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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相思未至】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如饮甘澧,战后一片狼藉的醉梦湖,枝颓花残,衰草乱石,只剩湖水静流倒映着天际火烧云,仍维持着唯美原貌。面朝湖水而坐的道者寂寂不动,额心不停散出圣气护体,混合道元调愈伤躯。不远处,一名红衣少女既担心又好奇地一直望着道者,她不敢上前率先打破沉寂的氛围,安静地坐在另一块湖石上等候。

    这位姑娘第一次离开红楼剑阁,尚未游历苦境风光,以前只在书中读过苦境山河奇伟人物风流,从无亲身一见的机会。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路都被围追堵截,终于能歇下来好好看看苦境风物,所有事物在绯羽怨姬眼中皆是新奇,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一次瞧个够。

    红楼剑阁中尽是女子,只有到适婚年纪才能招赘剑者进入剑阁婚配,一旦生下女儿,夫婿就会被带走终生再也见不到一面。纵然身为三宫主,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也无法更改过问。只有逃离剑阁,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不再受剑阁陈规约束。

    今日竟是绯羽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男子,算上那名魔人,他们与剑阁藏书中所绘的男子图样却完全不同,嘴上没有乱糟糟的胡须,长得也没那么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绯羽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恩公,还与方才战中的魔人对比了一番,显然恩公在她心里完美胜出。满脸血污都挡不住恩公温润俊美的面容,即使浑身遍布触目惊心的大伤口,依旧气质出尘,如同美玉藏匣,虽光彩内敛,却分外夺目,清逸沉静不染俗埃。不知不觉间,绯羽已出神地瞧了许久……

    ……

    体内莫名多出两股互斥之气,不停冲击乱窜,翻搅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忽而冷若冰,忽而烈如火,忽而死寂尘封,忽而躁动不安。越是调息,伤势似乎越重,难抑的内伤终究压不住,身上倏地迸出数条血柱,玄鸣涛再呕朱红,几欲昏迷。

    “恩公!”绯羽忙冲上前半蹲在玄鸣涛身前关心道。

    微微撑开迷蒙的双目,一张绝美容颜映入眼中,红衣胜火,温柔似水,眸波流转间顾盼生情,仿佛与醉梦湖自然美景融成一幅遗世绝笔,若有幸能窥一隙,沉醉千年也心甘情愿。玄鸣涛怔了怔,脑子短路了几秒,片刻才缓过神来。

    “你……”差点将名字冲口而出,玄鸣涛忘了他现在应该是不认识绯羽怨姬的。

    “恩公,你的伤……我……我该去哪里求医才能救你?”绯羽焦急地问,眉间尽是担心忧虑的神色。

    “不用了……”玄鸣涛闭目不敢看绯羽一眼,只怕自己伤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他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不该停留在此。”绯羽不明白,但听玄鸣涛艰难地继续说,“追杀你的人……很快会再回来搜寻。”

    “是我连累恩公……”绯羽有些内疚地起身行礼道,“小女子绯羽,多谢恩公两次解围救命之情,只是……只是……”说着,她迷茫地望了望醉梦湖四方,不知该往何处去才能逃过追捕,踟蹰着脚步进退两难。

    玄鸣涛轻咳一声,建议道:“逃生难,死却易……只有让围追者以为你死了,放弃追踪……你才能得到安稳的生活。”

    绯羽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脸上终于现出喜色,她赶快褪下自己的外衫,点燃火折子将红衣烧个半截,随意抛到醉梦湖附近,不一会儿就高兴地跑回玄鸣涛身边,说现在可以安心去给恩公找大夫了。

    玄鸣涛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手捻术诀召天火再将那件外衫所在的草地焚烧一遍,留下了明显的人为术法痕迹,才指点绯羽藏身到先前他藏过的矮树林中,吩咐直到云雾散去才可出来。绯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剑阁派来更多的人进入醉梦湖范围搜寻三宫主,在她们发现之前,玄鸣涛撑着最后的气力化为云流匿入湖中。醉梦湖畔水雾濛濛,细雨扑不灭熊熊天火,焦烟缭绕空中,凝着雾气久久不散。到处血迹斑斑,血水混合着雨水流入湖中,晕开湖面朦胧斜阳,别有一番战后凄美风光。

