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尹淮离开
夜色里是看不见却摸得着的沉默，压迫得着盛小予和尹淮谁也开不了口。本来和这家伙吵架可以吵上一下午，这次在尹淮说出那句“是”之后，盛小予却说不出任何话。
该说什么呢？质问你为什么在我鼓起勇气坦白的时候跟我装傻？逼问你到底有没有和别人联手伤害盛一一或者是我？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知道，
你为什么要骗我？
最后，盛小予把盛一一带去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的时候，声音很轻，但尹淮觉得它好像重重地摔在了自己的耳边。
尹淮低着头坐在原地很久很久，他的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剪了，额前的刘海可以在低头的时候遮住大半的眼睛，客厅没有开灯，窗外的灯光依然把他的脸照得惨白。
本来就是要走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早上，尹淮照例在盛小予的房门前敲了一次门，照例也没有回应。在他打算敲第二次的时候，停住了手，低低地叹了口气。反正那句“我走了”也没打算说，还是让她睡个好觉吧。
尹淮走的很简单，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好像就只是带走了那个常在沙发上躺着打游戏的自己而已。还好今天的行程比较满，可以消解一点这短暂的不习惯。去医院拆完石膏，尹淮接着去商场给老板选离别礼物。没错，离开盛小予的同时，也得和老板和Neverland真正告别了。走回Neverland的路上，尹淮在想，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斥着各种迫不得已，连告别都总是匆匆，从未是真的如己所愿。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尹淮远远地看见Neverland一楼的灯还亮着，老板总是会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才打烊。以前自己大半夜还没回来时，他也会把阁楼的灯开到天亮，老板的爱总是润物无声。尹淮看着Neverland微微出神，想起自己刚来到这里的往事。
……
尹淮是十八岁的时候来老板的店里的，那时候他瘦瘦小小的，完全一副未成年的样子，在老板店门口避了两天的雨，一声不吭。店里的伙计想把他赶走，老板心软，请他进来还给温了碗姜汤，暖呼呼热辣辣的甜汤一下肚，尹淮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在这里避了两天的雨，进出的客人日均有二十桌，年轻人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部分是进来消磨时间和躲雨的。没有外卖小哥进来接过单，应该是没有线上售卖过商品。从客流量和价格来看，店里的流水大概不高，而这里距离大学城这么近，店租应该也不低。从如此不成比例的进出账和这里的装潢来看，店面应该是老板您自己的。一家不愁成本，口味也不赖的老店有很多故事可以讲，贩卖情怀也好，网红打卡也罢，年轻人很吃这一套。给来店里的大学生一点优惠，在朋友圈传点照片，应该能比现在生意好。”
尹淮一气呵成地说了这么多，又站起来，诚恳地向吧台里的老先生鞠了个躬，“谢谢您，老板。”他知道自己应该感谢这位老先生，而不是眼前端上姜汤的服务生。
老板先是有些错愕，随即露出和善的笑容，他的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有年代，就和他自己一样透着醇厚的味道。
“小家伙，我也听不太明白，你愿意留下多给我讲讲吗？”话一出口，尹淮就知道，老板是个极聪明也极善良的人，他看穿了尹淮的窘迫和需求，却又把他的自尊好好地护在了身后。
别人都是过了少年期才到青春期，尹淮则不同，他觉得他的少年时代应该是从遇见了老板才开始的，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当作孩子来对待，即使这个孩子看起来多么聪明、懂事和无所不能。
老板对客人都特别和善，谁也没见他动过气，可背地里却常常揪着尹淮的耳朵骂，骂他太晚回“家”，骂他偷吃外卖，骂他调戏店里的小姑娘，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真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可那几乎是尹淮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那是他离“孩子”这个身份最近的时候。
尹淮现在二十岁了，可从记事以来，他觉得自己只做过两年的孩子。
时隔小半月没好好用腿，阁楼的墙都变得难爬了一点。尹淮没有着急进自己的房间，而是习惯性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发呆，把手里的打火机随意地在指尖翻转着，暮色下它金属的表面映射着忽明忽暗的光。
