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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路途

    沃根德在北方之心西北,路程大约一周。这个村庄倚山脉而建,附近有落叶林,特产是木材和毛皮。因为沃根德并不在任何商路或大道沿线,所以并不繁华,而且也名不见经传,反正萨沙此前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步兵团大约一百五十人的部队与军士长同行,前往沃根德。这些人手,加上辎重马车,能在主路上延伸出一条长队。在队伍中央甚至有两台用帆布遮罩的弩车,是之前城镇卫队从地下遗迹回收的。

    军士长在队伍的前端骑马带队,而萨沙则坐在队伍中后的篷车上。他本来打算也骑一匹马在军士长旁边,不过当他产生这个念头时,他才发现,虽然军士长待人接物态度非常直白,也没什么回避,但目前为止自己对军士长本来的为人还未甚了解。他和军士长的接触仅限于有关白议会的事务上,还有去教廷找她要装备,而私下的面对面交流可以说几乎没有。

    实话说,萨沙内心还是有些抵触与军士长的私下交流。主要是因为她是影子教皇的人。尽管萨沙和军士长都隶属于教廷,在白议会内可以说是同一派别,但萨沙已经实际脱离了教廷的影响。况且,之前军士长依照影子教皇意愿,滞缓了对螪教团的搜查,也让萨沙对教廷的态度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意识从篷车外多云的天空收了回来。拿起法术书,但看了一会又放下,那同一段吟唱他已经背了五六遍了。

    百无聊赖,他取出短剑开始给剑上油。

    在同一辆篷车里的,还有几个步兵团老兵,他们在地板上铺了一张毯子,在上面玩骰子。

    “噢,你看完书了,教廷骑士的兄弟?”坐在萨沙对面的老兵招呼他,“来一起玩?”

    “我可不会玩这个。”萨沙摇了摇头。

    “不会玩骰子?”其他几个老兵听罢,都笑了起来。“你是在教廷长大的吧?”

    “来来来,这就教教你。”老兵一边说,一边拉着萨沙的手把他拖到了身边。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介绍着骰子游戏的规则,其实也没那么难。

    其他士兵还在外面步行,他们坐马车也敢在行军的时候玩骰子,虽然不知道军士长会不会生气,萨沙还是半推半就地和他们玩起来。

    “所以军士长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扣你们军饷?你们不是在这看守东西的吗?”

    这辆篷车上有一些步兵团的装备和私人物品,所以才在车上安排了两个人看守,而其他人则是附近凑过来的。

    “放心放心,真正重要的东西大家都是带在身上的。“

    “你们的行军比我想象的轻松多了……“

    “我们也不是帝国军团嘛,充其量教廷的雇佣兵罢了。”老兵一边说,一边丢出骰子。

    “话是这么讲,但这种靠运气的游戏,教廷也认为是邪恶的。”原则上,萨沙也不该在这里玩骰子,显然这有违教条。但医生说过……那个……不要让教条替代良知。现在……大概是良知在指挥他掷骰子。反正,自己感性的欲望恢复也是好事。

    “是这个道理,以前和教廷骑士一起行军的时候,是得躲着他们玩,不然要挨鞭子的。”

    “那你们可真不把我当外人。”萨沙从盘子里捡出两个一点的骰子。

    “哎呀,你不就是个新兵。”一个老兵哈哈笑着用力拍了拍萨沙的背,拍得他的胸甲咣当一声,手上的骰子也落进了盘子里。

    “嚯哟,那你这可输了。”另一个老兵看着落下的骰子点数,拍手叫道。

    “不是……这是我没拿稳。”

    “诶诶,规矩就是这样子的。”

    “……”

    结果才玩了几轮,萨沙就输了整整六个银币。

    “小伙子真耿直啊。”一名旁观的老兵点头道。

    “你们骰子里灌铅了吧……”萨沙坐回原位,声音悲痛地问道。

    “赌资出手,概不退换啊。”另一名老兵抛了一枚骰子到萨沙手里。

    萨沙把那骰子掷到面前,然后发现掷了十次,有五次都是六点。

    “……”

    萨沙叹息了一声,把骰子装进背包。

    “《圣颂》没说错。因行罪恶之事,我受了惩罚。”他喃喃自语。

    “嗨,瞧你说的,那我们岂不都成罪人了?你说投骰子咋就成罪恶了呢?”

    “以前同行的教廷骑士没告诉过过你们?”萨沙有些诧异,身为教廷的步兵团,这些士兵却对教廷的信条不甚了解。

    “你给说说嘛。“

    “是这样,世界是造物主的作品,而命运也是祂的权柄,祂将万事万物的命运打造成了一把巨舵。当造物主离去后,巨舵落到了命运之神手中,每当人们赌运气投出骰子,祂就要转动舵轮决定结果。“萨沙也不怕坏了老兵们的兴致,继续解释道,”但是如果凡人总因为些赌博之类的小事让祂运用权柄,这就是一种不敬了。“

    “呃……是这样啊,那我们可真对不起祂老人家。“一名老兵一边说,却还是一边扔出了骰子。

    “我听说过这个传说。“另一名老兵补充道,”但是不是也有一种说法,说荒谬之神从命运舵轮上盗走了一根辐条,得以能让命运出现最为诡谲的情况。你的骰子玩得越多,荒谬之神就越青睐你,也就是说,能赢大钱。“