    剑阁众人只找到半件被三昧天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外衫,边角的牡丹红代表了绯羽怨姬的身份,他们的三宫主确实已经香消玉殒。众剑婢捧着‘遗物’悲伤地回去缴命,她们刚踏出醉梦湖法阵,气空力尽的玄鸣涛即刻从湖中化形,浑身血水浸透,再也运不出半分功力,伤势沉重无法动弹,仅仅勉强睁着眼,喘息着维持意识清醒。

    术法无元功维持,云雾细雨渐渐消散,醉梦湖恢复斜阳静美的安详晚景。忧心忡忡躲了许久的绯羽怨姬也终于敢出来一看究竟。见她的恩公伤势比刚才更重,又自责又难过,这已是恩公第三次为她解围了。

    “恩公……”看着玄鸣涛满身不停淌血的伤口,绯羽有些不知所措,既没有干净的纱布包扎,也没有适用的伤药止血,急得眼眶发红险险流下泪来。

    “无妨……”玄鸣涛虚弱地弹了弹手指,“你退隐去吧,苦境险恶,自己多加小心……”他无力地瘫靠在大湖石边,流血过多已丧失了痛感。

    “我怎能弃恩公不顾!”绯羽马上取出自己的手巾搅了把湖水,咬着唇踌躇片刻,犹豫数分才提起勇气,她微微别过脸,抬手缓缓去解玄鸣涛的衣袍,欲为他擦洗伤口血迹。

    下一秒,却被一只筋骨分明的手牵住了腕脖,“吾休息几日便好,不用担心……天色将晚,男女有别……绯羽姑娘还是快离开,先找一处落脚之地吧。”玄鸣涛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颤颤巍巍很快松了手,嘴角又溢出些许新红,明显可感的心跳加速烧红了耳根,垂眸忙默念清心经稳固道心。

    对视一眼间,星海落心尘。道者深邃的眸中竟藏着夏夜星空满天的烂漫星光,炯然明媚的目光,衬得这张清隽的脸庞更加湛然若神。先天心悸之症明明痊愈,此刻心跳却为何漏停半拍,绯羽迅速低下头回避玄鸣涛的视线,羞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整话,只不停绞着自己的手指,紧紧攥着仍在滴水的湿手巾。

    “我……你……你的伤……包扎……”

    “小伤而已……无需介怀。”

    玄鸣涛一再劝退,绯羽无奈又忧心,抿着嘴欲言又止,却不敢反驳恩公,她抬头望了望四周,眼看着夕云渐没,若不趁天还没彻底黑下来找到大夫,只怕恩公难以熬过今夜。

    “恩公,我这就去找大夫,定会回来救你,等我——”纠结片刻,绯羽终于鼓起勇气对上玄鸣涛的目光,语速极快地留下一句,将湿手巾塞到玄鸣涛手上,提溜起裙摆起身飞奔出醉梦湖。玄鸣涛来不及叮嘱一句小心,伊人倩影已消失不见。

    绯羽走后无人说话,强烈的晕眩感猛然袭来,玄鸣涛全力压制着体内双气冲击,让道元自行流转调息,最大可能调和双气平衡。英雄救美的桥段古今皆有,美救英雄的事例也不乏少数,但这样的故事走向,互生情愫必不可免。如果是不在苦境大天命中的寻常女子,也许今日相遇便是缘分,可这位姑娘偏偏是绯羽怨姬——

    在剧里喜欢绯羽怨姬这个角色近十年,遇见真人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且不论绯羽的命中人不是自己,天命所定的道魔大战不日即将爆发,岂敢动情,岂能纵情,岂可留情……自降此世,他玄鸣涛从非单纯为一人而来,无时无刻不在为道魔大战做准备,拼了命都想拯救更多的本命墙头。哪怕再喜欢,就算有一万分的倾慕,也必须全数压在心底。

