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世海岛
午后的微风拂过松江郊区，伴着一阵轰鸣，直升机在黑洞大厦顶端缓缓降落。
一路上，严歆璇不停地打探詹驰的消息，可身边所有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低头不语，谁也给不出确定的回答。
龙未远将她带进一间整洁雅致的客房，垂头丧气的蓝雪花插在人造营养液里，银色的智能宠物狗装模作样地嗅着花蕊，还摆出一副傲娇的表情。
沉默的氛围不安地蔓延，严歆璇又一次鼓起勇气问道：“你哥去哪了？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可龙未远只是将一本日记、一个魔方和一块停滞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放在升降桌上，全程没有说任何话。
严歆璇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揪住龙未远的衣领撞向后墙，暴躁地大吼道：“我问你詹驰到底在哪！”
龙未远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伤感的目光令严歆璇不禁松开了颤抖的双手。
冰冷的房间里，只听龙未远清了清嗓子，然后小声说：“那本日记，是……是我哥哥留给你的，你……你看看吧。随时电话找我。”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但严歆璇分明看到他在拐角拭去泪水的隐蔽动作。
那一刻，她紧紧握住桌角，整个身体仿佛要陷入大地里。
僵硬的手指翻开古老的纸张，熟悉的字迹再度映入眼帘：“歆璇，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我已经离开你了……”
纷繁的世界瞬间在眼前模糊，往日的欢笑还在耳边流淌。严歆璇捶着发光的地板嚎啕大哭，她将日记翻遍，盼望奇迹出现，可岁月的冲击只能徒增无力的哀怨。
智能宠物狗静静地叼来纸巾，还不时用大脑袋拱一拱她的膝盖。
过了好久，她终于撑起脆弱的身躯，漫无目的地来到街头。
此时已是黄昏，橙色的夕阳涂在清澈的天空，而她却像一个被抽干灵魂的木偶，在无边的车流里放逐。
对街的学校有一片洁净的人工湖，严歆璇坐在湖畔，看着几条金色的鲤鱼从脚下游过。这时，龙未远拿着两瓶彩虹酒走了过来，将其中一瓶递到她手中。
那是2039年新出的合成饮料，状如彩虹，味若甜酒。
严歆璇望着湖面涌动的波纹，泪眼朦胧地说：“4月末詹驰的日记还有内容，说明他是几天前刚出的事。而我却因为失忆，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
此刻，向来骁勇善战的龙未远显得无比拘谨，他想安慰严歆璇，却丝毫不知该如何表达。
柔美的落日倒映在湖中，龙未远将彩虹酒大口喝下，吞吞吐吐地讲着：“是呀，我也错过了。”
严歆璇咽下饮料怪异的味道接着说：“我已经大致猜出事情的真相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诚实告诉我。”
听到“猜出真相”一词，龙未远顿时紧张地按住了手掌。
“珊瑚门里的秘密是记忆转移技术，十年来，技术的壁垒早就攻破了。”严歆璇讲起第一个猜想。
银杏的落叶在水中飘荡，龙未远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端起酒瓶。
“我们有一个叫虞小台的战友，她是左撇子，会弹钢琴，打架也厉害。你们把她的记忆复制给了我。”
严歆璇认真地分析着，不料龙未远却突然呛了一口，仿佛刚才的某个词语触碰了他最敏感神经。
汽笛声从远处传来，他不停地咳嗽用掩盖惶恐的目光，沉思了好久后，才艰难地回应：“你是怎么猜到的？”
两只斑头雁飞过云端，白色的身影投射在人工湖里，和鱼群叠在一起。
严歆璇自信一笑，可没过几秒，狡黠的面容就变得狰狞，仿佛携带着无尽的仇恨。
“詹驰的死、我的失忆，都和陆压地产有关。”单薄的字音如利斧砸入水中，一时扬起千层浪花。
龙未远想拍一拍她的肩膀，但犹豫过后又将手臂缩了回去。他沉重地说：“我哥哥生前有命令，所有人转移到香港，不再打打杀杀了。”
但严歆璇却重重地将酒瓶摔碎，愤怒地喊着：“凭什么不再打了！我现在就去报仇。”
说完，她便起身向外走去。
