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傍晚
汴阳城与天边将沉的夕阳渐渐重合。橙红的暖光有几分浮在红瓦飞檐之上，也有几分落到街道巷子的人影附近。
那阴云散去的欣喜，也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就在忙碌的人群中消失。甚至不足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朱雀大街西侧的高头巷里，妓馆的老鸨身着紫色宫裙，扭腰曳步到马老仆的院外。
她轻敲几下门，厉声喝道：
“老家伙！快出来啃食！”
见院内毫无动静，她又狠敲几下：
“还不出来！再没声就给个狗喂了！”
“来了！”
王棣在院里高喊。
院外的老鸨听是小郎声音，不再敲门，叉腰侯着。
王棣本在房里盘膝修炼，他师傅在半个时辰前和他说，要去见那白日的黄袍小儿。修炼中听外面有女人叫那马老爷子，便起身走出房间，到院门前。
他正疑惑是哪家的妇人还给马老仆送饭，开门一看竟是那妓馆的老鸨，心惊下不自觉退了两步。
“哟，小哥儿怎地怕我呢？还是个萌儿？是不知姑娘的好...”
她欺身挨过来，足比王棣高一个头，居高临下捻了兰花指比向王棣。
王棣不敢看她，仰头闭目囧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兰花指离王棣额头还有半寸就停住了，老鸨轻哼：
“也有十来岁的年纪吧？这般不知事。道士也要找个娘子过活啊，嗯？”
王棣小心地睁开眼，见她没动静，便往后蹦了一段，才大松一口气问道：
“姐姐给马老爷子送的什么，我可过会儿给他。”
她拎个红绸子包的长方盒子，整个身体倚在门边，单手遥遥把食盒提起，却没丢给王棣。而是向后巧笑道：
“老东西睡醒了？”
王棣忙转头看过去，是马老仆，他刚从正房里走出来，晃悠悠穿过垂花门，移步到院门前。
“听见倪姐儿在这为难小郎，就醒了。”
马老仆走到近处，从这倪姐儿手里接了食盒，仅望她一眼，转头就回去。
这姓倪的大姐静静看他慢吞地走回房，突然伸手挡住身前将要关上的门。
她半依在门面，纤手拉着王棣袖口：
“小哥儿别急关门，不如跟妾身去坐坐，与我那院里的几个认识，今后也方便来往。”
倪姐儿虽是有了番年纪，但那双杏眼媚起来还是酥人骨头。王棣全身像是有几丝电光流了，皮上皮下都麻麻的不好动弹。
这等焦心的事，让王棣心底默念几遍苍天广域正道功的纲领经文，才深吸口气，摆脱掉倪大姐的手，弯腰抱拳道：
“谢倪姐姐好...”
可还没等他说完，这倪大姐儿就站正了身子，一手扶门一手插腰和王棣说：
“那随奴家去用晚膳如何？那老头子可是有饭吃，奴家也合该给小哥儿一份。”
王棣想到晚饭的事，也霎时不知所措起来。他说是不想跟眼前倪大姐去，其实只是羞怯，又兼师傅嘱咐过不准赌博嫖娼，心底畏之如虎罢了。
可现在就是吃个便饭，进去瞧瞧也没什么...
越想王棣越觉得不对，连忙再默念几遍经诀，不敢看倪姐儿，就拱手低头：
“小子可自己去街上买些吃食，不劳...”
又没说完，倪姐儿就尖声道：
“外面吃的如何比得上家里？小哥儿莫再讲这话！”
她边说边拽着，王棣脑里正被她话再击了个踉跄，想起远在王家村的李婶。这回被倪大姐强拽下竟直接跟着走了。
前面走着的倪大姐看这小郎不作声了，就闷头跟她，心里舒畅许多。
两人很快到了妓馆，这天色渐晚的时候人也少了许多，门前并没有什么人进出。
推开木门，里面先是袭来一阵浓烈的熏香，入眼的是间空旷的大堂，也是木的地板，堂上无有供奉，亦无有香火。上面连个牌匾都没有。
倪姐儿没在这停留，带从侧门穿过去，后面是有花草假石的小园子，围了圈廊道。
廊道边便是一个个房间，前头的倪姐儿带他走进廊道里。
王棣四处看去，这院子可大，一侧就有八九个厢房，连着三围。他不知倪大姐要带自己去哪，心头紧张不已，又接着懊悔起来。万一是带自己去了哪个小娘的房间该如何是好，跑走的时候撞着人又怎么办？
种种思绪上来，王棣心态紊乱下不禁问说：
“倪姐姐是要去哪？”
话刚说完，廊道旁一间房内，就有道娇声笑来：
“呀！妈妈怎多了个兄弟？”
闻声望去，是个十八九的姑娘，穿身鹅黄的齐胸襦裙，从房里走出来。她扶了手肩头快滑落的衣裳，奶白一片乍现。
倪大姐搂着王棣肩，把他护到一边，对那姑娘说：
“是马老头家住的孩子，领他来吃哺食。”
“昨日来的小道士？这才多大，喊作姐姐？大伙儿才叫妈妈...”
