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看得见她？
十年前，盛一一出现在盛小予爸爸的葬礼上。
在蓝予送完最后一波宾客回来时，她看见自己十岁的女儿身边坐着一个正在嘤嘤抽泣的女孩，身量年龄都与盛小予相仿。细看一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被泪水模糊的脸颊不就是自己的女儿，盛小予吗？
而那个僵在一旁，面无血色、满脸惊异的女孩，嘴里还嘟囔着：“你出现的真是时候啊。”
若不是她穿着丧礼上的麻衣，蓝予几乎无法辨认两个人哪个才是自己的女儿。
“你……你们？”丧礼的琐事让蓝予心力交瘁，还来不及稀释的悲伤让此时的震惊并没有那么强烈，蓝予甚至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操劳过度出现了幻觉。
本以为晃一晃神就能恢复正常的视线里，两个女孩齐齐抬头，迷茫地看向她，那个穿着麻衣的盛小予眼神渐渐从迷惑变成惊异，甚至开始面露惧色。随之而来的话语就更如一阵天雷，虽轻如细雨，却轰隆隆地震到如今。
“妈妈，你看得见她吗？”
向蓝予解释盛一一的出现是非常困难的，加之盛一一出现的场合又不是个能心平气和谈话的气氛，所以，三个人几乎一路沉默着。
从殡仪馆到家的距离好像有一辈子这么长。
十二月的雨带着刺骨的寒，盛一一的手又瘦又凉，蓝予下意识地牵了起来，另一只手撑着伞，不知是忘了还是弄混了，竟腾不出手去牵那个穿着麻衣的盛小予。
回家后蓝予拿出毛巾挨个给小姑娘擦了头发，直到再次真实地触碰着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孩时，她才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或者根本就是梦了一场。本应该在心里设想无数可能，为这种荒谬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蓝予却宕机了一般，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像沙漠里刮着的无声大风，除了机械般地为她们擦着头发，竟然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盛小予和盛一一也没有打破沉默，乖巧地垂着眼，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身型、面容，但盛一一看起来要更小一点，不知道是眼角挂着泪水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比起披着麻衣、面无表情的盛小予，她好像更需要来自蓝予的安慰。
即使几小时前她才凭空出现，即使现在的沉默也都是由她而起。
时间仿佛静止一样，所有的动作和呼吸都无限放慢，整个房间都好像回荡着盛小予紧张的心理独白，在她想着如何和妈妈解释这一切的时候，盛一一忽然身子一软，像一片落叶，飘到了蓝予的膝盖上，和曾经朝妈妈撒娇的自己如出一撤的动作，如出一辙的表情，竟然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哭声，那么无助，那么悲伤，就像从盛小予自己的心里流淌出来的一样。
盛一一的名字是盛小予在当天晚上取的，和蓝予坦白了一切后，小予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十岁的盛小予还并没有意识到，平白无故出现的盛一一是个多么大的麻烦，此时，她只是个刚刚哭完在自己床上安然睡去的小孩，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而蓝予真的是个心理强大的女人，就光听盛小予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和一个晚上的独自消化，第二天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魔幻现实。加之昨晚盛一一趴在自己腿上哭的样子和盛小予简直一模一样，她便当多了一个女儿。
甚至后来，她偶尔还会感恩盛一一，在自己的丈夫盛然离开的时候出现，补起了这个家，刚刚破裂的，正呼啦啦地漏风的那个洞。
“欢迎你，盛一一。”蓝予这样对着一一说。
“别添乱，小屁孩。”盛小予这样对着一一说。
从此蓝予家的早餐还是一式三份，盛一一的喜好和十岁的盛小予一模一样，喜好她煎的太阳蛋，会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和耍赖撒娇，盛小予一天天地长大，盛一一却始终如一。本以为会和其他超灵体一样悄悄消失的盛一一，不仅为所有人可见，并且没有消失的迹象，每天如米虫一样蹭着小予家的饭，霸占着小予的床，相处久了，连小予都快忘了她本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蓝予甚至为了盛一一搬了家，本来也没有什么社交圈，在搬家后就更没有人知道蓝家的小女儿其实和大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心思细腻的蓝予，从一一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便让她几乎只在家里活动，尽量避免外出，毕竟她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帮这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变出一张身份证。
“好想出门玩哦！”盛一一可怜兮兮地趴在椅背上，嘟嚷着嘴。
“分明超灵之前我和你有一样的记忆和经历，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呜呜呜～”
“凭什么凭什么，不公平不公平！”
盛小予无奈地停下写作业的手，原本以为是多个一起胡闹的伙伴，结果只是多个烦人的小孩，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个盛一一真的是她的超灵体吗，我有这么烦人吗？
“去去去，你去，顺便帮我把学也上了，作业也写了，去去去，全部都你去！”