龙未远在身后拉住她：“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呢，至少等痊愈后在决定呀。”
严歆璇转过身：“什么时候能恢复？”
龙未远连忙解释道：“十年容量的话，苏醒雪球需要六个疗程，大约一个多月？”
严歆璇哪里能等这么久，她继续倔强地前进，可这时，龙未远突然在身后大喝了一声：“詹驰在天上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话音刚落，远处的下课铃声正好响起。大量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从楼里涌出，三五成群地穿梭在他们身边。
严歆璇望着每一个洋溢的笑脸，又抬头看向孤独的屋檐。不禁忆起和詹驰的初吻，也是在这样一个绚丽的黄昏。
龙未远走到她身边，挥手指着附近说：“这学校叫‘天之门教育中心’，也是我们的。多年来，黑洞公司负责‘心灵美容’，学校负责教学培训，你就不想看看詹驰苦心经营的成果？”
在龙未远的反复劝说下，严歆璇暂时浇灭了复仇的烈火，和他一起漫步在偌大的校园里。
天之门和传统的学校大相径庭，这里没有校门，甚至没有明确的边界。整片区域覆盖多个街区，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充满了不被世俗浸染的安详。
每幢小楼都不算高，建筑风格却各不相同。有的被精致的砖瓦覆盖，宛若美国西部的牛仔酒吧；有的状如宽阔的圆环，仿佛埋藏了无数科技的奥秘。
夕阳为花坛布下送别的余晖，敞篷电动车轻松驶过，连路边的行人都显得格外友善。
这时，一位梳着卷发，戴着正圆眼睛的小伙子迎面走来。
此人名叫昆洋，是今天下午的直升机驾驶员。
龙未远轻轻拽起严歆璇的衣袖，对他笑着说：“歆璇失忆了，带她见识一下咱们的人工智能教学系统。”
昆洋热情地答应了，他对严歆璇做出邀请的手势，将她领进了一个镶满曲屏的房间里。
“你想学点什么？理科、文科、艺术、体育，我们都可以高速教学。”昆洋一边说着，一边熟练操作着多个透明电脑。
严歆璇发现，昆洋每提到一个类别，巨大的曲屏上就显示出该学科及其分支的裸眼3D图标。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迟云调查的运动员谋杀案。于是她眼睛一转，小声回答道：“马上要开奥运会了，那我就选网球吧。”
昆洋自信地竖起大拇指：“好！我要把你变成奥运冠军。”
说完，他为严歆璇戴上一顶布满线路的白色头盔，又递给她一副智能墨镜。
严歆璇半信半疑地将镜片扣在脸上，虚幻的世界最初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仿佛滑行在无边的隧道里，偶有倒计时的声响从耳边传来。但几秒后，灿烂的阳光突然掠过大地，如此明亮，却毫不刺眼。
那一刻，严歆璇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温布尔登网球场中，一位套着头带、穿着洁白短袖的欧美男人将球拍温柔地递给她，又活力四射地介绍起网球的发展阶段，和所有的动作要领。
他的神态充满了令人难忘的激情，似乎能让任何初学者笃信，网球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业。
黄色的球体迅速飞来，严歆璇每一次成功击球，都会赢得上万观众雷霆般的呐喊。他们举着她的照片，高呼着她的名字，教练也在对面不断地说着：“你是一位罕见的天才！”
安静的房间里，白色头盔连着三个神秘屏幕，圆环在上方偷偷旋转，淡紫的光芒点缀着严歆璇休眠的脸颊。
卷云的投影缓缓划过球场，不知从何时开始，严歆璇已能熟练掌握各种挥拍技巧，无论正手反手、压球挑球，都可信手拈来地应对。
二人从旭日当头打到漫天星光，白皙的左手轻轻扬起，舞出矫健的身姿，让小球瞬间炸向敌方堡垒。
训练结束时，缤纷的礼花照亮夜空，教练将一块金色的奖牌递到她手中，上面还写着“天之门教育中心”的字样。
严歆璇睁开双眼，再次回到现实世界。这时，昆洋竟真的将一枚奖牌递给了她。
此刻天边尚有一道微弱的霞光，她惊讶地发现，刚才教学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感觉怎么样呀？”昆洋满含期待地问道。
严歆璇疑惑地望着他，沉思了很久才开口说：“我现在能背出网球比赛的每一条规则、每一个联赛的历史、每一位球星的信息。人工智能教学只是个幌子，你们用的是有模板的记忆转移。”
不料昆洋却咬文嚼字地纠正道：“是‘我们’，‘我们’用了记忆转移，我们一直是一个风雨同舟的团队。”
