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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未来世界的模样

    严歆璇拖着枯萎的身躯,一头扎进黑洞大厦大厅。此时已临近中午,龙未远将一个恒温毯披在她肩上,没有询问,没有安慰,更没有埋怨,只是轻轻将她扶回房间,又喝退了所有围观人员。

    关门前,他还对她说:“我都知道了,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低沉的语气坚定而隐忍,仿佛驱散了一路的混沌。

    发烫的热水冲过每寸肌肤,严歆璇抱着膝盖,心有余悸地在浴室蹲了很久很久。

    升降桌上摆着早已备好的合成汉堡,她随手咬了几口,便瘫倒在床,连衣服都没顾上穿。

    木羽仙被劫持、自己从磁悬浮坠落、高叔叔和索命法官死后的目光……痛苦的画面在脑海不断翻腾,循环着无尽的煎熬。

    詹驰遗留的手表再次停滞,将她剥离到时间之外,直到手机的震动从耳边传来。

    那是迟芳菲的留言:“歆璇,你还好吗?爸爸今天约了一个老客户采访,却发现那人被杀了。他叫高冠文,也和咱们讨论的事情有关,所以我担心你。”

    下午的上课铃声从对街飘过,严歆璇突然坐起身,心想迟芳菲或许正好拥有她需要的情报。短暂的犹豫后,她决定立刻约其面谈,于是便趁龙未远等人不备,偷偷溜出了黑洞大厦。

    狂放的大雨渐渐停歇,暖阳拂过遍体鳞伤的云端。严歆璇静静坐在海派艺术中心的长椅上,近期恰逢第五届华夏雕塑节开幕,周围摆满了栩栩如生的各类作品。

    这里既隐秘又不失喧嚣,适合交流又不易被发觉。指手画脚的人群中,她拿出詹驰的魔方,心如止水地将每个侧面拼成统一的颜色。

    迟芳菲悄悄来到身边,左顾右盼了一阵后,才如履薄冰地说:“我可以信任你吗?”

    严歆璇疑惑地望着她的眼睛,僵硬地点了点头。

    迟芳菲身上带着一股近乎单纯的仗义:“爸爸怀疑你是黑洞公司的人,但你救过我的命啊!不管了。”

    这时,她从包里拿出一叠密密麻麻的访谈记录,小声说道:“我们曾在公安局有个线人,那人的徒弟叫安颖荻,提供了很多信息。我把它们和高冠文的采访拼在一起,基本还原了事情的原貌。”

    乳白色的男性雕像在对面手握长枪,巍然凝望。严歆璇转过魔方的最后一步,不知将听到怎样的解答。

    迟芳菲清了清嗓子:“那个神秘组织就是黑洞公司,实际掌权人詹驰在2031年前没有任何违法记录,各种访谈中的人设也不错。但从那后,他就再没公开露面过,并和各种犯罪事件纠缠不清。所以我猜测,2030年末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听到这,严歆璇突然回忆起十年前的圣诞节,关擎逼她打开珊瑚门的画面仍历历在目。看来那一夜是他们命运的转折,却阴差阳错成了失忆的起点。

    密闭空间里投射着刺眼的光斑,三个小男孩从一旁嬉笑跑过,又被工作人员当场叫住,不准发出任何与大环境违和的声音。

    严歆璇握紧衣袖,低声打探着:“那你对陆压地产……有了解吗?”

    迟芳菲小心翼翼地说:“有的,昨晚爸爸黑进了他们的系统,发现一年前,黑洞公司曾派出两名女员工,刺杀陆压地产的董事长,砍掉了他的小腿。”

    严歆璇恍然大悟地眨着眼睛:“你说的董事长,是关永默吗?”

    迟芳菲详细查阅着资料:“是这个名字。还有,那两名女员工,一个叫木羽仙,一个叫虞小台,直到现在陆压地产还在跟踪她们呢。”

    严歆璇愈发混乱了,她不顾暴露身份的风险直接问道:“虞小台……不是已经死了吗?”

    迟芳菲严谨地思考了一阵:“应该不可能。根据陆压地产的跟踪记录,虞小台最近几周都出入过黑洞公司,包括昨晚。”

    隔壁大厅的发布会即将开始,五颜六色的灯光划过严歆璇茫然的脸庞。远古的投影在墙壁闪烁,千捶万击的巨石无不饱经沧桑,用沉默封存了历史的困惑。

    严歆璇暗流涌动地揣摩着真相,又强装平静地问:“芳菲,你们以后还会调查这两家公司吗?”