盛小予的必杀技一出口，原本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蹦来跳去的盛一一，瞬间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我觉得吧，待在家里也挺好的，挺好的。”
“姐姐，你好好写，好好写，我还是帮你把电视给看了，零食给吃了吧！”盛一一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喊盛小予一声姐姐，明明是妥协的内容，语气却顽劣得令小予抓狂。
“你究竟是哪里蹦出来的，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说着便是一阵枕头暴击，伴随着一一的大喊大叫，小予的生活从此开始一团乱麻。
对于盛小予来说，世界会更加精彩一些，超灵体就好像每个人的回忆，能偶然窥见这些短暂存留于世间的秘密，一直被小予当作人间惊喜。只是她并不是每次都会驻足留恋，因为越长大，她也越明白自己的普通，普通地自然生长，普通地拼命地生活着，世界并不会因为她的不一样而变得不一样，过了做英雄梦的年纪，她在慢慢学着将视而不见当作不打扰的礼貌。
和平时一样踩着点冲进了教室，袁雅雅已经帮她占了个靠后的座位，因为这节是“战三千”（每节课都会留三千字的论文作业）的课，后排位总是比较抢手。
“这位美女，我好想采访你一下，究竟是怎么做到每次都分毫不差地踩点到位的？”雅雅看着自己的手表惊叹道。
“别提了，本来今天不用踩点的，路上出了点事故。”小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撸了一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刘海，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小何没来吧？”
“没来，这种课他怎么可能会上，你快说说什么事故啊？”雅雅压着声音问。
“呼～”小予舒了口气，随着她的随口一呼，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起，“和一个外卖小哥撞上了，今天可真倒霉，早上才被……”忽然想到盛一一不该被提起，小予马上转口：“才被我妈吵醒，她要出差几天。”本来已经习惯回避一一的，今天大概是被那个盛气凌人的外卖骑手给气晕了吧。
“出差？那你不是自由了吗，有啥好气的，刚好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啊……再说再说吧，我补补觉。”盛小予说着就把头沉进了厚厚的政治经济学书后。听闻小何不在，盛小予睡得那叫一个踏实，三节连堂课，愣是从头睡到尾，就差没打呼噜。当她最后被闺蜜袁雅雅推醒，迷迷糊糊的视线里好像看见前座那个刚起身的背影异常熟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教室。
黑发、高挑、灰色暗格衬衫，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没有背包，故而仅仅用手抱着几叠书。
小何！
在蓝予送完最后一波宾客回来时，她看见自己十岁的女儿身边坐着一个正在嘤嘤抽泣的女孩，身量年龄都与盛小予相仿。细看一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被泪水模糊的脸颊不就是自己的女儿，盛小予吗？
而那个僵在一旁，面无血色、满脸惊异的女孩，嘴里还嘟囔着：“你出现的真是时候啊。”
若不是她穿着丧礼上的麻衣，蓝予几乎无法辨认两个人哪个才是自己的女儿。
“你……你们？”丧礼的琐事让蓝予心力交瘁，还来不及稀释的悲伤让此时的震惊并没有那么强烈，蓝予甚至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操劳过度出现了幻觉。
本以为晃一晃神就能恢复正常的视线里，两个女孩齐齐抬头，迷茫地看向她，那个穿着麻衣的盛小予眼神渐渐从迷惑变成惊异，甚至开始面露惧色。随之而来的话语就更如一阵天雷，虽轻如细雨，却轰隆隆地震到如今。
“妈妈，你看得见她吗？”
向蓝予解释盛一一的出现是非常困难的，加之盛一一出现的场合又不是个能心平气和谈话的气氛，所以，三个人几乎一路沉默着。
从殡仪馆到家的距离好像有一辈子这么长。
十二月的雨带着刺骨的寒，盛一一的手又瘦又凉，蓝予下意识地牵了起来，另一只手撑着伞，不知是忘了还是弄混了，竟腾不出手去牵那个穿着麻衣的盛小予。
回家后蓝予拿出毛巾挨个给小姑娘擦了头发，直到再次真实地触碰着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孩时，她才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或者根本就是梦了一场。本应该在心里设想无数可能，为这种荒谬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蓝予却宕机了一般，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像沙漠里刮着的无声大风，除了机械般地为她们擦着头发，竟然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盛小予和盛一一也没有打破沉默，乖巧地垂着眼，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身型、面容，但盛一一看起来要更小一点，不知道是眼角挂着泪水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比起披着麻衣、面无表情的盛小予，她好像更需要来自蓝予的安慰。
即使几小时前她才凭空出现，即使现在的沉默也都是由她而起。
时间仿佛静止一样，所有的动作和呼吸都无限放慢，整个房间都好像回荡着盛小予紧张的心理独白，在她想着如何和妈妈解释这一切的时候，盛一一忽然身子一软，像一片落叶，飘到了蓝予的膝盖上，和曾经朝妈妈撒娇的自己如出一撤的动作，如出一辙的表情，竟然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哭声，那么无助，那么悲伤，就像从盛小予自己的心里流淌出来的一样。
