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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血染怒沧】

    苦境时令入冬,不见初雪问候,透天魔火取而代之,熏得烟云皆焚,暖胜三月。魔皇殿后园中的月华被移植到魔界这么久,在银鍠云河回归后,终于妥协地绽放了几蕊花瓣,稀稀疏疏惹人怜爱。

    “恭喜吾皇顺利解除禁锢——”

    “恭贺吾皇大捷凯旋——”

    声声祝贺,后园正举办一场小规模的庆功宴,有花有酒,满座心腹能臣,诸魔举杯齐敬魔皇,人人欣悦舒畅高谈阔论,唯独魔皇面无表情。银鍠云河慵懒地靠在一张铺了绒毡的石椅上,瞅着身边一株开得最茂盛的月华花树兀自出神。

    依照惯例,他面前摆了一杯酒做做样子,没人敢把这杯酒换成茶水,恐有瞧不起魔皇的嫌疑。庆功酒宴居然不见瓜果菜肴,不知是谁负责置办的,唯有源源不断的酒供上来,云河自知酒量浅,只好百无聊赖地赏花。

    “吾遵皇令,在瀚海劈吾皇一斩,吾皇借伤顺势进入万圣岩,以圣破圣瓦解佛言枷锁禁锢,亦提供时机助赦生童子一同解破了封印。”阎魔旱魃坐于右席,高举酒杯仰头痛饮,眼中掩不住的战意时刻沸腾,“吾皇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将正道所有人玩弄鼓掌之中,玄宗败得不冤枉,下一个目标圣域万圣岩也苟延不了多久。”

    “少不了先前铺垫的戏码,辛苦隐忍许久,终于等到功成之时。吾皇功体已复,此后人界再无人能挡异度魔界矣。”九祸眉目含笑,声音有些激动得发颤。

    “众将依计而行,配合无间,功劳人人有份,想要什么奖赏,本座无有不允。”云河回了神,幽幽沉吟道。

    众将闻言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讨论不休,完全没有往日在正殿议事时的严肃正经,左右是庆功酒会,没那么多规矩才轻松自在。这厢螣邪郎又跟吞佛拌起嘴来,赦生居然帮吞佛说话,黥武忙着调解。那厢元祸天荒试图敬别见狂华一杯,但犹犹豫豫不停徘徊脚步不敢打扰。今夜就连旱魃也跟九祸多碰了几盏,青面獠牙的脸上虽是露着笑意,依然显得狰狞非常。

    席间,任沉浮从外归来,带了个小布包不知是何物,稍远处的其他魔将仍在谈笑没有留意,离云河较近的几位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参见云皇——”任沉浮恭敬而拜,将布包小心置于云河面前长长的石桌上,“属下遵令将吾皇失落的物件找回。”

    揭开小布包,赫然是破裂的旧折扇和断折的桃木簪,一件在魔城地界接荒神斩一刀时,被同时劈碎掉在了瀚海原始林,另一件……云河一下子沉了脸色,盯着这两件旧物默然不语,微微摆了摆手,任沉浮马上领会精神退了下去。

    “玄宗被擒回的道子逃逸了一部分,问天敌看押不力,已领惩罚。剩下的全部关押在石牢内,吾皇欲怎样发落?”见云河似乎有些动摇,旱魃立刻提醒问。

    凝固的暗红血迹晕开了扇面上氤氲的月华花色,却犹不如断簪更让人触目惊心,云河抬手欲触,又在半空僵住,顿了顿还是放下了。这人界的俗物,与人类一样污秽肮脏,怎能牵动魔者心绪。

    心念一转,云河嘴角勾起阴沉冷笑,“今日庆功酒宴,有酒怎能无乐?”说罢,袖一摆,居然化出怒沧琴,转头吩咐身旁一直兢兢业业站岗守卫的雪蛾天骄道,“去,将六弦之首请来此处。”

    旱魃和九祸都猜到了云河的心思,暗示其他魔将们停止嬉闹。众魔纷纷坐回原位,窃窃低语期待即来的好戏。未见人先闻声,一阵粗铁链拖地的动静由远及近,不一会儿,缚着手铐脚镣的紫衣道者出现在众魔眼前。几十斤的铁链拖累着被封锁功体的道者,他行动滞碍迟缓,血污染红半身道衣,虽有鬼医治伤保下性命,当胸一剑仍是巨创,伤势并未愈合。

