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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冥司断脉】

    沉寂的天魔池禁地,血水翻涌浇灌一人之身,纯粹的庞然魔气源源不绝灌入体内,强行压抑莫名出现的佛字锁链。刚发掌助魔界大军崩毁黑暗道后,体内双极元力愈发紊乱,佛魔之气萦绕周身不停交锋。血池中的少年眉头紧锁,脸色惨白,真元激荡,运出魔神赋予的神能才勉强保持意识清醒。

    调复正在关键时刻,周围魔氛异样波动,有外敌入侵。魔界当前可用的强将全被派去毁灭道境,偌大的火焰魔城只有九祸镇守,雪蛾天骄护在天魔池外无法及时支援,只怕九祸一人力孤。但外人若想侵入火焰魔城也非易事,各处结界机关岂能轻松通过,待自己复原,便是那群痴心妄想之人的死期。

    云河专心致志压制佛链佛气,一边以灵识呼唤沉眠在天魔神像中的父皇。没想到刚连接神识对话,忽感一阵功体冲击,刺骨阴寒之息瞬间布满全身,那群入侵者竟妄想动冥司地脉!来不及向父皇告罪,云河急召雪蛾天骄奉剑,吸纳天魔池魔气为用,也顾不上佛链锁身,猛提元攻灌注剑身,欲以剑利补足缺失的功力。魔化异变的明玥剑更显肃杀寒意,凛凛掌威并剑压,破风穿云直刺冥司地脉门户。

    “雪蛾天骄,速往冥司地脉入口,将见到的人类全部清杀!”

    冷酷一语,雪蛾天骄领命迅化冰蛾离开。云河拄剑盘膝而坐,与明玥剑一同泡在血池中,元功催动,佛气倒是渐渐弱了下去,仿佛隐匿起来无迹可寻,也无法彻底消弭。这一剑威力万钧,按照上回苦境人的战力,定是无法接下的,冥司地脉不必担忧。自负的云河自以为万无一失,待佛魔之气不再交|逼后,又与天魔像连接了神识对谈。

    ‘儿臣拜请父皇——’云河恭恭敬敬地在灵识中拜道。

    ‘吾儿云河,百年未见,又匆匆离开,何事羁绊了吾儿脚步?’进入人界后,迫于空间压力,魔神像中元灵无法和他人直接对话,只能与同源的圣魔元胎进行神识交流。

    ‘方才有外敌入侵冥司地脉,儿臣出招驱敌,让父皇久等,请父皇见谅。’

    ‘人类敢犯魔界,侵门踏户,只一招驱赶,吾儿倒是仁慈。’魔神戏谑地说。

    ‘儿臣岂能放他们干休,可是父皇,儿臣身上出现莫名的佛字锁链,封锁吾所有魔气与功体。儿臣第一次离开魔界,竟沦为凡躯,无功力,无修为,手无缚鸡之力,比凡人更不如。而回到魔界后,以天魔池魔气调息,这股佛链又无端消失,功体魔气也恢复正常,实在诡异。方才外敌入侵时,儿臣正处佛魔交战,无法全力杀敌。求父皇指点,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魔神思索数秒,沉吟一声,‘嗯——能与吾留给你的神力对抗,定非凡僧佛气,莫非是——’

    ‘是什么??’云河急忙问。

    ‘哼,神啊,总是有百般手段阻挠赌局,但小小佛言枷锁,岂能锁住魔界净化人间的脚步。吾儿,要解开这道佛链也非难事,只需以同等的力量内外压迫,佛链自断。至邪至闇,或至圣至洁,极端属性的力量皆可为你所用。’

    ‘原来如此,儿臣明白了。’

    ‘你进入人界,可寻得身魂下落?’

    ‘尚未有消息,突如其来消失的功体令儿臣措手不及,只得先回魔界调息。不过儿臣已派兵毁了道境,只待来日父皇降临人界,重新再造一个至善至美的道境。’

    说到道境,云河心情明朗起来,喜滋滋地向他父皇炫耀了一番他进入人界后的第一番成就,不自觉流露几分只会在父亲面前表现出的孩童心性。

    ‘吾儿,你果真没让为父失望,继续加速收集诸魂,解开佛链,清扫人间污秽,为父可是殷切期盼着你吾父子团聚之刻。’

    ‘孩儿早就迫不及待了!’

