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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一曲通神】

    苦境的山,险峻如人心多诡;苦境的水,蜿蜒如人情曲折;苦境的风,卷尘如人命流离;苦境的土,泥泞如人世浑浊。

    初入苦境,又遇到不可避免的气压问题,道苦两境的生存环境毕竟不同,苦境的空气更为浑浊,实在不适合习惯了道境仙气充盈的修道之人来此长期居住。苦境明明没有汽车尾气重工业之类的化工污染,为什么空气如此差……

    玄鸣涛竟觉自己比刚降临道境时更难呼吸,还得适应苦境更为沉重的地心引力,身子仿佛重了不止一个层次。不知道金鎏影是怎么能做到马上化光行动自如的,难道他以前曾多次来过苦境吗?果真还是修行少根基浅,玄鸣涛尽量调整着呼吸,慢慢走过渺无人烟的荒野。

    这里只是因为太多高人打架,动不动就放大招,山崩地裂土石流,导致植被大量流失,自然生态系统被破坏了而已,毕竟是在古代,还是相对健康的。稍稍适应之后,玄鸣涛也想化光走,可苦境磁场压力实在太重,行动十分受限,功体被压制到仅剩一半,真不愧一个苦字,可当得上苦不堪言了。

    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真是提步不知路往何方,看金鎏影一众熟门熟路的样子,早知道就该问他们讨张路观图。玄鸣涛真心祈祷路上能遇见一两个哪怕反派人物,只要他认得出来,跟苦境主线剧情连到一起,就有加入戏份的希望。目前苦境处于什么剧情阶段他一无所知,是欧阳世家已经入世了?还是仍处于素还真退隐的一百八十年和平期呢?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幸好出门前师兄们送了一堆宝贝,关键时刻有备无患。玄鸣涛取出一张空符,仔细画好引路咒,让小符人领着自己,先往有人的地方去,好歹能探听到点什么线索。

    可惜天不从人愿,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奇怪,难道和平时期的苦境,那些高人都喜欢在家里待着完全不出门吗?还是说目前所处的位置仍是太偏僻,以至于一个眼熟的都遇不到?走了半日,终于寻得一间山野茶铺歇歇脚,借着喝杯茶的功夫,玄鸣涛向茶铺老板探知现在的武林和平得很,人人都安居乐业,四方八域毫无战事,导致他们这种人迹罕至的小店都快经营不下去了。玄鸣涛边听边忍不住直摇头,打得强强滚的时候怪正道不救人,太平的时候又怪反派不给力,难怪苦境命途多舛,人心不足,其来有自。

    朝东南方向直行便是中原,也许只有到了中原才能真正见识到心目中的霹雳江湖吧,玄鸣涛怀着兴奋期盼又惴惴不安的心情直往中原进发。他这个从未单独出过远门的山野村夫,既不敢留宿客栈怕碰上黑店,也不敢乱吃东西怕中毒,时时刻刻都警醒着自己,小心谨慎地宁可继续过离群索居的野人生活。困了就找棵高树卧在粗树枝上,饿了就吃小背囊里的竹筒甜饭团,偶尔打个猎,钓个鱼,饮溪泉,濯江流,倒是比在湛天峰闭关时更潇洒自在。

    某一日,不知行到何处山水,只觉风光格外秀丽,漫山桃花相映,涓涓溪水徜徉,点点粼光逸散四野,晶莹凝露舒人心怀。说这儿没有高人,打死玄鸣涛都不信,果然上山的路有复杂的阵法相阻,如此美景竟不许共赏,真是暴殄天物。

    要在以前,也许只能望而却步,但现在的玄鸣涛已然今非昔比,只消将自己化为一道云流,悄无声息便通过了阻阵。循着溪涧小径缓步而行,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呼吸难得盈满扑鼻芬芳的新鲜空气,玄鸣涛并不真的想唐突此地主人,他只徘徊在结界边缘略略借点光,打算一饱眼福后随即离开。