严歆璇梳理着凌乱的长发，继续不解地问：“这些只是理论教学，我其实连球拍都没摸过，应该不能实战吧？”
可还没等她讲完，昆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实体网球，朝她的额头用力砸来。
也许连严歆璇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立刻条件反射地将球牢牢抓住，一切动作都是那样的习以为常。
昆洋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肌肉记忆已经形成了。”
这句话让严歆璇倍感恐慌，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任一行的冠军就是如此得到的。
昆洋将白色头盔归到原位，意味深长地讲着：“我们叫这个仪器‘前世海岛’。詹驰曾说，人的记忆不是一幅画，而是一片海，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世界。表层是学到的知识、经历的故事，深层是习惯和情感。”
但严歆璇却反驳道：“我记得詹驰爸爸的论文有提到，记忆和习惯是分开的。”
裸眼3D屏上涌动着浩渺的宇宙，一颗小行星从眼前飞过，转瞬即逝在遥远的星团中。
昆洋依旧乐观笑了笑：“那只是因为走得不够深，当深到一定程度时，一切都可以变成数字，被复制上粘贴。我们称其为‘潜意识记忆转移’，这也是你已经拥有数十年网球比赛经验的原因。”
严歆璇望着前世海岛宽厚的圆环，继续争论说：“不对呀，如果我们把举重冠军的潜意识记忆转移到一个瘦子身上，他应该照样举不动杠铃吧？”
昆洋悠闲地擦着正圆型的眼镜：“好问题！潜意识记忆转移后，有时确实会和生理结构冲突，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培训师。”
严歆璇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片混乱的废墟，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似乎还无法接受记忆转移石破天惊的骇人功能。
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这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了。
夜晚，龙未远为严歆璇端来一杯热牛奶，嘴里却说不好一句关心的话语。
这时，严歆璇好奇地问道：“我们这的每个学生……都能体验记忆转移吗？”
落地窗外，天之门教育中心显得无比渺小，整座城市仿佛也在疲惫的车流中渐渐睡去。
龙未远不忍伤害严歆璇，可他又从来不会说谎，只好支支吾吾地讲着：“当然不是，记忆转移涉及到很多伦理问题，又触碰了太多集团的利益。所以我们拿不到牌照，唯有暗中和个别家长高价交易，这也是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听到这，严歆璇不禁后退了几步，看来迟云推断的一切都是真的。
微弱的月光抚摸着孤独的黑洞大厦，凝成一抹难以言表的诡异与冷清。
严歆璇望着远处若明若暗的江水，心神不宁地说：“难道……我们一直是违法的？我们是不是也参与过中考、高考，我们有想过对社会的影响吗？”
龙未远本就不善言辞，只是叹了一口气回应道：“好在我们的客户不多。”
严歆璇将牛奶缓缓喝下，无奈地讲着：“我本以为学校是释放天性的地方，孩子们的大脑不是可以编程的文件夹。”
龙未远将玻璃杯洗刷干净，头也不抬地说：“道理我也懂，但现在教育的竞争太激烈，走捷径都不一定超过别人，哪有时间自由探索呀？就算没有我们，社会上其它的培训班也在给孩子们疯狂填鸭。”
说完，他便用强壮的手臂重新检查好门窗，消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仍在走廊回荡，龙未远在门外伫立良久，眼中写满了无人理解的忧伤。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嗓音从黑暗中传来：“大将军也有懦弱的一面啊！”
龙未远急忙将她拉到一边，生怕严歆璇听见。
幽深的灯光下，那女孩接着说：“她相信我们编的故事了？”
龙未远无奈地点着头：“真相有时过于残忍，没有人能承受得了。”
这时，那女孩邪魅一笑，像一个被阴魂附体的洋娃娃。
“明天我见见她。”