    此时,突如其来的天动地摇,一阵强烈的大地震打断了父子对谈,魔城中处处乱石滚落,云河单掌向天撑起魔元护罩,护住天魔池方圆不让纷落的乱石砸入池中,又释出庞然魔压镇住魔城地基,安抚震荡的魔龙。他旋身纵出天魔池,取过便袍随意披上,赤脚出关一看究竟——

    ……

    正道群侠昨日一战败后,众人商讨了一番对策,请援的请援,救灾的救灾,各自分头忙碌。谈无欲去找净琉璃菩萨帮忙,引荐他去圣域找帮手了,弦上玄也准备去天机提示中的怒山,找玄宗六弦在苦境的据点。还未出门,六弦之二的黄商子和九方墀倒先来拜访,他两人也参与了昨日之战,战后刚安顿完负伤道友便赶来琉璃仙境致谢。道境玄宗真是礼数周全,中原正道襄助玄宗平安脱出封印的事他们还记得,战事一毕就替弦首与玄宗来向正道表达合作之意。

    扮成素还真模样的弦上玄,心忖自己该是认得这两位道长的,或许也是师兄辈,但他素来冷静理智,顶着这张素贤人的脸,更是要将这身份演到位。他身上佩戴着屈世途特制的荷花香包,用来模仿素还真自带的莲香,气味虽有细微差别,总算能以假乱真。

    双方见面互不识,但和玄宗的合作一拍即合,两位道长还给了‘素还真’一个联络锦囊,并邀请‘素还真’若有需要,可随时前来怒海沧浪请援。怒山之中的天波浩渺是一定要去的,内中还有一名天机画面中的天命者必须一会,不过当下魔火逼迫甚急,既然合作已经达成,不妨暂缓行程。

    回想当时最后一道魔功的威力,弦上玄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想不出魔界还有何人有此能为,竟能以一掌之力将正道一众高手全部逼退。除了银鍠朱武,只有阎魔旱魃能以一敌众,却也不至于恐怖如斯。魔界断层未复,银鍠朱武应尚在沉眠,阎魔旱魃出战佛剑,那还有何人拥有此等功力?

    弦上玄脚步匆匆行在林间,一边在脑内细细复盘战局。魔界当前强将似乎只有邪后九祸未参战,难道是九祸?天数更改之后,九祸竟变得如此强悍??根据白发剑者素还真传回的消息,他在城门内遭遇一名擅使冰蛾鳞粉的魔将,那应是雪蛾天骄。奇怪,雪蛾天骄是弃天帝的王将,怎会此刻出现?又莫非那道掌力的发招者不是九祸,而竟是弃天帝??

    思前想后理不清,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尚需实际证明。现在迫在眉睫的是魔火之灾,想要靠近魔城拔除万僧怨力,己方必须拥有能与那股魔功相抗衡的强手,否则魔火无尽蔓延,整个苦境都将遭逢大劫。

    “素还真?”守在门口的默言歆疑惑地看向来人。

    “劣者特来拜访擎海潮前辈,不必惊动龙首,劳烦先生请擎海潮前辈出外一叙,素某只说几句话,就不进入叨扰了。”弦上玄学着素还真的动作,彬彬有礼地横摆拂尘欠了欠身。

    “请暂等。”

    默言歆怎么可能听弦上玄的,转头就进去先禀报了龙宿。龙宿对这名素还真的身份心知肚明,既然那妖僧不肯进疏楼西风,他疏楼龙宿也不欢迎外人。摆了摆手让默言歆去请擎海潮,龙宿看似毫不在意,却马上前往东厢照看雪芽。

    疏楼西风外,弦上玄背着拂尘负手静待,思考着是否该多带些人手以备不测,擎海潮迆迆而来,后面还跟着回到岗位继续看门的默言歆。

    “前辈——”弦上玄揖首而拜,不待擎海潮张口寒暄,开门见山道,“劣者厚颜,特来请前辈相助,与群侠共灭异度魔火。”

