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见我一直没能反应过来，老大接着说：
“南方的条件要比咱家那边强太多了，即便是老头老太太手上也都不缺钱。
我说的每台白内障手术八千块钱那只是基础价格，如果患者要求手术由你这样的专家亲自来做的话，光是专家费就要至少再另加两千五。”
老大把手指杵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等我作出决定。
我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从事的行业还能干成暴利行业。这样说来，百万年薪也不是拿我逗闷子了。
而自己在家挣得少不说，还要天天被爷爷各种形式的PUA。回想这些年，我都过得什么鬼日子啊。
更何况这次老大给我开出来的价码不是涨薪百分之二十，也不是翻一倍，而是直接在我收入后面加个零，这谁受得了？
收入翻十倍，还能逃出被爷爷摁着头的生活，这样的机会要是再把握不住那还有天理吗……
我把自己的酒杯续满，站起身来仰脖子一饮而尽。当时我的脑就一阵迷糊，也忘了具体都说了些啥。大体表达的意思就是犬马之劳也好，听凭差遣也罢，总之以后我就鞠躬尽瘁地跟着他们干了。
后来老大还把一叠票据塞进我的背包，说是凭这可以到滨海的某家4S店里提一辆宝马。接着又是一通推杯换盏，直到把我喝断片儿。
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我的课题被评为二等奖。对于我们那个地市级医院而言，这个二等奖已经能称得上是了不起的成果。
回去我就要把这个证书甩给爷爷看，而且要跟他说：如果没有你的“关系”，我早红了！我再也不受这鸟气了。
我正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人打来电话说赵老太要见我。我问为啥找我，对方有些不耐烦道：你来了就知道了。
按着对方提供的地址老大把我送到了一家疗养院门口，到门岗接我的是一个“锦帽貂裘”打扮的女人。我看她有些眼熟，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看清原来是正是老大的前女友米倩，那个曾让我们整个宿舍为之冲冠一怒的“红颜祸水”。
老大想要跟米倩打招呼，米倩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老大想和我一同进去拜望老人家，米倩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便将他拒之门外，态度相当的不善。
赵老太见到我时怔怔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招呼我坐下，把护士和保姆打发出去给我安排午饭，又让米倩给我切果盘，显得非常热络。
“家驹是吧，本来不打算耽误你宝贵时间的。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见一面，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赶忙抽出纸巾帮老太太擦眼泪，这种深厚的情感让我感到困惑。米倩把果盘扔在我面前，也坐到床边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抓着米倩，介绍我俩互相认识。
她对米倩说：家驹是东安刘老的掌上明珠，出类拔萃，家学深厚云云。我看到米倩是忍着牙疼听完的。
老太太又转过头来向我介绍起米倩：她是我的关门弟子米倩，这孩子勤奋好学、踏实肯干，一直都心无旁骛地钻研学术，跟了我十一年一直单身云云。
我尴尬地说我俩是大学同学，早就认识了。
老太太一阵欣喜：“那敢情好，那你俩以后要互相学习，多多交流，不能为了搞技术就耽误了终身大事。”
这下轮到我牙疼了。米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岔开了话题：
“师父，咱们还是先说复明快车的事吧。”
老太太说好，然后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份文件给我看。这是一份活动计划：
青藏高原高寒低氧、紫外线强烈，白内障和眼底病患病率远远高于其他地区。高原牧区群众居住分散，同时又缺乏眼科相关专业医生。很多牧民因为就医不便而致盲致残。
这次部里计划以“复明快车”的形式来开展援助活动，要组织一批技术过硬的中青年眼科专家到纳布牧区为当地群众提供“上门手术”的服务。同时对当地的眼科医生按照规范化培训的标准进行实践教学，训练一批能够熟练掌握眼科常见病和多发病诊治的本地医生。
老太太说部里让她推荐一些中青年眼科专家，她想问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这次活动。
