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现在因为工作,要她剪掉,马鸣凡是一万个不乐意。

    但孟雪其实也是好意,马鸣凡不好拂她的情,便打着哈哈应了两句。

    一夜无梦,按以往的经历来说,如此这般骤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马鸣凡少说也要哭上个两三次的。

    可今天来来回回到底太累了,累的人根本没有心思去伤春悲秋。

    没用闹钟叫,马鸣凡自个睁开了眼,同屋的几人还在熟睡,想来是排了别的班次。

    马鸣凡关掉床头的闹钟,蹑手蹑脚去了卫生间洗漱,一出门,就看到阿季在等她。

    阿季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好像不管跟谁都没有好脸色,就算是经理来跟她交代点什么事,阿季脸上还是那个表情:淡淡的,不把谁看在眼里。

    看来她不是单单针对谁。

    马鸣凡于是放了心,胆子也跟着大起来,破天荒的先跟人打了招呼,“早啊。”

    阿季嗯了一声,把手里的工服递给她,“换上,跟我去大堂里接待客人。”

    马鸣凡拿过衣服,是一套薄薄的深蓝色工装,跟谭溪的那身一样。

    马鸣凡哈着气的换上衣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裹着棉袄下楼。

    阿季撇她一眼,语气不容拒绝,“快脱了,穿的什么样子!”

    马鸣凡可怜巴巴的摇头,想靠撒娇换来温暖,“不行,我冷。”

    “大堂里有暖气,脱了去,把头发梳整齐,不能留鬓角。”阿季才不吃她这套。

    无奈马鸣凡只能进屋脱了棉袄,就算大堂有暖气,可走廊里又没有,从房间到电梯还要走上个几十步,穿的这样少,每走一步都能让人想到小美人鱼上岸的痛苦:这跟踩在刀尖上有什么区别?

    仅凭着一身正气,马鸣凡跟阿季进了电梯,电梯门刚合上,马鸣凡的新问题又来了,“现在就直接去上班吗?可是我还没吃早饭。”

    阿季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你自己怎么不去六楼吃员工餐?”

    马鸣凡:“……”

    她吞吞口水,还是要说:“没人告诉我啊。”

    阿季又是一记眼刀,但马鸣凡真的很无辜,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来系统完整的告诉她该怎么做,全靠马鸣凡自己去悟。

    这对于别人或许能行,但马鸣凡她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她能怎么办,她也很崩溃。

    “没人跟你说,你就不会主动问?”阿季恨铁不成钢道:“到点了,饿着。”

    马鸣凡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好吧。唉,好烦。”

    阿季对她的抱怨置若罔闻,带着人就到了大堂。

    大堂里暖气就是足,一进来,马鸣凡缩着的肩膀都舒展了,她跟着阿季去到了柜台后面,没想到,谭溪也在。

    碍于阿季那张臭脸,谭溪硬生生按耐下跟马鸣凡打招呼的冲动,只在阿季看不到的位置俏皮的朝马鸣凡眨眨眼。

    初升的太阳耀眼的像颗宝石,懒洋洋的从屋外爬进来。

    阿季低头整理了一下台面上的文件,声音冷淡,“前台是站立式服务,你们两个如果要上厕所,只能轮流去,严禁出现无人在岗的情况,还有,面对客人态度要好,绝对不允许跟客人发生争执,如果超过投诉指标,那我这边只能上报了。”

    马鸣凡呆头呆脑的点点头,多嘴问了一句,“投诉指标?是多少次啊?”

    阿季继续收拾,眼皮都没抬,“两次,一次罚款,两次离岗。”

    真是有够不讲人情的,马鸣凡嗯了一声,往后站了站。

    阿季转过脸训起谭溪来,“下班前把桌面拾掇干净,我再替你擦这一次屁股,再有一次,你奖金别想要了。”

    谭溪显然跟阿季认识久了,知道她惯会这一套把戏来吓唬新人,嬉皮笑脸的应了一句,就连推带哄的把人打发走了。

    阿季一走,谭溪立马笑嘻嘻的拉过马鸣凡的手,“姐姐,真好,咱俩排到一起了。”

    马鸣凡吐吐舌头,心有余悸的说:“我觉得不太好,没想到正式上岗了,还是归阿季管,她是……什么职位啊,我看她的工服跟我们是一样的,但又能管我们。”

    谭溪朝阿季离开的方向撇撇嘴,“她啊,狗拿耗子,爱多管闲事的老员工呗。天天管这管那,好像这酒店是她家开的一样。”

    “哦,”马鸣凡似懂非懂的说:“那她还挺有责任心的。”

    “什么责任心?”谭溪不屑的嘁了一声,推着马鸣凡的肩膀就去开电脑,“别管她了,你快帮我回复一下邮件,格式就贴在桌面上。”