    擎海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听到弦上玄的下文,又有些踟蹰。

    “烦请前辈护着雪芽,让他以三尊之力为佛剑与圣域诸僧破开异度魔界的防护,让他们能顺利净化亡僧怨力,破解异度魔火。”

    “吾一人相助仍不够吗?你当明白吾不欲雪芽再涉江湖风波。”

    “无奈之事……昨日正道众人拼战众魔,本在五五之间,谁料魔界之中藏有暗手,只一掌,便令众高手负伤不轻。唯有拥有三尊之力的雪芽,或能与之一斗,只要牵制住那名魔头,我们便有机会净化亡魂。”弦上玄为难地说,“抱歉,这是吾能想到的唯一的人选,魔火若不及早扑灭,苦境将无一处落足之地,又能躲避风波到哪里去呢。”

    “这……”

    “前辈同往护法,再喊上悟僧,雪芽安危当是无虑。魔界众将虽实力高强,但能胜过前辈者,只阎魔旱魃一人尔,集群侠之力缠斗其余魔将,净化地脉后即刻抽退。虽是险招,却有胜算。”

    魔火之灾确实无法苟安一隅,擎海潮思量一番,还是答应了弦上玄,两人约定今夜亥时在火焰魔城附近汇合。他们谈话也不避人,弦上玄故意让默言歆听到全部计划回去报给龙宿,若不出所料,此战中原这方又能平白多添一份战力。

    想从疏楼西风将雪芽领走竟然不通知主人?那妖僧是当真没把他疏楼龙宿当回事了?!夜深了,擎海潮和悟僧领着小雪芽前去赴约,龙宿气急败坏地跟在最后,手中珍珠扇摇得过于用力,差点没摇下几颗珍珠。脸上还是一贯的淡定从容,心中不知腹诽了弦上玄多少遍。可他刀子嘴豆腐心,还是眼巴巴地跟来当保镖兼打手,倒让一同参战的剑子和佛剑惊喜不已,难得又能三锋齐聚共抗魔祸。

    是夜,正遇异度魔界倾巢而出覆灭道境,正道众人并不知情,还准备奋力一搏。待大家都准备完毕,弦上玄刚要提醒雪芽发掌打响战斗,却见火焰魔城内部奔出一道惊天之掌,碎云裂空急往黑暗道方向而去。

    弦上玄反应敏捷,立刻意识到异度魔界也许分兵先攻道境,崩毁黑暗道意在放大军畅行无阻,真乃天赐良机,正可釜底抽薪。匆忙改变众人对战计划,弦上玄抓住时机,提示雪芽发掌方向,随后与擎海潮,龙宿,剑子,护守四方位。元元心,白发剑者和悟僧为佛剑与圣域诸僧开道,三异人随时准备着收伏魔火之源。

    三尊之力所发之掌毫不逊于方才惊天一掌,雪芽全无保留,一掌轰击,炸开魔界防护气罩,冥司地脉门户暴露在众人眼前。蓦地,魔城中又射出一道无匹剑气,巨大剑形碾碎功体不足的十数名僧者,邪后九祸随剑气一同出城迎敌。只她一人,卸下红妆,再复魔相,身披战甲,倒提赤火魔枪,挡住群侠前路。九祸巾帼不让须眉,一枪挡关,万夫莫开。

    群侠可不会跟魔讲什么道义,一拥而上群斗九祸,来者都是先天高手,九祸应接不暇,却不肯稍退半分,身上多有负伤,也不许任何人闯入魔界。危急之刻,雪蛾天骄出城支援,分摊了九祸的压力,但仍寡不敌众。剩余留守魔城的魔将并非强将,只能领残兵勉强用魔海战术拖住群侠脚步。白发剑者觑准间隙趁机蹿入魔城查探,此回似乎无人阻拦。

    “就是现在,众人合力击破地脉!佛剑,剩下就交你了!”

