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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生在虚假桃花源,繁华只在笑谈间

    立春这天,青州高府宅院中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正穿梭在院中长廊下。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一条宽宽的皮革黑色腰带,依稀能看到胸前高耸的肌肉。束发戴冠,浓黑的马尾随着他轻快的步子高高低低甩动。

    亭台林立,阳光满园,一座座红砖绿瓦的高耸房子里,仆人们正忙着院子里的洒扫。

    这是青州节度使高陆尘的儿子高云逸,自小就主动请求吃宿在军营,从杂役学徒做起,到现在已积攒下几十件军功,刚被提拔成了青州李将军的副将。

    一阵香风吹来,高云逸放慢脚步,侧头看了看长廊外面的花坛,有一束娇艳如火的红花开在那里。他嘴角微微上翘,双脚走在阳光投射下来形成的阴影里,速度渐渐加快,鞋底就像没有沾到地面一般轻盈。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拐进宅子最深处西北角的偏房。刚一进院门,就被院子里簇拥的花海吸住了眼睛。外面的花只有零星一两朵刚刚挣开,对比这院子满目的七彩颜色,简直宛如人间仙境,就算天上宫阙里常年住着的仙子来了,大抵也会流连忘返。

    院子虽然不大,只有连着的三间房,被高出两层楼的墙围着,看起来更添小气。因这院子四面高墙内壁全是琉璃镶嵌,在阳光的折射下光彩尤其璀璨。此时虽然已经日上三竿,但眼前三间房的门窗依旧紧闭着,房间里外都静如空谷。

    高云逸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窗,在花海前停下了脚步。笑意消失在眼尾,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垂着,眼神中仿佛有内疚流过。

    他高大的身影打在了歪坐在水池边正打盹儿的仆人脸上,眯着眼看见有人影吓得一身冷汗,急忙站起身,却一个趔趄趴在了高云逸脚边,脸刚好砸在高云逸靴子上。

    高云逸收了收自己的表情,低头看向仆人。仆人连滚带爬,顾不上还麻着的那条腿,龇牙咧嘴的忍着难受,站起身,后退半步,低头俯腰在脸前画了个大大的圆,两手合抱在一起。正要作揖,高云逸抓住他的手,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出声。仆人心领神会,踮着脚一瘸一拐的轻声退回到水池边。

    高云逸整理了表情,提起一口气,让脸上堆起笑容,刻意放轻脚步走上台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脚上功夫着实不错。他两手刚放到门上,还没使劲儿,就被里面的力量打开,高云逸身子向前稍稍倾斜,脸上的笑容像刚才长廊上那朵已经绽放的红花。

    开门的是个不到20岁的白净少年,个头只到高云逸肩膀。散落在脸颊的头发被开门带起的风吹向耳后,一身烟青色丝绸长袍,没有束带,松松地挂在瘦削的身体上,空空荡荡。阳光下的脸看起来略带惨白,多亏了嘴唇自带杏色才不至于看起来病态。

    开门的少年正是那从云渺台上入凡尘的白净小弟子,这一世名为高希言。高希言开门后,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提了提嘴角,开口道:“哥,我就知道是你来啦。”

    声音就像风吹鸟羽般轻柔,阳光里的他看起来仿佛透明。高云逸站直了身子,向右稍稍挪动了一下,挡住背面照射来的太阳,把瘦小的高希言包裹在自己的阴影里。

    高云逸伸手拍了拍高希言的肩膀,他的手很轻很轻,却还是担心把高希言拍散了架,轻扶住高希言的肩头,歪头问道:“你怎么又知道?”

    高希言答:“因为哥哥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所以能感应到。”高云逸轻推他的肩膀,扭转过他的身体,一起走进屋内。

    三间房虽然不大,却依然看起来很空。除了几案上一些书本、笔墨、字画、黑白棋,就只剩下堆满了一个架子的衣服。

    高希言正要让哥哥坐下,哥哥抓住他的两肩,问:“哥哥今天陪陪你,想不想出门逛逛?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买给你!”

    高希言轻松道:“没有什么想要的,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衣服我也穿不着,不用再买了。”他的眼神由欢喜,变得些许黯淡。

    高云逸转头看着架子上的衣服,再看看他身上的烟青色绸缎长袍,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一丝忧愁,不再说话。

    高希言看出高云逸表情的变化,话锋一转,连忙道:“眼见着天气马上要热起来了,要不还是再买一件吧?”

