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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最善之事】

    中原纷争向来无休,除去邓九五一党作乱,吞佛童子之祸初露端倪,当年嗜血族遗留下来的败血异邪也开始蠢蠢欲动,近来在武林各处出现,扰得人心惶惶。那群异邪似有目的,任务目标十分明确,进退有度从不恋战。若无邪之刀,普通兵器根本无法杀除败血异邪,武林人士回忆起当初所受嗜血者之苦,对吞佛童子的逼杀倒是缓和不少,但儒门中的有心人又开始传出异样的声音,反对身为嗜血者的龙首统领儒门。人心的明争暗斗一如江湖浪潮从未止歇。

    这种小事怎么能惊动龙首大驾,儒门天下的掌令司马乃是龙宿的死忠手下,消息还未能传出龙门道,造谣之人已被大司马明正典刑,远在疏楼西风的龙宿没有受到一丝风波干扰,依旧过着清闲安逸的退隐生活。

    虽说再统儒门对龙宿来说轻而易举,但也需费心治理巩固权位,才能使儒门天下重现往日风采,甚至比以往更加昌盛。可龙宿心不在此,一切事务全部抛给大司马,让大司马去为他重塑光辉形象,笼络散离人心,自己却远远避世,专心致志只在研究宁闇血辩之上。数百年来的期盼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龙宿自以为只要一切顺利,让雪芽恢复,再将龙环中的残魂导回雪芽体内,故友便能回归,届时儒门天下将迎来龙首教宗双双复位,开启真正的儒门盛世。孰不知龙环中所驻只是散离的其中一魂,只怕到头来又是空欢喜一场。

    经过多时潜心研究,龙宿终于从宁闇血辩中找出一套似乎能克制嗜血之性的办法,但目前身边并无其他嗜血者可供他试验,他甚至还不知道败血异邪已出现武林的消息。而久未食血的雪芽性情愈发暴躁,再也听不进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无心学习,也丧失对所有玩具的兴趣,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有次竟自己摸到厨房抓咬活畜,吓得穆仙凤赶紧找来擎海潮将雪芽捆走。如今雪芽又被大家用铁链锁在厢房里不准出门,焦躁的情绪一日比一日更难抑制。

    再拖下去只怕不妙,龙宿原先还在犹豫是否要找个试验品,将其变为嗜血者后试验自己总结的办法,可又担心试验品功体不足,体质羸弱暴毙而亡。虽然他的修为也不及雪芽,但总归算得上深厚,加之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如果龙宿用其他无辜的活人做实验,只怕涛涛回归之后得知,必不能再原谅他。思来想去,龙宿还是决定以自身为试,亲自体验剔骨放血之痛,也算是还上挚友一片情义。

    疏楼西风密室之内,静谧的氛围,没有一丝哀吟,赤露半身倒卧血池之中的儒者,散乱的白发染成血色,微漾浮于血水之上。半阖眼,虚弱的呼吸轻轻浅浅,池边躺着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刃上还滴着未干的血珠。磨平了獠牙,剔除了手臂与背脊之上横生的嗜血之骨,龙宿进入前所未有的衰弱之态,静静等待全身血液流尽,以龟息疗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直随身携带的龙环首次离开主人,被龙宿妥善地锁在镶满珍珠的沉香木经匣里,他不愿挚友元魂见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涛涛担心。只要实验结果能有所帮助,过程如何痛苦对龙宿来说都不重要。

    原来这就是生命力流逝,一点一点迎接死亡的感觉……龙宿默然无言,脑中忽地闪过无数鲜活的画面,那些他曾经历拥有过的回忆,那些他正期待即将拥有的未来……死字说得轻松,真到完结一刻来临,心中原有诸般难舍,幸而这只是消除嗜血性|的实验,并非真正的生离死别。龙宿心中不觉悲凉,反生一股庆幸,庆幸自己回了头,没有一错再错,庆幸早有准备,只要吞下血还丹,等鲜血重造,便能恢复成常人模样。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抑嗜血之性,但聊胜于无,先缓下症状,日后再寻除根之法。

    这个自|残实验只有擎海潮知道,龙宿连两名爱徒都瞒住了,生怕仙凤他们过于忧虑,临行前只告知他们要去闭关数日,让他们守好疏楼西风。擎海潮受龙宿所托对此事缄口不言,但他心中仍有存疑,不信一贯狡诈的龙宿真会以自身为试做这种残酷的实验,直到疏楼西风来了不速之客,这种疑虑才被彻底打消。

    说来也巧,近来活动武林各处的败血异邪像是在搜集情报,全面了解当下中原北嵎各处情况后才出手。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一来便直指邪之刀与宁闇血辩,好不容易退隐避开尘浪的疏楼西风再掀风波。败血异邪先头部队入侵疏楼西风时,正好赶上龙宿闭关,默言歆和穆仙凤受命守住关锁雪芽的东厢房,而擎海潮成了唯一能与异邪领军者一战的战力。

