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纪团长
亚寂丝一步步往前走，穿过幽邃通道，眼前昏暗骤然一散而尽。亚寂丝站定观时，光华亮丽映入眼帘，她已身在一座宫殿之中，红柱高不见顶，四下里空荡荡，静无声息，鼻中嗅到一种芝兰之香。
殿中正位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衣，满头红发，顶上戴着玉冠。身形飘飘如气，行动无声如虚，只见他微微含笑，望着亚寂丝不语。
亚寂丝打量此人一阵，微微思索，感受到此人气息，猛地抬头一惊，道：“玄健境，你是天君！”
那人站起身来，亚寂丝只觉好似一座大山突兀而现，然而只是一霎，那感觉便荡然无存，眼前只有一个身姿端正的中年人。
“不对！”亚寂丝蓝瞳一跳，又道，“这不是你的真身。”
“不愧是天纪团团长，以汝如今实力，竟还能一眼看出，确实非凡了。”那人缓缓步下丹陛，负手含笑说道。
亚寂丝心中奇怪，如此强者，将自己召于此处，是为何来？既明悬殊，却也不再防备，玄健境为玄道顶端，在此人面前抵抗，实是蚍蜉撼树。
她当即拱手道：“天君也知我名？亚寂丝真是受宠若惊，不胜惶恐。却不知天君尊号是什么？”
那人仍是笑容可掬，言语却不寻常：“这天下间有什么罕人不知？汝也不必谦虚，罕人既留假身在此，自是知汝会来。罕人见汝，自是清楚汝是何样人。”
因千年前，华盖天君临世，其语音遍播世界，亚寂丝当时听见，乃知“罕人”二字为天君之自称，此时却也明白。
亚寂丝听完此人之语，便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见我？”
“血羽天君，汝该是知道。”
亚寂丝诧异道：“是你，你何时来的世间？假身又是什么？到底意欲何为？”
血羽天君不答，负手踱步，若有所思道：“亚寂丝，身为精灵，数百年来领军讨邪，天纪团一代代换人更新，只有汝屹立不倒。可是如今，天纪团终究烟消云散，汝自己也是经脉寸断、丹田破碎。汝可有悔意？”
亚寂丝淡笑道：“吾心所善，九死无悔，今虽受创，又岂能因此放弃？”
血羽天君闻言笑着道：“好、好、好……”突然他转身断喝：“大胆亚寂丝，汝可知罪？”色变冷峻，势若山逼。同时整个殿堂化作冰凉之色，回声在高耸殿柱间荡着威严。
亚寂丝却稳稳不动，正色道：“我何罪之有？”
血羽天君居高临下，冷冷道：“只因为汝率领着天纪团不断征战，多少人丧失了性命？一年又一年，汝不知停步，先灭昌明宗，后翦碧水阁，流血成海，积骨摩天。无论是汝自己的兵卒，还是敌人的将士，死者数之不尽。这些悲惨，难道不是汝之罪？”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怒而威，望之俨然，殿宇中愈发冷了，也愈发显得高了。
亚寂丝听着，垂下了眼，默然无语，金色发丝遮掩着面目，脸上只是阴影。
殿中回荡着审问般的话语，一字字直逼她的心灵。
“汝召集人马，带着他们去战斗，汝等说着为了光明，为了正义。然而他们都死了，光明正义，他们得到了吗？
“汝高举天纪团的大旗，他们的尸骨却在汝脚下，汝是为了什么？汝等是为了什么？昌明宗贪残凶暴、碧水阁嗜血成性、鬼狱天以人为柴，可汝等呢？汝等讨伐他们，不也是屡次兴兵？同样杀人，汝有何正义可言？汝之正义道路便是尸骨铺就？如此道路，尽头能好？”
一句句逼问如箭，狠狠射向了金发精灵。
亚寂丝却似不以为意，平静道：“六百七十二年前，我与三十五位义士齐聚轩辕山脉，创立天纪团。这些人里面，有精灵、有人类、有巨人、有小人、有妖、有魔，虽则出身不同，其志一也，便是为了铲除暴邪之势力。”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在这冷白殿中明朗平和，在她开始说话后，她脚下一片地板也变作暖黄色。
“当时我们义旗初举，天下便有无数慷慨磊落之士响应，以为翦除恶邪，指日可待。
“先者，有昌明宗。上下贪残，以屠为乐，以戮为欢，生灵受其虐杀者不可胜记，北洲之地，举步踏血泥，抬眼见枯骨。
“我们天纪团向其宣战，冒死直面强悍之力，将士们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舍生取义，经历五十余年，创立者九去其五，才将那昌明宗断根绝叶。
“次者，又有碧水阁，用活人血肉修炼玄道，渔猎天下。我们本已揠旗息鼓，解散军团。面此邪行，只好重举义旗。我们以身犯险，沿逝者之道，前进不息，终克之而还，是时，创立者已仅剩我一人。
“百六十年前，鬼狱天又起，势不可当，我又如何能龟缩？”
说到这里，她哀然一叹，脸上只有苦笑，不知是为自己的失败，还是为邪恶的不息。