    静下来的时刻,玄鸣涛闭目整理思绪,放下该放的悸动,平复古井无波的道心。终究,他只是个路人,冷眼观戏的看客,充其量把绯羽当作如赤云染那样的姐妹一般关心,却不能自陷情网逆天而行。

    玄鸣涛微微翻了翻手,湿手巾滑落在地,仿佛一件心事落定,调息也更顺畅了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幕尽暗,夏夜蝉鸣吵得人头昏脑涨,漫天星斗落入平静湖中,闪烁着陪伴重伤无力的人。醉梦湖终于来了两双急匆匆的脚步,女子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位气喘吁吁的长须老者,看起来跑了好几里山路。

    荒山野地哪有什么正经大夫,这位不过是普通猎户人家常年医治狩猎创伤,有些治伤经验的老人家罢了。老者装了一小袋跌打损伤膏,金疮药,匕首火折纱布之类的医疗用具就赶来救人了,倒是热心肠的善良人。绯羽招呼着老人家过来诊治,他们赶到时玄鸣涛方才调息过一个小周天,虽仍瘫在原地,但精神清醒多了。

    老人家一边哎哟喂地感叹玄鸣涛流血这么多居然还活着真是奇迹,一边赶快帮他处理伤口。绯羽十分有眼力见地回避到湖外,一个人独自在附近逛了逛熟悉环境,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给恩公填填肚子。她绕到了醉梦湖的另一侧,趁着四下无人,赶快在湖边重新梳洗装扮一番,想在回去前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没了红衣外衫倒是少了些色彩,绯羽机智地撷了朵湖边野花别在鬓边,令她看起来比原先战后满身泥污蓬头垢面的样子娇艳多了。

    那老兽医手法不行,拿烧热的匕首直接烫在玄鸣涛的伤口上消毒,差点没把他疼晕过去,幸好老人家带了壶苦酒用作麻醉,几口下肚仿佛灵丹妙药,不仅没有醉意,力气都恢复了不少。玄鸣涛强烈要求自己治疗,只拜托老人家搭把手帮忙包扎就好,毕竟皮外伤只是小事,身上留些疤痕也无所谓,关键的内腑重创才是需要几日时间慢慢调复。

    看玄鸣涛身上旧伤叠新伤,那些旧鞭痕显然刚好没多久,新肉还没长齐全,又来一层伤口覆盖原伤,老人家不由想起自己前年进山打猎再也没回来的儿子,忽地酸了鼻子,直叮咛玄鸣涛要好好活着。老者还贴心地捡来不少树枝为玄鸣涛筑了个火堆,烤烤经历战斗后破烂褴褛的湿衣袍,说是家里还有几件他儿子穿过的旧衣,可以拿来送给玄鸣涛,免得他的小娘子再奔波跋涉一家家求人。

    刚说完,绯羽就出现了,玄鸣涛连忙解释误会,婉拒了老人家的好意。绯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脸上却泛出淡淡的红晕,趁着夜色无人察觉,赶快送老人家出醉梦湖。她不知从哪儿化缘到一些吃的,还借来一只土罐子和一些常用药草,就着火堆准备熬药。小时候虽也读过些医书,吃的药却都是婢仆们煎好的,从未见过原始的草药,更不懂什么药性毒性了。问了附近庄户治疗外伤大概需要哪些药,也不管要加几分水,总之一股脑全倒进土罐里熬。

    “等天亮以后,我再走远些,去借其他有用的药草来,恩公的伤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绯羽专心照看着土罐火候,没有扇子直接用嘴吹风,漂亮的脸蛋上很快糊了一层药灰,倒像只小花猫似的可爱动人。

    “药的成分剂量皆不对,喝再多也是无用,也许还会适得其反愈发严重。”玄鸣涛背对着绯羽闭目打坐,只用鼻嗅,立刻发现用药错误。

    绯羽愣了愣,赶忙将土罐从火堆里移了出来,拿树枝挑了挑药渣,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玄鸣涛只好报了一串药名和剂量,以及煎制方式,绯羽留心记下,将土罐倒掉洗净,干脆烧了一壶清水捧给玄鸣涛解渴。

