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庞伦娜厌恶地瞅了一眼林俊杰出门时的背影，想了想，拿着要求当调研员的申请，去了周处长的办公室。
周处长接过庞伦娜递过来的申请，粗略地看了一遍，笑了笑说：“你能主动的让贤，这在公司是少之又少的，人家是能多干两年就想办法多干两年，你呢，却逆向行驶，主动退二线……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庞伦娜说。
“退下来以后，各方面的待遇和收入可是少了一大截子。”周处长说。
“少就少吧，我不是为待遇为收入活着。”庞伦娜说。
“林科长知道这事？”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
“你呀，两口子也要有个商议是不是……”
“周处长，你就答应吧，我父亲岁数也不小了，他需要我的照顾……”
“那行，你把手头的工作跟林科长交代一下，把办公室腾出来，钥匙交给他，明天你就可以在家休息了，手续我替你办，有事林科长会跟你说的。”周处长说。
“那就谢谢周处长了。”庞伦娜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私人东西不多，拾掇起来也简单。
临出门前，庞伦娜回头打量着办公室，竟然没有一丝的不舍，心里想：走了，再也不见你了……
庞伦娜敲林俊杰办公室的门，想把她办公室的钥匙给他，可屋里没人，庞伦娜索性走出机关楼大门，却见林俊杰正在台阶下送一个客人，大概是哪家的供货商。
庞伦娜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林俊杰，说：“周处长让交给你，你拿好……”
“这说不干就不干了？”林俊杰问。
“你还以为我是在过家家呐？”庞伦娜说。
“不……你父亲知道这事？”林俊杰问。
庞伦娜没吱声，刚要扭身走，林俊杰说：“刚才那人是上海来的供货商，晚上要请我吃饭，要不你也去，算是给你奔向新生活的洗尘。”
“你可真有意思，用不着。”庞伦娜说完，走向前面的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本想去干休所父亲那儿，想了想便改了注意，拿出手机，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姐呀，啥事？”
“在单位还是在家？”
“在家……”
“自己还是……”
“自己……”
“我过去，在你那儿吃饭。”
“来呗，正好我也是一个人吃饭，正愁着没意思呢……”
“算了，还是我请你出来吃吧，我先去银行办点事，完事就去接你。”庞伦娜说。
“这个钟点银行都关门了……”
“我去柜员机取点现钞，科里有个姐妹的女儿要办订婚宴。”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办完订婚宴，接着就是结婚宴，生孩子宴，孩子百天宴周岁宴……取多少？”
“一千。”
“我这儿有，都是新票子。”
“那行，我就不费那个劲了，我从手机上给你转过去。”庞伦娜撂下电话……
妹妹庞曼娜结婚早，有孩子也早，和庞伦娜比起来，妹妹两口子的日子过的还算是滋润的，两口子又都是医院里的业务骨干，专家级别的，医院大厅的墙上，挂着她两口子的照片，挨着，照片下面是介绍他俩各自的职称，以及医治疑难症的能耐。
儿子也学医，军医大本科毕业，现在在威海海军404医院工作，未婚，工资收入比庞曼娜都多，自己攒钱在威海给父母买了一套海景房，恒大开发的，自己月月还贷，按说这就够幸福的了，可庞曼娜似乎还不满意，哪儿不满意又说不出理由，反正是牢骚满腹的。
庞伦娜开着车刚要进庞曼娜家的生活区，庞曼娜从门卫屋子里开门出来了，对庞伦娜打着手势说：掉头……掉头……“”
庞曼娜上了车，问：“去哪儿？”
“凯越西餐厅。”庞伦娜说。
“你对凯越西餐厅情有独钟哈……去了趟医院，又勾起了你对龚志军那段不可磨灭的感情回忆是不是？唉，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贱，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心里没有咱，咱偏还要想着他，搁在心里折磨自己，我高中的那位初恋同学，就是典型的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想恨他，可怎么也恨不起来，你说怪不怪？”庞曼娜说。
“不奇怪……”庞曼娜不经意的话，似乎引起了庞伦娜的共鸣。
“为啥不奇怪？”庞曼娜问。
“因为他还没有真正伤害到你，给你留了不少的想头。”庞伦娜说。