    正陶醉花间,准备掬一捧清溪润喉,耳边悠悠飘来一阵空灵幽微,极为美妙的琴音。那琴声,简直是玄鸣涛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乐曲,恐怕连苍和墨尘音都弹不出这么优美的曲子。曲调活泼灵动又不失庄重,婉转温柔却动人心魄,几乎整个魂都要被那旋律勾走。玄鸣涛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可方聆听片刻,忽地浑身发热,额头尤其烫手,这才惊觉神魂激荡内元翻涌。他赶快席地盘腿打坐,急诵清心经,全力排空一切妄念,不争无欲,以道元观五识,心不与曲动,形与万物同化。

    自从修炼出一条状似细羽的额印后,每每遇到外邪侵袭,额间总会自主散出一股圣气护全周身,玄鸣涛自己并未发现,以为是道心又起波澜才会发烧呢,还老老实实地诵了好几遍完整的清心经。

    白羽额印的圣气笼罩全身,不适之感即刻全消,现在再听那道琴声,又觉与方才不同。没了勾魂摄魄之感,只闻得一股悲天悯人的淑世宏愿,在通过一种温柔的方式劝导抚慰人心,仿佛滋润硝烟弥漫的干涸大地,非是洪流暴湍,而是至柔至道的溪流,一滴可沃万土。

    玄鸣涛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心起共鸣,有感而发地取出了赭杉军送的竹笛。琴声还需笛音和,难得异境逢此绝佳琴曲,不和上一段枉费一身苦修的音律造诣。人说玄宗出身的音律都是一流,这点丝毫不假。玄鸣涛仔细再留心,那段琴曲的旋律大体已记得七七八八,他自信开奏,悠扬的竹笛竟与琴声完美契合。

    与此同时,感应和弦之声,琴音突现丝毫停顿,但马上恢复正常,拨弦之人似有意试探,加大了灌注在琴声中的内元。玄鸣涛不明所以,不过他本无意相争,只一心将自己对这首曲的感悟尽付笛音。乐曲中进攻防守的法门对专门研究这个的弦部来说太基础了,玄鸣涛虽不是弦部之人,却早得苍之真传。他巧妙地避开琴声的进攻之势,却也不一意退让,反而迂回地绕着琴声转,琴声既打不到他又无法摆脱,迫不得已与他融洽和声。

    琴声停,笛音却还意犹未尽,但一个人吹奏甚是乏味,身在异境,好不容易遇上懂乐之人,玄鸣涛欣喜欲上山正式拜访,怎奈对方无意与他相见,急催商音逐客,激得周遭桃花离枝四散,在气劲翻搅中盘绕着玄鸣涛,直欲将他逼出阻阵之外。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冒昧打扰。”

    玄鸣涛识相地借力退出阻阵,心中虽感遗憾,但毕竟是自己无礼在先,不好意思多做停留,只能礼貌地打个稽首,悻悻离开。

    ……

    这世上竟有人能不运功,不反抗便可抵御神儒玄章,更甚者过耳不忘,且与玄章完美合奏。到底是何人有此能为?他又真能完全不受影响吗?还是只是暂时压制而已?不管如何,玄章曲调已经外流,必须防患于未然。

    学海无涯师徒三人原本在此人迹罕至的灵地学习破解神儒玄章,未料竟有外人能无声无息通过太学主设下的儒门禁阵,更在儒门至音神儒玄章面前若无其事地合奏。太学主担忧之余更是忌惮,只恐来者用空耳听到的玄章出去蛊惑人心,于是指派他最怕麻烦的学生疏楼龙宿去解决麻烦。万一偷学者真将玄章用于私心邪念,必要之时只能采取极端手段,而他的另一个学生弦知音平时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过于心慈手软怕是难以胜任这桩要务。

    师尊交代的任务难以推脱,龙宿虽对那人有些许兴趣,但要他亲自出门去调查却是难上加难。这不,他们刚回学海无涯,转头就有两名儒生兴冲冲出门去堵玄鸣涛的路。龙宿没有发表任何煽动性的言论,他像是刚好‘偶遇’了那两名儒生,闲聊中客观地描述了一下这一遭的所见所闻,只是语气上略微透出有那么几分不快,这两位极其崇拜龙宿的儒生就迫不及待要替学长去处理这桩麻烦。