    “恩公,醉梦湖附近群山连绵,要走好久才能遇到村民,想必外人也很难找到。”绯羽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侧坐到玄鸣涛身边小湖石上,特意将鬓边的小花露出来,湖光粼粼映得半张侧脸更加柔美惊艳。绯羽抱着膝单手托着下巴,指了指东南方的一座山丘俏皮地说,“那处山高树密,又是醉梦湖的源头,泉水清澈甘冽,风景如画,住在那儿一定十分惬意。”

    玄鸣涛呆呆注视着眼前惊为天人的少女许久,恍惚了神识,气血翻涌间带起剧烈的伤势疼痛,催醒险些误入歧途的人。幸好绯羽没有发现他的异状,玄鸣涛及时收回炽热眼神,阖眸平复气息,沉声道:“不必一口一个恩公,你也救了吾,便直呼名姓吧。贫道玄鸣涛,道境玄宗人士,多谢绯羽姑娘奔波医治。”

    “若要言谢,实该我谢过恩公……呃,涛兄……救命之恩。”绯羽转过头腼腆地笑着看向玄鸣涛,“我自小就有心悸之症,药石罔效,幸得涛兄出掌,现下病已大愈。”

    “你如今乃是自由之身,去留随心,待吾伤愈,可帮你筑一道护山气罩,你能安心在此退隐。”玄鸣涛仍紧紧闭着眼,平静答道。

    “可是……”绯羽话锋一转,可怜兮兮地揪着衣角,显得十分弱小无助,目光时不时偷瞄玄鸣涛,“我甫出剑阁,除了用剑,什么都不懂,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也无谋生手段……难道要沦落到吃树皮野果的地步了吗……”她突然有些小雀跃地兴奋说,“不如涛兄走时带上我吧,我也想瞧瞧苦境其他地方的风景。”

    “吾身负道魔天命,无法带你同行。”玄鸣涛努力绷着面无表情,立刻开口回绝。但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用余光瞥见绯羽委委屈屈地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沉吟良久才妥协道,“吾可以教你医术,让你能有自保与救人之能,糊口不成问题。”

    “好!”绯羽高兴地一下子蹿起身,趴在大湖石边仰头望着玄鸣涛调皮地眨眼,开心地说,“等我学会医术,涛兄下回要是再受伤也不用担心了!”

    明媚笑颜融进夜色,晴朗了夜空,振颤了心弦。刚脱离红楼剑阁的绯羽单纯善良毫无心计,对万事都心怀好奇与憧憬,必须与她保持安全距离,绝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暧昧。玄鸣涛不再搭话,沉默地顾自调息,摒弃一切外在因素,身心与自然同化。任绯羽在一旁烤火自言自语,却无一字半句飘入道者耳中。玄鸣涛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无处可去的绯羽,当夜靠着他打坐的大湖石席地和衣而睡。小篝火烧到半夜就熄了,幸而夏夜闷热,没了火堆反倒凉爽。

    第二日,绯羽竟真的在附近找了座喜欢的山头,歪歪斜斜地起了座茅草屋,勉强当作容身之所。附近村民都愿意来帮她一把,送了各种吃穿用度照顾这个无依无靠却姿容绝世的美貌少女。有些色迷心窍的人打起绯羽的主意,然而这些人全都无一例外地被绯羽打折了胳膊腿。她好歹是剑阁三宫主,虽然功夫不及其他高手,对付这些没有功力的普通人却是小菜一碟。

    有时绯羽还会庆幸玄鸣涛重伤未愈不利于行,一直在醉梦湖原地打坐,无法邀他来草屋休息,要不然让涛兄见到她不修边幅的样子可羞死人了。在家时,绯羽不太注重外表,甚至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泼辣强硬一言不合就拔剑赶人,很快便没有任何不开眼的人再来打扰。可每次去醉梦湖前,她却必定早早准备打扮老半天,换不同的簪花,梳不同的发髻,每天都是新鲜美丽的模样,温柔体贴笑靥似花。