“你回来了。”
不一会儿，生生就出现在尹淮身边，明明和盛一一差不多大，这男孩子却沉静得像一个大人。
“帮我个忙吧。”
尹淮不知从哪掏出了纸笔，递给生生。生生也不问因由地接过，准备写字。生生的字在孩子里算很好看的，一笔一画写得很是工整，顿笔处虽是幼稚的笔法却有着和年龄相符的可爱。尹淮边低声地说着，生生边认真地写着，一大一小像在完成一项神圣而庄严的任务。
————————————
敬爱的老板和老板娘：
好久不见，我非常想念你们。
这段时间，我在江淮找到了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还交了个可爱的女朋友。（希望老板不要再造谣我是“花心大萝卜”了。）所以，不好意思再在这里蹭吃蹭住，我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过得也非常开心，希望你们也替我高兴。（毕竟我几乎一夜之间解决了你们为我操心的所有事情啦，可谓兵贵神速。）
……
谢谢你们的照顾和陪伴，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此生难忘。我离开以后，店里的事记得多多交给店员和保洁。常用号码和注意事项，我都贴在吧台的柜门里。
一定，一定不要逞强。
老板的胃不好，咖啡和茶不准偷偷喝，我已经把您的小“金”库找到了，麻烦老板娘没收一下。老板做的蛋糕是世界上最好的蛋糕，是你们让Neverland成为真正的童年时光机，我会一直想念你们的。
真正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亏欠你们的根本无法偿还，我像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老赖自己躲去了别处。但是害怕当面告别会更难以离开，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愿你们平安喜乐，也希望自己的来去都没有给你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和困扰，不管我去到哪里，Neverland都是我日日夜夜思念的地方。
见字如晤，望君安，勿念。
————————————
尹淮缓缓地站起来，明明很宽阔的背脊却在渐渐暗去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消瘦。在说到：“望君安，勿念”时，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了。生生停下笔，抬头见尹淮眼廓微红，目光里闪着从来没有过的神色——那是悲伤吧。
尹淮，你……在哭吗？
收到尹淮的信后，老板娘直接气哭了，老板也整日在Neverland里无所事事地踱步。新招的服务生阿明做事毛手毛脚，处处都不顺老板的意，但无奈一时也雇不到合适的店员，老板只能天天坐在吧台生闷气。奈何那些流水般的女客人还一天一波地来询问尹淮的下落，老板更是生气又无奈。可是生气归生气，看着Neverland橱窗里精致的甜品，老板也常常一个人陷入回忆。
【两年前】
“小淮啊，来尝尝我做的新品。”老板娘在店里招呼着，尹淮刚下摩托便一个箭步跨进店里。
“老板娘做的肯定是好吃的！”
“还没尝呢，嘴倒是比蜜还甜。”老板娘敲了敲尹淮的脑袋，因为还带着外卖头盔，只敲了个空响。
“姐！您当心啊，也不等我摘了再敲。”尹淮一副关心的样子那真是招人疼。
忽然，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尹淮的后脑勺上，又顺势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老板的声音从天而降：“小兔崽子就知道讨好你老板娘，我看你的小色爪是不是要蔓延到中年妇女领域了？”
“嘿嘿，我姐姐貌若天仙，按仙女的年岁才是及笄之年呢。怎么会是中年妇女呢？”尹淮虽没上大学，但讨好的话头倒是一套一套，古今中外，信手拈来。好在老板娘阻拦，不然尹淮又少不了一顿思想教育。老板自己没有孩子，总把尹淮当儿子管。他不上大学也不找女朋友，不是在店里帮前忙后，就是在店外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老板其实很是心疼。故而老板娘常说给他多加点钱，把送外卖的时间省下来读点书，说不定能考个专科读一读，但尹淮总是拒绝。花一样的年纪，本不该吃这份没有盼头的苦。
但老板从不过问尹淮的事，为什么这个年纪不在读书？为什么那天在他的店门口待了两天一夜？父母又在什么地方？以后打算做什么呢？即使这些问题老板在心里问过了无数次，却从没在尹淮面前提过，他隐隐觉得这个“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人都能处、什么事都能干”的孩子没那么简单，他单纯无害的眸子里藏着天大的秘密。老板自己没有子女，尹淮像老天派来的孩子般填补他的生活，阁楼的空房间里有了打游戏的声音，阳台上晒起了男孩子的臭袜子，店里的灯泡，厨房的下水管，坏了的网线，都有了搞定它们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小子爱笑，老板娘也跟着爱笑起来，老板的孩子离开后，她是很少笑的。