    学海无涯的最高领导位是太学主,这一任的太学主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也没人真正见过他的模样,他总是挂着喜怒哀乐不同的白面具出现在众人眼前,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太学主不仅博观古今,武功超绝,还极善于安抚人心周旋各方,凡是与太学主说过话的人,无不有如沐春风之感,黑白两道皆敬太学主威名,放眼整个儒门也少有能与太学主媲美之儒。师尊已是无比尊崇的存在,他那两位学生更是万中无一的翘楚,也难怪那些崇拜者们如此狂热。

    目前的学海无涯,北窗伏龙还未转学来此,疏楼龙宿独领风骚,学海最耀眼的星辰非他莫属,大有太学主年轻时的风范,棱角峥嵘锋芒毕露。而同门的弦知音学长却是过分低调无为,毫无儒门祖传争名夺利之心,与龙宿形成两个极端,完全掩藏起了自己丰厚的底蕴,性子温和得仿佛别人怎么欺负他都不会生气。

    今次也如以往许多情况相同,龙宿只需动动嘴皮子,自有大把仰慕者愿意为他倾其所有,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点,龙宿深得太学主真传,总将自己的目的藏在话里话间,让人不自觉跌入彀中,心甘情愿为其卖命,还不知早成他人手中之刃。

    苦境茫茫,要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简直难如登天,不过太学主早有暗手,当日用飞花音波将玄鸣涛逼出阻阵之时,就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踪线索。穆犀尘和莫尚恩这两位学海儒生替他们最钦慕的学长出头,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龙宿口中的‘麻烦’。那名‘麻烦’正坐在某处乡边草亭中,一动不动地望着一口古朴的素琴发呆呢。

    还以为那段绝美的琴音只是自己这趟苦境之旅的其中一个小插曲,谁料旋律过耳难忘,似有魔力一般久久萦绕耳边挥之不去。玄鸣涛漫步江湖,偶尔停下来歇脚,总是忍不住取出自己的桃木琴,反复演绎那首奇妙的曲子,越是思索曲调背后的深意,越是回味无穷。

    “这位道者,吾等见礼了。”穆犀尘略略拱了拱手算作揖,不待玄鸣涛相邀,自作主张入亭坐于玄鸣涛对面。

    原来是个年轻的玄门道子,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看起来功夫一般,凭他能入太学主和龙宿的眼?两名儒生心里犯嘀咕,嘴上仍保留了一分礼数。

    玄鸣涛愣了愣,游离的思绪一下被拉回现实,抬眼见入亭这两位陌生客衣着光鲜十分气派,想来有些名头,这座路边草亭原本就是给过往行人歇脚纳凉所用,并非个人专属,有外人入亭同坐也是正常。玄鸣涛没有嫌弃排斥之色,却也没有搭话,只礼貌地微微颔首当作回应,心忖歇也歇够了,既然被人打断思绪,不如继续四处游历,边探听云渡山的位置,边找解读琴曲的灵感。他起身准备收琴离开,谁知刚入亭的那两位默契一同拦住了去路。

    “道者行色匆匆,要去哪里呢?”莫尚恩堵着出亭的路,面色不善地问。

    玄鸣涛立刻警觉事态不对,可想不出何时得罪了什么人,他才刚到苦境几日,就已经莫名其妙被人盯上了?这两位仁兄|操|着一口儒音,也许是儒门之人,但不知是哪一处儒门派系,修为如何,拦路为何,一对二总是吃力,用术法或可脱身……短短片刻,玄鸣涛已在脑内盘算了一大堆逃跑方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不过就跑,多么实用的人生真理。

    “春光烂漫,处处美景胜迹,贫道欲趁风光旖色访春去也。”输人不输阵,玄鸣涛端起一副先天范,拂袖又坐回原位,不紧不缓地说。

    “道者好雅兴,既是春意盎然,何不抚琴一曲以和春光?”穆犀尘引导话题道。

    “嗯——”玄鸣涛沉吟一声未有动作,“二位意不在听琴,莫非是专程来堵吾前路?”