一路上，严歆璇不停地打探詹驰的消息，可身边所有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低头不语，谁也给不出确定的回答。
龙未远将她带进一间整洁雅致的客房，垂头丧气的蓝雪花插在人造营养液里，银色的智能宠物狗装模作样地嗅着花蕊，还摆出一副傲娇的表情。
沉默的氛围不安地蔓延，严歆璇又一次鼓起勇气问道：“你哥去哪了？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可龙未远只是将一本日记、一个魔方和一块停滞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放在升降桌上，全程没有说任何话。
严歆璇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揪住龙未远的衣领撞向后墙，暴躁地大吼道：“我问你詹驰到底在哪！”
龙未远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伤感的目光令严歆璇不禁松开了颤抖的双手。
冰冷的房间里，只听龙未远清了清嗓子，然后小声说：“那本日记，是……是我哥哥留给你的，你……你看看吧。随时电话找我。”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但严歆璇分明看到他在拐角拭去泪水的隐蔽动作。
那一刻，她紧紧握住桌角，整个身体仿佛要陷入大地里。
僵硬的手指翻开古老的纸张，熟悉的字迹再度映入眼帘：“歆璇，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我已经离开你了……”
纷繁的世界瞬间在眼前模糊，往日的欢笑还在耳边流淌。严歆璇捶着发光的地板嚎啕大哭，她将日记翻遍，盼望奇迹出现，可岁月的冲击只能徒增无力的哀怨。
智能宠物狗静静地叼来纸巾，还不时用大脑袋拱一拱她的膝盖。
过了好久，她终于撑起脆弱的身躯，漫无目的地来到街头。
此时已是黄昏，橙色的夕阳涂在清澈的天空，而她却像一个被抽干灵魂的木偶，在无边的车流里放逐。
对街的学校有一片洁净的人工湖，严歆璇坐在湖畔，看着几条金色的鲤鱼从脚下游过。这时，龙未远拿着两瓶彩虹酒走了过来，将其中一瓶递到她手中。
那是2039年新出的合成饮料，状如彩虹，味若甜酒。
严歆璇望着湖面涌动的波纹，泪眼朦胧地说：“4月末詹驰的日记还有内容，说明他是几天前刚出的事。而我却因为失忆，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
此刻，向来骁勇善战的龙未远显得无比拘谨，他想安慰严歆璇，却丝毫不知该如何表达。
柔美的落日倒映在湖中，龙未远将彩虹酒大口喝下，吞吞吐吐地讲着：“是呀，我也错过了。”
严歆璇咽下饮料怪异的味道接着说：“我已经大致猜出事情的真相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诚实告诉我。”
听到“猜出真相”一词，龙未远顿时紧张地按住了手掌。
“珊瑚门里的秘密是记忆转移技术，十年来，技术的壁垒早就攻破了。”严歆璇讲起第一个猜想。
银杏的落叶在水中飘荡，龙未远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端起酒瓶。
“我们有一个叫虞小台的战友，她是左撇子，会弹钢琴，打架也厉害。你们把她的记忆复制给了我。”
严歆璇认真地分析着，不料龙未远却突然呛了一口，仿佛刚才的某个词语触碰了他最敏感神经。
汽笛声从远处传来，他不停地咳嗽用掩盖惶恐的目光，沉思了好久后，才艰难地回应：“你是怎么猜到的？”
两只斑头雁飞过云端，白色的身影投射在人工湖里，和鱼群叠在一起。
严歆璇自信一笑，可没过几秒，狡黠的面容就变得狰狞，仿佛携带着无尽的仇恨。
“詹驰的死、我的失忆，都和陆压地产有关。”单薄的字音如利斧砸入水中，一时扬起千层浪花。
龙未远想拍一拍她的肩膀，但犹豫过后又将手臂缩了回去。他沉重地说：“我哥哥生前有命令，所有人转移到香港，不再打打杀杀了。”
但严歆璇却重重地将酒瓶摔碎，愤怒地喊着：“凭什么不再打了！我现在就去报仇。”
说完，她便起身向外走去。
龙未远在身后拉住她：“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呢，至少等痊愈后在决定呀。”
严歆璇转过身：“什么时候能恢复？”
龙未远连忙解释道：“十年容量的话，苏醒雪球需要六个疗程，大约一个多月？”