庞曼娜笑了笑说：“姐，你对龚志军是不是也有我的体会？”
“我和你不一样，当时你俩都是豆冠年华稚气未脱，没有道德范畴的阻力，之所以没能走到一起，也是天意；我呢，当时龚志军是有家室的人，情况就复杂的多了……”庞伦娜说。
“说明龚志军还是不喜欢你，不然当初他不会对你那样的。”庞曼娜说。
“不说这事了，没意思……哎，你的那位初恋到过咱家，小伙子长的黑黝黝的，挺帅气的，现在他在哪儿？”
“在威海经商，听说找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乌克兰媳妇，生了两个混血女儿，真好看，随妈妈。”庞曼娜说。
“他当时考上大学了吗？”庞伦娜问。
“没……人到是挺聪明的，学习上就是不用心，偏偏喜欢做个小买卖啥的，上高中的时候，就乐意倒腾东西卖，小打小闹的那种，口袋里从不缺钱，知道我爱吃甜食，有事没事地就给我买高梁饴软糖，偷摸地塞到我书包里，现在想想真的挺怀念的。”庞曼娜说。
“他怎么就去威海了呢？”庞伦娜问。
“他父母在威海农村，在这儿跟着他大姨生活……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庞曼娜说。
“往往这样的男孩子成功率高，脑瓜子活泛，成熟早。”庞伦娜说。
“可不是，听说在威海都有自己的别墅了，说是有一条挺大的海鲜批发街，差不多半条街的店铺都是他的……”庞曼娜说。
“你在威海不也有房子嘛，儿子又在威海，休年假的时候去威海联系一下，寻找一下从前的影子。”庞伦娜笑了笑说。
“时过境迁没那个必要了，其实呀，男人好东西的不多，特别是有钱的男人。”庞曼娜说。
“不能一概而论……你知足吧，看看左右，多少人不如你呀是不是……”庞伦娜说。
“我不看左右，我就看我自己……总觉得生活中少了点啥似的，闷得慌，一潭死水，看浪花那是奢侈，关键是连个涟漪都看不见……”庞曼娜说。
“其实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有攀比心里，我就不信逛奢侈店、打高尔夫球、在自己的游艇上钓鱼、出入高档酒店啥的，你还能闷的慌……面对现实吧，你俩都是学者型的，又都是学医的，职业的严谨和性格的使然，决定了你们的生活没有浪花涟漪也实属正常。”庞伦娜说。
“你说的也对……不想那么多了。”庞曼娜说。
凯越西餐厅到了，庞伦娜把车停在了门口，进了酒店问服务生：“有单间吗？”
“有，罗曼厅。”服务生说。
“罗曼厅……”庞伦娜回头对庞曼说：“嗨，巧了，都有个’曼’字哈，那年，咱爸妈请龚志军吃饭就是在罗曼厅。”
“有缘，就罗曼厅吧。”庞曼娜说……
那年，大概是“五一”的前一天，龚志军从BJ放假回来，给庞伦娜打电话，说是要请庞伦娜吃饭。
当时庞伦娜和科里的几个同仁，正在听林俊杰布置节后的工作，手机响了两次，都让庞伦娜挂了。挂归挂了，可庞伦娜知道是龚志军打的，心里高兴的溢于言表，着急地看了看林俊杰，希望他尽快结束啰哩啰嗦的说教。
林俊杰看出了庞伦娜的急躁，发现庞伦娜又瞄了两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于是，林俊杰板着脸孔说：“庞伦娜，要不你先接电话，你说完了我再说好不好，我们都等着你……”
庞伦娜看出来了林俊杰的不满，笑了笑说：“不急，你说你的……”
林俊杰说话的情绪让庞伦娜的行为给搅和了，说：“我说过，开会的时候把手机打静音，或是关机，怎么就不遵照执行呢？”
“这不没来得及你就喊着开会开会嘛……”庞伦娜说。
林俊杰忌惮庞伦娜有个当副书记的父亲，对庞伦娜也是无可奈何。
开完会，庞伦娜到了走廊楼梯的拐角处，给龚志军回电话：“龚班长，回来了？”
“回来了……以后别叫我龚班长了，我不是班长了……”龚志军说。
“嫌官小呀，嘿嘿，”庞伦娜笑着问，“那叫你啥？直呼龚志军还是尊称老龚？”
“叫老龚龚师傅都行……”
“那行，就叫你龚师傅。”
“晚上请你吃顿饭，给你买了两样小礼品……还去凯越西餐厅吧，那儿安静。”龚志军说。
“这次该我请你了……好，一定去。”庞伦娜说。
龚志军给庞伦娜买了两条高档丝巾和一套价格不菲的韩国护肤品。
那天晚上，庞伦娜吃完饭回到家后，母亲发现庞伦娜的心情不错，还拎着精致的礼品盒子，问：“客户送的？”
“龚志军从BJ回来了，吃顿饭……他送的。”庞伦娜说。
“还和他有来往啊？又吃饭又送东西的，你不觉得……”母亲问。
“我能觉得啥呀，平常心交往，我又没和他谈情说爱的……”
“这还不叫谈情说爱啊，又吃饭又送礼的，肯定还恋恋不舍地分手了吧？”母亲撇撇嘴说。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抬头看了看庞伦娜，放下了文件，说：“来伦娜，过来坐会儿，我有话说。”