    “快人快语,省去无谓寒暄。”莫尚恩近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说,“汝就是前日偷学神儒玄章的小贼,今天两条路供汝选择,一是汝自断手筋,自废耳目,毁琴断弦,可保一命,二是吾等出手,替汝了却麻烦。”

    玄鸣涛闻言不由眉头微皱,心下紧张得通通打鼓,表面仍一派自若,他抬手缓缓按上琴弦,目光紧锁两人。“哦?那吾选第三条路呢?”

    “没第三条路,若汝不配合,就别怪吾们动手失了分寸。”

    气氛一时紧逼非常,只要玄鸣涛应对不得体,即刻便是杀劫临身。玄鸣涛忙思对策,按弦的手略显僵硬,然而片刻之后,却见玄鸣涛嘴角勾起浅笑,轻松抚过七弦,略略摇头说:“原来那曲是神儒玄章,难怪你们如此在意。听闻玄章乃是儒门至高秘乐,寻常儒生难有耳福可闻得一音半阙,难道你们就不好奇这玄章的奇妙之处?”

    两人明显犹豫了几分,互视一眼谁都不想先开口,倒让玄鸣涛抓住了间隙的机会。

    “不如这样,相逢即是有缘,就让贫道将神儒玄章奏与二位共赏,二位听完再处决贫道未迟,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二位将终生无缘玄章绝响哦。”玄鸣涛煽动道。

    莫尚恩有些心动,但穆犀尘及时开口拒绝说:“吾等正心正德,君子之身,岂可闻汝偷学而来的赃曲,败坏自身德行。汝别妄想拖延时间,今日若不解决麻烦,吾们有何面目回去。”穆犀尘严厉地瞪了莫尚恩一眼,暗示他不可动摇。

    “没错,神儒玄章绝不可外流,汝就留着黄泉路上弹给鬼差听吧。”莫尚恩立马变脸逼迫道。

    “也好,尔等沉疴无医,命不长久,贫道就留着黄泉路上再奏与两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听,也算一桩乐事。”玄鸣涛无所谓地笑着,尽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边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袖口,计算着要是动起手来,从袖中抽出符纸施咒需要多少时间。

    “道者,这种拖延之计并不高明。”

    “生病却不自知,可悲也。”玄鸣涛故弄玄虚地说,“你两人一者脏腑有疾,血脉不畅,春秋两季时时浑身作痛。一者眼神闪避,举手投足犹豫不决,却故作中气十足,料是志不得伸,瓶颈困顿,心病难抒。”

    那两人闻言一愣,刚凝起的真气立刻消散,同时收手。“汝怎知……”穆犀尘不可思议地紧盯玄鸣涛。

    “唉,可怜呐。”玄鸣涛连连摇头,“世上总有讳疾忌医之人,可叹贫道已是半截入土,无机会再救治你们了。”

    莫尚恩迅速拦下穆犀尘,转头问道:“道者一语中的,是否可救吾等?”

    “莫尚恩,任务为要。”穆犀尘又劝道。

    “性命一去,万事皆休,吾之心病可暂放一边,汝的病不可拖,想汝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可要保重自身。”

    “这……”一说到妻儿,穆犀尘立刻迟疑了。

    “救你们不难,但谁来救贫道之命?”

    “道者若真能医治吾友,今日吾等便放汝离开,太学主若要问责,吾一力承担。”

    太学主——原来是学海无涯的学子。玄鸣涛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不由戒心更提,敛眸沉吟思考。

    “一言为定。”玄鸣涛取出一张空符纸,有模有样地画好驱疾咒,随口念道:“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炁长存——”符纸倏地化为一泓金光飞入穆犀尘眉心,他整个人一下子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吾再书几份符咒赠你,并一份药单,每日照吾方煎煮饮药,隔三日以针灸刺穴疏导血脉,可延命三年有余。”

    “只有三年……?”莫尚恩忧心忡忡地问。

    “争名夺利几时休,久处罗网人难留。三年只是最短期限,若肯放下俗念,清心修行,则诸病皆去,一世安然。”玄鸣涛玄玄乎乎地指点道。

    “三年已经足够了。”穆犀尘落寞地说,“吾不可能离开学海,更不可能置妻儿于不顾,今日道者相助之情,穆犀尘铭感于心,多谢。”

