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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儒门天下】

    一阵清淡的玉檀幽香飘入鼻中,昏昏沉沉的浑噩感似乎减轻不少,玄鸣涛疲惫地微微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古雅的厢房中,家具摆设都是名贵物件,低调奢华处处透着儒家构思。莫非又回到学海无涯了?

    玄鸣涛一下子眉头紧锁,他只记得最后在公开亭与龙宿说话,脱力晕厥后再无印象。观自己身上缠满白纱,伤势都被处理妥善,额头眼角的伤口也包扎过了,略略扭头想看清屋内状况,脖子绕着绷带僵硬无法动弹。

    恍惚间,瞥见一抹紫衣身影伏在榻边桌案上提笔写着什么,心中疑惑才得稍解。玄鸣涛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发疼,努力扯出一声喑哑的低吟,案边人察觉即刻停笔望了过来。

    “好友伤重高热,昏迷一日一夜,如今醒转,可喜可贺也。”龙宿搁笔转身,拾起摆在案上的珍珠扇,明显心情舒畅地过来探视玄鸣涛状况。

    好友?玄鸣涛马上醒了神,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怎样,唤汝好友,汝倒还不适应了?”龙宿调侃浅笑。

    “看惯了你玩世不恭的孤傲眉眼,这‘好友’两字,吾竟分不清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捉弄……”终于勉强能出些声,玄鸣涛嘶哑着嗓子轻缓道。

    龙宿拂衣随意坐于榻边,有模有样地给玄鸣涛把了把脉,确认脉象稳定才继续说:“人生觅一知己难如登天,疏楼龙宿生平未有倾心相交之友,真心如何,假意如何,汝不清楚,吾亦蒙昧。”

    “莫担心,以吾观想未来所见,不久之后,你会遇见可托付生死的知己至交,而且不止一名。”玄鸣涛轻叹一声,宽慰道。

    “何需等未来,玄君不是已经在吾眼前了吗——”

    玄鸣涛怔了怔:“是什么让高高在上的龙宿大人态度转变如斯,小道诚惶诚恐啊。”

    “汝说呢,不是世上所有识音律的人都能听懂疏楼龙宿,汝言吾与众不同,吾看汝亦不同凡响。”龙宿珍珠扇一横,斜了眼摆在茶桌上的桃木琴,“知己难得,知音更难寻,可需要吾再为玄君弹奏一曲,以表心衷?”

    “咳咳,不用麻烦了。”玄鸣涛咳嗽两声掩饰欣喜之情,“既然认吾为友,为何这么迟才来公开亭,让吾苦苦煎熬七日。”

    “吾总需确定汝真正的意图方可行动,怎知汝不是狼子野心之辈,用苦肉计搏取同情,反将吾一军。”

    “唔……所以花了这么多日子确定。啧,龙宿先生的能为,总是令贫道刮目相看。”玄鸣涛不客气地嘲弄道。

    “岂料汝自始至终都未透露自己名姓,证实汝非是贪恋名位权势之辈。专注一念传播新学收揽民意,却未将那传说中的名宿大儒搬上台面,推至风口浪尖转移众人焦点。加之汝托莫尚恩转交玉坠葫芦,吾方知汝乃真心人,迂回曲折用心良苦,吾竟险险错失一名好友。”

    “误会已解,吾心甚慰,总算一切努力都没白费。可是你擅自将吾救回,学海那方恐有刁难。”

    “不必担心,太学主已下令将汝无罪开释。”

    “怎会如此?”玄鸣涛疑惑不解。

    “真正的凶手已经伏法。”

    “哦?”

    玄鸣涛别有深意的目光瞧得龙宿有些心虚,忙掩扇转移话题道:“闹剧至此告一段落,此地乃吾父母所留别院,清幽宁静最适调养,玄君可安心住下养伤。”

    “打搅了,吾功体已复,想来调息数日便可无碍,待吾伤势稍愈,就离开继续游历。”

    “耶——新儒教尚未建立,玄君怎能走得安心。”龙宿打趣着留客道,“汝不是说吾一人之力,无法改变根深蒂固的旧儒体系,怎忍心留吾孤身一人独战群儒?”

    玄鸣涛迟疑几秒:“新儒教创立之事,吾只启了个开头,小打小闹毕竟影响有限,真正的创建还需龙宿振臂一呼,以好友在儒门的人脉威望,大事可期。”

    “有玄君为吾筹谋,龙宿自是信心十足,必不辜负汝一片苦心。”

    “对了,秦假仙呢?”