    高云逸瞬间打起精神,露出一排白牙笑嘻嘻道:“好,现在就带你去!”

    走出他的院门,几乎每隔10步就能遇到一个正在忙碌的仆人,仆人纷纷对着他们请安,高希言目不斜视,眼睛看向地面,由着高云逸一一回应。走路时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头紧紧跟在高云逸身后,就像一个犯了错的仆人。

    高府门口早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高希言向街道左右两侧瞟了两眼,一尘不染,空无一人。

    高希言依旧不动声色,被高云逸牵着上了马车,往东走了大约半里地的路程,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叫卖声,小孩子的欢笑和大人谈笑的声音也彼此交错。

    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高云逸先跳下,伸手让高希言扶着下来。高希言站稳后,高云逸道:“你看,这街道每次都这么热闹,你多在这人群中走走,脸上也多一些俗气,不然可叫我们这些俗人相形见绌了!”

    高希言知道哥哥又在开玩笑,嘴巴只微微一抿,眨了眨眼,表示笑意。

    两人顺着马头的方向走了十几步路,往右一拐就是一条人气旺盛的市集。眼前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地上卷,推着青菜的商贩边走边叫卖。每间店铺都有进进出出的人,伙计们忙忙叨叨热情招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犹如未曾经过苦难般舒展。

    高云逸和高希言走在街市中间,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搭话,市集井然有序,大家各自忙碌。

    高云逸四处张望了一下,转头对高希言道:“之前那几家裁缝铺子都买过了,听说最近新来了一家南方的织锦铺子,不如去看看有什么新鲜货品?”

    高希言抬头回了句:“好!”

    两人的脚刚迈出两步,迎面从酒楼里走出一位身材饱满,装扮金光闪闪的女老板,看见高云逸和高希言,两眼放光,一边向这边奔跑,一边扯着嗓子四下呼喊:“高公子来啦!高公子来啦!”

    话音未落,一时间从四面八方的铺子里涌出来一群打扮娇艳的女子,挥动着衣袖和团扇向他们跑来,饶有风情的呼喊着:“高公子,听说你又升官啦?恭喜恭喜呀!”“高公子,不知可缺妾室?看看小女呀!”大家一言一语,嘻嘻笑笑。

    高希言不慌不忙,站在高云逸身后,看起来已经很习惯这种场面,不动声色地等着高云逸的反应。

    高云逸向着面前的少女们一一回应,笑着道:“多谢多谢,今日我带弟弟出门逛逛,改日再请大家喝酒。”大家听说,立刻不再嬉闹,恢复了端庄和安静。

    高云逸又冲她们浅浅地做了个离开的手势,那些女子便乌泱泱地四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就在四处跑走的人群中,高希言看到了每天守着自己房门的仆人,用一只衣袖蒙着头,正随着人群四处乱窜。

    大家散去后,高云逸低头问高希言,道:“你也已经到了及冠之年,倒也可以喝两杯了,要不要……?”

    高希言被这么一问,反而更显木讷,低头不语。高云逸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高希言的头顶,继续向前走了几步,高云逸拉住高希言,停在一个名为水秀织锦阁的铺子前。

    水秀织锦阁的店面不大,却有堆得满满当当的布料,花色带着南方的山清水秀的温婉味道。墙上还有挂起来的制成长袍、褙子、罩衫的成品,跟北方的店铺甚是不同。

    个子矮小的老板站在堆得比他头还要高的布料后面,高云逸只看见他的头皮,高声道:“老板,帮我弟挑几件现在时兴的纹样。”

    老板听到声音忙抬起头,边作揖边从柜台里走出来。看见高云逸的风度不凡,忙笑呵呵地招呼着进来,时不时盯着高云逸的脸反复欣赏。

    高云逸向前推了一把高希言,老板才回过神来,看向高希言。这一看不要紧,更是移不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希言的脸看了半天。

    高希言刻意避开老板的眼睛,老板向左,他就往右。直到高云逸低头瞪了老板一眼,老板才略带激动的问:“这位小公子,祖上可在南方?”

