。很准，都不用犯寻思。
这时，突然从半空中落下很多鸟屎，“噼里啪啦”地落在他们家地的周围。
天意娘怕落到孩子们身上晦气，便慌忙招呼他们蹲到一棵大树下躲避。大树的树冠很大，且有浓密的树叶，往上看，根本看不到天空。
过了一会儿，天意娘突然听到一股刺耳的声响，像大风过境，呼呼作响。赶紧站起身，将头探到树冠的外面，看究竟。
突然间，纷纷扬扬的数不清的大鸟飞落到了她家的豆地里。
顷刻间，整个地里铺上了一层鸟，看不到豆秧了。
随即，“噼噼啪啪”的嘈杂声响传来，不多久，天意娘家的豆地便被夷为平地了。
随后，大鸟们纷纷振翅起飞。一时间，豆子地的上空成了鸟的海洋。鸟叫声与羽翼的摩擦声交响，噪的天意娘魂不守舍、惶恐不安。
眼看着到嘴的豆子，被这些不知名的大鸟们抢吃了，天意娘倒没觉着心疼，只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家哪里得罪了上天，而让他们家遭受这种祸患。
天意看到这么多大鸟光临他家的豆地，也被吓蒙了。
二妮、三妮看到这情景，直接就被吓傻，连个过度期都没给她们。一直大张的嘴，都不知道合上了。
在大鸟们即将全部撤离的时候，天意突然反应过来，挥舞着扁担朝还没来得急飞离的几只大鸟冲过去，还恶狠狠地大叫着，“你们这些呆鸟，糟蹋人粮食，吃小爷一扁担——！”
大鸟们，见有人冲来，吓得尖叫着，振翅逃离。
天意疯了一样，追打着似飞未飞的大鸟。
天意娘慌忙跑到天意的跟前，大声呵斥道：“天意，你不得乱来！”
天意眼看着大鸟们全部飞走了，狠劲将扁担往地上一摔，“娘，我这是在保护我们家的粮食，咋是乱来呢？！”
天意娘拍着着急上火的天意的肩头，“这些鸟，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迁徙而来，飞到这半路上，饿了，就吃了我们家的豆子，娘不觉着是坏事……再个，我们家，现在有家底了，有这些豆子，可以过活，没有这些豆子，也可以过活，不像以前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了。”
天意突然蹲下身，看着被踏平的豆秧，大瞪着两眼，“娘，你不心疼豆子的话，你就不心疼你下的力气吗？！你刨地、下种、间苗、除草等一系列的活儿，得下多少力气，流多少汗水，才能让豆子长成啊！”
天意娘苦笑了下，“呵呵，娘下生来就是下力的命，这些豆子，没让我们家得到相应的收成，娘曾经下的力，就当是娘消化食了。”
在天意娘安抚天意的档口，二妮正拨拉着豆秧看，突然惊叫道：“娘，这些鸟也太神了，这棵豆秧上，居然连一个豆粒也没给我们落下！”
三妮扒拉这地上的豆秧，看到地上，没有一颗豆粒，也大惊，“豆秧上没有粒，但也没掉到地上。它们既然是不仁义性的抢吃，就不能少吃点？给我们家留下点豆种也好啊！”
“都别叨叨了，赶紧干活吧。”天意娘蹲下身子，开始拔豆秧。
二妮站着没动，抬脚猛踢了一下眼前乱糟糟的豆秧，看似有好大的情绪，“这些豆秧都没粒了，我们还要这个干啥？”
天意娘拿眼瞪着二妮，“当然要了，弄家去当柴火烧也好啊！”
天意突然往地头走去，“这些个东西，都没豆粒了，还要它干啥啊？往家挑，这么沉，反正我是不干！”
天意娘看到他不想干，便有些生气，“你这个懒猪，给我回来，赶紧地拔！又不让你往家里挑，你怕的哪门子沉啊？”
天意转回身，“娘，家里烧柴火，没有必要从这里弄这个，我到咱家院子南面的山林里，去砍树枝多好啊？还省劲、省事！”
天意娘喝道：“你别想三想四的，就按娘说的做！废话啥啊？！”
没法，天意蹲下身子，开始慢慢地拔豆秧。
过了一会儿，太阳来到了当空，看着他们娘儿四个在地里拔豆秧。它的热情很高，不多一会儿，就把他们晒出了汗。
天意娘抬头看了一下天，一点云彩也没有，便朝天意和二妮、三妮招呼道：“你们去树荫下凉快去吧，别热着。”
豆秧因为没有了豆粒，天意和二妮、三妮对它们兴趣不大，急忙跑到地头的大树下，凉快去了。
天意看到娘没有要来树下凉快的意思，便大声喊，“娘，你真要是弄柴火烧，就没必要冒汗再干了，家跟前就有的是，我们走吧！”
天意娘飞快地忙碌着，“咱收不到豆子，收点豆秧也是好的！要不对不起我早前下的苦力啊！”
天意和二妮、三妮瞪了一会儿眼，也不再凉快了，去跟娘忙活。他们虽然有点小懒，但很心疼娘。怕娘一个人，长时间忙不完，再热着。
天意娘突然停住手中的活，用手指挨个点划着他们，“你，你，你，你们仨小兔崽子，都赶快给我回到树荫下面去，热着了还不值当的呢！”
天意突然冲到娘的跟前，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娘，你怕我们仨热着，你就不怕你自己热着啊？走，咱们都别干了，都去凉快吧！”
天意娘使劲一晃身子，挣脱了天意的拉扯，“娘皮糙肉厚的，没有你们那么娇嫩，热不着我！”
天意没法，只能硬着头皮蹲下身子，开始飞快地拔豆秧。才上来，他不想干，是嫌拔这些个没有粒的豆秧不值当的，现在他是为了让娘尽快回家，而拔。
三个小孩虽然手慢，但他们三个加起来，也能顶一个大人干活。他们搭把手，总比天意娘自己干，快得多。
过了一段时间，所有的豆秧都拔完了。
在天意娘打好捆以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刮来一阵大风，将地里的豆叶刮了干干净净。豆叶都枯黄了，没有多大分量，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吹跑它。
没有了豆秧和落叶覆盖的地上，光秃秃的，一目了然，那些大鸟们居然一个豆粒也没有给他们家落下。
刚才那阵莫名其妙的风，好像有意羞辱他们家似的，要不有豆叶覆盖着，还看不到地上这么干净呢。
这也显示出了，大鸟们不同寻常的一面。即便是人收割的话，也不可能不落下一个豆粒。看来，抢吃也是个仔细活。
经过一阵子挥汗如雨的忙活，居然颗粒无收，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天意看着光光的地面，不禁暗自佩服大鸟们的严谨与细致。他们家损失了一地的豆子，地里居然连滩鸟屎也没落到。可见大鸟们干净利索的办事效率，是何等之高。
没有了真正的粮食——豆粒，豆秧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没那么重了。
这使天意娘和天意、二妮、三妮他们的回家之路，轻快了不少。
天意娘本想叫他们仨来，替她负担一点重量，背一点豆子回家，自己能轻快点的。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回让她轻快得有些大，甚至让她轻快得心里有些沉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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