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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二章 用儿挡箭·心已凉透

    守城必战于野,一旦兵临城下,那这城也去日无多,拿下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是个木头围起来的村子。

    大军断了流进村庄的水源,在村外撑帐扎营,布置好岗哨之后,就开始了轻松的露营生活,夜夜篝火唱楚歌,声音飘进流犯村里,让曾经的老楚人感慨万分。

    就这样过了十天……

    将离是真的想歇歇了,北路军的传信兵来报,熊仑的十万大军已经进入山岭腹地,沿途剿灭多个桀部寨落,正在往南进军来与南路军汇合,预计两日后到达流犯村。

    两军汇合,将由熊仑那边接手闽地的善后适宜,与留守在丛林各地的部队接洽,接管海岸和无人岛的驻兵以及海面应援的船只,而一路作战的南路军则直接从五岭出岭,班师回朝。

    终于快要回家了啊……

    将离舒心地叹了口气,坐在村外不远处的树林里,望着久久没有动静的墙头,心想着时间差不多了。

    “要是我的话就直接攻进去,省的在这里耗这么些天。”

    吁夏捏着根树枝在他身边坐下,对着村子指指点点。

    将离捏捏受伤的耳朵笑了笑:“没有必要,这里太弱了,不值得我们动刀,还要背上屠戮的恶名,大家趁此机会休息调整一下也不错,耐心点,里面很快就要崩溃了。”

    ……

    流犯村被切断了水源,村中的三口井水位骤降,各家水缸里的储水也慢慢被用光,这十天里又来了一场暴风雨,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不然绝对撑不到十天。

    村民需要进山捕猎来增补伙食,大门一关,就没了潜在的食物,只能吃此前风干的肉脯。

    绝大部分村民没有做好长期耗下去的准备,平时怎么吃,现在还怎么吃,存量很快就见底,危险也被暂时挡在高高的围墙后面,他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守城。

    可以说村民完全是黄彭这种没头苍蝇般的封门策略的受害者。

    尽管每家小院儿里都种了菜和果树,但暴风雨把作物糟蹋得七七八八,还毁了几座屋子,屋顶掉下来砸伤了人。

    这就直接伤害到了村民的安危,他们开始公然对黄彭这帮人表达不满。

    老人女人带着孩子们,趁黄彭一伙在望台巡守的时候,跑进了他家,挤在屋子里静坐示威。

    汀兰从这些人口中得知黄彭竟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置于险境去威胁外面的万人大军,非常震怒,不再跟他说话,也不让他回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还让人去他那些兄弟家里把他们的妻儿家人全部叫来,无声抗议。

    “你不要闹了!”黄彭隔着一屋子妇孺冲她大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尽给我添乱!还有你们,”他指指其他人,“都给我回家去!这里是我家!”

    汀兰紧紧抱着女儿,身后藏着哭唧唧的儿子,怒目瞪来:“你怎样做我不管,但你拿儿子出去挡箭就是该死!”

    黄彭怒不可遏,他又心虚,经不得戳脊梁,被激得暴跳如雷:“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我都是为了谁?为了我们这个村子啊,儿子不是没死吗?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权宜之计你懂不懂?我不那么做你现在就是个寡妇!跟我在这瞎喊什么?”

    汀兰怀中的女儿也开始哭闹,她草草地哄了两声,盯着黄彭指向窗户:“外面人要抓你,大家自会想办法,你抢我儿子算怎么回事?”

    黄彭气得说不出话来,几步跨过坐了满地的人群来到汀兰面前:“想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能活一天算一天才是最好的办法!我若是不这么拖着,他们将军一点头,流犯村眨眼便化为焦土,到时谁都别想活!”

    汀兰冷眼看着他:“不要一而再地转移话题!你在外面的事我从来不过问,跟桀部人上哪、做了什么,知道你是为了村子,外面要来抓你无可厚非,我也认了,我是妇人,只为我的孩子着想,大道理我不懂,但你——”

    “没错!黄彭怒声打断她,“你就是个妇人,一个舞姬!一个婊、子!要不是老子赏脸,你还不知道在哪卖——”

    啪!

    清脆愤怒的一巴甩在黄彭脸上,这一掌对他来说没什么力气,但已经竭尽了汀兰对他全部的心寒与失望。

    她当初本可跟着方亚去过好日子的,却毅然决然地选择随黄彭来流放受苦,如今换来他死性不改的一句话。

    心,已凉透。

    她眼里噙着泪,一滴泪珠滚落脸庞,哽咽道:“我以为……你来到闽地之后变了……是我看错你……你还是那个纨绔……”

    她抛下这句话,不再去看黄彭,抱着女儿牵着儿子,慢慢绕过人群往门口走去。

    一屋老幼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黄彭感受到了汀兰对自己的失望,心里沮丧,又被当众扇脸,恼羞成怒,回身一把抢下儿子,指向汀兰,声音颤抖:“你给我滚!”

    汀兰见儿子被夺,心里一惊,孩子嚎啕着要娘,被父亲紧紧攥住胳膊挣脱不得。

    她揪心万状,但实在不想再面对黄彭,心一横,抱着女儿转身,背对黄彭丢下一句话:“你我,尽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也不知道能上哪儿去,但总归是出不了村的。

    她一走,屋里的人也跟着纷纷离开,没人会想和这个盛怒之下的黄彭呆在一起。

    转眼,屋里就只剩黄彭一个,他的兄弟们围在院子里迟疑着不敢上前。

    黄彭气喘如牛,攥着儿子胳膊的手越来越紧,儿子直喊疼,他也没有听见,满脑发胀,情绪已经绷到一个极限,突然爆发出来,猛地抬起案桌往墙上砸去,案桌瞬间碎裂,迸溅的木屑飙射出来,满屋乱飞。

    儿子一直在哭,忽然惨叫一声,黄彭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低头一看,见他圆圆的小脸上扎了两根木茬,一下子心软,扑通一声跪下,小心翼翼地把木茬摘出,然后抱紧儿子哭了起来。

    “研儿……爹错了,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妹妹……爹是个混账啊……”

    儿子见父亲都哭了,便哭得更惨,这对父子眼下是流犯村里最脆弱的人。

    就在这时,一人匆匆跑来,高喊道:“黄首!快来!大门被打开了!我们拦不住啊!”

    黄彭一听,立即止住哭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狠狠瞪来:“哪个不要命的开的?去宰了他!”

    那人满脸为难:“是、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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