    高云逸忽然皱紧眉头,连忙插嘴说:“我们自幼在北方长大,祖上也是北方人,老板想是认错人了。”

    老板听说,带着歉意的点头弓背,连连致歉:“抱歉,抱歉,是范某失礼了。这小公子生的甚是清秀,像极了我们南方的人。范某来北方刚过了水土不服的个把月,有些思乡了,还望公子见谅,见谅。”

    高云逸打断道:“无妨,我弟弟未曾到过南方,劳烦老板细细介绍一下吧。”

    范老板笑眯眯地点头领命,伸手引导他们跟随着,从挂在墙上的到铺在台面上的都一一细细讲解了一遍,从江南的气候到风情,又从江水到习俗,都有所涉猎。

    高云逸听得眼含水雾,神色惆怅,连连在心中偷偷叹气。

    声音停下后,高云逸别过头快速眨了眨眼,把自己从缥缈的往事中拉回来。

    范老板转头问高希言:“不知小公子可有中意的样式?若是看好哪块布料,可以照着上面这些成衣裁剪,几日就能做好。”

    高希言沉浸在范老板言语中的烟雨江南里,还没反应过来,高云逸走到身旁才把范老板的询问和门外市集上的嘈杂声收入耳中。

    回过神问道:“有没有素一点儿的?”

    范老板从头向下看了看高希言身上的衣服,问:“小公子身上这件可是价格不菲啊,我这店里最贵的也望尘莫及。但若小公子想要素雅的,若不嫌弃低廉,确实有一件推荐。”

    高云逸道:“那就劳烦拿来一看。”

    范老板忙应和道:“您二位稍等。”

    说着转身走进柜台后面,翻开了两层画布,拉出来一件白如细雪,薄如蝉翼的纱衣,腰间一条红色细绳,再无其他装饰。走出来在高希言身前比量了一下,道:“长度应该也刚好,公子是在这里试试,还是拿回府上试?”

    高希言看了看高云逸,高云逸笑呵呵道:“都是大人了,就在这里试试吧,没什么好怕的,对吧?”

    高希言接过衣服,随着范老板的指引走进一个小房间。片刻之后,高希言推门走出来,那袭白衣就像为他量身定做,长度刚好盖住鞋面。轻薄的白纱在阳光下犹如蝉翼,衬得他肤色更显通透。

    若不是四周被布匹包围,站在高希言院里的花海中,定会让人误以为神仙降凡。腰间的红绳也恰好地长度,不会把腰束紧,却因红艳夺目的色彩,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几分。

    高云逸大赞:“甚好,好看!”

    范老板也在一旁连连点头,惊叹不已。

    高云逸用手拢了拢高希言额前散开的头发,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手帕,帕子里包裹着的是一支精美的木雕发簪。

    高希言的头发是用发绳绑起来的一个半高的结,没有发簪。

    高云逸低头看着发簪道:“这是我师傅亲手做的,是我的宝贝,也是提醒我正直守信的物证,今日我看跟你尤为相配,以后你戴着吧。”

    高希言急忙拒绝道:“这对哥哥是很重要的簪子?我怎么能戴呢,还是你收着吧,我怕弄丢了。”

    高云逸笑笑道:“你戴着最合适,就算你弄丢了,我也不怪你。但是,还是不要弄丢才好,以后就让他陪着你,知道有人就算不在你身边,心里也一直记挂着。”

    看着高云逸眼里暗含泪水,高希言有些不安的点点头,低头由着高云逸为自己梳好发髻,插上发簪。

    范老板眯着眼凑过来看着簪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激动的手和嘴角都在打颤,瞳孔突然一闪。

    范老板看到木簪猛然回忆起陈年往事,心里有了些确定的猜测。正要开口,只见高云逸递给了他一个冷漠又有杀气的眼神,他识相地闭紧了嘴巴,呆呆地收了银子。直到两人走后,依然伫立在店门前,望着两人的背影好久。

    走出水秀织锦阁,回到热闹的集市上。高云逸还沉浸在范老板的言语和神情中,眉头紧锁,脸上虽然笑着,眉眼间却流露着担忧,时不时向后望了几次。

    高希言的手悄悄在衣袖里摩挲着白纱,又在阳光的影子里看到自己头上的发簪,心中一阵暖意,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

    高云逸又回头时,看到王小川偷偷摸摸窜进铺子,顿时松了口气,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低头看到高希言脸上的笑,心情变得大好,两人在街头悠闲的走着,看着眼前的热闹……

    高希言被窗外吹来的一丝热风唤醒,眼神渐渐清晰,恍惚间,依稀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跟树影混成一体。虽看不清人的长相,却能肯定那人在看向自己。高希言虽然有人皮面具跟妖物相互映照,但因那人藏在树影里,也只能模糊看到一双露在月光下的淡粉色绣花鞋。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眼底波动,激动地跑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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