    “这是你刚编出来的……?“

    “肯定有这个说法的,而且广为流传。“

    “反正《圣颂》里肯定没这一段。“萨沙摇摇头。他放弃继续搭理这些老兵,看向了篷车里的一堆物品。

    他注意到了其中一本老旧的书籍,看上去已有一些年头,而且经常被翻动。

    “这里还真有本《圣颂》?你们之中也有虔信徒?“

    “啊,那是老大的。“一名老兵瞟了一眼,回答道。

    “军士长的?“萨沙吃了一惊,他并没有想到带领这支相当世俗化军团的人,是个常看圣书的人。

    以军士长的识字水平,阅读《圣颂》应当是有些困难的,然而书籍上的痕迹却表明,有人已经读了这本书不下十数遍。

    萨沙悄悄卸下手甲,摩挲着书籍的纸张,他看到,这本教廷最为看重的圣书上,有一部分内容被反复翻阅,远远超出了其他部分。

    《圣颂》其十四段,第一节。

    “祂的斧劈在大地上,裂开了山谷,迸出了火星。

    火便是最初的造物,活的火灼热,死的火冷酷,这便有了冷热。

    造物主看火使万物分明,便令祂的最初子嗣都成为火,那些神明便化身为太阳,月亮,众星。

    造物主创造了精怪,有精怪的地方长出树来,它们依树而生,称自己为精灵。祂又创造了鸟,于是有鸟的地方就吹起风来,成了它们的依所。于是万物和万物的依所便以神的子嗣自居。有一天,祂见人在旷野中瑟缩,便问:鸟,兽,精灵和飞虫都有了窝巢,为何你还在旷野徘徊?

    人答到:父亲,我的爪不够锋利,我的毛皮不够厚重,风不愿托起我的双手,水也不接纳我。造物主说:我便让你以旷野为窝巢,予你我创造世界所剩的黏土。于是从人的左手生出火来,他就不再寒冷,他抬起右手,土石皆随之立起,他就不怕风雨。

    造物主于是说:你便称这为法术,你可像我般创造,但记得切勿创造我所未创造之物。我知道那些是不好的,因而没有创造。

    人感激造物主的恩赐,答应下来,便在旷野安居。

    久而久之,人越发精于摆弄造物主的黏土,便心想,父亲未造的是不好的,祂已造的,未必就是好的。

    于是人把黏土添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在造物主的造物上都添加粘土。

    造物主见了,便叹息道:这便是我所未创造的,都由你带进这天地了。

    人不解,才看到,鸟加上黏土,再不能居住在天空,总要落回地面。鱼加了黏土,再不能浮上水面,只能深藏河滨之中。人给精灵加上的黏土成了根深蒂固的傲慢。而他加在自己身上的,他最初的造物,便是罪恶,世间本没有的。

    人于是呼唤造物主,但是再没有回应。

    这天地已不完美,造物主便离开了。

    于是人注定要受自己创造的罪恶折磨。”

    “……“

    萨沙熟知这本圣书里的每个段落,因此他也早已牢记这个故事。但是,为何军士长总是翻看这有关罪恶的故事呢?

    “军士长她经常读《圣颂》吗?“

    “可不是吗,执行完任务,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老大就会翻那本书。“

    “为什么呢?“

    “我们怎么知道?其实我们并不相信那些书里的东西。“

    “作为教廷的武装,还有一名虔诚的长官,却没有教廷的信仰。军士长的步兵团和我以往了解的所有步兵团都相差甚远,这实在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老兵长叹一口气,”利兹怀尔……她可年轻着呢,但她却总说自己罪恶深重。如果有什么圣书说这样的小姑娘有不可挽回的罪孽,那我才没有道理相信这书的内容。“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罪孽。”

    老兵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向萨沙。

    “是吗?年轻人,你相信与生俱来的罪?比方说,你会审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吗?”

    “……不会。”萨沙犹豫了一下,答道。

    “那想想看吧,我们都因为什么被审判,而谁才有审判的权力。”

    “您认为呢?”

    “不知道。”老兵答得毫不犹豫,咬着烟斗转回身去。“但我相信眼见为实。你可以说,我并不了解老大。但至少就我知道的来看,她并非十恶不赦。”

    萨沙没有再继续发问。他不比老兵更了解军士长,恐怕,也不比这些老兵更了解如何看待教条。

    四天后的傍晚,步兵团在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地扎营。山腰上的树木尚有积雪,沃根德的炊烟从远处的森林间缓缓飘出,飞上橘红色的晚空。

    步兵团的营地距离沃根德尚有一段距离,军士长决定先让少数人前往确认情况,避免打草惊蛇。营地中,随行工匠已经开始整备武器装甲,金属碰撞的声音混杂着篝火的噼啪声和士兵的喧闹声。萨沙穿过搬运东西的士兵,走进军士长的营帐。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军士长回答道。“待得越久,他们越可能发现步兵团的到来。我不希望他们有时间藏起什么东西。”

    “合理。”萨沙点点头,“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我们两个,再加上一队乔装的士兵,混入大路那边的难民队伍,去那边的酒馆和旅店打听情况。一队斥候等天黑后从山那边摸进去,搜查他们地窖之类的地方。”

    “如果什么都没有呢?”

    “那最好,那样就不用流血。“军士长说完,又看向萨沙,开始打量起来,”你打算就穿着这身重甲去?“

    “……“萨沙也知道,这身打扮相当显眼,”我向健康之神许愿过……“

    “得了。“军士长打断了他的话,”要不是非得带一个教廷骑士,我就把你留在这了。“

    军士长招呼副官,让他去准备一辆马车。

    “这是要?“

    “我去打扮一下。“军士长一边说,一边往帐篷外面走,”到时候,我是奥斯提斯边境伯爵逃难中的小女儿,而你是我的骑士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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