我现在是肯定顾不上参加公益活动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家办离职手续，然后奔向我的百万年薪。但是老太太如此看重我，我又不好当面拒绝，只说考虑好了给她回电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好几次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我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说了一句：回去向你爷爷问好。
出来的时候，老大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我把老太太说的事儿讲给老大，听完后老大给了两点意见：
“参加公益活动当然好了，但是哥建议你先实现了财富自由再去。只有修身齐家了，才有资本去治国平天下。
至于米倩，十年不见长得跟猪八戒的二姨似的，真的配不上你”。
我说：老大你放心，我办完离职就去投奔你。在我心目中米倩永远都是“前大嫂”，好看难看另说，叔嫂式的伦理哏咱可玩儿不起。
分别之际老大在火车站广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也紧紧地抱住老大，把感激的泪水蹭在他的肩膀上。
我一路上都在憧憬着将要到手的宝马跑车和滨海的花花世界。邻座的小姑娘低头刷着手机，视频里传出歌词倒是很应景：“祝你前程似锦，归来仍是少年！”
我是哼着沂蒙山小调回到家的，进门先把二等奖的证书拍在爷爷的书桌上。爷爷看过证书后非但没有表现出羞愧的表情，脸上的褶子却舒展了不少。
“你看看，要不是我一直摁着你那浮躁的心态，你哪会有这么好的成绩？”
爷爷这么说话，让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我又把赵老太夸奖我的视频放给爷爷看，爷爷接过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竟然入了神。我还把赵老太跟我见面的事说给爷爷听。
“阿慧说的这个活动很有意义，家里的事情我会给你安排好的，复明快车你只管去报到就行了。”爷爷说着便拿起了案头的电话。
爷爷竟然称呼赵老太为阿慧，我也顾不上捉摸爷爷跟老太太到底有啥交情。百万年薪的事儿我得赶紧说，免得他再给我一通瞎安排。
我的话还没说完，爷爷已经面沉似水。他拍着桌子让我现在就把宝马车给人家退掉，然后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指着我的鼻子数落起来。
爷爷教训人喜欢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但说来说去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国家培养了你，而你却不思报效，反要去作金钱的奴隶。
这种价值观输出对我而言早就比老生常谈还要老生常谈，烦的不能再烦。我说别人都已经过上了“好车好房、漂亮新娘”的日子。我却一直被你按在地上受鸟气，我开个跑车怎么了！
爷爷气得直跺脚，整出一句“正经人谁开跑车啊！”然后又指着我的鼻子喋喋不休，说我被腐朽的拜金主义洗了脑，拿着自己的光明前途去换钱。
我说在家里我的价值是为病人做手术，到滨海我还是为病人做手术。只不过多挣了些钱，有什么不好？
这么一说更让爷爷暴跳如雷：“如果连医生都整天想着怎么挣钱，那老百姓还有个好吗？”
爷爷转身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
我一连七八天没敢回家，期间我去人事科交了辞职申请。交完辞呈不到一小时院长就亲自找我谈话了。
院长首先对我获奖的事儿提出表扬，说这是我们全市乃至全省卫生系统的荣誉；还说只要我继续保持这股积极进取的劲头，将来医院一定还会给我破格晋升云云。
我说谢谢院长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和支持，但是刚才我向人事科递交了辞呈，我准备跳槽到滨海工作。
院长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说人事科刚把辞呈给他看过了。不过年轻人要学会理性的看待问题，要在更能实现自己价值的岗位上去奋斗……
我说：真的对不起，这次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辞职了。
院长的笑容再次一滞，放下水杯严肃地看向我，不疾不徐的说道：“你签聘任合同也有些年头了，不知道合同里的内容你是不是还记得清楚。”
说话间便笑眯眯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合同给我看。
合同的倒数第二条已经被红笔圈了出来：职工主动要求离职的，需提前一个月向人事科提交申请。若因该职工离职造成科室工作无法正常开展或者科研项目中断的，单位有权驳回该离职申请或要求职工向单位支付相应赔偿……
我问院长需要赔多少钱，院长伸手给我比出一个“六”。
我弱弱的问了一声：“六万？”