    “啧,什么人这么大胆,瞒着本座给弦首手上锁这么重的铐镣,万一伤了手脉,谁来弹天下绝响给本座听?”云河阴阳怪气地笑道,周围诸魔也附和着嘲笑起来。弹指一划,苍手上锁链应声而断,沉铁落地哗啦啦好大一片响动。

    “请——”摆手一邀,云河示意怒沧琴已备,要苍坐到自己身边来。

    哪怕脚镣未解,苍依旧保持着先天道者的气度,面无表情地拂袖背身,冷睨满园群魔。再见熟悉面容,半日未见,少年变青年,稚气尽褪,比朱闻曜辰时期更成熟深沉,曾经羸弱的书生公子身着黑金法袍,坐于诸魔之首,俨然魔皇气态。

    命运的阴差阳错果真从未止歇,苍只觉天意弄人,将自己遭遇背叛的愤怒失望心寒全部吞下,仅余绝对的理智,思考着如何为身陷牢笼的同修们搏得生机,如何才能唤醒故友真正的灵识,引导这脱离正道的半身魔胎回归天命。通常来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是一向守柔藏拙的苍,原地静立片刻,心中打算既定,苍拖着脚镣缓缓向云河踱去。

    “堂堂玄宗六弦之首,异度魔界的老对手,一朝沦为阶下囚,真是笑话!”

    “什么六弦之首,手下败将而已。”

    “若不是魔皇看重他的琴技,十个苍都要身首分离,现在做个跟魔奴差不多的琴伶算是便宜他了。”

    ……

    众魔讽笑猖狂,苍毫不理会,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云河身边。云河看起来比方才庆功时更兴致高涨,恶劣的笑意愈浓:“就请弦首为吾众将抚琴助兴,活络庆功氛围。”

    玩弄的语气,挑衅的眼神,分明有意羞辱,偏要伪饰温情。苍神情木然,像个牵线木偶般机械地一引一动,听凭恶言恶语席卷而来,他只充耳不闻。沉默落座时,瞥见石桌上,怒沧边,摆着两件残损的旧物。是巧合?还是刻意?这两件旧物和苍一样,与这群魔之宴格格不入,为何会出现在此?苍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忧虑。

    “苍——师兄——”云河故意拖长音调,似笑非笑地唤道,“本座今日不听天波怒潮曲,只想品品你与你的宗主好友在死别那时共同演奏的曲子,叫什么名——”

    云河好像突然失忆,座下吞佛童子贴心接话说:“禀云皇,若属下听得没错,应该叫作‘逍遥游’。”

    “对,逍遥游——”云河饶有兴致地撩了撩琴弦,怒沧独有的浑厚音色跃然琴上,“本座在天波浩渺住了这么久,竟从未听你弹过逍遥游,最后你还想用这支曲子来试探吾是否真忆起什么前尘往事。看来是吾做的还不够,苍师兄并未全然信任吾了。”

    犀利的审视目光透射而来,苍寂寂未动,内心纠葛交战,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袍。原来银鍠云河忘了他自己曾经弹过逍遥游的残章,更不知在万圣岩也听过一次,该如何应对呢……

    始终神色淡漠的苍终于有了反应,他吃力地起身随手折了根花枝,轻抚枝上花蕊,略微抬眸意味不明地斜了云河一眼。

    “没错,这些就是道境玄宗移来的月华花树,本座亲手栽植——”云河得意地强调道。

    本想再激几句,却见苍反执花枝用力一刺,木枝眨眼穿透苍的手掌,鲜血添色月华更艳。

    “你?!”猝不及防,又是出乎意料的举动,云河愕然大怒,控制不住的气劲横扫,将功体被封的苍扫出数十步开外。

    伤躯再添新创,苍忍着内腑剧痛艰难爬起,吐出口中鲜红,心上却忽地忧虑骤减,他攥紧被花枝刺穿的手,试图加重伤势。这掌心同样的位置,尘封千年的旧簪疤被新伤悄然覆掩。

    外席的魔将迅速反应,一拥而上将本就重伤的苍押住,强制使他屈膝跪地向魔皇请罪,如此一来,云河怒意减了几分,又换上关心的假面。

    “放开他——”云河轻蔑勾笑道,“封了功体的六弦之首,如同失去爪牙的虎,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也只能自伤保留尊严。”