    这群败血异邪并非高手,更像是来刺探情报的先锋,但它们奇特的体质杀之不尽灭之又生,饶是擎海潮功体深厚,也被扰得不胜其烦。一批异邪困战擎海潮消耗他的体力,第二批阻挠穆仙凤两人支援,另一批潜入疏楼西风内部寻找宁闇血辩与邪之刀。由于龙宿始终未现身,众异邪还不敢大张旗鼓大肆找寻,只凭借异邪传承自嗜血族的特殊能力,感应邪气定位邪刀所在。

    密室之中,因失血过多而昏睡的龙宿正处于最衰弱的阶段,身上剔骨之伤还未长全,刚服下血还丹不久,原本应该休眠三日,意外不期而至。只剩一丝游离的意识飘飘荡荡,隐约感应到有同源嗜血异物入侵,龙宿本能化出邪之刀,强撑开眼皮,却羸弱地无力提刀,更催不起半分功体。眼看众异邪围上将要夺取邪刀,熟悉的鲸涛气劲排开包围,一条羽衣人影倏地化现眼前,稳稳挡住众异邪攻势。

    不知龙宿当下作何感想,擎海潮追着败血异邪赶到支援时,密室中冲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四处残血残骨散落尚未来得及打扫,又见龙宿面如死灰,吃力地半撑着身子倒在躺椅上,明显无力招架众异邪围攻。如此景象,擎海潮心中感触颇深,想不到龙宿真的愿意为雪芽先试验这种自|残的消除嗜血性的办法。削骨之痛非比寻常,足可见其真心,擎海潮轻叹一声,立刻决定保护龙宿不被这群邪魔所伤。

    从来邪刀不离身的龙宿一反常态,见擎海潮来到,毫不犹豫便将手中邪之刀抛给擎海潮,随即竟安心地躺回狐裘椅中闭目养神,管身边战得不可开交,他自气定神闲静心调养。这是对擎海潮百分之百的信任,也是坚信通过这回,擎海潮对他疏楼龙宿必定不再存疑。龙宿心中还暗暗嘲笑败血异邪不自量力,反为他制造机会,打破擎海潮一直以来对雪芽重回疏楼西风这件事的心理隔阂。不过黑暗之间的敌人浮上台面,等他康复,这笔账,败血异邪逃不了。

    邪之刀在手,嗜血王者都要伏首,更何况低等的败血异邪。擎海潮虽不会使刀,但这种斩瓜切菜般的屠戮本也无需什么招式,众异邪触之即亡纷纷退避躲闪,不多时便被全数驱出疏楼西风。而世上仅存的嗜血王者,原本最应该害怕邪之刀的疏楼龙宿,假装昏迷地还在装睡,他自信地笃定擎海潮不会直接提着邪之刀完纳他的劫数,更会在战后主动将邪之刀归还。

    不过做自|残实验这事算是瞒不住了,仙凤开始一日三顿煲补血汤,什么阿胶红枣当归黄芪,只要是能调和气血的全被搬进厨房做成菜和糕点。连平日喝的茶都换成了红枣茶,调复期间不准主人喝茶叶,龙宿差点就要调侃自己又不是坐月子,笑凤儿操太多心。

    过程虽然痛苦,但剔骨换血之后,整个人确实轻松不少,嗜血性明显可感几乎消失不见,这场罪总算没有白受,那么接下来的难题就是如何让雪芽乖乖配合了,雪芽毕竟孩童心性,自然无法像龙宿那样拥有非常人的忍耐力。更何况,对自己动手容易,真要龙宿握刀刺向雪芽,只怕他下不了这个手。

    败血异邪上疏楼西风的用意众人心知肚明,擎海潮的意思,应该尽快通知弦上玄早做应对。对此龙宿不置可否,他对弦上玄仍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虽然签了保证书,但弦上玄万一翻脸不认账呢?龙宿可不想再成为弦上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如果中原方面肯出手帮助那是最好,如果不肯,等败血异邪之首亲自来到,只怕宁闇血辩不保。众异邪抢夺邪之刀只是担心龙宿可能会对败血异邪不利,也许应该和黑暗之间定下互不侵犯的协议。擎海潮不管龙宿想法,在败血异邪攻上疏楼西风后第二天清晨,便发信云渡山,让弦上玄了解异邪动向。

    败血异邪若取得宁闇血辩,那么它们进化所需的血枯芽与秽百刺就会进入争夺阶段,血枯芽掌握在弦上玄手中,而秽百刺只生长在异度魔界,那么败血异邪势必插手逼出吞佛元身解封魔界之事。轻轻揉搓着信纸一角,弦上玄静坐沉吟,盘算未已。在吞佛真相完全爆发之前,将邓九五祸乱彻底解决才是当下要务,如此方不至于分散人力精力,可以专心应付即来魔祸。