院长轻轻的摇头：“六百万……”
“南方的条件要比咱家那边强太多了，即便是老头老太太手上也都不缺钱。
我说的每台白内障手术八千块钱那只是基础价格，如果患者要求手术由你这样的专家亲自来做的话，光是专家费就要至少再另加两千五。”
老大把手指杵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等我作出决定。
我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从事的行业还能干成暴利行业。这样说来，百万年薪也不是拿我逗闷子了。
而自己在家挣得少不说，还要天天被爷爷各种形式的PUA。回想这些年，我都过得什么鬼日子啊。
更何况这次老大给我开出来的价码不是涨薪百分之二十，也不是翻一倍，而是直接在我收入后面加个零，这谁受得了？
收入翻十倍，还能逃出被爷爷摁着头的生活，这样的机会要是再把握不住那还有天理吗……
我把自己的酒杯续满，站起身来仰脖子一饮而尽。当时我的脑就一阵迷糊，也忘了具体都说了些啥。大体表达的意思就是犬马之劳也好，听凭差遣也罢，总之以后我就鞠躬尽瘁地跟着他们干了。
后来老大还把一叠票据塞进我的背包，说是凭这可以到滨海的某家4S店里提一辆宝马。接着又是一通推杯换盏，直到把我喝断片儿。
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我的课题被评为二等奖。对于我们那个地市级医院而言，这个二等奖已经能称得上是了不起的成果。
回去我就要把这个证书甩给爷爷看，而且要跟他说：如果没有你的“关系”，我早红了！我再也不受这鸟气了。
我正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人打来电话说赵老太要见我。我问为啥找我，对方有些不耐烦道：你来了就知道了。
按着对方提供的地址老大把我送到了一家疗养院门口，到门岗接我的是一个“锦帽貂裘”打扮的女人。我看她有些眼熟，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看清原来是正是老大的前女友米倩，那个曾让我们整个宿舍为之冲冠一怒的“红颜祸水”。
老大想要跟米倩打招呼，米倩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老大想和我一同进去拜望老人家，米倩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便将他拒之门外，态度相当的不善。
赵老太见到我时怔怔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招呼我坐下，把护士和保姆打发出去给我安排午饭，又让米倩给我切果盘，显得非常热络。
“家驹是吧，本来不打算耽误你宝贵时间的。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见一面，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赶忙抽出纸巾帮老太太擦眼泪，这种深厚的情感让我感到困惑。米倩把果盘扔在我面前，也坐到床边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抓着米倩，介绍我俩互相认识。
她对米倩说：家驹是东安刘老的掌上明珠，出类拔萃，家学深厚云云。我看到米倩是忍着牙疼听完的。
老太太又转过头来向我介绍起米倩：她是我的关门弟子米倩，这孩子勤奋好学、踏实肯干，一直都心无旁骛地钻研学术，跟了我十一年一直单身云云。
我尴尬地说我俩是大学同学，早就认识了。
老太太一阵欣喜：“那敢情好，那你俩以后要互相学习，多多交流，不能为了搞技术就耽误了终身大事。”
这下轮到我牙疼了。米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岔开了话题：
“师父，咱们还是先说复明快车的事吧。”
老太太说好，然后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份文件给我看。这是一份活动计划：
青藏高原高寒低氧、紫外线强烈，白内障和眼底病患病率远远高于其他地区。高原牧区群众居住分散，同时又缺乏眼科相关专业医生。很多牧民因为就医不便而致盲致残。
这次部里计划以“复明快车”的形式来开展援助活动，要组织一批技术过硬的中青年眼科专家到纳布牧区为当地群众提供“上门手术”的服务。同时对当地的眼科医生按照规范化培训的标准进行实践教学，训练一批能够熟练掌握眼科常见病和多发病诊治的本地医生。
老太太说部里让她推荐一些中青年眼科专家，她想问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这次活动。
