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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京都

    诗曰:

    都城大国实堪观,八水周流绕四山。

    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

    此单表那人间凡界,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真是奇胜之方。此时正是大唐盛世,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天下太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真个是“礼貌端庄风景盛,海清河晏太平年”!

    ……

    那长安正门大道,井市严整,热闹非凡,处处拥人潮,时时有笙歌,正是那盛世太平景,河清海晏年。

    只见从那正街门坊下,走过个女子——与身边那些穿着艳丽衣衫,满头珠翠的女孩儿不同,这个看着方才十八九岁的孩子把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止用个箍儿将它们拢到耳后,身上一片又单调又肃杀的墨黑,腰际还插把短刀,怎么看也是那样融不进人流里去——只是周遭的人似乎也没对这个格格不入的女子感到奇怪。

    “真是倒霉……”那女子边走边小声嘀咕着,脸上有些无奈的神情。

    作为出师考的考题,那只可恶的狐妖竟然就这么从手边溜走了……

    那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啊——要不是因为那些奇怪的妖术,我……唉,还是自己大意了,要是早用了束缚符该多好……

    正悻悻地想着刚才的糊涂的失利,也盘算着如何完成这“考卷”都丢了的出师考,眼前竟忽然出现了只绿翅的蝶儿来,翠绿的底色,上头绣印着一圈圈浅金色的纹样,翩跹着像在舞一曲《霓裳》。

    见它翼下如金屑般飘洒着磷粉,女孩已知其不是凡品,又见它后头追来个人影,便猜中了八九。

    那蝶儿围她飞了几圈,看着像是对她十分有兴趣,她将手往空中一张,那蝶就很温顺地落到她掌心里,安静地把翼拢起,静止在她手上。

    蝴蝶方停稳了,那人也追到了女子面前——看清了面前之人,他嘴角僵硬地往上提提,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女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话说你追这东西追了多久?”

    那男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了。

    “欧、阳、傲、骨、师、兄?”

    听那女子一字一顿地道出这话,欧阳傲骨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小师妹还有谈情分的余地嘛——

    “好璃儿,这只蝶儿这么粘你,看来是和你有缘呐——那就送你了罢!”

    他望女子那方跨了两步,将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摩挲着,脸上笑容很是灿烂,又悄悄地小声地补了一句:

    “别告诉师傅了成不?”

    被他唤作璃儿的琉璃听得这话,又见那离了她掌心在半空里飞来飞去的绿蝶,以及她师兄那可怜兮兮的乞求的眼神,顿时再生出几番无奈来,叹了一口,道:

    “好啦好啦~莫要再贫了,不与师父说便是了么……”

    听师妹说了这话,知她定是会留情了,眼里顿时出现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师父要是知道他竟为这下等妖物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肯定是没那么轻易放过他了!——还好还好,有个最讲情义的师妹,不过——

    那琉璃将手摆摆,驱赶那蝴蝶:“好啦好啦,命也保住了,还跟着我做甚么呢?回了吧,回了吧……”

    傲骨嘴角露出一抹笑,他知道师妹可不喜欢这些花玩意儿——不用说什么她自然也会帮自己的。想着,他就对这小师妹又生出许多的谢意和喜欢来——他平常也最宠琉璃了。

    “别再赶了,师兄带你去个好地方~”

    琉璃本来正驱那蝶儿,身子往前一栽,惊出了一头冷汗——她那位没心没肺的师兄一把抓住了她右手腕子,想也没想地拖着她就跑——完全没顾及她可能会摔个头破血流!

    真是个跳脱的家伙!

    “什么地方啊?我要去找师父的啊——”

    “别太着急了唉!难得有点空闲的时候,师父嘛,回家再见也不迟的嘛~”

    他两个在街上吵嚷着,那绿蝶儿也就那么翩翩地跟了上来,很快,琉璃就被傲骨扯到个小巷子里去——挣是挣不过那比她高出一头的师兄了!

    ……

    “凤凰,有确切消息么?”