    电脑一开,呼啦啦一连串消息提醒就闪烁在桌面上,马鸣凡粗略搂了一眼,发现这压根就不是挤压了一晚的量,往下滑滑,甚至还有一周前的邮件显示未读。

    谭溪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吐槽阿季,马鸣凡头都要大了,一边绞尽脑汁的堆砌词汇以回复邮件,一边还要随声应和着谭溪。

    马鸣凡把“啊,这样吗?不理解,好吧。”等社交客套词拼盘菜似的说了好几遍,好不容易等到谭溪嘴巴说累了,风风火火的吵着要去上厕所,她的耳朵才清净下来。

    不跟着一起吐槽阿季,一方面是跟这两人都才刚接触,孰是孰非还未见分晓,另一方面,其实是她心里并不觉得阿季是个坏人。

    被阿季当面呵斥那通,马鸣凡也没忘,不过她始终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给人家惹了麻烦,况且阿季虽然态度不够好,可到底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初来乍到的,谁知道谁底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观其变吧。

    早班并不太忙,除了要起得早,外加上饿着肚子站了五个小时外,马鸣凡觉得这工作还不错。

    最麻烦的不过也就是回复邮件和接客户电话,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再加上有谭溪那个话痨在旁边插科打诨,时间倒也是过得挺快。

    下午两点,接班的同事来了,马鸣凡伸了个懒腰,她还不急着走,借着活动腿脚的功夫,她和同事交接起工作,“我紧着之前的邮件的回复了,最近几天的还没处理,你们要回复的话,也从后往前来吧,这样客户追究起来也有个说法。”

    接班的同事描着两条粗平眉,似笑非笑的答道:“呦,是吗?你好能干啊。”

    马鸣凡没听出来人家的话外音,以为真是夸她,美滋滋的回了一句,“是啊,我今天一早上回复了三十多封邮件,打字打的手指头都要抽筋了。”

    粗平眉表情奇怪的盯了她一眼,心想这是哪来的傻子,连个阴阳话都听不出来。

    谭溪倒是把意思听了个一清二白,她也不急着提醒马鸣凡,反正跟谁她都能嘻嘻哈哈的闹上一阵,临走还冲粗平眉送了个飞吻,才一蹦一跳的跟马鸣凡一起去吃饭。

    员工和客人都在同一楼层就餐,只不过分了区。

    花了钱的客人,可以坐在明亮干净的落地窗前,翘着二郎腿,舒心惬意的享用餐点。

    而为了不影响到客人用餐的心情,员工搭乘电梯到了用餐楼层,还得屏息敛声跟一群耗子一样,从安全通道旁的侧门进去餐厅,几张圆桌上摆着几大盆菜,自己带了碗的,就用自己的碗去装饭装菜,没带碗的,就得去油腻狭窄的厨房里找只碗来用。

    马鸣凡他们来的晚,来吃饭的人已经换了几波,圆桌上残余的饭菜也被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夹的不忍直视,马鸣凡当然没提前准备碗筷,她猫着腰蹲在厨房的橱柜前,面对一堆泛着油渍和不明残留物的大铁碗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挑了一个还算看的过去的铁碗,马鸣凡端着去热水机前接水连涮了好几次,才用两根手指头托着碗底,竭力忽略从温热碗底传来的融化的油脂感。

    谭溪已经打好了饭,眼疾手快抢了一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坐下,见马鸣凡磨蹭了好久没出来,她还顺手多打了碗汤。

    桌子边都坐满了,马鸣凡端着碗在旁边挤了两次都没挤进去,想干脆撂挑子不吃了,奈何肚子实在是受不住了。

    谭溪看她那衰样,好心把自己碗里的饭拨给马鸣凡一半,“姐姐,你这样吃饭不积极可不行,吃饭的人多,菜又就那么点,你来晚了吃慢了,吃不饱都是自己受着,今天你第一次上班,我才等你一起,以后你再这样慢,我可不等你了嗷。”

    马鸣凡又饿又委屈,肚子被饭香一勾,忍不住咕咕抗议起来。

    谭溪把碗往马鸣凡手里一塞,还去厨房拿了张塑料凳子出来,让马鸣凡跟她挤在一起,“吃吧,快点吃完回去补觉。”

    尚港市的冬天太冷,马鸣凡才来一周时间,手已经被冻伤了,两只手背皴了好大一块,刚才涮碗时又不小心溅上了油水,被干热的风一吹,开裂的地方又开始疼起来。

    马鸣凡鼻头有些发酸,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总是对未来充满雄心壮志,想着,再怎么着,肯定也比在学校读书强。

    结果这才出社会多久?

    马鸣凡已经被社会教育的心力交瘁了。

    以前觉得学校按成绩分三六九,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最封建落后的事情。

    工作了才发现,原来自己连餐厅的正门都没资格走,原来吃饭和座位还要靠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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