所以老板从不想问尹淮的事，老板有种预感，当尹淮告诉自己他身上的秘密的那天，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可是，这臭小子，怎么还是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啊！
都说：真正离开的时候关门声最轻。
尹淮走的时候只敲了一次盛小予的房门。但仅仅这一次，盛小予也是听到了的，因为她一夜都没有安稳地睡着。一晚上，盛一一都安静地蜷缩在自己手边，一手捏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挽着小予，这幅酣睡的样子真的像一只极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这个睡姿和小予自己一摸一样，说来这个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呢？
好像是小时候父亲盛然的工作总是早出晚归，难得一家团聚的日子都经常被一个电话生生打断。盛小予当时还小，生怕睡觉醒来后又是人去楼空的画面，故而总是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胳膊入睡，虽然这种方法并不奏效，但已然成为自己和一一睡觉的习惯。
你也要这样不声不息地离开吗？
盛小予打开房门后，果然没有看见厨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但餐桌上还是摆着熟悉的一式两份的早餐，甚至比平时还丰富了些。盛一一的儿童餐具里有两个圆溜溜的太阳蛋，那还是尹淮特意网购的煎蛋锅才能煎出来的完美形状，小姑娘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
盛小予这样想着，开始机械地吃着自己盘里的早餐，心不在焉地把上层的食物吃完后，忽然发现自己的盘子里也有两个圆溜溜的太阳蛋，只是之前被完完整整地藏在了其他食物下面。
谁告诉你，我也喜欢吃太阳蛋的啊？
又是谁告诉你即使一摸一样的早餐配置，我的太阳蛋也总是会落入盛一一的嘴里的？
又是谁允许你耍这种花招来偷偷给我留下的？
到底是谁把你安插进我的生活里的啊，尹淮。
该说什么呢？质问你为什么在我鼓起勇气坦白的时候跟我装傻？逼问你到底有没有和别人联手伤害盛一一或者是我？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知道，
你为什么要骗我？
最后，盛小予把盛一一带去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的时候，声音很轻，但尹淮觉得它好像重重地摔在了自己的耳边。
尹淮低着头坐在原地很久很久，他的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剪了，额前的刘海可以在低头的时候遮住大半的眼睛，客厅没有开灯，窗外的灯光依然把他的脸照得惨白。
本来就是要走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早上，尹淮照例在盛小予的房门前敲了一次门，照例也没有回应。在他打算敲第二次的时候，停住了手，低低地叹了口气。反正那句“我走了”也没打算说，还是让她睡个好觉吧。
尹淮走的很简单，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好像就只是带走了那个常在沙发上躺着打游戏的自己而已。还好今天的行程比较满，可以消解一点这短暂的不习惯。去医院拆完石膏，尹淮接着去商场给老板选离别礼物。没错，离开盛小予的同时，也得和老板和Neverland真正告别了。走回Neverland的路上，尹淮在想，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斥着各种迫不得已，连告别都总是匆匆，从未是真的如己所愿。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尹淮远远地看见Neverland一楼的灯还亮着，老板总是会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才打烊。以前自己大半夜还没回来时，他也会把阁楼的灯开到天亮，老板的爱总是润物无声。尹淮看着Neverland微微出神，想起自己刚来到这里的往事。
……