我现在是肯定顾不上参加公益活动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家办离职手续，然后奔向我的百万年薪。但是老太太如此看重我，我又不好当面拒绝，只说考虑好了给她回电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好几次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我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说了一句：回去向你爷爷问好。
出来的时候，老大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我把老太太说的事儿讲给老大，听完后老大给了两点意见：
“参加公益活动当然好了，但是哥建议你先实现了财富自由再去。只有修身齐家了，才有资本去治国平天下。
至于米倩，十年不见长得跟猪八戒的二姨似的，真的配不上你”。
我说：老大你放心，我办完离职就去投奔你。在我心目中米倩永远都是“前大嫂”，好看难看另说，叔嫂式的伦理哏咱可玩儿不起。
分别之际老大在火车站广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也紧紧地抱住老大，把感激的泪水蹭在他的肩膀上。
我一路上都在憧憬着将要到手的宝马跑车和滨海的花花世界。邻座的小姑娘低头刷着手机，视频里传出歌词倒是很应景：“祝你前程似锦，归来仍是少年！”
我是哼着沂蒙山小调回到家的，进门先把二等奖的证书拍在爷爷的书桌上。爷爷看过证书后非但没有表现出羞愧的表情，脸上的褶子却舒展了不少。
“你看看，要不是我一直摁着你那浮躁的心态，你哪会有这么好的成绩？”
爷爷这么说话，让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我又把赵老太夸奖我的视频放给爷爷看，爷爷接过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竟然入了神。我还把赵老太跟我见面的事说给爷爷听。
“阿慧说的这个活动很有意义，家里的事情我会给你安排好的，复明快车你只管去报到就行了。”爷爷说着便拿起了案头的电话。
爷爷竟然称呼赵老太为阿慧，我也顾不上捉摸爷爷跟老太太到底有啥交情。百万年薪的事儿我得赶紧说，免得他再给我一通瞎安排。
我的话还没说完，爷爷已经面沉似水。他拍着桌子让我现在就把宝马车给人家退掉，然后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指着我的鼻子数落起来。
爷爷教训人喜欢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但说来说去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国家培养了你，而你却不思报效，反要去作金钱的奴隶。
这种价值观输出对我而言早就比老生常谈还要老生常谈，烦的不能再烦。我说别人都已经过上了“好车好房、漂亮新娘”的日子。我却一直被你按在地上受鸟气，我开个跑车怎么了！
爷爷气得直跺脚，整出一句“正经人谁开跑车啊！”然后又指着我的鼻子喋喋不休，说我被腐朽的拜金主义洗了脑，拿着自己的光明前途去换钱。
我说在家里我的价值是为病人做手术，到滨海我还是为病人做手术。只不过多挣了些钱，有什么不好？
这么一说更让爷爷暴跳如雷：“如果连医生都整天想着怎么挣钱，那老百姓还有个好吗？”
爷爷转身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
我一连七八天没敢回家，期间我去人事科交了辞职申请。交完辞呈不到一小时院长就亲自找我谈话了。
院长首先对我获奖的事儿提出表扬，说这是我们全市乃至全省卫生系统的荣誉；还说只要我继续保持这股积极进取的劲头，将来医院一定还会给我破格晋升云云。
我说谢谢院长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和支持，但是刚才我向人事科递交了辞呈，我准备跳槽到滨海工作。
院长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说人事科刚把辞呈给他看过了。不过年轻人要学会理性的看待问题，要在更能实现自己价值的岗位上去奋斗……
我说：真的对不起，这次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辞职了。
院长的笑容再次一滞，放下水杯严肃地看向我，不疾不徐的说道：“你签聘任合同也有些年头了，不知道合同里的内容你是不是还记得清楚。”
说话间便笑眯眯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合同给我看。
合同的倒数第二条已经被红笔圈了出来：职工主动要求离职的，需提前一个月向人事科提交申请。若因该职工离职造成科室工作无法正常开展或者科研项目中断的，单位有权驳回该离职申请或要求职工向单位支付相应赔偿……
我问院长需要赔多少钱，院长伸手给我比出一个“六”。
我弱弱的问了一声：“六万？”
院长轻轻的摇头：“六百万……”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