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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心底的决断

    儿子正在看电视,中央台播放的《诗词大会》,小家伙看的入神,子源就坐下陪着一起看,儿子回头来了一个纯真的笑,子源这才想起,父子俩多久没在一起做同一件事情了。正巧,节目中正在朗诵一首词,贺铸的《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曲调幽怨,情意真切,子源怕儿子看到,掩袖擦掉落泪。

    恰好卓然打来电话,说出差见到了久违的老友。子源趁势出门,边打电话,游荡到了小区附近的小河边。以往他会惯性的来一支,如今却已不再抽烟,遥想之前,夏晴屡次要求他戒烟,都无功而返,甚至备孕的时候都会偷偷抽两根,被老婆从车底拖出来一路追打,狼狈的样子,想想都喜感。可如今没人管他了,反倒没那么迷恋了。如今看来,戒烟也没那么难。

    此时已是三春时节,雾气被阳光冲散,对岸望去,抽丝的柳条柔媚无骨,受尽春风的摆弄,在面前织成了一道纱帐,透过轻柔的纱帐,破败的芦苇强撑着立于水中,徒劳的抵抗着风的摧残,倔强的不肯落幕。两种不同的颜色,分别代表着新生与逝去。

    子源重重呼了一口气。

    卓然出差的目的地是南方某港口城市,初到异地,他罕见的发了一张朋友圈,片刻时间,手上忽地一声震动,沉寂许久的一个头像活了过来:“你来明州了?”竟是项宇,话说这小子毕业后就失联了,难不成竟在此地,卓然顿感惊喜。

    卓然立马拨打过去,却被挂掉,只是回了句:“多久走?如有空,晚上小聚。”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头又回复:“到时,有劳您到省话剧院二环线路边,接您一下。”卓然心想这孩子受啥刺激了,口条都捋不直了,以前不这样啊。不过仍表达了感谢。

    傍晚时分,卓然向着预定地点赶去,项宇很快又发了信息:“天热,注意防晒,您到了,路边阴凉地休息一下,OK。”卓然刚说快到了,那头再次重复:“天热,注意防晒,您到了,路边阴凉地休息一下,OK。”他不知该怎么回了。

    一辆黑色的别克小车已等候在路边,前车玻璃探出脑袋让他上车,卓然坐上副驾驶,来人只是微笑,没有过多的热情流露,好似并未分开多久一样。卓然却有点不敢相认,面前的大脸盘子依旧,惺忪的睡眼吊着重重的眼袋,昔日头顶的密林却已经荒漠化,杂乱的荒草挺立着最后的倔强,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无比。尽管如此,标志性的浓须粗眉足以验明正身,是项宇无疑。

    卓然率先开了口,多年未见,项宇的嗓音变低变哑了,软绵绵、慢吞吞,比容貌的改变更让他惊奇。项宇说先去超市换个IPAD的壳子,时间还早,卓然说无妨。

    在车里,这么多年没见,已经没了共同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项宇对路况并不熟悉,开着导航还时不时的拐错路口。最后在一处路边停了下来,车位足够宽敞,可项宇三番五次都没停进去。“我来吧。”卓然亲自将车开了进去,项宇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这片并不是商场,而是一条商业小吃街,紧邻几所大学,云集了不少逛街的学生,市井气息浓厚。项宇带路,卓然紧跟在后,斜阳下的条纹衫泛起淡蓝色的光。因为路窄,不时还有车经过,两人只能前后队列,更是无话可说。

    小吃街够长,直到尽头,项宇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走进了拐角处的一家电子器材店,项宇手里的皮套已残破不堪,问店员有没有IPAD的套子,店员打量了一圈,说这不是IPAD,应该是联想的,型号太老了不好配。

    项宇碰了壁,又带卓然进了一家小超市,除了一大瓶凉茶之外,还买了粉笔和胶水。然后顺着小吃街返回,项宇执着的又问了几家店,仍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不免面露失望,卓然说可以从网上选选,项宇摇摇头,说网上的东西不靠谱,搞不好当年网购剃须刀的阴影还在。

    再次上车离开,来到了吃饭的地方,可店员说他们是做轻脂健康食品的,只能配送,不能堂食,两人出门后来到了隔壁的“胖大婶”,项宇拿出大瓶凉茶,把整个菜单翻了一遍,点了一荤一素,加一个半荤半素,然后交给卓然,卓然说不必了,本来晚上吃的就少。

    面前的项宇,完全褪去了上学时的锋芒,说话中气不足,举止温吞软糯,“俺是宇宙的‘宇’,不是羽毛的‘羽’,俺大如宇宙,他小于鸿毛。”想当初,面对大家的质问,意气风发的回答言犹在耳。

    所以,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项宇说自己身体不好,很多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酒,卓然给予了关心和安慰,却不知把话题引向何方。他乡遇故知,本应基情满满,追忆青春,可眼前老同学的状态令人唏嘘。

    一顿饭很快吃完,项宇又逛了一圈手机配件之后,将老同学送回酒店,最后从后备箱拿出一盒海产品,硬要送给卓然,卓然不收,项宇说可以扫二维码,卓然不好再推辞。临别前,项宇忽然哽咽起来,卓然心中也不好受,给了他一个拥抱。

