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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漏网之鱼·南北墨令

    九原城北郊,行辕。

    夜幕下的行辕中炸裂出一声悚然鞭响,惊得厩马嘶鸣跺蹄。

    这一鞭抽得实在,带着倒刺的短鞭结结实实挥在九尺巨人的身上。

    伤口从左胛划落至右胁,在原本交错着陈年旧疤的的坎坷脊背上,又新添一道,血红刺眼。

    刺鞭打在身上,不光落鞭的位置皮开肉绽,在鞭子离开身体的瞬间,它上面的倒刺会钩起皮肤,形成更大面积的撕裂伤。

    让已经咧开的血口,再落上些参差不齐的毛边。

    被抽鞭的人没有半句喊声,是他自己抽的。

    嬴况在屋里听到那声音远远传来时,冲赵无风撇撇嘴:“这又是哪一出?”

    赵无风端坐道:“无名违命,理应自戒。”

    “也不算违命吧,只不过他在楼下等罢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无名一旦觉得自己犯错,就会用带着倒刺的短鞭抽打自己,背后的伤就都是这么来的。

    嬴况摆摆手:“不管他了,还有一件事,你让人去跑一趟。”

    听完他说的事,赵无风果断摇摇头:“同名罢了,他父女二人被枭首弃市,可是廷尉和公子监的刑。”

    嬴况想了想:“都说那尹延家的女儿生得绝色,可谁也没见过,我还特地上刑台去看了她,也只是清丽,远不及人们传言的那般,你说会不会是……”

    “公子,”赵无风皱眉道,“这种传言怎能作为依据?”

    “总之暗查一下,以防万一,我不想有什么漏网之鱼。”

    赵无风便也点点头,朝午阳看去一眼,当晚就有一匹快马疾奔出行辕,往九原县府骋去。

    ……

    ……

    次日接近日中,阳元君的车队才浩浩荡荡从北郊行辕出发,经外围绕过九原城,在南门外遇上了相送的队伍。

    将离和九原诸官一路跟送,送至城外十里,车队轰轰隆隆地停下,将离到他车外拜别。

    闻声掀起窗帘的是一个姬,不是之前那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她敞露着胸脯冲将离轻浮地笑笑,嬴况懒散地躺在里面说了声“侄儿早回吧”,就一把揽回那个姬。

    车舆猛地嘎吱一声,接着又是嘎吱嘎吱,将离摇摇头走开。

    赵无风下车与众人一一作别,请他们留步,将离特意将他带到旁边叮嘱几句:“赵詹事,烦请转禀太后,将离婚事已定,万死不改,请她不要再费心了。”

    “这……”赵无风犹豫道,“无风也只能代九原君传个话,至于太后如何决定,实是旁人左右不了的。”

    “传话就够了,我会派人向咸阳呈奏,詹事只需再强调两句即可。”

    “无风自当尽力。”

    “那好,早些启程吧,将离不送。”

    “九原君留步。”

    将离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随了众人回城,之后直接去云中居,那里已经变成他和老甲的碰头点。

    今天老甲没来蹭饭。

    店里的气氛也有些沉闷,巫马勤不在,跟他一起的公羊丘和辛冬子也没来,没有讲故事的人,大家窝着窝着都变得昏昏欲睡。

    平常还有人玩六博,这会儿大厅里只有几桌在低声小谈。

    谦叔和伙计们坐在后院中庭里晒太阳,将离教了他们下象棋,谦叔很感兴趣,行棋步数规规矩矩,棋风老实本分,伙计就有点跟不上了。

    看他们玩过几盘,将离略感无聊,抱臂撑在柜台上,漫无目的地把大厅里每个人都打量一遍。

    半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找人,找那抹黛蓝色的身影。

    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

    ……

    九原城东郊的山林间散住着些猎户,农忙时猎人们作为农民,与家人共同生活在里巷中。

    入冬农闲后,他们并不窝冬,一个人或二三熟人一起进到山里短住狩猎,为家庭贴补伙食。

    所以林中有几处简单的猎舍,里面合住着几个猎人,也是很寻常的景象。

    在这个篱笆围起的小院儿中,有个木墙茅顶的小屋,墙边烟口慢慢吐着炊烟,在林中显得相当悠然。

    窗子撑开两扇,从屋中飘出些对话声,夹杂着筷碗相碰的声音,里面的人大概在吃饭。

    屋前撑起竹竿架子,架上挂着几吊肉干,还有两只被掏空肚子扒了皮的兔子在随风打转。

    屋边搭了一座柴棚,里面的薪柴堆得满满当当,已经放不下更多,就这个屋子的规模来看,应该也用不上这么多的柴。

    然而院中依然有人在劈柴,木桩边堆了一地,又是一斧落下,篱笆门外响起一声轻咳。

    老甲用黑布裹住满头灰发,背了一个空空的竹筐站在外面。

    那人扛起斧子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冲老甲点点头。

    老甲熟门熟路地打开篱笆门,那人帮他卸下竹筐装柴,接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中吃饭的两人,一个是巫马勤,一个是辛冬子,他俩同时落筷起身,朝老甲作揖道:“见过左先生。”

    公羊丘继续回到院中劈柴,边劈边盯梢着周围。

    老甲丝毫不见外地从灶边拿过一个陶碗,在釜里舀着肉羹,边问:“是昨日听说的那事儿?”