寂静过后，亚寂丝忽一抬头，双目逼视血羽天君，语气平静道：“天君以此问罪？我全盛时也不能动天君分毫，今日如此不堪，又有何话说？天君耗神费力，设此空间召我，既已问罪，欲将我如何处置？”
血羽天君古井无波，只道：“听汝之言，是毫无悔意了。”
亚寂丝闻言不语。
毫无悔意吗？自己真的从未后悔过吗？
恍惚间，她的眼前浮现了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她看到第一次战斗时，敌人缭绕着黑腥的毒箭穿透她前面兵士的头颅。
她看到她站在遍地尸骸之中，天空血红，两轮月在残阳中无情挂于天空。
她看到数百战友的尸骨在敌人的阵法中丧失生机，纷纷从空中坠落。
她看到他们打下敌人老巢，伤残的战友却再也支撑不住，在欢呼声中倒地而亡。
她看到一遍遍旗帜立起，又一次次折断破碎。
她听到哭泣声和呼痛声经久不绝，扯荡着永无止境的惨烈。
……
那些画面撞目冲心，血腥味浓得难以呼吸，沉重的力量几乎将她压倒。若是不曾起兵，这些悲惨便不会发生么？
她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站着，却听见血羽天君声音超然物外：“罕人也不准备怎么处置汝，所谓问罪，不过戏言而已。正义是幻，邪恶也是幻，世间万物皆是虚无，汝杀人也罢，被人杀也罢，不过风吹浮土，毫无意味。
“罕人留此假身在此，已是四千年前事，那时汝尚未出生。那时罕人便知，多年以后，面对天纪团团长，罕人将会听汝说起未来的往事。
“罕人算得汝二人将于此日至此地，又算出汝身体之伤，罕人便留下一股先天源气，将要与汝。此先天源气，可以修复汝丹田与经脉，甚至可以使之胜于当初，提升汝之资质。”
亚寂丝立于陛前，低头兀自惘然，回首前尘，心绪纷乱，闻言皱皱眉，抬眼问道：“天君四千年前便安排此事，只怕不是心血来潮。我若受此赠，代价是什么？”
天君闻言轻笑，红色睫毛闪动，石雕般面容微起縠纹，声音在空旷殿宇中撞开，呺然骇心：“也非代价，不过是个条件。汝要承认，汝往昔之战皆无意义；而汝领此先天源气后，不可再整军团、再行征战，放弃所谓正义光明之念，放弃除邪灭暴之心，只须潜心修行，一任世人自生自灭，恶善由他，邪正由他。”
天君之言甫毕，亚寂丝率尔便应，不假思索，铿锵坚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决不可能！此心此意，亚寂丝永生不会放弃。”
殿中正位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衣，满头红发，顶上戴着玉冠。身形飘飘如气，行动无声如虚，只见他微微含笑，望着亚寂丝不语。
亚寂丝打量此人一阵，微微思索，感受到此人气息，猛地抬头一惊，道：“玄健境，你是天君！”
那人站起身来，亚寂丝只觉好似一座大山突兀而现，然而只是一霎，那感觉便荡然无存，眼前只有一个身姿端正的中年人。
“不对！”亚寂丝蓝瞳一跳，又道，“这不是你的真身。”
“不愧是天纪团团长，以汝如今实力，竟还能一眼看出，确实非凡了。”那人缓缓步下丹陛，负手含笑说道。
亚寂丝心中奇怪，如此强者，将自己召于此处，是为何来？既明悬殊，却也不再防备，玄健境为玄道顶端，在此人面前抵抗，实是蚍蜉撼树。
她当即拱手道：“天君也知我名？亚寂丝真是受宠若惊，不胜惶恐。却不知天君尊号是什么？”
那人仍是笑容可掬，言语却不寻常：“这天下间有什么罕人不知？汝也不必谦虚，罕人既留假身在此，自是知汝会来。罕人见汝，自是清楚汝是何样人。”
因千年前，华盖天君临世，其语音遍播世界，亚寂丝当时听见，乃知“罕人”二字为天君之自称，此时却也明白。
亚寂丝听完此人之语，便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见我？”
“血羽天君，汝该是知道。”
亚寂丝诧异道：“是你，你何时来的世间？假身又是什么？到底意欲何为？”
血羽天君不答，负手踱步，若有所思道：“亚寂丝，身为精灵，数百年来领军讨邪，天纪团一代代换人更新，只有汝屹立不倒。可是如今，天纪团终究烟消云散，汝自己也是经脉寸断、丹田破碎。汝可有悔意？”
亚寂丝淡笑道：“吾心所善，九死无悔，今虽受创，又岂能因此放弃？”
血羽天君闻言笑着道：“好、好、好……”突然他转身断喝：“大胆亚寂丝，汝可知罪？”色变冷峻，势若山逼。同时整个殿堂化作冰凉之色，回声在高耸殿柱间荡着威严。
亚寂丝却稳稳不动，正色道：“我何罪之有？”
血羽天君居高临下，冷冷道：“只因为汝率领着天纪团不断征战，多少人丧失了性命？一年又一年，汝不知停步，先灭昌明宗，后翦碧水阁，流血成海，积骨摩天。无论是汝自己的兵卒，还是敌人的将士，死者数之不尽。这些悲惨，难道不是汝之罪？”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怒而威，望之俨然，殿宇中愈发冷了，也愈发显得高了。