王棣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慵懒声音，回头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满头珠翠与倪大姐相仿，穿着红襦裙金丝玄底衫，曳步行来。
倪大姐挑了两撇柳眉，前后瞪过两个姑娘：
“人家小哥儿会说话，你们两个小蹄子闲了，说话都不中听！”
听得这话，后面那个红裙姑娘冷哼后离开了，惹得倪大姐怒视。前面的黄裙姑娘见了便媚笑着过来，挽了倪大姐的胳膊：
“倪妈妈消气，小姝是嫉妒这小哥儿，夺了您的欢喜。”
倪大姐闻言轻笑：
“你个阿佩倒是会猜她。”
但倪大姐随阿佩挽着，带王棣走到一间空房。它地上铺了棕黄软塌，里有一矮桌。看不到什么其余物什。
“小哥儿把鞋褪了，坐那桌旁等等。”
倪大姐令道，阿佩也松了她臂膀，蹲下要给王棣脱鞋。
王棣下意识朝一旁躲开，嘴上说着：
“用不着，用不着，小弟会脱。”
说罢，一手拔一下，两脚来回就褪了白靴丢下，跳到房中塌子上。
那阿佩捂嘴，“噗嗤”笑出声来，肩下的淡黄襦裙也跟着轻颤。她面上微悦，帮王棣把靴子摆好在外面，又服侍倪大姐脱了红布鞋。
王棣安分地盘腿坐在桌边，又羞又悔下，想念起师傅，不知他在哪里如何了。
黄昏时分，汴阳城朱雀大街某个较荫蔽的巷子，一道凡俗视不见的白色流光从那飞出，在熙来攘往的朱雀大街上掠过。
它穿过皇城宣德楼下的朱漆金钉大门，经大庆殿到达西侧的垂拱殿，窜到张老道手上。是他的拂尘。
垂拱殿内，黄袍黄冠的官家振奋地把手里的镀金符箓呈给张老道：
“老神仙还是如去年一样，月例驱灾水，小王愿献一万二的灵石给您，作整载的费用。”
这符箓是五岳观的长老给他画的，每张都能收纳不少东西，但只能储存取出单次，用后就损毁，内里物品也会爆出来。
张老道随手接过，拿拂尘挥挥，身前就有十二张看似普通的黄纸符箓突然出现，那南荣官家赶忙一张张拿起数清，喜吟吟说：
“多谢老神仙，这汴阳又能有一载的安稳。”
他小心地把符纸藏在自己楠木椅的垫子底下，张老道见他无事了，便说：
“那贫道就先行离去了，南荣居士保重吧。”
听到这话，南荣官家才醒悟过来，也不管垫子上的几处褶皱，伸手叫道：
“老神仙留步！烦告小王您身居何处，好让小王明日重阳邀您登高赏菊。”
他满眼殷切，趋向张老道。可张老道并未理会这个黄袍官家，在他快能拉住自己衣袖时突然消失。留了句：
“第十二张符箓用完，贫道自会来找你。”
南荣居士哀叹一声，继续抚平他塌上的折痕。
正这时，垂拱殿外头，两个身穿大红袍子的官员行步匆匆，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宦官拦下。
左边开口的内侍音调尖细：
“两位大人，官家有令，内里有涉及国朝安覆的要紧事，不准任何人进去。”
这两位大人相互望了眼，都有所猜测，随后挨个给两内侍塞过金珠子，见左边的太监微点头后，拱手离去。
等那两个大员走出大庆殿，南荣居士低沉的声音在两内侍中间响起：
“文大伴和孙大伴收了千两黄金也不分个半数给朕？”
汴阳城与天边将沉的夕阳渐渐重合。橙红的暖光有几分浮在红瓦飞檐之上，也有几分落到街道巷子的人影附近。
那阴云散去的欣喜，也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就在忙碌的人群中消失。甚至不足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朱雀大街西侧的高头巷里，妓馆的老鸨身着紫色宫裙，扭腰曳步到马老仆的院外。
她轻敲几下门，厉声喝道：
“老家伙！快出来啃食！”
见院内毫无动静，她又狠敲几下：
“还不出来！再没声就给个狗喂了！”
“来了！”
王棣在院里高喊。
院外的老鸨听是小郎声音，不再敲门，叉腰侯着。
王棣本在房里盘膝修炼，他师傅在半个时辰前和他说，要去见那白日的黄袍小儿。修炼中听外面有女人叫那马老爷子，便起身走出房间，到院门前。
他正疑惑是哪家的妇人还给马老仆送饭，开门一看竟是那妓馆的老鸨，心惊下不自觉退了两步。
“哟，小哥儿怎地怕我呢？还是个萌儿？是不知姑娘的好...”