    “性命的长短并不能决定人生的厚度,只要自己觉得值得,那么这一世就不算白活。”玄鸣涛好心开导说,“至于你的心病,贫道虽不知儒门内中情况如何,但听贫道一句劝,这个世界纷纷扰扰花团锦簇,并非一人之力能可掌握所有运势,与其费心搏取他人认同与欣赏,不如端看己心明镜。你自己的精彩,与他人何干呢。”

    莫尚恩闻言,沉默地低头反省,又听玄鸣涛说:“不妨暂抛俗务,听贫道抚琴一曲,细品曲中深浅,或可助君稍纾胸臆。”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现在终于愿意安安静静坐下来听琴了,看来今天这场莫名的危机已经渡过。玄鸣涛安心揉弦,默默庆幸自己急中生智,幸好有苦修医术,一技傍身总归走哪儿都不吃亏。

    他们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神儒玄章,还有些紧张不安,但很快便陶醉在豁然悠远的曲调中,忘却了现实的烦恼。他们仿佛徜徉在春和日丽的明媚阳光中,海波泛起层层白浪,温柔地轻抚海岸礁石,沙滩上映出点点粼光,像漫天星子落入凡尘,无限安详美好。

    此曲其实只是玄鸣涛改编的轻柔版天波怒潮曲,谁知那两位回到学海之后却传错了话,不仅没有处理掉‘麻烦’,还大力赞赏这名‘麻烦’乃是隐世高人,医术超绝,琴技更是一流。不由让龙宿怀疑他们俩是否已被神儒玄章影响心神,想不到那名‘麻烦’竟已能运使玄章操控人心,不可不防。慎重起见,龙宿又换了一批人去解决此事,这次儒生们接到的暗示是斩草除根,不留对方有蛊惑之机。

    怎料第二批的四名儒生回来后居然与穆犀尘和莫尚恩一样,而且更变本加厉地宣扬玄鸣涛如何出神入化,品性高洁,简直就是清风霁月本人。学海内越来越多的学子都产生好奇,这下连太学主也惊动了,全面检查这六名儒生,发现他们并未被任何术法所控,倒是怪事一桩,难道那名叫玄鸣涛的道者当真是奇人?太学主下了明令,要求龙宿亲自去会会那人,探其根底。

    如果有可能,玄鸣涛真不想跟学海无涯扯上半毛钱的关系,学海前后派了两拨人来试探威胁,要不是他临机应变,只怕早遭毒手,太学主那张面具下的虚伪别人不知,玄鸣涛可是一清二楚。他想方设法改变游历路线,躲避学海追踪,想着熬过两个月就回道境了,难不成太学主还能追到道境去不成,道境那方有玄宗做后盾,谁来他都不怕。

    结果想不到第三批来找茬的儒生不是别人,正是玄鸣涛最喜爱的大墙头之一,现在还不是三教顶峰的疏楼龙宿。眼前的龙宿看起来十分年轻,一头浅紫色的长发挽着华丽的双簪,满头满身点缀的珍珠晃得人睁不开眼,眉间俱是傲气凌人,毫无剧中已成儒门龙首多年的那位龙宿来得更沉熟稳重,深沉老练。原来大墙头也有年少轻狂的时期……玄鸣涛暗笑自己痴傻,表面保持一贯不动声色,镇定地迎接龙宿投来的审视目光。

    “仙长近日声名鹊起,在吾学海无涯名声大振,龙宿不才,慕名而来,还请仙长赐教。”龙宿一手摇着珍珠扇,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挑衅的意味甚明。

    “先生客套了,是学海众学子手下留情,贫道不过顺势而为。吾观龙宿先生天人之姿,想必与凡生不同,断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当即逼杀吧?”玄鸣涛有些小激动,但他知晓龙宿来意,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对答间格外小心翼翼。