    “云皇,此人如此无礼,不如丢进妖独池魔化,吾方能再添一强将,吾皇也可尽情赏乐。”螣邪郎上前建言。

    瞧着苍如此狼狈模样,云河沉吟一声未置可否,弹指敲了敲怒沧琴座,又生出一条毒计。“来人,将石牢中所有会弹琴的玄宗道子提来,弦首不肯弹逍遥游,就让其他道子代劳。弹不出的,跟不会弹琴的人,赐死——尸首扔给魔龙做饲料。”

    云河只以为苍拒绝为魔献艺,不惜自残,并不清楚苍此举真正的意图。众魔将闻令皆讥讽哂笑,赦生童子亲自去提人,正准备离开,一直一言不发的苍被逼开口。

    “放了其他玄宗道子,否则吾宁可自废双手,你休想再闻一音。”苍声音虚弱低迷,但坚定的心念不容动摇。

    “可笑,阶下囚凭什么谈条件?”六先知之一的鬼知呵斥道。

    “这就要看在魔皇心中,绝伦之弦与数条随时可死的人命,哪个分量更重。”苍只有三分把握,银鍠云河心思难测,眼下情况危急,只能赌一把。

    所有魔将都清楚魔皇极喜弦音,那区区几名人类,蝼蚁一般弹指即灭,魔皇断然不会放在眼里,苍开出这样的条件,还真说不准魔皇会同意……

    众将不约而同看向旱魃,希望阎魔魔君能代为劝阻,旱魃还来不及开口,就听云河戏谑言道:“玄宗道子,放过一次,是不可能再放。不过在本座心中,苍师兄你的分量远超一般人类,若你自恃傲骨不肯取悦本座,就莫怪吾毁了你重视的东西。”

    “那就各退一步,如魔皇承诺只囚不杀,不伤,不将他们魔化……”苍顿了顿,垂眸妥协道,“苍便为你驱使……”

    “允——”

    没想到魔皇答应得这么快,众魔立刻上前进谏,反对声此起彼伏,可云河一个威压眼神扫来,群魔噤声。

    朱闻曜辰以往作戏是假,流露的心性却真,苍对云河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心中更增数分成算。拔出掌中血水浸透的花枝,苍颠簸着脚步重新挪回云河身边坐下。园中所有目光关注一人之身,苍敛眉静坐片刻,众魔以为他需要时间调整演奏情绪,看魔皇十分期待的表情,有眼力见的魔将们不敢再多半句反对。

    怒沧琴弦震颤,流出一曲陌生的音律,哀婉悲恸,辗转心伤,闻者无不叹息,如坠无尽深海压抑沉重。说这是逍遥游,却是苍临时编的新曲,说这不是逍遥游,在座诸魔谁又知晓真正的逍遥游是如何。园中一时静默,所有魔人都被勾起心中深藏的一点伤怀思念,云河也不能幸免,他却更多了一份感触。

    掌中淌血未止,指下戚戚悼辞,奏的是众人生机,亦是压抑千年的心音。怒沧血染,苍音沉郁,凝视着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道者,云河不禁眉心微动,哪来的一股凡情勾惹魔者心悲。

    “够了……”倏然一语打破哀愁氛围,云河出手扼住了苍的手腕,断然截停琴音。他面色凝冻,再无半分伪饰笑意,略侧脸命令众魔,“全部退下——”

    众魔不明所以,但显然魔皇心情不畅,未免触霉头赶紧离开为妙,雪蛾天骄还谨守岗位未动,也被云河斥退,后园中只剩一魔一道并肩而坐。云河取过自己那杯一直晾着做摆饰的烈酒,整杯倾倒在苍手上,为他冲刷血迹清洗伤口。被扼着的手微微发颤,明显有了正常的痛觉反应,不像苍外表掩饰的那么镇定冷静。

    “从今而后,只准你弹琴给吾一人听,本座不喜与任何人分享。”云河抽出一条白手巾,他仿佛与刚才判若两人,轻柔地替苍包扎掌伤,连语气都分外柔和,实不知真情假意。

    “想要听哀乐,苍随时奉陪。”苍无动于衷地回答。

    “何必铁齿呢,与普通人类相比,本座对你已仁至义尽。”