    群侠倏地合拢共同运掌,强行破开冥司地脉。同时,佛剑足一顿,身法拔高数十丈,佛牒开启,煌煌佛力欲净化冥司亡僧怨灵,却见冥司空无一物,只有巨大齿轮自行转动。不及思考,冥司终究要毁,佛牒挟宏大佛威一劈击碎齿轮,引发魔界强烈地震。

    这时,魔城内部散出一道与昨日之战一模一样的掌劲,白发剑者如断线纸鸢一般被震出城外,地震瞬间抚平,余威直扑中原群侠。弦上玄顶着强烈魔压,冲上前抢回全身骨络尽碎的白发剑者,一边疾呼雪芽运元应招,又喊众人全部退到雪芽身后。

    擎海潮他们岂能将雪芽推出去挡招,都不肯听弦上玄的,顾自提元筑起护罩。而参与过昨日之战的众人急忙汇合共同运功,将功力输给雪芽,团结一致共抗强烈魔波。气劲对拼,集众人之力倒是更压魔界一筹,分摊了大部分气劲,护得未躲避的擎海潮只被轻微震伤内腑,伤势更重的龙宿倒是凭借不死之身眨眼痊愈。

    三异人还在收伏魔火,众人为他们打掩护,本是碾压之势,却见火焰魔城城门再度开启,一道黑金光球飞出,自光球中射出数道掌剑,招招挟带怒火威势弥天。方才渐熄的魔火再度蹿升,走避不及的圣域众僧全部化为齑粉。

    “众人快退!”弦上玄高呼。

    伤者先走,雪芽断后,只有他能接下黑金光球所发之招。饶是如此,也吃了五感俱丧的亏,一个不留神中了一招,即使根基深厚没有大碍,也不宜久留更露破绽。冥司怨力早被银鍠云河炼化,他可自行控制魔火,但齿轮被断,无意识的魔火无法再自主蔓延,变为凡火,此战正道总算没做白工。

    弦上玄背着重伤的白发剑者一路狂奔赶往岘匿迷谷,擎海潮他们本想先回疏楼西风,也被弦上玄拉来一同找药师慕少艾医治,龙宿又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了。他们四人在亭中休息,弦上玄和慕少艾在药庐内照顾素还真。

    “这位仁兄伤势极重,只怕需要换个条件好的地方静养。”慕少艾知晓他们身份调换的事,一贯轻松的表情也藏不住担忧的神色。

    “不如去残林吧,正好雪芽可一同入林。”弦上玄提议,“此战之后,雪芽必成魔界追杀目标,恰逢他每二十日释血衰弱期,去残林暂避风头,林主皇甫笑禅实力非凡,加上擎海潮前辈,除非异度魔界最强者亲至,否则应是无虞。”

    “但残林有规矩,非残废者不得进入,你那名小朋友能一个人留在残林吗?”慕少艾提醒道,“若是医者,倒可宽容。”

    弦上玄似乎早有主意,马上接话说:“吾与你们一同前往残林,与残林之主条件交换,换得容情两人。”

    “残林之主可不是容易被说动之人哦。”

    “那就要有劳药师居中引荐,帮贫僧说说好话了。”

    “啧啧,背上素神人跟吾走吧。”

    ……

    魔皇殿中,九祸负伤非轻,已从黑金光球中现身的银鍠云河正为她渡元疗伤。

    “多谢云皇……”

    “人类,竟能破坏冥司地脉!”云河拖着便袍,怒气冲冲地在魔皇殿踱来踱去,赤脚踩在地上,留下数不清的业火脚印,血水未擦干,不停从他发梢袍尾渗落,血腥气弥漫整间魔皇殿,更添数分阴森诡谲。

    “属下无能,云皇息怒……”九祸懊恼地俯首而拜。

    “不关你事,是本座大意,想不到人类中竟有能接下本座掌力者,哼,倒是添了趣味!”云河气势汹汹地拂衣坐于王座上,“调查清楚,今日前来破坏地脉的都是什么人,待大军回城,一一铲灭!”

    “遵命——”

    “启禀魔皇,吞佛童子回城缴令,还带来一名外人说有合作事宜欲与魔皇商讨——”邪魅之眼前来通报。

    “人类!又是人类!”云河怫然起身,大步流星往内殿走,“九祸,你代本座一听那人来意。”雪蛾天骄紧跟在后也进入内殿服侍,独留伤势稍愈的九祸坐镇魔皇殿。

    吞佛带人入殿参拜,来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正是先前助吞佛解破魔界封印的蓝衣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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