    “汝是指那名没鼻丑陋的人?”

    “唉呀,人不可貌相,他可是吾的福将,全苦境属他福慧双全,好运无双,有他之助,万事顺遂。”

    龙宿半信半疑,在玄鸣涛又将秦假仙一通分析海夸后,才决定派人将老秦寻回。谈话间,一名小厮托着药盘敲门而入,浓重的药味一下子冲散清幽檀香,惹得玄鸣涛眼角直抽。那小厮向龙宿告罪,低声嘀咕了几句,便留下药盘出去干其他活了。

    龙宿夸张地摇动珍珠扇,扇走飘荡屋内的药味,一手托着药碗,贴心地吹了吹浮于表面的热气,过来小心扶起玄鸣涛的头准备喂他喝药。

    “且……且慢……”玄鸣涛忙推辞道,“这药的剂量不对。”

    “哪里不对。”龙宿狡黠地笑了笑,“玄君莫非嫌它太苦不肯饮?苦口良药对汝的伤势可是大有益处。”

    药里果真加了大剂量的黄莲,只尝了半勺,苦得玄鸣涛差点没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这该不会是龙宿的恶作剧吧?但大墙头亲自喂药,这种好事怎能扫兴,玄鸣涛眼一闭,心一横,硬是将整碗苦药全部灌下。

    正一脸苦大仇深地歪着嘴,马上又被塞了半块糖糕缓解苦味。

    “荒舍僻陋,无甚好物招待,外头买来的糖桂冰糕滋味一般,委屈好友暂时将就了。”口嫌体正直的龙宿将玄鸣涛放平,起身打开窗户散散药气。

    “这还差不多……”玄鸣涛小声嘟哝着,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一桩整蛊龙宿的好办法,“这糖糕确实过于平淡,不及吾翠山行师兄所制的糖霜桃条万分之一。”

    “简单,稍后吾派人去更远的市集买。”

    “非也,吾的意思是,龙宿你还记得你尚欠吾一件事吗?”

    “难道要让华丽无双的吾亲自去腌臜市集买蜜饯?”龙宿咂了咂嘴,“啧,倒是也无不可……”

    “这种轻易的事情,轮得到吾特别提出来要你做吗……”玄鸣涛一阵无语,“吾只不过是想吃一顿吾友亲手烹煮的美食而已。就简简单单来条蒸鱼,煲个鸡汤,再弄几个你拿手的下酒菜也就罢了,吾不为难你。不过酒呢,一定要苦境有名的重九仙人醉,吾甫来苦境就想尝尝了,一直未得机会。”

    龙宿呆滞了几秒,怀疑自己听错。“好友忘了,君子远庖厨。”

    “吾知晓,正因厨艺是龙宿你的短板,这桩事对你来说有其难度,才配得上我们的赌约,毕竟有挑战性才有乐趣。”玄鸣涛心情愉悦,满身的伤似乎都不疼了,要是能吃到龙宿做的黑暗料理,那可比苦药更有疗效。

    “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浑身长处数之不尽,岂有短板。”龙宿眉头紧蹙,珍珠扇摇得飞快,仿佛比让他去打架更烦恼,还嘴硬地说,“小小餐品怎难得倒吾!”

    “嗯——”玄鸣涛故意拖长调,意味深长地从头到脚打量龙宿一番,“那吾就快快调息恢复,等着好友的美食了。”

    ……

    苦药确有疗效,玄鸣涛运元调息数对时,浑身轻松畅快多了,终于能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他的所有随身物品都完好放在茶桌上,除了被龙宿借用过的朱伞斜靠在房门边。幸好雪玉翎簪没有丢,玄鸣涛牢牢攥起簪子,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不少。他尽量减小动作幅度,只要不牵扯伤势,寻常慢慢行动不成问题。龙宿离开去召集部众前来商议另起炉灶的具体事宜,顺便要小厮请中原有名的大厨来做菜,说要给玄鸣涛补补身子,反正怎么都不肯承认是想临阵磨枪偷师学艺。

    玄鸣涛缓步挪到桌案边,发现龙宿早些时候写的东西,上面粗略罗列了一些建立新儒教的准备要素与注意事项。不知龙宿筹划到哪一步了,玄鸣涛坐下来盯着那张计划书发了好一会儿愣,提起墨痕未干的紫竹狼毫,严谨考虑后,在纸上添添画画。手腕磨伤缠着绷带,腕力虚浮倒不指望能写得多么端正,幸好玄鸣涛多年练习的都是画符字体,飘逸的水波纹简直要飞起来,与龙宿原本隽秀工整的笔迹形成鲜明的对比。