    从那之后,卓然再也没见过项宇,除了偶尔发一些海鲜、月饼、茶叶的广告外,那个头像再次归于沉寂。

    毕业的这几年,年轻的卓然已做到了公司的法务总监,深得领导的器重,可谓前途光明。而事业蒸蒸日上之际,他却萌生了辞职的想法,逃离喧嚣的都市,将身心交还给名山大川。尤其是从明州回来后,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阑珊夜晚,独行在丽江古城,推开街边的小酒吧,来一个不经意的擦肩而过;清明时节,徜徉于武夷名山,采茶女扶起帽檐轻拭汗水,温婉的笑如你一样。我去过的每个地方都会有你,我去过的每个地方你都在那里。也许此生是用来感怀的,来生才是努力相爱的。望着夕阳下纷飞的热气球,一下子有种心灵释放的感觉。

    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歌乐川,似乎早已跟这座城市融为一体。不止一次,有人劝他要放下,不要无谓的等待下去。可他从不觉得是在等待什么,每个人只要完成了自我即可,如同一粒种子,随风落在泥土里,来年萌发绿芽,静静的开出花朵,随后慢慢的落幕,留给世界一抹绮丽的存在,而非一定要结出果实。

    只是,或许是内心的惯性使然,每到丁香花开的季节,总会想起心底的那个姑娘,现在的她在做什么呢?是否仍然会在月夜下仰面发呆,是否仍会为偶像的输球而流泪?说不准已经遇到了她的巴斯,一起遨游在天空之城。

    他的想法令所有人为之不解和惋惜,但卓然心意已决,无可挽回。人生变幻莫测,从纷繁中脱离出来,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审视自己的内心,观察这个世界。

    他不禁想起一桩往事,某次跟客户吃完饭,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门口的广场上翩翩起舞,完全不在乎驻足的人群。客户笑着聊了起来,面前的这个人叫“大成”,原来是歌乐川商界有名的企业家,叱咤医疗行业几十年,后来被老婆伙同情人合伙坑骗,精神受到刺激,就成了这个样子。客户戏谑的指点着已然落魄的大佬,卓然心中唏嘘,上前点了根烟给他,大成面无表情的叼了过去,仰起头吐了个白色的烟圈,继续跳着那略显滑稽的舞步。

    天空飘起了雪,身着泛黄的白色衣衫,腰间别着一个起皮的挎包,头发却打理的整整齐齐,沉默和无视折射出他最后的倔强。疏落的雪花顺着灯光打在周身,俨然舞台的星光,围观的人群则是他的粉丝。不过,这一切都已不重要,人生的大风大浪过后,谁会在意天边掉下的一片落叶?

    从办公室走出的瞬间,他才真正觉得这个身体是属于自己的,十年来,他从未像今晚睡得如此踏实,但转天一早醒来,想到自己没了工作,又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人果然是矛盾的,如是,卓然不禁苦笑着,他仍然做不到大成那样的处变不惊,我们每个人都在关注外面的世界,关心别人的生活,但何时真正审视过自己的内心呢?

    忙活了一整天的二胖,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都回去了,只剩他一个人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喝了点小酒,手机相册里仅存的几张照片,令他思绪难平,照片上小霞难得的笑脸,可能那个时候她是快乐的吧,至少表面上是快乐的。

    收拾完办公室的东西,正好路过这里,卓然看到里面灯光亮着,便打开帘子走了进来,二胖裹着围裙,叼着烟,靠在墙角的椅子上玩着手机,神情专注,卓然打了招呼,二胖想都没想:“下班了,明天再来吧。”“明天可没好酒哦。”卓然笑了笑,二胖抬头发现是他,旋即变了脸:“哈,你咋不早说。”“来坐,咱俩一起整点。”二胖起身擦着桌子,老友这么晚过来,令他又惊又喜。

    卓然没有拒绝,二胖忙碌的瞬间,往前拨回了他的思绪。想当初,二胖一个人烧烤,连个帮忙的伙计都没有,自己串自己烤,一边娴熟的翻动烤串,一边用扇子扇着黑烟。长年累月低着头的烟熏火燎,面庞变得黢黑,后脖颈鼓起了一个包,看起来像驼背一样。

    看到桌上的彩票,卓然会心一笑:“你还在买彩票啊,浪费钱。”每期的大乐透二胖都会买,有时额度还不低,虽然没中过像样的奖,却一直乐此不疲。卓然不理解,说他瞎折腾,二胖却说:“你是不会懂的,这是我的一个念想,起码让我对明天充满期待,你说是不?就跟你们上大学似的。”然后深吸一口烟。

    二胖开了几瓶啤酒,搞了盘毛豆,简单料理了三两个下酒菜,一并坐了下来。“我想离开这里。”听到这句话,二胖撂下了手中的筷子,“离开,啥意思?”“我今天交了辞职信。”“啥?你要去哪?”二胖惊讶万分。“呵呵,我想好了,到处走一走,去外面看一看,回家陪陪父母。”他知道卓然必定不是率性而为,有些不舍,又感叹世事无常,二胖沉吟半晌,郑重端起了酒杯:“祝你前程似锦,如果混的不开心,一定要回来,记得还有这帮兄弟们。”诚恳的一席话,让卓然也感慨万分,一声清脆的碰杯,一饮而尽。

    临了,卓然话锋一转,关切的盯着二胖:“话说,一个人打拼不容易,该找个老板娘帮忙操持了。”二胖一听,却也当仁不让:“我没说你,反倒说起我来了,你咋不找,咱俩不都一样吗?”“来吧,喝酒。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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