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朝花夕拾的梦想

    且说冯少卿的生日，当然没请小霞，但小霞今天穿了件漂亮的连衣裙，并且很罕见的化了妆，独自在男生宿舍楼下徘徊了好久，盯着熟记的号码一直没敢拨通。正在犹豫徘徊间，少卿一伙狂欢归来，这时马上要熄灯了，男生们左搀右扶，边走边唱，不时的发出怪声，杜骁也在其中，小霞躲闪不及，被杜骁抢先拦住，一身酒气地凑了过来：“嗨，小霞，快熄灯了你在这干啥呢。”突然被如此质问，又瞥见了走近的少卿，小霞支支吾吾的不知所措：“我，路过这里，马上回去了。”刚转身迈开步子，身上突然有东西落下，杜骁眼尖手快，上前一把捡了起来，包装上有字，于是借着酒劲念了出来：“少卿生日快乐。。。哈哈，少卿，有人喜欢你。”接着把礼物丢向少卿，大家都哄笑起来，少卿根本也没在意，小霞精心准备的礼物，瞬间就被前呼后拥的人群踩的稀巴烂，愕然许久，脑子一片空白的小霞，望着满地的碎片，就像自己的尊严被踩的稀碎。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这跟脑海里浮想了千万遍的场面大相径庭，不禁又愧又恼，只能默默的一点一点捡拾起来。

    对冯少卿这样的公子哥来说，有女孩喜欢太正常了，人家根本未把这个当回事，甚至连小霞是谁都不记得了，所以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困扰他，但小霞几乎成为全系的笑话，甚至取代丁丁成了女生们的众矢之的，她只能更加把自己封闭起来，自信心好似被摧毁，一度十分低落，变得更加憔悴。

    听闻小霞如此，室友们为她打抱不平，柏苓当面替小霞出了气，杜骁苦笑说喝多了。原本以为小霞能够疏通郁结，但她天生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对于这件事情，小霞丝毫不怪少卿，反而因为丁丁被邀请了，对她心生怨气。

    而实际上，那天丁丁并未赴宴，只是送了生日礼物，便下车去了图书馆，搜寻几本心理学专著，想研究下某个怪人的大脑皮层到底怎么构造的。

    有人失落，有人得意。

    自从失恋后，项宇如同被偷了蛋的老母鸡，一副鸡飞蛋打的德性。为了逃避内心的苦闷，成日泡在自习室和图书馆，一本高等数学翻得稀烂。厉害的是，人家研究的是高数A，也就是理工科最牛逼的一类，难度远超文科生学的高数C。据说，一位企业家因感情失意而轻生，临死前不经意翻到了一本《费马猜想》的论文，于是饶有兴趣的读了起来，最后竟打消了赴死的念头。也许项宇读过这个故事，学好数学便不会耽溺于男女之事的羁绊。

    还真是，久而久之，项宇跟同样热爱学习的于喆混迹在了一起。于喆，男，二班，同学们喜欢把名字拆开读作“吉吉”，人如其名，浑身上下的阴柔气质更甚于项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吉吉的出现，如雨后的彩虹，慢慢疗愈了项宇的心伤。

    本来嘛，男生之间的情谊再正常不过，可对于这俩人的关系，外人却越看越不对劲，项宇和于喆平日里都是娘们唧唧的，举手投足温婉轻佻，常常有肢体上的亲昵，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女透露，曾经碰到二位在校门口互喂烤地瓜，毫不避人。不像是兄弟，倒更像闺蜜，乃至于情侣，也许从人家的维度看，这才是最高级的感情，尔等凡人懂个屁。

    第二天上课，薛林觉得卓然一直魂不守舍，眼睛在课堂里四处游移，全然没了以往的镇定和冷酷。薛林蹭了蹭子源，兄弟俩一同打量着不正常的卓然，讲课的老师也察觉到了小伙子的心不在焉。“方卓然，你来分析一下这个案例。”老师叫了两遍方才起立，而卓然一脸的茫然，任凭薛林怎么提示都没用，老师只好让他坐下，并警告他好好听课。

    第二节课，久违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教室中，卓然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好似分开了几天之久。人就是这么的奇怪，你越在乎我，我越觉得理所应当，当关注度减弱甚至消失，我却一时难以适应。

    下课后，二人在走廊相遇，卓然欲言又止，而丁丁权当没看见他，开心的跟同学说着话。

    晚上，卓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不由想起前些日子，朋友大学里拿了冠军，开心的搂着奖杯合影，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比无意窥见橱窗中的巧克力，却无法打开的悲哀。不知怎样的魔力，沉睡于相册角落的那张相片，许久以来第一次被唤醒，青涩而纯真的笑容，只一眼，突觉胸口一阵痉挛，海量的糖果哗啦啦堆满了脚边。

    那是一张高中夺得省冠军的合影。

    那个跨在父亲肩头投篮的小小少年，梦想拿到全国第一的热血队长，到如今这个把自己封闭起来，没有出路，没有梦想的草莽躯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对他而言，人生的这段旅程无疑是灰暗的，但可以感觉到，有束火把正在照亮这个世界。她的笑容，她的俏皮，她的沮丧与悲伤，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心潮涌动的卓然一晚没睡好，膝盖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可能外人会觉得轻描淡写，但一个少年坚持已久的梦想，突遭毁灭性的打击，某种程度上是难以承受的。