    庭院中四方亭内外众儒集结,恭敬聆听他们最崇拜的龙宿学长发表关于建立新式儒教的演说,莫尚恩和穆犀尘等与玄鸣涛交好的儒生也在核心骨干行列。不远处厢房打开的木窗中,一道伏案执笔的人影透出窗棂,正是众人熟识的玄鸣涛。

    他们在亭中的谈话一字不落传入玄鸣涛耳内,不由感慨龙宿不愧是龙宿,手腕果然高明,把人心算计得得心应手。都不需玄鸣涛出面再解释引导,只稍稍露个侧影,众人当即明白龙宿学长与玄道师双剑合璧,要联手共创新教,对龙宿发布的任务能更有效地贯彻执行。

    多亏玄鸣涛前期洗脑成功,众人充分领悟了新儒门的内涵指向,省了龙宿不少功夫。玄鸣涛还象征性地跟龙宿讨论新教派的称呼,很快就敲定‘儒门天下’这个天命所归的名字。这会儿龙宿将玄鸣涛画好的儒门天下主殿,以及入口龙门道的建筑图纸交给手下,吩咐尽快修建新基地,好彻底从学海无涯脱离出来。

    另一方面,秦假仙在预收了一大笔劳务费后,对那日被无礼驱赶的事不再计较,专心替这桩大买卖的大金主跑腿,依照玄鸣涛的指示,全力配合儒门天下的初建宣传与招生工作。

    这几日别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说好的清静疗养院根本不存在,新教建立之初总是有诸多杂务,众人也需时间磨合适应。不过这些都是龙宿的活,他忙着一天到晚接待数不清的儒生前来询问人员配置怎么安排,新六部考核怎么规划,课程方向,人才选拔等等各种各样的问题,连龙门道的楼坊牌匾要用什么材料都需龙首亲自过问。

    玄鸣涛却十分清闲,他只要写写文书,确保儒门天下在新式企业框架内安稳运行即可。龙宿的小厮抱竹负责照顾玄鸣涛的膳食汤药,请来的中原名厨手艺一流,两位大厨依照玄鸣涛列的菜谱变着法较量厨艺,玄鸣涛好不容易一饱口福,感觉都长膘了。

    那抱竹小厮跟着玄鸣涛几日相处下来,被这位充满新奇思想,知晓各种奇闻异谈的神秘道长所吸引,不仅对玄鸣涛言听计从,还一点都不替他主人心疼,竟把龙宿珍藏的百年龙井取出来给玄鸣涛磨成粉末,做什么抹茶糕点。幸好也给龙宿送了一份尝尝鲜,要不然把抱竹卖了都赔不起一钱一两金的贵茶。

    凡是脱离旧枝另立门户者,总会受到保守派的攻击诋毁,儒门天下刚宣布成立不到三日,学海方面就联合世外书香以及诸多儒教分支派系共同讨伐龙宿,诬蔑龙宿欺师灭祖,私自开宗建派野心勃勃,乃忘恩负义的小人。龙宿一怒之下欲召开公听会洗脱污名,与玄鸣涛商议——

    “好啊,儒门龙首舌战群儒,场面想必精彩万分,也可借此一抒多年抱负理想,说不定能当场策反对手,反过来获得更多的支持者。”

    “玄君不与吾同往看场热闹吗?”龙宿自信满满,完全没把旧儒联盟放在眼里。

    “这场热闹吾可去不得,吾毕竟是外境人士不属儒门,如果吾在场,必成他人攻讦焦点,白白让别人拿住说嘴把柄,更有可能将谣言编成疏楼龙宿联合外人,意图颠覆儒教。”玄鸣涛慎重考虑道。

    “哼,一群食古不化之辈,吾倒要看看他们有何能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要。你且安心去处理儒教内部争议,外面的舆论就交吾。”

    舌战群儒的场景遗憾无缘了,待龙宿气势汹汹离开后,玄鸣涛迅速放出银翎,寻来连日奔波在招生第一线的秦假仙。打广告做热点这种事,现代人最会了,玄鸣涛教了秦假仙几招,老秦很快落实起来。

