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觉古的自述②

    “我深知，游云渺他绝不会在寺中久留，他必须要踏上复仇之路，所以我阻止不了他。只是我希望他将来能有一日走出仇恨的泥沼，于是对游云渺说道：‘你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恐终有一日你会为其所累。但那是你种下的因果，老衲无权干涉。然作为佛门中人，我仍是希望阁下可以慈悲为怀，放下屠刀。’我明白的，佛法的力量微乎其微，但作为灵明寺方丈，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哪怕只是场面话。”

    那时的觉古方丈尚未知晓，这句话具有何等的能量，它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后来的游云渺，四处诛魔复仇，当年将牛家村烧毁的魔不过百来只，但他这一路走来已经屠杀了近万只的魔，若论数量他早已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只是他被内心的火焰驱动着，难以停下脚步。我本以为他最后会被自己的火焰燃尽，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超乎了我的想象。”

    “‘请问这里是灵明寺吗？’有一伙村人在山下停息，希望能送上贡品。我不解，为何他们要送来贡品，于是下山询问，方知是游云渺将他们从魔窟之中救了他们。他们想要报答游云渺，但游云渺执意不收他们的礼物。”

    “‘嫌东西太多没地方扔，可以送到灵明寺，那里的和尚什么都要。’听了游云渺的话后，村民们收集了一些耐储的干果，不远万里来到灵明寺上供。我哈哈一笑，想不到他竟然为了摆脱村民的热情，把灵明寺摆了出来。我们无法拒绝村民们的热情，便收下了干果。随后我安排降龙带他们回家，顺便一路上收集游云渺的消息。等降龙归来，我被游云渺这些年来的成果吓了一跳。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被他的诛魔行径所救的人不计其数，虽然是结果论，但他数十年来的所作所为，顶得上全佛门数百年的布施。”

    “‘看来游云渺那小子还是知道感恩的嘛，倒知道让寺里享点好处’——我训斥了说出这句话的僧人，因为佛门一向不求回报。但我也不禁开始思考，若无灵明寺，他会有今日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无论是谁收留了他，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是他自己的意志，让他做出万般善行，而不是神佛。”

    “我顿悟了，佛以慈悲为怀，但不是说佛一定要慈悲；而是反过来，心怀慈悲者即为佛。游云渺早已触及了佛之真谛，虽然他可能没有察觉到；而我在数百年的修行中，一直执迷于佛的虚名，反而是忘了佛的本心，陷入了自我沉沦。通明师父圆寂前执意将方丈之位传给我，想必看出了我有悟透佛之真谛的潜质，但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我意识到自己已无可能与游云渺一同追寻佛道，所以我只能竭尽我的全力去帮助他。于是我将通明大师的舍利交给了他，同时也希望他能保守善心，勿要坠入邪道。而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而我与他的下一次的见面，他的身边跟着一只魔。”

    “那是他以自己的鲜血喂养的魔，我很惊讶，因为他对魔类恨入骨髓，为何会出手相救？但他却对我说：‘你希望我放下屠刀，我照做了。’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番话能改变一个人，甚至有可能会改变整个修仙界的未来。那时的云渺云英被正道追杀，所以他恳求我收留他们，而且云英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若得不到及时的休息她很有可能会死。我若是收留他们，那就意味着与正道联盟为敌，甚至有可能被佛门除名，而且这与门规不符。但若是不收留他们，修仙界的未来便少了一种可能。至于门规……我才是方丈，我就是规矩。”

    “其实仔细想想，正道联盟最后的败北从最初便可预见。游云渺在过去数百年的旅行中广结天下英雄，在百姓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又与许多的修仙界组织有过交道，且正道联盟内部也非万众一心，若是集结所有能用的力量再合力攻击联盟的薄弱处，那联盟的倒台也是板上钉钉之事。最后的结果，便是游云渺的胜利，而正道联盟也经历了重组，开始集中力量抗衡魔祸，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游云渺他为了与魔帝希图抗争，消失了五十年，但他还是回来了。”

    “就在我写下这段内容的前几天，我在潜修中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也看见了自己的死亡。我决心依然赴死，毕竟降龙伏虎已尽得我真传，我相信他们会照料好灵明寺。至于游云渺……老实说，我很担心他。因为魔祸尚未根除，他任重而道远，若是我这条烂命能够帮助到他，那我此生亦了无遗憾。”

    “游云渺……你便是那自由的白鸽，飞吧，飞吧，飞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飞到别人触及不到的天空，飞到崇山峻岭之巅；飞吧，飞吧，为万世带去福音，为天下带去和平！”

    觉古方丈将未来托付给了游云渺，而他自己则愿意成为铺垫通往未来之路的一块砖石。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通悟了佛道，于是他的身躯化作了舍利，与殊墨长棍融为一体，静静地看着游云渺的诛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