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遗凰

    我在……那里？

    我……睡着了吗？

    脑中是迷蒙，是无尽的空洞与虚无——光，外界的光，缓缓地，她的眼睛睁开，那光线透过层叠的树顶的叶，刺激了她尚未复苏的眼，她将手去挡，那光又穿了指隙，在她脸上投下一片割碎的太阳的光影。

    手慢慢垂下，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放大、充实，混乱空白的意识似乎产生了一点模糊的轮廓——像一张混乱的思维的“网”——

    眸中映出的是一片巍峨堂皇的宫室，白墙素瓦间飘缠着轻纱般的柔云淡雾，拱桥横廊纵横交错着，连接着一座座堂殿宫宇。廊桥宫殿下翻卷着滚滚云涛——都是雪白的一片，蒙蒙地看得不甚真切。

    不知何时，她开始向着那些宫宇走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不知道脚下的路有多远多长，一切都是未知——谁在带着我走？其他的什么？——

    还是，我？

    那明显不是她自己的意识——或者说，不是现在的她的意识。

    身体，自己在动……

    它，想告诉我什么？

    左拐，右转，再左拐，再右转……

    她从一条条隐蔽的小路暗道穿过了一道道看似密不透风的宫墙，自由地在宫苑中游走，很好地避开了所有的人。

    太熟悉了……停止了无用的思考——不如说是让意识放弃与身体抗衡——真正的“回忆”才真正开始。

    “弑凰令……”随着脚步的加快，脑中的轮廓在放大、清晰，在密密交织、缠绕的经纬上显现出一个交点——“罪与罚……”天法……”………一个，一个，一个——越来越多的点地清晰使她似乎了解了一些前因，但“后果”确依然只能寄托在几乎在跑的脚步上。

    忧虑、紧张、担心……心理从平静到活跃，到焦燎，到害怕，她一路向前——不知道为什么而往前，但知道应该向前——必须向前。

    ……

    为何前方那么吵啊？

    因为之前一直选择偏僻安静的甬道小路，所以在看到那些攒动的人头时她还是感到有些无从适应。

    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骚动了一下，慢慢地往左右分开一条路来。

    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些人的脸上都挂着轻蔑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对着她指指点点，不时地向周围的人说些什么——嗡嗡的听不真切。真不真切对她也没甚所谓，她没有想管这些的意思——人群的那头才是真正的吸引她的东西。

    一步步地走过那人群中空开的小路，她似乎已经找到了她所要的答案——

    那方是座巍峨门楼，中有块玉石匾额，却不知镌了些什么。

    门前的空地上是一位女子，著一袭云裳霞衣，青丝凌乱地覆在面上肩头，丝丝缕缕地落了下来，直垂到地上。她身上紧紧缚着几条十字交错的拇指粗的寒铁锁链，另一端死死扣缠在空地四周巨大的、参差不齐的用融化的铁水浇铸了成百上千遍的铁柱上。

    正凝望着时，那女子竟将面望她这方转来，鬓角发丝微动——霎时间，一切都消失了：人群，门楼，铁柱，宫宇，甚至于天上的日脚下的云，通通都没了踪影——世界一片白，只剩那女子，她的霓裳羽衣、云鬓青丝，成为这空白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止衬得那双眸子：碧绿如翡翠，宁静似秋水，一望，似乎就把人心给沁透了，又有那么几丝不被察觉的悲楚与凄婉，好像带着无限的哀思。

    与那双眼睛对望，她竟感到的是别样的熟悉与温暖，似乎只想永远这样安安静静地凝望下去。

    半晌，那女子把脸转了回去，一刹，她似乎看到女子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像是愿望得以满足的庆幸，又像是带着嘲讽与惋惜的苦楚。

    “行刑！”

    这是她听清的第一句话，不知何处发出，只听得话音刚落，就看见那铁链捆绑的女子的胸口便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样，“刹”地金翎一翻，血泊在地面上一点点扩散开去。

    在那女子倒在地上的一刻，她“唰”地跪了下来，慢慢伏下身子，额贴在地上，眼帘已垂覆下来，口中迟钝地、沉缓地吐出一句话来：

    “母亲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此时，她的额角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翎羽样的印记，但在她的头离开地面时，那印记便消失了。

    ……

    梧林，烈日，青竹，浅溪。

    再睁眼，周遭的环境与睡前没有半点不同。她揉了揉额角，靠着树干坐了起来，有些无神地看着本熟悉的一切。

    “凰？”

    右手边跪坐着个年幼的女孩，湖绿的眼眸，透着两种全然不同的性情：灵动与沉静。惹人注意的是，她鬓边生了一对珊瑚般饱满的触角，从耳边一点点延向脑后。

    “无事，只是……做了个梦罢。”

    “又是儿时的事么？”

    “也许……身体还不想让我忘记它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