“嗯。”庞伦娜换好衣服，坐在了父亲旁边，说：“爸，你可别给我作报告哈……”
“我问你，你们科的那个林俊杰是不是对你挺好的？”父亲问。
“好像是……挺巴结我的，怎么，你听谁说的？嘿，我知道了，肯定是周处长给你说的吧？”庞伦娜问。
“人家也是为你好，你年龄也不小了，你妹妹的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可好，不急不慢的到挺沉得住气的……”父亲说。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考虑林俊杰？”庞伦娜问。
“我可没那么说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但是父母的意见也别不当回事，就说你和龚志军吧，你可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他是有孩子有老婆的人，这事你妈跟你说过，我看你不往心里去啊，这样不好……”父亲说。
“林俊杰也是有孩子有老婆啊，我可不考虑他……”庞伦娜说。
母亲插话：“也没让你考虑他，这不是退而求次嘛，林俊杰和龚志军还是有区别的，学历上，职务上，前途上……关键是林俊杰已经离婚了呀，独身，可龚志军呢，人家说不定还和他老婆恩爱着呢。”
庞伦娜笑了笑说：“我又没逼着龚志军和他老婆离婚娶我，他和他老婆恩爱管我啥事呀。”
“龚志军这个人城府深，属于社会老油条型的，会投其所好，你喜欢吃甜的，他不会给你辣的，你心里冷，他会捂热你，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根本就摸不着他的脉搏。”母亲说。
父亲对母亲说：“你总是想的那么复杂，在你眼里好男人几乎是没有，既然这样认为，那就别再张罗伦娜的事了……”
“你这不是极端嘛，我也是想替伦娜把好关，伦娜的婚姻不是个小事，关乎她一辈子的幸福。”母亲说。
“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别说我没有选择龚志军，就是真选择了他，你们也奈何不了我。”庞伦娜说。
母亲一听，严肃地说：“我怎么听你说话的意思，像是对龚志军贼心不死啊。”
“啥叫贼心不死啊？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啊，”庞伦娜提高了声音又说，“你就没有贼心不死的时候，对我爸……”
“我有，那是我有前瞻性，看好了你爸的前途是一片光明，你爸当时只是个科级干部，我和你爸结婚后，三五年就升迁一个台阶，从科级到副处级，再从副处级到正处级，直至现在的副厅局级，用了不到二十年，我呢，大小也是个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干部，你说，我是不是给你爸带来了好运？”母亲振振有词地说。
“老庞，你听听，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跟她说的？”母亲问。
母亲想发火，碍于庞伦娜在跟前，还是压了压火气，说：“生死由天，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你要是觉得林俊杰适合我，那我明天就跟他处对象，后头我就跟他结婚！”庞伦娜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林俊杰年轻有为，还是有前途的，计划处处长的位置早晚是他的。”母亲说。
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后来母亲又动员妹妹庞曼娜，让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庞伦娜和林俊杰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处对象？
“我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我哪有那个闲心掺和我姐的事啊……”庞曼娜对母亲说。
“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哈，这叫掺和吗？你姐的婚姻是当前咱家的头等大事，她的幸福不就是你的幸福吗？”母亲据理以争。
“我可以问问我姐，但我可不逼我姐，假如她和林俊杰处朋友我不反对，假如她想嫁给龚志军我也不反对，仅此而已。”庞曼娜说……
那年的某一天，公司机关拉来个两车蜜橘，机关员工差不多每人分二十斤，庞伦娜想着外甥喜欢吃蜜橘，下班后顺便搭林俊杰的帕萨特车去妹妹家送。