    巫马勤点点头:“是,传言墨家出了叛徒,我等已于昨日派人分头去辽东和南楚调查此事,估摸一月左右可得结果。”

    “嗯。”老甲靠在灶边吸羹,吸得呼啦呼啦,一口过罢,长吁道:“那找我作甚?”

    “我们昨夜询问过北墨令的意思,他让我们耐心等待,觉得此事在结果回报之前,都不宜妄下论断,更不能轻信。

    “且不知叛徒是出自南北哪支,单说这流言起得就怪,既是墨家叛徒,为何我等都不知情,就连北墨令也没有收到消息,反倒是从外人口中听说,所以想请教一下先生的看法。”

    老甲仰着头,让最后一滴黏糊糊的羹汤落进嘴里,在牙缝里搜索一下残留的肉渣,砸吧道:“你们查过那人说的辽东人了么?”

    辛冬子应道:“逆旅前些时候确有三个辽东人入住,但已经离开九原城了,出城之后,任何人都会变得难寻。”

    “辽东……辽东……北墨游侠在辽东,北墨游侠在辽东,北墨游侠……在辽东……”

    老甲念念叨叨,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巫马勤与辛冬子奇怪地对视一眼,很想上前问他,又不敢打断这位左先生的思绪,只好干站在旁边看他叨叨。

    “那个叛徒偷了什么,是什么呢?北墨游侠有什么好偷的吗?”

    另两人都摇摇头,北墨散时作游侠,聚时为墨者。

    除了北墨令这个能把大家调集起来的人,就再没有能够代表集体的符号了,就是没有共同物产,不像南墨。

    “南墨才有东西偷吧,什么著述啊,论说啊,还有什么器械图纸啊,奇巧机括,这个那个的——”

    老甲突然定住,三角眼睁大了些,巫马勤见他这样,忍不住相问,被他挥着手止住。

    “别吵别吵,让我想想,哟,我懂了,你等会儿你等会儿……”

    两人叹口气,老甲这欲说不说的样子看得人很焦虑,他们便由着老甲左一个“等会儿”右一个“想想”,开始收拾碗筷。

    “你过来你过来。”

    老甲说着拉过辛冬子的胳膊,他手上还捧着一摞剩菜碗。

    “我说,你们听着,看看是不是这样,假如那个叛徒偷了南墨的什么东西,但消息却又是从辽东人嘴里道出的,你们不觉得跨得太远了吗?

    “世人皆道辽东有墨者,是,没错,但只有北方墨者才知,北墨令其实在九原。

    “北墨令与南墨令,皆为巨子下属,号令南北两墨,都是那老家伙的得意大徒,只有真正的墨者才知这两人的存在。

    “既然北墨令对叛徒一事毫不知情,那辽东人嘴里的墨家叛徒,谁说他是叛徒?谁判定了他是叛徒?没有北墨令的下判,就没有‘叛徒’的名义,所以……”

    老甲自顾自地发笑:“呵呵,我们来打个赌,一个月后回报的结果,八成是没有结果的,就是无论南北哪支,都没有这个所谓的叛徒。”

    “左先生的意思是……这传言是假的?”

    “打个赌,”老甲伸出五个指头,“五百钱。”

    巫马勤尴尬道:“先生,我还是送您两只兔子吧,早上刚宰的。”

    “烤完了给我带回去。”

    “当然。”

    辛冬子不被他们带偏话题,接着道:“先生既然这样说,那北墨基本可以定论了,我等今夜就向北墨令回禀,不过此事确实还需再等一个月,看南墨那边传回什么消息。

    “但一个月的话,足以让世人皆知墨家有了叛徒,到时墨家声誉受损,这流言传得有何意义?

    “墨分南北两支,只求执剑行侠仗义和坚守前人学说,无争于世,如何能引得别人这般泼脏?难道是儒?”

    “儒?”老甲高声喷笑出来:“呵,他们才不稀得干这事儿呢,通常都是直接开骂的,何必绕这么一大圈造谣什么叛徒?”

    “弄得我墨家这般人心惶惶,”巫马勤叹口气,“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老甲冷哼一声:“没准啊,是有人要搞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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