    整夜辗转反侧，子源的呼噜，薛林的磨牙，大鹍的梦话，此起彼伏，而他却无半点睡意，从小时候蹒跚学步之时就抱着篮球入睡，爸爸每天陪在身边，那是一段欢乐的时光，虽然童年的很多时间都用来练球了，爸爸的要求十分严厉，有时候拍球拍着就能睡着，但热爱依然让他坚持了下来，然后就是那一天，在起跳投篮，但不规则的落地时，他听到了筋骨断裂的声音，身体的伤痛暂且不提，一个年轻人的梦想还没开始就行将幻灭，始终忘不了医生的话语：右膝前十字韧带断裂，半月板严重损伤，不再建议从事剧烈体育活动。看着自己肿胀的膝盖，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卓然重重地砸向病床，心中万念俱灰。

    他跟父亲发生了争执，父亲劝儿子不要放弃，养好伤来年再战，但卓然认为父亲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而不管儿子的死活，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撕心裂肺地朝着父亲大喊：“去他妈的篮球，你儿子已经废了，你知道吗？”冲动的话语换来的却是父亲冲动的耳光，父子俩彻底决裂。

    正当一个年轻人踌躇满志的准备开启人生新的航向时，一场伤病毁了一切，不仅毁灭了他的身体，也重创了他的意志，击碎了他一直热爱并为之奋斗的梦想，心灰意冷的卓然执拗的违背了父亲的意愿，选择了遥远的北方，报考了一所跟篮球基本不相干的普通院校，去他妈的篮球，去他妈的梦想。父亲或许并不知道，身伤易治，心伤难愈，而卓然只听到了父亲的“逼迫”，却看不到父亲留下的泪水。

    卓然感到心烦意乱，脑袋里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不清楚到底哪个声音在为自己发声。这几天只要一闭眼，就会听到丁丁的话，一做梦，全是丁丁的影子，梦里的丁丁蹲在跟前，轻轻戳他的脑袋，然后就会惊醒。

    身边每个人都在为集体而战，甚至连从没碰过球的子源都站了出来，大家不停的战斗、倒下，而自己却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后面，活在亲手编织的牢笼里，自怨自艾。而如今，一个明亮的声音打破了心里的宁静，久久徘徊在耳边：“人只是为所谓的梦想活着吗？你才二十岁，就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一夜无眠，在信念的驱使下，天微微亮，卓然披上外套，只身一人出了门，这个时段的南操场寂静异常，只有天边的微光和草叶的露水陪伴着他。先是热身，活动下已然僵硬的身体，片刻之后开始慢跑，自军训后，长期没有系统的锻炼，导致身体状态很差，还没到一圈，就开始弯腰大口喘气了。

    休息的空当，已经陆续有人过来晨跑了，朝阳下，身边来回穿梭的身影，给了卓然以力量，他深呼一口气，继续着奔跑的脚步。

    奇怪的是，卓然感觉后面好似有人跟跑，不经意一个回头，却惊喜的发现一个亲切的面孔，不由放慢了脚步。但跟跑者并未理睬，而是故作严肃，径直超越了他。卓然停了下来，抹去脸上的汗水，望着前方瘦弱而坚定的背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再次启动，加速。

    你有没有过经历过，在一个裤脚沾满露水的清晨，有个爱笑的女孩与你一同迎接天边的第一缕暖阳，笑容绽放的那一刻，初升的朝霞如约而至。

    奔跑吧，青春。

    晨光穿越发梢，俏皮地撩动着你的耳朵，将余温打在冰凉的桌面上，心中一阵酥痒。俊秀的少年打开窗户，拥抱着新生的阳光，吐出胸中淤气，顿觉豁然开朗。

    卓然从此恢复了体能训练，而丁丁每天清晨都会陪着跑步，雷打不动，下课后再到学校的健身房锻炼俩小时。与此同时，丁丁为之制定了专门的饮食计划。每天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挥洒着炙热的汗水，他的心灵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恍惚又回到了之前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

    日复一日进行着同样的体能锻炼，有人讥笑，成天跑步有个锤子用，篮球又不是田径，少卿却对丁丁的陪练，感到格外的恼火。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直到比赛的前一天，卓然才进行了一些有球训练，也许对于这个级别的选手，比赛前简单摸一两下球就可以了。通过科学的饮食和不断地训练，卓然的体重有所减轻，相应的，力量和体能得到加强。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第一轮比赛，一班幸运的轮空，二班却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前来挑战的大二学长，整体实力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正可谓冤家路窄，第二轮比赛中，大一的两个班再次抽到了一起，意味着又要来一次同室操戈，得知结果的丁丁直拍脑门，这个时候的她对卓然抱有信心，但篮球是五个人的游戏，一虎难敌群狼，她的心里并没有底。

    携战胜之余威，少卿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次下了课，见丁丁向着窗外发呆，故意嬉皮笑脸的来到跟前：“你还当真了啊，跟我犯不着。咱们不打了还不成吗？”丁丁天生不服输，一番话更加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冯少卿，你听好了。我们一定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这是少卿听到的最好玩的笑话，转身得意的离去，丁丁气得直跺脚。

    对于少卿来说，与一班的比赛只是顺路刷个经验而已，实在提不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