    “哦?怎样不同?”龙宿挑眉毫不掩饰杀气,眼神中却藏了几分玩弄之意。

    “众学子曾对贫道言说疏楼龙宿人物事迹,无不崇敬仰慕,先生风流名宿,妄言开杀实在失分。”玄鸣涛忖了忖说,“先生既然为琴曲而来,吾自当以琴曲相迎。又或者,先生愿意下顾,与贫道和弦,更能得曲中真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仙长未免自信过头。”龙宿拂袖负手,凛然以对,“将汝偷听到的神儒玄章奏来,让吾惊艳。”

    “恕贫道多言,若要听神儒玄章,先生可是要提前运功防守了。”

    “哼。”龙宿不屑地背过身去,自信满满全无顾忌。

    难得能在大墙头面前露一手,必得毫无保留一曲通神,才能搏取挑剔的目光。玄鸣涛心中激动并不流于表面,他依旧端着风轻云淡一派泰然,面无表情地冷静应对。不求能让龙宿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刮目相看,但求尽此一曲聊表粉头多年拳拳之心,之后若龙宿仍不肯放过他,就再想其他办法保命为先。

    玄鸣涛盘膝坐于新柳下,将琴架在腿上,凝神守元,深吸一口气,轻轻撩动琴弦,此回真正的神儒玄章倾泻而出,方圆数十里草木鸟兽皆受影响,草木向荣,鸟兽来朝,场面一时蔚为壮观。幸好他们所处位置偏远渺无人烟,并没有生人闻得玄章,也幸好玄鸣涛未运半分元功加注曲中,神儒玄章功效削弱数成,不如完整版那么摄人心魄。

    就算如此,玄鸣涛眉心额印仍散出圣气护住了他周身,他是弹得尽兴,将数日来对玄章的思考尽付琴中,总觉龙宿一定能听懂曲中大儒淑世宏愿,可那厢龙宿忙着运功抵御靡靡玄音,根本听不见曲中深层理念。

    不过龙宿却杀意渐淡,眼中泛起些许谋算精光,与其废了这个无利害关系的无名道子,不如留着他,也许未来能成为一份助力。心念一转,龙宿即刻取出随身的紫金箫,以玄章破玄章。同样不运功力,两人进入单纯的乐斗,以音律进退拉锯,牵扯羁绊。

    于弦上斗音,玄鸣涛可从未输过,儒门纵然极重音律,也比不过专门研究这个的玄宗。龙宿尝到了人生首次挫折,竟会输给一名小道子,更证实此人乃可用之材。

    “先生根基深厚,神儒玄章在你面前也不过是普通乐章,平平无奇尔。”玄鸣涛适时吹捧道。

    “仙长琴技也是一流,吾若杀汝,实在可惜。”龙宿心有盘算,并不计较胜败,反而意有所指地说,“仙长可愿随吾去学海无涯,吾师太学主慕才若渴,得遇仙长,真是学海之幸。”

    “这嘛……”玄鸣涛有些忧虑,学海他是不乐意去的,完全看在龙宿的份上,但当前的龙宿心思莫测,充满着不稳定性和危险性,还不是那个经历苦境世事磨洗后,会顾大局,温和善良又好说话的龙宿。然则这送上门的好机会白白错过未免浪费,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努力一把,怎知不能改变龙宿的心意。也罢,就当历练也无不可,此番前往学海无涯,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注意力,多长几个心眼。

    “龙宿先生若能保全贫道性命,吾自当欣然与君同往。”

    “这点不必担忧,可知目前学海上下都传颂着汝之神通,如此贵宾,怎还会有人杀汝呢。”

    龙宿说得轻松,玄鸣涛还是不放心,可总不能让龙宿当场立个字据保证吧。他脑子转得飞快,又言道:“今日与先生琴箫和弦不够尽兴,你吾何不打个赌,看谁先破解神儒玄章,便须在不违背侠心道义的前提下应承对方一个要求,先生敢否?”

    “吾师徒早对此有所研究,只是尚未得出结果。可惜仙长拍马难及,吾未免赢得不痛快。”

    “先生自信,却不可掉以轻心,贫道既提出此赌,便是成竹在胸,先生与令师恐怕还要加把力。”

    “吾会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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