    树上靠着的女子将紫瞳睁开半只,两臂抱在胸前,在那树荫下似看非看着那前方聚起的叽叽喳喳的雀群,问正在雀群中心的她的徒弟。

    “莫莲上仙不要心急~”凤凰用轻佻随意的语气说着,顺手从空中接下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儿来,掬到耳边,听它叽喳着叙述。

    稍将头一点,她把双手望空中一扔,那鹊儿就扑棱了两下翅膀,喳喳叫了声,留恋地飞了几圈,扭头钻到树叶丛中去了。其它鸟儿见了,也是先鸣几声,就四散着望各方飞去了。

    “想是凡间太平久矣,那京都是热闹非凡,一派盛世滋生的图景,就是城门也疏于守卫,倒给我们减去不少麻烦……那鹊儿已将它所知悉数告予我了,师傅,跟着我走就是。”

    将手上身边的鸟儿送了去,凤凰回过头来,笑着答她师傅。说完,二人脚下也没闲着,很快地动身,一路往西方去了。

    ……

    这里是座市的深处,人烟稀少,显得寂寥又冷清,那壁厢是座三层的独做出的楼阁子,因是偏僻,后边就依着岗峦,院落颇有些规模,门前生几棵参天古木,墙边倚几根深青瘦竹,竹旁点几枝粉腻杏花,树顶挑一挂青旗酒旆——端的是座好酒肆,叵奈巷深人烟稀。

    “这里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好地方?”

    琉璃坐在那店中——她和她师兄俩个好像是这家店唯一的客人——她身边还是有只绿蝶在上下飞着——这蝶妖还这么大胆地飞来飞去,这也冷清得过分了些吧?!

    “当然——这儿的酒菜可不错呢,特意带你来尝尝!”

    琉璃没了言语,将腰间的刀掣了出来,在手里很无趣地把玩着,眼睛却瞟那柜台后层层叠叠地码着的黑陶棕瓦的酒瓮坛罐,上头用些红纸写些什么,弥漫着醉人的酒香——应该是陈年老酒,十分的浓醇了。

    “小二!把酒菜上来!”

    “来嘞!”

    柜台旁的青帘被掀开一角,从里间走出个人来:上身短褐布衫,下身深青布裤,脚上一双八搭麻鞋,臂膊上搭条毛巾,匆匆地望琉璃那桌去了。

    “客官要些甚么?像之前一样么?”

    小二走上来,看到桌上首坐的欧阳傲骨——一身阴阳服,腰际系条红麻腰带,脚上著双皂色深铳靴,发上束条镶玉黄巾,下方的发丝散着,披在领子上,领子上挂着条胡桃木珠和翡翠珠缀成的长链子,一双干净的瞳子,澄澈,又透着几分英气——便像是相熟了许久似的,笑眯眯地问道。

    “自然是。”

    小二知了,便退了下去,到后厨准备酒馔去了。

    ……

    眼看是座巍峨堂皇的城楼,朱红的大柱撑起了那飞檐斗拱,覆着层叠的琉璃瓦片,下面是个三洞的白石拱门,中间门楼上挂块棕木匾额,用古朴庄正的字体镌着两个泥金大字——

    “长安”。

    “哇哦~这城好生气派……”

    “嗯……还是这般庄严繁华啊……”

    “看来人间……已经太平了很久了……”

    ……

    一个粗瓷大碗,满满筛上醇浓的烈酒,光是嗅那香气就沉醉其中——是上等的好酒。

    “好酒!这酒可有名字?如何酿的?”

    琉璃在碗里吮了一小口,果觉入口醇厚浓郁,齿颊生香,随口便问小二。

    “客官说笑了,浊酒村酿,虽有几分滋味,怎的就敢胡乱冠名?再说这配方……都在店家存着,小人那里知道?”

    本也是无心去问,琉璃对这个几乎等同于没说的答案,也不会计较,将碗抵到唇边,仰头一气儿喝个干净,自顾自地端起坛子,又给满上,一碗一碗的从容的干起来。

    傲骨见琉璃动了豪兴,忙将坛子和另一个空酒碗扯过,满上一碗——这璃儿酒量虽好,若将这一坛干了,可也不得了,醉醺醺地回去,又免不掉师父的一顿责罚了。

    约莫吃了半坛的功夫,门口忽然有个人影,直直地闯将进来,琉璃回身去看,只见那:

    青瞳碧眼翠波漾,风吹花绢青丝扬。

    腰悬玉篆扣红苏,身著羽衣溢流光。

    本是仙界逍遥鸟,彩羽翩翩翱云霄。

    朝饮醴泉晚牺梧,舞三川兮九天翔。

    曾也使得大鹏雕,曾也拘得比翼鸟。

    止原上界神尊使,下青云兮荡魔妖。

    “哈~果然是了!——这儿的酒香,几里外也闻得到!”