    这时,迟芳菲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高冠文死后,爸爸就决心放弃了。”

    激昂的开场音乐在远处沸腾,迟芳菲爱抚着厚重的访谈记录,俊美的面容褪去倔强,只留下一抹无奈的微笑。

    她释然地说:“再多的热血都抵不过现实的严刑拷打。你看看周围,这哪里是艺术呀?分明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这个时代一切都是固化的,没人能逃离,没人敢创新,更容不下爸爸这种试图改变的人。”

    冰冷的陶俑环绕在身边,严歆璇低头沉默了很久,不禁陷入了对往事的怀念。

    她用力捏住魔方,缓缓讲道:“这几天,我经历了公安局、监狱、医院、学校、企业、媒体,好像社会确实和十年前不太一样了,人们都在一个看似成熟的模式下运转,再也不比从前自由。”

    突然,蓝色的侧面如盖子般脱落,一块袖珍硬盘从里面掉了出来。

    谁曾想到,这魔方竟是个简易的保险箱,“转成相同颜色”便是詹驰设置的密码。

    两个女孩子相拥了很久,才分别离开,留下各安天涯的渺小背影。

    榉树的枝叶在湿润的空气里徜徉,严歆璇跟随潜意识记忆的指引,渐渐走进黑洞大厦顶楼五十层的实验室。

    这里通体纯白,却安静得可怕。墙壁上布满了弹孔的疮痍,空荡荡的冷藏柜伫立在角落,似乎再也无人留意它的前世今生。

    市区在脚下麻木运转,严歆璇站在肃杀的房间里,抬起颤抖的手臂,将硬盘按进唯一的插孔。

    那一瞬,多彩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射来,渐渐形成一个成年男性的轮廓,那人气质高贵却笑容苦涩,长长的卷发盘在后脑,像一位古欧的骑士。

    詹驰!这是三十岁的詹驰!

    世界被清泪淹没,严歆璇冲上前去,试图伸手握住他,抱紧他,从此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然后一起飞到阔别尘世的国度,没有阴谋,没有追杀,只有和爱人的相濡以沫、子孙满堂。

    然而,近在咫尺的容颜换不回天人永隔的眷恋,全息投影宛若视频重播,唯见立体光束平移交汇,共同组成了一间偌大的球状礼堂。

    詹驰穿着奢华的深蓝西装,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讲着——

    “女士们、先生们,当我还是一个中学生时,我曾渴望探索未来世界的模样。但如今,我终于明白,未来的改变不是等来的,而是靠我们的双手争取的。”

    台下坐着九位来自不同国家的隐秘权贵,他们无不扣着智能墨镜,用AI同声传译审视着这位东亚人的骄傲言论。

    每当提到自家科技,詹驰脸上总是写满了无法磨灭的珍视与憧憬,如今而立之年的他,依然神态偏激,动作奔放,似乎仍携带着敢为天下先的少年轻狂。

    只见他高声宣告道:“毫不夸张地说,潜意识记忆转移技术会对人类历史产生空前绝后的影响,这种影响将远大于两次工业革命,大于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因为我们不是创造了某个成果,而是改变了创造本身。”

    缥缈的全息投影下,詹驰大步流星地走向舞台中央,又伸出双臂,对观众们深情地说:“事实上,我们的事业已经超出了记忆转移,实现了记忆创造!我们正在制作各大领域的潜意识记忆模板,可以被无限复制到每一个人体中。”

    讲到这,他眼里竟泛起了几株泪花。

    詹驰毫不遮掩澎湃的心绪,反而握着拳头,极具感染力地发出阵阵呐喊:“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能想象这样的世界吗?你们敢想象这样的世界吗!人类历史上的每一类知识,每一项技能,都能在十分钟内习得,到达最顶尖的水平!我不是让你们为我投资,而是邀请你们与我合作,共同成为新世界的主宰!”