    这人前人后的两副模样玄鸣涛倒是不知,他还一心守着底线不能逾越,宁可餐风饮露在外头调息,也不能搬到绯羽‘家’里去让人家姑娘误会。谁知人家姑娘只不过是欢欢喜喜地过离开剑阁后的自由新生活,少女心性单纯美好,对值得信任又风采卓然的恩公更多几分亲近而已。也许根本没有玄鸣涛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一切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克制罢了。

    ……

    每天一大早,绯羽都会准备好一整天的餐食,纸笔,草药和茶具,拎着篮子下山去湖边找涛兄学习医术。但凡有所疑惑,什么都难不倒涛兄,哪怕玄鸣涛总会长时间沉默寡言,绯羽也爱坐在玄鸣涛身旁,像个孩子般滔滔不绝向喜欢的朋友倾诉每一天的趣事和难题。别提以往的锦衣玉食,现在日子过得可比在剑阁时苦多了,什么都得亲自动手。不过有涛兄相伴,这几天反而是绯羽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自由的时光。

    只可惜从来没见过涛兄哪怕展露些微的笑意,他总是一贯冷清严肃,不苟言笑,捉摸不透究竟在想什么。即使如此,仍不能动摇玄鸣涛在绯羽心中英明伟岸的形象。绯羽常想各种办法逗涛兄笑,却屡屡失败,倒是每次她都会被自己逗得开怀大笑。

    搞怪扮乖都不成,绯羽于是想出另外的办法,开始变着法做饭送来给玄鸣涛品尝。先天心悸之症之前打通了,但并发的哮喘仍未痊愈,绯羽时常被炉烟呛得发病,不但没能起到逗乐效果,反倒让玄鸣涛神情更加肃然,考虑多时干脆将玄门练气之法一并传给绯羽,让她照着练习,不仅调愈哮喘,还能修炼辟谷,省去做饭麻烦,也少一份可能增加感情的隐线。

    绯羽的资质很好,时常一点就通,玄鸣涛打算将自己学过的所有玄宗医术倾囊相授,着重把紫荆衣私下教的虫蛊之术也转教给绯羽,算是顺应天数成就未来蛊后之名,希望绯羽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能用这些医术毒术保护好自己。

    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必须先考虑会不会让绯羽误会,这几天压抑的情感时常临界爆发,每每又被理智劝退,实在是玄鸣涛穿越以来最痛苦的日子。他恨不能内伤即刻便好,迅速离开这个伤心地,但又担心绯羽一个人会有危险,左右为难愈发焦虑。平日里传授的内容陡然增加,他们不再有说题外话的空闲,连绯羽也感觉得出,一旦医术传授完毕,涛兄也许就要离开了。

    第五日,玄鸣涛调息收功之后,发觉瘫痪了许久的四肢终于能动弹几分,他颠颠倒倒地勉强站起身,虽然还是太吃力,不过总算有些好转。刚欣慰数分,转身发现之前老人家帮他晾在一旁的道袍不见了,这几天一直专注调息,难道是不留神被风刮走了?

    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绯羽来了,玄鸣涛赶忙跌坐回原处,恢复打坐的姿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想不到绯羽一脸满满成就感地从篮子里取出道袍,递到玄鸣涛眼前炫耀了一番。

    看得出她根本不会针线活,缝得歪歪扭扭跟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玄鸣涛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目,才知道第一天晚上这件袍子就被绯羽收走了,花了好几天才补成这样……养尊处优的剑阁宫主哪懂针线粗活啊……玄鸣涛无奈直想摇头,还不如让他自己来补……算了,大墙头一片苦心,就当作谢师礼了,不白教她这么多天的医术。