盛一一的名字是盛小予在当天晚上取的，和蓝予坦白了一切后，小予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十岁的盛小予还并没有意识到，平白无故出现的盛一一是个多么大的麻烦，此时，她只是个刚刚哭完在自己床上安然睡去的小孩，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而蓝予真的是个心理强大的女人，就光听盛小予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和一个晚上的独自消化，第二天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魔幻现实。加之昨晚盛一一趴在自己腿上哭的样子和盛小予简直一模一样，她便当多了一个女儿。
甚至后来，她偶尔还会感恩盛一一，在自己的丈夫盛然离开的时候出现，补起了这个家，刚刚破裂的，正呼啦啦地漏风的那个洞。
“欢迎你，盛一一。”蓝予这样对着一一说。
“别添乱，小屁孩。”盛小予这样对着一一说。
从此蓝予家的早餐还是一式三份，盛一一的喜好和十岁的盛小予一模一样，喜好她煎的太阳蛋，会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和耍赖撒娇，盛小予一天天地长大，盛一一却始终如一。本以为会和其他超灵体一样悄悄消失的盛一一，不仅为所有人可见，并且没有消失的迹象，每天如米虫一样蹭着小予家的饭，霸占着小予的床，相处久了，连小予都快忘了她本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蓝予甚至为了盛一一搬了家，本来也没有什么社交圈，在搬家后就更没有人知道蓝家的小女儿其实和大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心思细腻的蓝予，从一一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便让她几乎只在家里活动，尽量避免外出，毕竟她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帮这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变出一张身份证。
“好想出门玩哦！”盛一一可怜兮兮地趴在椅背上，嘟嚷着嘴。
“分明超灵之前我和你有一样的记忆和经历，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呜呜呜～”
“凭什么凭什么，不公平不公平！”
盛小予无奈地停下写作业的手，原本以为是多个一起胡闹的伙伴，结果只是多个烦人的小孩，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个盛一一真的是她的超灵体吗，我有这么烦人吗？
“去去去，你去，顺便帮我把学也上了，作业也写了，去去去，全部都你去！”
盛小予的必杀技一出口，原本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蹦来跳去的盛一一，瞬间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我觉得吧，待在家里也挺好的，挺好的。”
“姐姐，你好好写，好好写，我还是帮你把电视给看了，零食给吃了吧！”盛一一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喊盛小予一声姐姐，明明是妥协的内容，语气却顽劣得令小予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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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是一阵枕头暴击，伴随着一一的大喊大叫，小予的生活从此开始一团乱麻。
对于盛小予来说，世界会更加精彩一些，超灵体就好像每个人的回忆，能偶然窥见这些短暂存留于世间的秘密，一直被小予当作人间惊喜。只是她并不是每次都会驻足留恋，因为越长大，她也越明白自己的普通，普通地自然生长，普通地拼命地生活着，世界并不会因为她的不一样而变得不一样，过了做英雄梦的年纪，她在慢慢学着将视而不见当作不打扰的礼貌。
和平时一样踩着点冲进了教室，袁雅雅已经帮她占了个靠后的座位，因为这节是“战三千”（每节课都会留三千字的论文作业）的课，后排位总是比较抢手。
“这位美女，我好想采访你一下，究竟是怎么做到每次都分毫不差地踩点到位的？”雅雅看着自己的手表惊叹道。
“别提了，本来今天不用踩点的，路上出了点事故。”小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撸了一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刘海，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小何没来吧？”
“没来，这种课他怎么可能会上，你快说说什么事故啊？”雅雅压着声音问。
“呼～”小予舒了口气，随着她的随口一呼，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起，“和一个外卖小哥撞上了，今天可真倒霉，早上才被……”忽然想到盛一一不该被提起，小予马上转口：“才被我妈吵醒，她要出差几天。”本来已经习惯回避一一的，今天大概是被那个盛气凌人的外卖骑手给气晕了吧。
“出差？那你不是自由了吗，有啥好气的，刚好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啊……再说再说吧，我补补觉。”盛小予说着就把头沉进了厚厚的政治经济学书后。听闻小何不在，盛小予睡得那叫一个踏实，三节连堂课，愣是从头睡到尾，就差没打呼噜。当她最后被闺蜜袁雅雅推醒，迷迷糊糊的视线里好像看见前座那个刚起身的背影异常熟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教室。
黑发、高挑、灰色暗格衬衫，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没有背包，故而仅仅用手抱着几叠书。
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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