    弦上玄步下佛字岩,快速手书一封交给这段日子成为他随护的叶小钗:“叶小钗,劳你将此信带到神之社交六丑废人,随后前往疏楼西风依吾计划行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弦上玄低声凑到叶小钗耳边交待一番,叶小钗稳重地点点头,背紧剑袋马上出发。

    “天时逼在眼前,吞佛身份难藏矣,雪非焉,你欲如何护下双邪呢?”弦上玄轻拂僧袍自言自语道,转身也离开了云渡山。

    ……

    今日的冰风岭,气氛有些不大对劲,双邪不似往日有说有笑,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更稀奇的是雪非焉居然也在冰风岭作客。那三人明显有未说完的话题,在弦上玄上山之后却沉默不言,谁都没有将事情告知外人的打算。

    不知发生何事,但总脱不出吞佛相关,弦上玄内心有数,并不点破。吞佛现世天机不可阻,但雪非焉既然应承此事,便不需他弦上玄操心。即使还不能十分确定雪非焉其人正邪善恶,当前仍需以解决邓九五乱党之祸为首要。事情一件一件来,哪怕雪非焉心怀叵测,日后也能慢慢对付。

    “一剑封禅,鸠槃佛友,贫僧又来叨扰了。”弦上玄礼貌地合十见礼,“沉染施主也在此,幸会。”

    只有剑雪起身回礼,雪非焉好歹瞟了弦上玄一眼微微颔首,一剑封禅完全无动于衷,爱答不理地依旧喝着酒。

    “此回吾来解答第二个问题,还望双邪依约助吾第二事。”弦上玄好脾气地轻挽佛珠,与众人一样席地而坐。

    “大师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方才还讨论着想出去散散心,请说吧。”剑雪试图引起一剑封禅的兴趣,但那家伙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示意他在听。

    “佛与魔,杀与救的界限。”弦上玄顿了顿,瞥了一眼闭目打坐的雪非焉,他好像在等着弦上玄的高谈阔论。“江湖风传剑邪便是吞佛童子,而剑雪无名却是宅心仁厚的佛者,那他究竟是佛?还是魔?”

    “剑雪不是吞佛童子!”一剑封禅略带恼火地呛声道,一旁剑雪忙压住他的怒气。

    “善哉,贫僧只是举个例子,施主切勿当真。”弦上玄浅笑道,“佛与魔,只是一瞬之间的心念变化,没有永恒的魔,也没有永恒的佛。一如光明黑暗,两极阴阳,总是相伴而生,佛中有魔,魔中有佛,永远不可能真正分割开来。”

    “魔就是魔,佛就是佛,一个人如何同时拥有佛魔两种身份?”这次轮到剑雪提问了,他当真是在认真听弦上玄论道。

    “一念千魔,是魔非魔,是佛为魔,是魔是魔,一念无有,是悟也可。”弦上玄高深莫测地打着禅机,在场似乎只有剑雪听懂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再说杀与救,这是亘久不变的人性话题。贫僧浅见,私以为不应论结果,当看动机,恶果未必不为善因。所谓界限,端看己心如何选择。不为世俗道德所束缚,不因人情义理所区限,只问自己,欲杀欲救。”

    “说得好!”一剑封禅突然大笑,“哪怕世上所有人都说你是吞佛童子,都要杀你,你是吾一剑封禅今生唯一认定的朋友,吾就是要救你,哪怕与所有世人为敌。”

    “一剑封禅……你……”剑雪愣了愣,低头感动在心。

    “看来一剑封禅施主对杀与救早就有了自己的看法,那又何必困顿于佛魔之限。”弦上玄略显满意地说,“佛者行恶便是魔,魔者行善便是佛,至于善恶如何分辨,一如杀与救,只观己心价值倾向,能护住自己最珍惜的人事物,便是人生最善之事。吾师曾言,大道坦然,圣愚在我,天地有别,一槌打破。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是唯一的真理。”

    “好个天地有别,一槌打破,百世经纶果真非同寻常,你弦上玄也不愧智者之名,今日对题令吾满意。”一直安静聆听的雪非焉突然开口,“一剑封禅,你又得自由了。”

    不及一剑封禅回答,弦上玄马上接话道:“多谢施主容情,实在是贫僧有中原要事须求双邪援手,这便带他们先离开了。”

    “嗯——”雪非焉沉吟一声,“待你解决要务,吾也有一事或需请教你们中原智者,到时烦请不吝引荐素还真等人。”

    “好说了。”弦上玄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也许是个试探雪非焉底细的好机会,“贫僧在云渡山随时恭候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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