    “那可真是苍的荣幸——佛言枷锁解除之后,你明明已经恢复功力,以你修为,欲灭苦境只是翻掌之间,为何还要折磨自己来演戏欺骗吾?”苍问出一直困惑的问题。

    “趣味啊——”云河不以为意地说,“玩弄人心可是比战斗有趣的多。”

    “苍何德何能,劳累魔皇费心布计。”

    “这充满污秽的人界,难得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弦音,本座只好分外容情。”云河牵着苍的手,满脸心疼地摩挲着苍被铁链磨红的手腕,“这么好的一双手,受了伤,真令本座心痛万分。”

    “原来你还有心。”苍反讥道。

    “吾的心——”云河蓦地收了温情一面,眼神阴鸷地盯着苍,抬手重重按在苍心口,故意触动剑伤,“不是与你有所羁绊吗——”

    苍没有反抗,闭目静静承受剧烈疼痛,再度流血不止,他仍沉着地嘲讽云河道,“这才是你不杀吾的真正原因,琴曲只是一个由头。”

    莫名的羁绊再次发作,云河同时感到心如刀绞,不得不全力压制痛楚与不断蹿升的怒意。忽地凑近,云河反手扣住苍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逼人寒意压迫周身,“你以为本座不想杀你吗?”

    “你杀不了吾。”苍不顾伤势爆发口呕朱红,淡然应声。

    “但吾可以杀你重视的人,不光玄宗那些道子,还有你在正道与万圣岩的朋友。哦险险忘了,瞧瞧这是什么——”云河拉开两人距离,随手一化,紫霞之涛呈现眼前,满意地见到苍始终镇定的脸上浮现一丝惊愕,“弦上玄亦在魔界作客,想必问天敌这名细作早就告知你了吧。识相者,交待最后一条元魂下落,也许本座心情畅快,会将你们全部释放。”

    苍不动声色地暗中攥起伤掌,恢复一派冷清从容。“玄宗之人毕生天命乃对抗异度魔界至死方休,吾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能阻止异度魔皇修复完整功体,也算死得不枉。”

    “想死,有这么轻易吗?”云河这时玩味地笑了笑,又凑过去,手指轻动拭去苍嘴角血痕,“本座相中的玩物,乖乖听话,顺从本座心意,否则吾让你生不如死——”魔言低语,威胁声声入耳,语气却温和轻缓。

    “魔皇所赐,苍却之不恭,任何手段,尽使无妨。”苍冷冷地说。

    “师兄啊师兄——”威胁不成又来软磨,云河亲密地揽过苍的肩,笑眯眯地劝道,“你吾何苦斗气至此,吾答应你,将五弦众道全部送入赤魔之境,软禁不杀还不行吗。那天命者回归不也是玄宗所期盼的吗?就说出魂元下落,早日迎回故友不好吗?”

    “魔的承诺,向来一文不值,你若无信,吾即无言。”苍不为所动地回答,“等你有心了,苍自会相告。”

    云河脸色变了变,克制着又微笑道:“先前虽然是逢场作戏,但师兄确实救了吾——”说着,云河非把苍扯起来,硬要背着他走,苍无力反抗,只能顺应。“火焰魔城距水晶湖有千里之遥,千里换百步,本座亲自背你走完这百步,当作还情,师兄莫再赌气,说什么见外话。”

    “百步太远,不如减到十步,省却虚情,免得劳累魔皇辛苦做戏。”苍毫不领情地戳穿云河假面。

    “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本座的耐心可没那么好。”

    “吾素不饮酒,茶倒是可以考虑。”

    云河怒意又炽,极不耐烦地松手一抛,直接将背上的苍摔到地上。这阴晴不定的魔物,反复无常,此刻浓烈的杀意再无掩饰,冷漠俯视道:“既然苍师兄要永远留在异度魔界陪吾,人类的污秽之身就必须放下,本座会报答师兄的恩情,亲手将你魔化,你就以魔身继续保持对魔界的敌意,看你那班同修好友会怎样舍生忘死来救你。”

    “他们不会来。”苍似乎很有把握地说。

    “那可不一定。”云河朝魔皇殿方向唤道,“雪蛾天骄,弦首嫌这副脚镣不够重,再换一副分量加倍的来,本座要带弦首前往参观妖独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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