    只半日功夫,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旧儒教吃|人|血|馒头的秘辛,这时儒门天下的儒吏们再把全新的招生广告往公开亭一贴,以海纳百川的姿态包容所有真心治学的学子,还打出了囚犯神医的名号吸收更多民心。许多被蒙在鼓里,盲目跟从主流的旧儒分支听闻后纷纷倒了戈,旧儒联盟沦为一场笑话,龙宿不费吹灰之力把控了整场公听会的节奏,赢得精彩漂亮。

    ……

    江湖渐渐传起儒门天下的美名与儒门龙首的功绩,前来报名投靠的学生挤满了龙门道。至于后来世外书香宣布自封于北海,不再涉足江湖事,玄鸣涛就不知道了,他所了解的故事只截止在学海无涯偃旗息鼓,暂时避开新儒|改|革锋芒。

    ……

    当龙宿意气风发回转别院时,玄鸣涛正坐在四方亭中,比对着一本旧册撰写新作。龙宿入亭与他讲述公听会上发生的趣事,挥袖变出一套茶具随手泡起茶。

    “儒门天下距离步入正轨尚差最后一步。”玄鸣涛仍低头专心书写,只对龙宿说的趣事敷衍了几声,“治一门如治一国,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定法不成公平。旧式儒法陈旧死板,多有缺漏偏颇,待吾将法条逐一修改补齐,儒门天下依法而行,便可长治久安。”

    龙宿拾过修完的一沓,注视满篇鬼画符的笔迹端详许久,原以为他要吐槽玄鸣涛的字,想不到龙宿竟幽幽感叹道:“玄君,这世上还有汝不会之事吗?”

    “啊?”玄鸣涛愣了愣,他怎么可能透露自己上辈子就是干这个专业的呢,立刻打马虎眼说,“回头你再找字迹工整的人重新抄录一份,吾画符画多了,字迹过于飞扬,不适合严肃的法本。”

    “小事一桩。哎,想来自打遇到汝,吾就从未赢过,一路挫败至今,真真是孽缘呐。”龙宿半开玩笑地摇了摇头。

    “你输什么了?明明是吾输,吾放着苦境大好河山不去游览,心甘情愿留在这儿为你无偿打工拼命,输得还不够多吗。”玄鸣涛无奈笑道。

    “如此看来吾倒是未吃亏。”龙宿挑了挑眉,提起一壶冷泉水直接冲泡上等的铁观音。

    “其实吾又怎是现在才输,早在那日新柳边初遇……不,时间应该比那日更早……”玄鸣涛抬眼望向龙宿,深邃的眸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向往,“天意注定,吾一辈子都输你了——”

    许是目光过于炽烈,龙宿一时晃神不知该怎样回答,干咳两声把冷泉茶塞到玄鸣涛面前。“抱竹出门采买,无人煮水,冷泉铁观音滋味也不差,将就润润喉吧。”

    玄鸣涛斜了眼冷泉茶,突然想到龙宿虽然武功绝顶,才华横溢,华丽无双,超级富有,本质其实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纨绔,没人服侍连烧水都不会,想喝口热茶都没法。玄鸣涛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强行转移话题道:“说起茶,前日吾做的抹茶糖糕滋味如何?”

    “好友亲手所做,自是比抱竹从外面买来的糖糕美味百倍。”

    “可惜费了不少名贵龙井,还是不划算。”

    “区区茶叶何足道哉,抹茶之法简单美味,听完汝的描述,吾亦能手到擒来。”

    “是吗,但你应承吾的大餐呢?儒门天下已初步成型,近来各门杂务各得其所,不需你再事必躬亲,就不知何时才能尝到龙首大人的手艺了。”

    “这嘛……”

    龙宿正陷难题,秦假仙恰好来访,汇报过造舆工作后,玄鸣涛请他帮忙调查云渡山的位置,以便后续游历有个准确目标。

    ……

    竹影摇曳间,玄袍道者兀自悠然吹笛,合着清风穿叶的沙沙声,如同天籁流传人间。这头是悠闲自得享受夏日风光,另一头厨房却忙得不可开交,两名大厨都被赶走,小厮抱竹也被勒令不准靠近厨房周围,只龙宿一人系着攀膊,鼓捣着他陌生非常的锅铲菜刀。

    食材不知该怎么处理,生火也不会,龙宿直接用剑气把柴块劈成柴沫,一股脑全塞进炉灶内。别提蒸鱼了,鸡倒是杀死了,丢进锅里的时候还带着毛,其他蔬菜都用剑气斩得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全部倒进还没烧开水的大锅,手忙脚乱简直比打仗更焦头烂额。