“我的二十斤也给你妹的孩子吧，我不乐意吃那玩意。”林俊杰说。
“你不也有儿子嘛，给他捎回去吃。”庞伦娜说。
“家里有的是，吃不了就都烂了。”林俊杰说。
林俊杰把车停在了庞曼娜的家门口，把他和庞伦娜分的四十斤蜜橘一口气搬上了三楼。
林俊杰走后，庞曼娜问：“他就是林俊杰？”
庞伦娜点点头。
“挺爷们的这不是？哪像你说的那样……”庞曼娜说。
“我也没说他怎么样啊……”
“哎姐呀，这男女间的事就是说不清哈，你看上的爷们人家看不上你，你看不上的爷们还真有上赶着对你好的……”庞曼娜说。
“你是指龚志军和林俊杰？”庞伦娜问。
“是……当然龚志军未必没看上你，人家只是有自制力，不想越雷池……哎姐，你和他真的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庞曼娜问。
“亲了一下算吗？”庞伦娜问。
“亲了一下？谁亲谁？”
“我亲他……”
“那叫啥实质性的关系呀……嘿嘿，姐呀，看样子你真是烧火棍子一头热，换上任何一个爷们也早就和你那啥了……”庞曼娜说。
庞伦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庞曼娜又说：“还是放弃龚志军吧，别对他抱有幻想了，他肯定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你，他对你可不是这个态度，你对他也够意思了，再这样把大把的感情投给他，到末了，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也许你说的对……他学成回来后，我再让咱爸帮他一次，完事后，我就不和他牵扯了。”庞伦娜。
“还怎么帮呀？”庞曼娜问。
“在厂里给他找个合适的岗位，不让他去车间当啥技术员了。”庞伦娜说
“你呀，真是操心的命……哎姐，那林俊杰呢？没有一点考虑的余地？”庞曼娜说。
庞伦娜犹豫了一会儿说：“也不能说一点也没有可能，我看得出，他对我那是一百个服从……我觉得他看重更多的是咱爸的职务，他是个官迷，有事没事喜欢聊官场上的事。”
“想当官不是坏事，只有想当官的人才能当上官，只是别让他太流露了，嘴上有个把门的，不然结果会适得其反。”庞曼娜说。
“我说不着他呀……”
“我是说假如你真的和他有戏的话，就能说的着他……再说了，有目的性的婚姻也不过分，谁还不图点啥呀是不是……长相，职务，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庞曼娜说。
“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对龚志军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势利眼。”庞伦娜笑了笑说。
“要不你奇葩另类呐，你图的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庞曼娜哈哈笑着说。
事后，庞曼娜把姐姐的想法跟母亲说了，母亲显得挺高兴。
有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对庞伦娜说：“现实一点好，只有把格局放大一点，眼光再放的长远一点，你就会觉得儿女情长小家碧玉那套没多大意思。”
“我不明白你说的啥……”庞伦娜说。
“你呀……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正处于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阶段，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长相气质啥的又属于上乘，再加上你爸还在位，争取个一年半载的升迁个副科级没问题。”母亲说。
“我喜欢顺其自然，不喜欢苟且钻营。”庞伦娜说。
“不跟你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你就顺其自然去吧。”母亲深叹一口……
庞伦娜和庞曼娜姊妹俩从凯越西餐厅出来后，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庞伦娜说：“忘跟你说了，我退二线了，当调研员了。”
“啥时候的事这是？”庞曼娜问。
“就今天下午。”
“也好，别再挣命了，这个年龄段，咱对自己该好一点了，把养生提高到议事日程上来，随心所欲与世无争最好。”庞曼娜说。
“哎，咱爸跟我说，他那套老房子想卖，说留在那儿空着，不如卖了钱给咱俩分了。”庞伦娜说。