尹淮是十八岁的时候来老板的店里的，那时候他瘦瘦小小的，完全一副未成年的样子，在老板店门口避了两天的雨，一声不吭。店里的伙计想把他赶走，老板心软，请他进来还给温了碗姜汤，暖呼呼热辣辣的甜汤一下肚，尹淮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在这里避了两天的雨，进出的客人日均有二十桌，年轻人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部分是进来消磨时间和躲雨的。没有外卖小哥进来接过单，应该是没有线上售卖过商品。从客流量和价格来看，店里的流水大概不高，而这里距离大学城这么近，店租应该也不低。从如此不成比例的进出账和这里的装潢来看，店面应该是老板您自己的。一家不愁成本，口味也不赖的老店有很多故事可以讲，贩卖情怀也好，网红打卡也罢，年轻人很吃这一套。给来店里的大学生一点优惠，在朋友圈传点照片，应该能比现在生意好。”
尹淮一气呵成地说了这么多，又站起来，诚恳地向吧台里的老先生鞠了个躬，“谢谢您，老板。”他知道自己应该感谢这位老先生，而不是眼前端上姜汤的服务生。
老板先是有些错愕，随即露出和善的笑容，他的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有年代，就和他自己一样透着醇厚的味道。
“小家伙，我也听不太明白，你愿意留下多给我讲讲吗？”话一出口，尹淮就知道，老板是个极聪明也极善良的人，他看穿了尹淮的窘迫和需求，却又把他的自尊好好地护在了身后。
别人都是过了少年期才到青春期，尹淮则不同，他觉得他的少年时代应该是从遇见了老板才开始的，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当作孩子来对待，即使这个孩子看起来多么聪明、懂事和无所不能。
老板对客人都特别和善，谁也没见他动过气，可背地里却常常揪着尹淮的耳朵骂，骂他太晚回“家”，骂他偷吃外卖，骂他调戏店里的小姑娘，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真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可那几乎是尹淮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那是他离“孩子”这个身份最近的时候。
尹淮现在二十岁了，可从记事以来，他觉得自己只做过两年的孩子。
时隔小半月没好好用腿，阁楼的墙都变得难爬了一点。尹淮没有着急进自己的房间，而是习惯性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发呆，把手里的打火机随意地在指尖翻转着，暮色下它金属的表面映射着忽明忽暗的光。
“你回来了。”
不一会儿，生生就出现在尹淮身边，明明和盛一一差不多大，这男孩子却沉静得像一个大人。
“帮我个忙吧。”
尹淮不知从哪掏出了纸笔，递给生生。生生也不问因由地接过，准备写字。生生的字在孩子里算很好看的，一笔一画写得很是工整，顿笔处虽是幼稚的笔法却有着和年龄相符的可爱。尹淮边低声地说着，生生边认真地写着，一大一小像在完成一项神圣而庄严的任务。
————————————
敬爱的老板和老板娘：
好久不见，我非常想念你们。
这段时间，我在江淮找到了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还交了个可爱的女朋友。（希望老板不要再造谣我是“花心大萝卜”了。）所以，不好意思再在这里蹭吃蹭住，我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过得也非常开心，希望你们也替我高兴。（毕竟我几乎一夜之间解决了你们为我操心的所有事情啦，可谓兵贵神速。）
……
谢谢你们的照顾和陪伴，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此生难忘。我离开以后，店里的事记得多多交给店员和保洁。常用号码和注意事项，我都贴在吧台的柜门里。
一定，一定不要逞强。
老板的胃不好，咖啡和茶不准偷偷喝，我已经把您的小“金”库找到了，麻烦老板娘没收一下。老板做的蛋糕是世界上最好的蛋糕，是你们让Neverland成为真正的童年时光机，我会一直想念你们的。
真正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亏欠你们的根本无法偿还，我像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老赖自己躲去了别处。但是害怕当面告别会更难以离开，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愿你们平安喜乐，也希望自己的来去都没有给你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和困扰，不管我去到哪里，Neverland都是我日日夜夜思念的地方。
见字如晤，望君安，勿念。
————————————
尹淮缓缓地站起来，明明很宽阔的背脊却在渐渐暗去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消瘦。在说到：“望君安，勿念”时，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了。生生停下笔，抬头见尹淮眼廓微红，目光里闪着从来没有过的神色——那是悲伤吧。