    抱竹小厮送来一碟子茶水和一本游记,央着玄鸣涛讲些新奇的故事打发时间,玄鸣涛从善如流地收起笛子坐到躺椅上,悠然地摇着太师椅,翻开游记开始讲述上次没讲完的,关于隐世高僧百世经纶一页书的故事。

    龙宿终于撑不住了,真气传声召抱竹再去重买一份食材,看样子是要从头来过。竹院中又只剩玄鸣涛一个,这本游记倒是不错,一边摇着一边阅览,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夏风微醺,虫鸣唧唧,安详恬淡,岁月悠远……

    梦中一声震天巨响,吓得玄鸣涛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盖在脸上遮阳的游记瞬间滑到地上。刚才是哪儿地震了吗?迷茫地坐直身子左顾右盼,竹林依旧,庭院安然……不一会儿,一条狼狈的身影出现在玄鸣涛眼前,龙宿依然还是龙宿,只是脸上沾了些烟灰,看起来像刚从煤窑里出来似的,华丽的紫鳞儒衣上也染了几块明显黑糊糊的污渍。

    “地震了吗?”玄鸣涛故意问。

    “嗯……是……突然的地龙翻身……”龙宿端着一盆清汤寡水的鱼骨头摆到玄鸣涛面前,故作镇定地掩饰道,“汝要尝尝吗……?”

    鱼肉都煮脱了,肯定是熟的,不容易啊!玄鸣涛宽和地笑了笑,“你亲手做的,礼轻情意重,吾当然要给好友这个面子。”说着鼓起勇气喝了点鱼汤,“啧,好友,你是不是在这盆药膳里加了折耳根?腥度比一般河鱼更甚,真是为吾清热调养煞费苦心矣,不过还是换些葱姜去去腥,口味会更佳。”

    “药膳……”龙宿罕见地跟吃了黄莲似的有苦难言,愁眉苦脸地紧紧抿着嘴。什么折耳根,他压根忘了还有葱姜这回事,连鱼鳞鱼肚什么都没清理,能煮熟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就这一份?”玄鸣涛假装好奇地问,“需要吾帮忙吗?”说着起身往厨房而去,龙宿阻拦不及,只好跟着一起到事故现场。

    厨房被炸得面目全非,还在冒着滚滚焦烟,玄鸣涛赶忙施展术法催水灭火。看了看厨房废墟,又斜眼瞟了瞟神情肃穆的龙宿,玄鸣涛使劲憋着笑意,看破不说破地为龙宿保留最后的颜面。

    “这地龙真不开眼,竟只将厨房震塌,耽误好友做菜。”

    “咳咳,也许它只是路过,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龙宿拿珍珠扇完全挡起自己满脸的灰,到这会儿还顾忌着形象。

    “这……这是怎么了?主人?主人你没事吧?”这时重新买好食材的抱竹回来了,紧张地忙跑到龙宿跟前探问。

    “没事没事,只是一股小小的地震。”玄鸣涛轻松抢答说,“龙宿好友,你还是先回屋清洗一番,换一套干净衣服吧。”

    龙宿闻言即刻化光就走,怕是那条地龙再追着他问地震的事呢。

    “抱竹,你将食材放下,先去服侍龙宿吧。只怕少了你,你的主人独自一人连衣服都换不成。”玄鸣涛忍笑建议道。

    抱竹礼貌地作了个揖,很快也离开了。玄鸣涛回头又瞅了瞅废墟,好不容易从乱石堆里扒出洗一洗还能用的锅铲刀具,他重新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堆好柴,架好锅,冲洗出一块干净的石板当砧板,取出一沓符纸化为符人,帮他一起洗菜搬柴担水。

    “奉天道·借玄元·三昧天火——”

    露天灶台瞬间升起炊烟,剁剁剁熟练的切菜声传出厨房。没办法,谁叫玄鸣涛心肠软,见不得华丽无双的龙宿大人这般落魄模样,那道腥鱼白汤就那样吧,不刁难龙宿了。

    一尘不染的华丽龙宿重回厨房时,只见地上跑满了忙得团团转的小符人,灶台燃烧着带着自然之息的道火,断裂的石板上已经依次摆列了几盘完整的菜品,不仅有玄鸣涛想吃的松鼠鳜鱼,还有龙宿喜欢的百合莲子羹,传说中的八宝鸡汤还在锅里用三昧天火炖着。而主厨本人正在小心翼翼雕刻着一朵萝卜花,他似乎还想做摆盘装饰……