她欺身挨过来，足比王棣高一个头，居高临下捻了兰花指比向王棣。
王棣不敢看她，仰头闭目囧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兰花指离王棣额头还有半寸就停住了，老鸨轻哼：
“也有十来岁的年纪吧？这般不知事。道士也要找个娘子过活啊，嗯？”
王棣小心地睁开眼，见她没动静，便往后蹦了一段，才大松一口气问道：
“姐姐给马老爷子送的什么，我可过会儿给他。”
她拎个红绸子包的长方盒子，整个身体倚在门边，单手遥遥把食盒提起，却没丢给王棣。而是向后巧笑道：
“老东西睡醒了？”
王棣忙转头看过去，是马老仆，他刚从正房里走出来，晃悠悠穿过垂花门，移步到院门前。
“听见倪姐儿在这为难小郎，就醒了。”
马老仆走到近处，从这倪姐儿手里接了食盒，仅望她一眼，转头就回去。
这姓倪的大姐静静看他慢吞地走回房，突然伸手挡住身前将要关上的门。
她半依在门面，纤手拉着王棣袖口：
“小哥儿别急关门，不如跟妾身去坐坐，与我那院里的几个认识，今后也方便来往。”
倪姐儿虽是有了番年纪，但那双杏眼媚起来还是酥人骨头。王棣全身像是有几丝电光流了，皮上皮下都麻麻的不好动弹。
这等焦心的事，让王棣心底默念几遍苍天广域正道功的纲领经文，才深吸口气，摆脱掉倪大姐的手，弯腰抱拳道：
“谢倪姐姐好...”
可还没等他说完，这倪大姐儿就站正了身子，一手扶门一手插腰和王棣说：
“那随奴家去用晚膳如何？那老头子可是有饭吃，奴家也合该给小哥儿一份。”
王棣想到晚饭的事，也霎时不知所措起来。他说是不想跟眼前倪大姐去，其实只是羞怯，又兼师傅嘱咐过不准赌博嫖娼，心底畏之如虎罢了。
可现在就是吃个便饭，进去瞧瞧也没什么...
越想王棣越觉得不对，连忙再默念几遍经诀，不敢看倪姐儿，就拱手低头：
“小子可自己去街上买些吃食，不劳...”
又没说完，倪姐儿就尖声道：
“外面吃的如何比得上家里？小哥儿莫再讲这话！”
她边说边拽着，王棣脑里正被她话再击了个踉跄，想起远在王家村的李婶。这回被倪大姐强拽下竟直接跟着走了。
前面走着的倪大姐看这小郎不作声了，就闷头跟她，心里舒畅许多。
两人很快到了妓馆，这天色渐晚的时候人也少了许多，门前并没有什么人进出。
推开木门，里面先是袭来一阵浓烈的熏香，入眼的是间空旷的大堂，也是木的地板，堂上无有供奉，亦无有香火。上面连个牌匾都没有。
倪姐儿没在这停留，带从侧门穿过去，后面是有花草假石的小园子，围了圈廊道。
廊道边便是一个个房间，前头的倪姐儿带他走进廊道里。
王棣四处看去，这院子可大，一侧就有八九个厢房，连着三围。他不知倪大姐要带自己去哪，心头紧张不已，又接着懊悔起来。万一是带自己去了哪个小娘的房间该如何是好，跑走的时候撞着人又怎么办？
种种思绪上来，王棣心态紊乱下不禁问说：
“倪姐姐是要去哪？”
话刚说完，廊道旁一间房内，就有道娇声笑来：
“呀！妈妈怎多了个兄弟？”
闻声望去，是个十八九的姑娘，穿身鹅黄的齐胸襦裙，从房里走出来。她扶了手肩头快滑落的衣裳，奶白一片乍现。
倪大姐搂着王棣肩，把他护到一边，对那姑娘说：
“是马老头家住的孩子，领他来吃哺食。”
“昨日来的小道士？这才多大，喊作姐姐？大伙儿才叫妈妈...”