严歆璇哪里能等这么久，她继续倔强地前进，可这时，龙未远突然在身后大喝了一声：“詹驰在天上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话音刚落，远处的下课铃声正好响起。大量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从楼里涌出，三五成群地穿梭在他们身边。
严歆璇望着每一个洋溢的笑脸，又抬头看向孤独的屋檐。不禁忆起和詹驰的初吻，也是在这样一个绚丽的黄昏。
龙未远走到她身边，挥手指着附近说：“这学校叫‘天之门教育中心’，也是我们的。多年来，黑洞公司负责‘心灵美容’，学校负责教学培训，你就不想看看詹驰苦心经营的成果？”
在龙未远的反复劝说下，严歆璇暂时浇灭了复仇的烈火，和他一起漫步在偌大的校园里。
天之门和传统的学校大相径庭，这里没有校门，甚至没有明确的边界。整片区域覆盖多个街区，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充满了不被世俗浸染的安详。
每幢小楼都不算高，建筑风格却各不相同。有的被精致的砖瓦覆盖，宛若美国西部的牛仔酒吧；有的状如宽阔的圆环，仿佛埋藏了无数科技的奥秘。
夕阳为花坛布下送别的余晖，敞篷电动车轻松驶过，连路边的行人都显得格外友善。
这时，一位梳着卷发，戴着正圆眼睛的小伙子迎面走来。
此人名叫昆洋，是今天下午的直升机驾驶员。
龙未远轻轻拽起严歆璇的衣袖，对他笑着说：“歆璇失忆了，带她见识一下咱们的人工智能教学系统。”
昆洋热情地答应了，他对严歆璇做出邀请的手势，将她领进了一个镶满曲屏的房间里。
“你想学点什么？理科、文科、艺术、体育，我们都可以高速教学。”昆洋一边说着，一边熟练操作着多个透明电脑。
严歆璇发现，昆洋每提到一个类别，巨大的曲屏上就显示出该学科及其分支的裸眼3D图标。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迟云调查的运动员谋杀案。于是她眼睛一转，小声回答道：“马上要开奥运会了，那我就选网球吧。”
昆洋自信地竖起大拇指：“好！我要把你变成奥运冠军。”
说完，他为严歆璇戴上一顶布满线路的白色头盔，又递给她一副智能墨镜。
严歆璇半信半疑地将镜片扣在脸上，虚幻的世界最初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仿佛滑行在无边的隧道里，偶有倒计时的声响从耳边传来。但几秒后，灿烂的阳光突然掠过大地，如此明亮，却毫不刺眼。
那一刻，严歆璇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温布尔登网球场中，一位套着头带、穿着洁白短袖的欧美男人将球拍温柔地递给她，又活力四射地介绍起网球的发展阶段，和所有的动作要领。
他的神态充满了令人难忘的激情，似乎能让任何初学者笃信，网球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业。
黄色的球体迅速飞来，严歆璇每一次成功击球，都会赢得上万观众雷霆般的呐喊。他们举着她的照片，高呼着她的名字，教练也在对面不断地说着：“你是一位罕见的天才！”
安静的房间里，白色头盔连着三个神秘屏幕，圆环在上方偷偷旋转，淡紫的光芒点缀着严歆璇休眠的脸颊。
卷云的投影缓缓划过球场，不知从何时开始，严歆璇已能熟练掌握各种挥拍技巧，无论正手反手、压球挑球，都可信手拈来地应对。
二人从旭日当头打到漫天星光，白皙的左手轻轻扬起，舞出矫健的身姿，让小球瞬间炸向敌方堡垒。
训练结束时，缤纷的礼花照亮夜空，教练将一块金色的奖牌递到她手中，上面还写着“天之门教育中心”的字样。
严歆璇睁开双眼，再次回到现实世界。这时，昆洋竟真的将一枚奖牌递给了她。
此刻天边尚有一道微弱的霞光，她惊讶地发现，刚才教学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感觉怎么样呀？”昆洋满含期待地问道。
严歆璇疑惑地望着他，沉思了很久才开口说：“我现在能背出网球比赛的每一条规则、每一个联赛的历史、每一位球星的信息。人工智能教学只是个幌子，你们用的是有模板的记忆转移。”
不料昆洋却咬文嚼字地纠正道：“是‘我们’，‘我们’用了记忆转移，我们一直是一个风雨同舟的团队。”
严歆璇梳理着凌乱的长发，继续不解地问：“这些只是理论教学，我其实连球拍都没摸过，应该不能实战吧？”