    龙宿沉默寡言地紧紧锁着眉,执着珍珠扇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凝视着玄鸣涛做菜的全过程,安安静静站在一边陪玄鸣涛把所有菜都做完。这一次,龙宿似乎真的在认真观摩学习了,彻底放下儒门那条不成文的规矩。

    一大桌子菜全部完成,不多不少总共十盘,玄鸣涛说要十全十美讨个彩头,他喜滋滋地收回符咒,一个人忙进忙出,亲自把所有菜都端到四方亭中摆好,每盘菜都有他精心雕刻的萝卜月华花做点缀,给原本香气扑鼻的菜品更添几分诱人的颜色。

    “别傻站着了,快来尝尝吾米其林六星级大厨的手艺。”玄鸣涛高兴地招呼道,“酒呢?龙宿你有准备酒吗?”

    龙宿这才神色凝重地缓步踱进亭中,吩咐抱竹将一小壶酒端上来。“米其林六星级是何处?”龙宿疑惑地问。

    “呃……没什么,道境一家十分出名的客栈名字而已。”玄鸣涛忽悠道,抓起筷子率先尝了尝自己的菜,这几天他可没少跟名厨学习,厨艺大有长进,要是在现代完全可以自己开餐馆了。

    “名字倒是很特别。”龙宿也尝了口外表看起来很华丽的菜,脸色顿时变化精彩。

    “耶,好友,何故面色沉重,今朝有酒今朝醉,你的鱼也是不差的。”很有眼力见的玄鸣涛瞧出端倪,他马上指了指混合煮在一起的杂烩安慰道,“喏,你的鱼在此,这回算你通过了。”

    龙宿长叹一声:“此事作废,汝再提一个要求,吾定能完满达成!”

    “一码归一码,你若想再挑战新的内容,就要与吾做第二赌。”玄鸣涛顺手给自己和龙宿都倒了杯酒,仙人醉的酒香沁人心脾,一扫俗世烦恼。

    “赌就赌,这次也许是汝要尝试艰难的挑战。”龙宿终于打起精神,举杯与玄鸣涛碰盏,吃菜的心情也明朗多了。明明觉得很美味,嘴硬的人一边嫌这嫌那,一边筷子不停吃得正欢,真让玄鸣涛哭笑不得。

    “就这么点酒,吾都没尝出滋味……难道未到重九日,这仙人醉还没酿出来卖吗?”酒壶已经见底,只好改喝清茶。

    “汝伤势初愈,不宜饮酒,小酌几杯助兴也就罢了。”

    “可惜,真是可惜。”玄鸣涛惋叹一声,拈起一朵萝卜月华花,微露思念之情,“不过比起仙人醉,还是吾自己所酿的酒风味更佳。吾在道境的居所,内外皆种满了吾亲手栽植的月华树,取月华之精,封坛三年方才入味,醇香性甘,吾试验多次才得一壶。不如等下回酒熟,换吾请你饮愿逐月华流照君。

    “愿逐月华流照君?好酒名!如此说来,吾可是期待了。”龙宿眼中微露欣喜之色。

    “没问题。”玄鸣涛捧起茶盏邀道,“儒门天下已经初具格局,吾总算对得起你,是时候功成身退。龙宿吾友,这餐不仅仅为了答谢你多日招待,也是临别践酒,此后山高水阔,你吾情义不改,各自珍重。”

    “慢——”龙宿抬手压下了玄鸣涛的敬茶,“玄君汝对苦境人文地理完全陌生,与其不识道路浪费时间,又或不小心如学海那般又遇劫数,不如让吾与君同行,为汝向导,一同游历江湖。”

    “什么……可是儒门天下……?”

    “汝不是说了,儒门天下已初步成型,各门杂务各得其所,不需要吾事必躬亲。只要交待莫尚恩等人,他们完全能够胜任守业工作。”

    念念渴求,必有回响……玄鸣涛脑中莫名冒出这句话,他欢喜过头忘了该如何笑,惊愕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居然忘了龙宿是一旦交心便倾情,只愿为自己认定的朋友全心付出的大傲娇……

    “哈,恭敬不如从命。那么第一站,龙首大人准备领小道去何处观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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