尹淮，你……在哭吗？
收到尹淮的信后，老板娘直接气哭了，老板也整日在Neverland里无所事事地踱步。新招的服务生阿明做事毛手毛脚，处处都不顺老板的意，但无奈一时也雇不到合适的店员，老板只能天天坐在吧台生闷气。奈何那些流水般的女客人还一天一波地来询问尹淮的下落，老板更是生气又无奈。可是生气归生气，看着Neverland橱窗里精致的甜品，老板也常常一个人陷入回忆。
【两年前】
“小淮啊，来尝尝我做的新品。”老板娘在店里招呼着，尹淮刚下摩托便一个箭步跨进店里。
“老板娘做的肯定是好吃的！”
“还没尝呢，嘴倒是比蜜还甜。”老板娘敲了敲尹淮的脑袋，因为还带着外卖头盔，只敲了个空响。
“姐！您当心啊，也不等我摘了再敲。”尹淮一副关心的样子那真是招人疼。
忽然，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尹淮的后脑勺上，又顺势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老板的声音从天而降：“小兔崽子就知道讨好你老板娘，我看你的小色爪是不是要蔓延到中年妇女领域了？”
“嘿嘿，我姐姐貌若天仙，按仙女的年岁才是及笄之年呢。怎么会是中年妇女呢？”尹淮虽没上大学，但讨好的话头倒是一套一套，古今中外，信手拈来。好在老板娘阻拦，不然尹淮又少不了一顿思想教育。老板自己没有孩子，总把尹淮当儿子管。他不上大学也不找女朋友，不是在店里帮前忙后，就是在店外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老板其实很是心疼。故而老板娘常说给他多加点钱，把送外卖的时间省下来读点书，说不定能考个专科读一读，但尹淮总是拒绝。花一样的年纪，本不该吃这份没有盼头的苦。
但老板从不过问尹淮的事，为什么这个年纪不在读书？为什么那天在他的店门口待了两天一夜？父母又在什么地方？以后打算做什么呢？即使这些问题老板在心里问过了无数次，却从没在尹淮面前提过，他隐隐觉得这个“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人都能处、什么事都能干”的孩子没那么简单，他单纯无害的眸子里藏着天大的秘密。老板自己没有子女，尹淮像老天派来的孩子般填补他的生活，阁楼的空房间里有了打游戏的声音，阳台上晒起了男孩子的臭袜子，店里的灯泡，厨房的下水管，坏了的网线，都有了搞定它们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小子爱笑，老板娘也跟着爱笑起来，老板的孩子离开后，她是很少笑的。
所以老板从不想问尹淮的事，老板有种预感，当尹淮告诉自己他身上的秘密的那天，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可是，这臭小子，怎么还是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啊！
都说：真正离开的时候关门声最轻。
尹淮走的时候只敲了一次盛小予的房门。但仅仅这一次，盛小予也是听到了的，因为她一夜都没有安稳地睡着。一晚上，盛一一都安静地蜷缩在自己手边，一手捏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挽着小予，这幅酣睡的样子真的像一只极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这个睡姿和小予自己一摸一样，说来这个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呢？
好像是小时候父亲盛然的工作总是早出晚归，难得一家团聚的日子都经常被一个电话生生打断。盛小予当时还小，生怕睡觉醒来后又是人去楼空的画面，故而总是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胳膊入睡，虽然这种方法并不奏效，但已然成为自己和一一睡觉的习惯。
你也要这样不声不息地离开吗？
盛小予打开房门后，果然没有看见厨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但餐桌上还是摆着熟悉的一式两份的早餐，甚至比平时还丰富了些。盛一一的儿童餐具里有两个圆溜溜的太阳蛋，那还是尹淮特意网购的煎蛋锅才能煎出来的完美形状，小姑娘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
盛小予这样想着，开始机械地吃着自己盘里的早餐，心不在焉地把上层的食物吃完后，忽然发现自己的盘子里也有两个圆溜溜的太阳蛋，只是之前被完完整整地藏在了其他食物下面。
谁告诉你，我也喜欢吃太阳蛋的啊？
又是谁告诉你即使一摸一样的早餐配置，我的太阳蛋也总是会落入盛一一的嘴里的？
又是谁允许你耍这种花招来偷偷给我留下的？
到底是谁把你安插进我的生活里的啊，尹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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