可还没等她讲完，昆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实体网球，朝她的额头用力砸来。
也许连严歆璇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立刻条件反射地将球牢牢抓住，一切动作都是那样的习以为常。
昆洋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肌肉记忆已经形成了。”
这句话让严歆璇倍感恐慌，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任一行的冠军就是如此得到的。
昆洋将白色头盔归到原位，意味深长地讲着：“我们叫这个仪器‘前世海岛’。詹驰曾说，人的记忆不是一幅画，而是一片海，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世界。表层是学到的知识、经历的故事，深层是习惯和情感。”
但严歆璇却反驳道：“我记得詹驰爸爸的论文有提到，记忆和习惯是分开的。”
裸眼3D屏上涌动着浩渺的宇宙，一颗小行星从眼前飞过，转瞬即逝在遥远的星团中。
昆洋依旧乐观笑了笑：“那只是因为走得不够深，当深到一定程度时，一切都可以变成数字，被复制上粘贴。我们称其为‘潜意识记忆转移’，这也是你已经拥有数十年网球比赛经验的原因。”
严歆璇望着前世海岛宽厚的圆环，继续争论说：“不对呀，如果我们把举重冠军的潜意识记忆转移到一个瘦子身上，他应该照样举不动杠铃吧？”
昆洋悠闲地擦着正圆型的眼镜：“好问题！潜意识记忆转移后，有时确实会和生理结构冲突，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培训师。”
严歆璇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片混乱的废墟，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似乎还无法接受记忆转移石破天惊的骇人功能。
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这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了。
夜晚，龙未远为严歆璇端来一杯热牛奶，嘴里却说不好一句关心的话语。
这时，严歆璇好奇地问道：“我们这的每个学生……都能体验记忆转移吗？”
落地窗外，天之门教育中心显得无比渺小，整座城市仿佛也在疲惫的车流中渐渐睡去。
龙未远不忍伤害严歆璇，可他又从来不会说谎，只好支支吾吾地讲着：“当然不是，记忆转移涉及到很多伦理问题，又触碰了太多集团的利益。所以我们拿不到牌照，唯有暗中和个别家长高价交易，这也是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听到这，严歆璇不禁后退了几步，看来迟云推断的一切都是真的。
微弱的月光抚摸着孤独的黑洞大厦，凝成一抹难以言表的诡异与冷清。
严歆璇望着远处若明若暗的江水，心神不宁地说：“难道……我们一直是违法的？我们是不是也参与过中考、高考，我们有想过对社会的影响吗？”
龙未远本就不善言辞，只是叹了一口气回应道：“好在我们的客户不多。”
严歆璇将牛奶缓缓喝下，无奈地讲着：“我本以为学校是释放天性的地方，孩子们的大脑不是可以编程的文件夹。”
龙未远将玻璃杯洗刷干净，头也不抬地说：“道理我也懂，但现在教育的竞争太激烈，走捷径都不一定超过别人，哪有时间自由探索呀？就算没有我们，社会上其它的培训班也在给孩子们疯狂填鸭。”
说完，他便用强壮的手臂重新检查好门窗，消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仍在走廊回荡，龙未远在门外伫立良久，眼中写满了无人理解的忧伤。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嗓音从黑暗中传来：“大将军也有懦弱的一面啊！”
龙未远急忙将她拉到一边，生怕严歆璇听见。
幽深的灯光下，那女孩接着说：“她相信我们编的故事了？”
龙未远无奈地点着头：“真相有时过于残忍，没有人能承受得了。”
这时，那女孩邪魅一笑，像一个被阴魂附体的洋娃娃。
“明天我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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