    突然,一位身披白袍、面带头巾的男子起身打断了他,全息投影上的资料显示,此人名叫阿扎木,是阿拉伯的王室成员。

    阿扎木仰起下巴,不屑地说:“我的朋友,你的梦想令人敬佩,但一切只停留在理论层面。我很好奇,你有多少个实验样本,来证明潜意识记忆转移的可行性。”

    这时,詹驰神秘一笑,用声控密码打开身后的屏幕。

    严歆璇看到,上面滚动播放着近三十个孩子的照片,他们皆是约十五岁的年纪,有的面相憨厚,有的卷发飘逸,有的眼眸晶莹,每张面孔都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詹驰长叹了一声,平静地回忆起过往:“2035年,我做了一件好事,一件坏事。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了这些孩子,本想送他们回家,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后来呀……我将孩子们留在了身边,为他们刻了纹身,并进行了记忆改造。”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实验室里,让严歆璇听得瑟瑟发抖。

    詹驰接着感慨道:“经过数轮潜意识记忆的植入与清洗,他们已拥有多项卓越技能,并且认可了自己新的名字、籍贯、身份,甚至是新的童年经历,还笃信彼此间有着多年坚不可摧的情谊。只可惜……后来那个人贩子被抓了,警方把我也当成了同伙。”

    球状礼堂中进行着激烈的讨论,他们像十位自诩的神明,热切探索着瓜分星球的计划,却无人在意孩子们被篡改的命运。

    过了很久,全息投影的灯光才随着会议结束渐渐熄灭,世界又恢复了久违的安宁。

    严歆璇迷茫地后退了几步,突然发现龙未远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的言语依旧简练:“关永默联系我了,今晚7点,滴水湖,王冠庄园,让我们用记忆转移技术换木羽仙。”

    严歆璇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无奈:“木羽仙,曾是个被拐卖的孩子,对吗?她有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的家庭,和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名字,对吗?我们改变了她的大脑,而她却一无所知,对吗?”

    这时,她凄凉地看了看窗外,接着说道:“这不像是詹驰的所作所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呢?就不怕遭天谴吗?”

    严歆璇擦掉最后的泪水,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我也没权力评判他,评判你们,也许十年来的一切我都参与了,也许十年来我真的变了。记得过去詹驰常说我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但如今,我发现自己好像反了过来,平日里暴躁冲动,遇到大事却拿不定主意。”

    龙未远将袖珍硬盘轻轻收好,又来到窗前,和严歆璇一同眺望着无尽的、布满积水的屋顶。

    他捋了捋头发,沉重地对她说:“其实半年前,咱们曾主动把真相告诉过每一个人,让他们去寻找父母,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但潜意识记忆转移的威力实在太大,孩子们不仅不信,更没人愿意离开。”

    几只云雀划过天空,龙未远内心虽百感交集,声音却依然稳如磐石:“所以,如果真的想这样做,只有彻底抹掉他们的记忆,抹掉他们顶尖的能力,可我们又于心不忍。当时哥哥还问我,一种是拥有本领却丧失自我的人生,一种是自由发展却难以立足的人生,该怎么选呢?”

    严歆璇冷笑道:“我明白,如今的社会就是个大工厂,要是不按照既定的轨迹生活,不成为标准的玩偶,就会连饭都吃不上。”

    路灯的光芒被地平线吞没,严歆璇转过身,清澈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

    纯白的房间里,她斩钉截铁地说:“但我宁可饿死,也不愿磨灭掉自己的个性,也要活出我想要的样子,否则我和街上的一株草、一棵树、一只猫、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龙未远望着严歆璇倔强的神态,向来拘谨的他,竟露出了几分满足的笑容,尽管他笑得那样奇怪,仿佛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转瞬即逝,缀满了无能为力的牵挂与不舍。

    龙未远继续笑着,又拍了拍严歆璇的肩膀:“今晚我自己去滴水湖,一定会救出木羽仙。你和其他人尽快动身去香港吧,但你要答应我,刚才你说的一切,都要一辈子做到,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永远不能反悔。”

    他的语气既像是命令,又渗透着一种无怨无悔的自豪。可严歆璇却直接推开他的手臂,义愤填膺地说:“答应什么啊!木羽仙是为了就我才被抓的,难道我能坐视不管吗?”

    急刹车的声音从街边传来,仿佛惊扰了半个城市的迷茫。

    那一天,严歆璇对龙未远说——“今晚我和你一起去,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没得商量!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自由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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