王棣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慵懒声音，回头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满头珠翠与倪大姐相仿，穿着红襦裙金丝玄底衫，曳步行来。
倪大姐挑了两撇柳眉，前后瞪过两个姑娘：
“人家小哥儿会说话，你们两个小蹄子闲了，说话都不中听！”
听得这话，后面那个红裙姑娘冷哼后离开了，惹得倪大姐怒视。前面的黄裙姑娘见了便媚笑着过来，挽了倪大姐的胳膊：
“倪妈妈消气，小姝是嫉妒这小哥儿，夺了您的欢喜。”
倪大姐闻言轻笑：
“你个阿佩倒是会猜她。”
但倪大姐随阿佩挽着，带王棣走到一间空房。它地上铺了棕黄软塌，里有一矮桌。看不到什么其余物什。
“小哥儿把鞋褪了，坐那桌旁等等。”
倪大姐令道，阿佩也松了她臂膀，蹲下要给王棣脱鞋。
王棣下意识朝一旁躲开，嘴上说着：
“用不着，用不着，小弟会脱。”
说罢，一手拔一下，两脚来回就褪了白靴丢下，跳到房中塌子上。
那阿佩捂嘴，“噗嗤”笑出声来，肩下的淡黄襦裙也跟着轻颤。她面上微悦，帮王棣把靴子摆好在外面，又服侍倪大姐脱了红布鞋。
王棣安分地盘腿坐在桌边，又羞又悔下，想念起师傅，不知他在哪里如何了。
黄昏时分，汴阳城朱雀大街某个较荫蔽的巷子，一道凡俗视不见的白色流光从那飞出，在熙来攘往的朱雀大街上掠过。
它穿过皇城宣德楼下的朱漆金钉大门，经大庆殿到达西侧的垂拱殿，窜到张老道手上。是他的拂尘。
垂拱殿内，黄袍黄冠的官家振奋地把手里的镀金符箓呈给张老道：
“老神仙还是如去年一样，月例驱灾水，小王愿献一万二的灵石给您，作整载的费用。”
这符箓是五岳观的长老给他画的，每张都能收纳不少东西，但只能储存取出单次，用后就损毁，内里物品也会爆出来。
张老道随手接过，拿拂尘挥挥，身前就有十二张看似普通的黄纸符箓突然出现，那南荣官家赶忙一张张拿起数清，喜吟吟说：
“多谢老神仙，这汴阳又能有一载的安稳。”
他小心地把符纸藏在自己楠木椅的垫子底下，张老道见他无事了，便说：
“那贫道就先行离去了，南荣居士保重吧。”
听到这话，南荣官家才醒悟过来，也不管垫子上的几处褶皱，伸手叫道：
“老神仙留步！烦告小王您身居何处，好让小王明日重阳邀您登高赏菊。”
他满眼殷切，趋向张老道。可张老道并未理会这个黄袍官家，在他快能拉住自己衣袖时突然消失。留了句：
“第十二张符箓用完，贫道自会来找你。”
南荣居士哀叹一声，继续抚平他塌上的折痕。
正这时，垂拱殿外头，两个身穿大红袍子的官员行步匆匆，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宦官拦下。
左边开口的内侍音调尖细：
“两位大人，官家有令，内里有涉及国朝安覆的要紧事，不准任何人进去。”
这两位大人相互望了眼，都有所猜测，随后挨个给两内侍塞过金珠子，见左边的太监微点头后，拱手离去。
等那两个大员走出大庆殿，南荣居士低沉的声音在两内侍中间响起：
“文大伴和孙大伴收了千两黄金也不分个半数给朕？”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