    那凤凰往里慢慢走进来——琉璃觉得,她声音很是好听:像是雨滴点在水面上,或是用玻璃敲打水晶,空幽又灵动,——更确切地说,像是雨后的鸟鸣,清脆悦耳——但凡间似乎没有这么动听的鸟鸣了。

    “那个……帮我拿下酒吧!另外……下酒菜也来几样好啦。”她往琉璃后边的坐头坐了,招手将小二叫了来,吩咐了几句,那小二“诺诺”几声,就往后厨去了。见他去准备了,凤凰便把手支着脸,眯着眼,另一只手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扣着,哼着首无词的小曲,静静地等待着。

    “酒来嘞!客官请慢用。”

    半晌,小二将一旋热酒上来,摆上几碟按酒果子,又摆上一只碗,一双箸,做个“请”的姿势。

    “那个……”

    “客官还有甚么事?”

    凤凰望后桌略看了看,轻轻笑了笑,说道:“没事啦~你回去吧!”

    “好嘞!”

    小二回身便走,掀开帘子往后厨去了。

    凤凰又望身后瞥了几眼,鼻翼微微一耸——和后桌的酒全不一样嘛,酒味又薄又淡,寡淡无味的——她并不想尝那旋子热酒了,只把箸在盘里夹了块菜,送到口中去,咂咂嘴,面上绽出个灿烂的笑容:这凡间的菜蔬也真的不错呢!

    ……

    “这家伙……又将我扔下就不见影了……”

    莫莲很恼怒地立在长安街头,看着旁边熙攘的人群,心中颇有几分无奈。

    她那心大的徒儿一入了长安城,便又“咻”的不见了,止把她这不认路的老师傅丢在了街头。

    莫莲在街上慢慢走着,看着街旁市井繁华,人流如潮,数方金商银铺院,几座笙歌管弦楼,真个是天国大都。又见那凡人行在街上,嬉笑顽耍,或弄买卖,或贩食馔,无虑无忧,是个了无饥馑的年月——可见是当朝天子行政清明,理事有方,正是个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盛世之年。

    正闲看着,忽觉胸口沁了阵寒凉出来,突然的想起了什么,将手在颈后一解,顺着红绳从里衣里扯了块青玉出来——和春天刚从土里钻出的草芽一个颜色,温和养眼,镂着极细致的缠枝纹,透着股蓬勃的生机与灵气,一看就知道是品色不凡了。

    看着那玉,莫莲眼前浮现出道身影,月白色的衣衫,翩翩长发,以及那明媚干净的、阳光似的眸子——似乎又陷到回忆中去了——在好久好久的光阴里,好像只有这一小段是惟一鲜活的、有色彩的回忆了。

    她想去寻这玉的先主了——她很想去见见他,或者说,想去再寻找一遍她在凡间的惟一的美好回忆了。

    想着,她慢慢踱到一座坊的深处去了,一步步,清浅地,望那更偏僻的地方走去——望回忆的深处走去了。

    ……

    酒足饭饱,凤凰把箸放在桌上——其实早就杯盘狼藉了,这姑娘的饭量实在是叫人吃惊——菜都吃了个干净,酒虽没动,米饭却四五碗下肚——手上握着根串起的烤鱼,就往外走——说来也怪,她好吃鱼,桌上那香气逼人的烤鸭却一筷也没动。

    为这女子饭量吃惊良久的小二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追了上来:

    “客官!你还没付钱呐!”

    ……

    钱?啥是钱?

    凤凰的动作静止在啃烤鱼的前一刻——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于是,这一刻莫名的被在无限期的延长着,延长着……

    琉璃和傲骨都把手上的碗搁下,静静看那女子——白吃的?还是——

    琉璃将手握住刀,傲骨也从腰间摸出柄扇来——

    也总有些初开心智的小妖爱到偏僻的小馆来蹭碗饭的!

    “啊哈!”

    他们的紧张被那女子一声轻松的、似是豁然开朗的笑声打断了,她转过身,叼着那鱼,也不知从何处扯出件白色东西来,说——因为鱼的关系,是有些含糊的——道:

    “这里……用这个抵债应该是可以的吧?”

    傲骨和琉璃瞬间从紧张变为惊奇了——特别是琉璃——

    那只白狐背上的刀口,脚上的流血,分明说得很清楚——

    这便是是她丢失的“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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