    又过一日,终于能起身自由活动,风餐露宿一动不动打坐这么多天,人都快成化石了。

    今日绯羽再来醉梦湖时,湖边的道者已负手而立静候多时,夏日醺风微微拂动袍角发尾,光见挺拔颀长的背影,已是鹤立鸡群飘然若仙。

    “涛兄……”低低唤了声,绯羽愣愣地注视着披上道衣,恢复一身风采飒然的玄鸣涛。

    回身撩起风华三千,道者比几日前初见时更清癯绝逸,温和目光扫过绯羽时,她又不可控地急忙低头回避,不禁面泛微晕,有些手足无措。

    玄鸣涛先礼仪齐备地向绯羽大礼长揖,谢过她多日熬药送水的照顾,不及绯羽回话,玄鸣涛又赶着话头问绯羽她选定的退隐之地是哪座山,拔腿迈步抢先往外走。

    观他行动自如,绯羽心知分别在即,心中却仍抱了一分希望,但她不知用什么理由才能留住玄鸣涛,或者让他带自己一起走,心里不停打鼓,脚步略显机械地领人到选定的那座山。玄鸣涛没有上山一观的意思,只不轻不重地祝福几句,翻袖在这座山头方圆布下他最擅长的云海太极剑阵,教了绯羽出入引阵之法,又留下一本手书的毒经,随即拂衣准备离开。

    “停步——”绯羽匆匆追来,撒娇似的扯住玄鸣涛的袖子不肯松手,不舍询问:“涛兄,为何这么快就要离开?”

    “吾尚有天命未尽,伤势暂复就必须继续前进,久留不得。”玄鸣涛云淡风轻地说。

    “那你……何时再来?”明知留不住,偏不死心要再问一问。

    “嗯——”玄鸣涛沉吟一声,“你吾萍水相逢,君子之交,一切随缘。”他礼貌地抽回水袖,提步刚欲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转头来,害绯羽以为他回心转意,想不到他只是回来补充说,“以吾观未来所见,不久之后,你的命中人将来到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绯羽姑娘,你一定会得到幸福安宁。”

    “会有这样的人吗……?”望着道者越行越远的背影,绯羽轻声似在问天,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又一日过去,天再度亮了,绯羽仿佛忘记道者已经离开,依然如往常般抓紧时间洗漱梳妆,还特地戴上了她最喜欢的牡丹簪花,收拾学习材料和茶水,拎着篮子下山去醉梦湖。愉悦的心情从进入醉梦湖那刻起烟消云散,道者果然不在了,空荡荡的醉梦湖再也没人等在湖畔,等着她分享喜怒哀乐,传授傍身医术。

    心里也空荡荡的,说不出有什么伤心,可就是难过得喘不上气。绯羽独自坐到玄鸣涛一直打坐的那块湖石上,将篮中纸笔茶杯一一摆开,抱着膝呆呆地注视着这些东西良久。

    “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她喃喃低语。原来这种空心病叫作相思……人去湖空,绯羽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徒叹年少懵懂,迟钝如斯,情窦初开竟不自知,直至此刻方觉心动已久,早在初见时便已一发不可收拾。

    那日,绯羽在湖边呆坐了一整天,夜中醉梦湖下起小雨,她才缓缓收拾东西,拎着篮子,丢了魂似的飘荡回草屋。

    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永远,却不知他们之间缘分深浅。绯羽想起她给玄鸣涛缝袍子时,曾觉好玩留了一手,如今倒成一份希望,但愿道者能明白她的心意,早日完成天命归来相聚。

    不久之后,山外真的来了一名求医的陌生男子,虽然相貌平平,功夫见识皆是寻常,却正如玄鸣涛所说那样,一心一意守护绯羽,事事以她为先,简直将绯羽当成了生活和生命的全部,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开。

    可是绯羽始终不信天命,始终放不下最初那份纯粹的心动美好。分别的日子越久,相思越是深沉,涛兄渐渐成了不可逾越的完美对象。绯羽总担心自己若答应嫁给命中人,就会彻底失了与玄鸣涛的缘分,此生再无表白机会。她还想等,等道魔之战天命终结,等玄袍道者撑着朱伞再度出现在醉梦湖,等初心回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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