亚寂丝听着，垂下了眼，默然无语，金色发丝遮掩着面目，脸上只是阴影。
殿中回荡着审问般的话语，一字字直逼她的心灵。
“汝召集人马，带着他们去战斗，汝等说着为了光明，为了正义。然而他们都死了，光明正义，他们得到了吗？
“汝高举天纪团的大旗，他们的尸骨却在汝脚下，汝是为了什么？汝等是为了什么？昌明宗贪残凶暴、碧水阁嗜血成性、鬼狱天以人为柴，可汝等呢？汝等讨伐他们，不也是屡次兴兵？同样杀人，汝有何正义可言？汝之正义道路便是尸骨铺就？如此道路，尽头能好？”
一句句逼问如箭，狠狠射向了金发精灵。
亚寂丝却似不以为意，平静道：“六百七十二年前，我与三十五位义士齐聚轩辕山脉，创立天纪团。这些人里面，有精灵、有人类、有巨人、有小人、有妖、有魔，虽则出身不同，其志一也，便是为了铲除暴邪之势力。”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在这冷白殿中明朗平和，在她开始说话后，她脚下一片地板也变作暖黄色。
“当时我们义旗初举，天下便有无数慷慨磊落之士响应，以为翦除恶邪，指日可待。
“先者，有昌明宗。上下贪残，以屠为乐，以戮为欢，生灵受其虐杀者不可胜记，北洲之地，举步踏血泥，抬眼见枯骨。
“我们天纪团向其宣战，冒死直面强悍之力，将士们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舍生取义，经历五十余年，创立者九去其五，才将那昌明宗断根绝叶。
“次者，又有碧水阁，用活人血肉修炼玄道，渔猎天下。我们本已揠旗息鼓，解散军团。面此邪行，只好重举义旗。我们以身犯险，沿逝者之道，前进不息，终克之而还，是时，创立者已仅剩我一人。
“百六十年前，鬼狱天又起，势不可当，我又如何能龟缩？”
说到这里，她哀然一叹，脸上只有苦笑，不知是为自己的失败，还是为邪恶的不息。
寂静过后，亚寂丝忽一抬头，双目逼视血羽天君，语气平静道：“天君以此问罪？我全盛时也不能动天君分毫，今日如此不堪，又有何话说？天君耗神费力，设此空间召我，既已问罪，欲将我如何处置？”
血羽天君古井无波，只道：“听汝之言，是毫无悔意了。”
亚寂丝闻言不语。
毫无悔意吗？自己真的从未后悔过吗？
恍惚间，她的眼前浮现了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她看到第一次战斗时，敌人缭绕着黑腥的毒箭穿透她前面兵士的头颅。
她看到她站在遍地尸骸之中，天空血红，两轮月在残阳中无情挂于天空。
她看到数百战友的尸骨在敌人的阵法中丧失生机，纷纷从空中坠落。
她看到他们打下敌人老巢，伤残的战友却再也支撑不住，在欢呼声中倒地而亡。
她看到一遍遍旗帜立起，又一次次折断破碎。
她听到哭泣声和呼痛声经久不绝，扯荡着永无止境的惨烈。
……
那些画面撞目冲心，血腥味浓得难以呼吸，沉重的力量几乎将她压倒。若是不曾起兵，这些悲惨便不会发生么？
她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站着，却听见血羽天君声音超然物外：“罕人也不准备怎么处置汝，所谓问罪，不过戏言而已。正义是幻，邪恶也是幻，世间万物皆是虚无，汝杀人也罢，被人杀也罢，不过风吹浮土，毫无意味。
“罕人留此假身在此，已是四千年前事，那时汝尚未出生。那时罕人便知，多年以后，面对天纪团团长，罕人将会听汝说起未来的往事。
“罕人算得汝二人将于此日至此地，又算出汝身体之伤，罕人便留下一股先天源气，将要与汝。此先天源气，可以修复汝丹田与经脉，甚至可以使之胜于当初，提升汝之资质。”
亚寂丝立于陛前，低头兀自惘然，回首前尘，心绪纷乱，闻言皱皱眉，抬眼问道：“天君四千年前便安排此事，只怕不是心血来潮。我若受此赠，代价是什么？”
天君闻言轻笑，红色睫毛闪动，石雕般面容微起縠纹，声音在空旷殿宇中撞开，呺然骇心：“也非代价，不过是个条件。汝要承认，汝往昔之战皆无意义；而汝领此先天源气后，不可再整军团、再行征战，放弃所谓正义光明之念，放弃除邪灭暴之心，只须潜心修行，一任世人自生自灭，恶善由他，邪正由他。”
天君之言甫毕，亚寂丝率尔便应，不假思索，铿锵坚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决不可能！此心此意，亚寂丝永生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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