“咱爸活的好好的，卖啥呀，咱又不是缺钱的主，干休所虽说条件好，但毕竟不是咱爸的房子，这年头一时一变的，留点退路不吃亏。”庞曼娜说。
“那行……明天你上班再去看看龚志军的情况，打电话跟我说说。”庞伦娜说……
周处长接过庞伦娜递过来的申请，粗略地看了一遍，笑了笑说：“你能主动的让贤，这在公司是少之又少的，人家是能多干两年就想办法多干两年，你呢，却逆向行驶，主动退二线……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庞伦娜说。
“退下来以后，各方面的待遇和收入可是少了一大截子。”周处长说。
“少就少吧，我不是为待遇为收入活着。”庞伦娜说。
“林科长知道这事？”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
“你呀，两口子也要有个商议是不是……”
“周处长，你就答应吧，我父亲岁数也不小了，他需要我的照顾……”
“那行，你把手头的工作跟林科长交代一下，把办公室腾出来，钥匙交给他，明天你就可以在家休息了，手续我替你办，有事林科长会跟你说的。”周处长说。
“那就谢谢周处长了。”庞伦娜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私人东西不多，拾掇起来也简单。
临出门前，庞伦娜回头打量着办公室，竟然没有一丝的不舍，心里想：走了，再也不见你了……
庞伦娜敲林俊杰办公室的门，想把她办公室的钥匙给他，可屋里没人，庞伦娜索性走出机关楼大门，却见林俊杰正在台阶下送一个客人，大概是哪家的供货商。
庞伦娜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林俊杰，说：“周处长让交给你，你拿好……”
“这说不干就不干了？”林俊杰问。
“你还以为我是在过家家呐？”庞伦娜说。
“不……你父亲知道这事？”林俊杰问。
庞伦娜没吱声，刚要扭身走，林俊杰说：“刚才那人是上海来的供货商，晚上要请我吃饭，要不你也去，算是给你奔向新生活的洗尘。”
“你可真有意思，用不着。”庞伦娜说完，走向前面的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本想去干休所父亲那儿，想了想便改了注意，拿出手机，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姐呀，啥事？”
“在单位还是在家？”
“在家……”
“自己还是……”
“自己……”
“我过去，在你那儿吃饭。”
“来呗，正好我也是一个人吃饭，正愁着没意思呢……”
“算了，还是我请你出来吃吧，我先去银行办点事，完事就去接你。”庞伦娜说。
“这个钟点银行都关门了……”
“我去柜员机取点现钞，科里有个姐妹的女儿要办订婚宴。”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办完订婚宴，接着就是结婚宴，生孩子宴，孩子百天宴周岁宴……取多少？”
“一千。”
“我这儿有，都是新票子。”
“那行，我就不费那个劲了，我从手机上给你转过去。”庞伦娜撂下电话……
妹妹庞曼娜结婚早，有孩子也早，和庞伦娜比起来，妹妹两口子的日子过的还算是滋润的，两口子又都是医院里的业务骨干，专家级别的，医院大厅的墙上，挂着她两口子的照片，挨着，照片下面是介绍他俩各自的职称，以及医治疑难症的能耐。
儿子也学医，军医大本科毕业，现在在威海海军404医院工作，未婚，工资收入比庞曼娜都多，自己攒钱在威海给父母买了一套海景房，恒大开发的，自己月月还贷，按说这就够幸福的了，可庞曼娜似乎还不满意，哪儿不满意又说不出理由，反正是牢骚满腹的。
庞伦娜开着车刚要进庞曼娜家的生活区，庞曼娜从门卫屋子里开门出来了，对庞伦娜打着手势说：掉头……掉头……“”
庞曼娜上了车，问：“去哪儿？”
“凯越西餐厅。”庞伦娜说。
“你对凯越西餐厅情有独钟哈……去了趟医院，又勾起了你对龚志军那段不可磨灭的感情回忆是不是？唉，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贱，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心里没有咱，咱偏还要想着他，搁在心里折磨自己，我高中的那位初恋同学，就是典型的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想恨他，可怎么也恨不起来，你说怪不怪？”庞曼娜说。
“不奇怪……”庞曼娜不经意的话，似乎引起了庞伦娜的共鸣。
“为啥不奇怪？”庞曼娜问。
“因为他还没有真正伤害到你，给你留了不少的想头。”庞伦娜说。
庞曼娜笑了笑说：“姐，你对龚志军是不是也有我的体会？”
“我和你不一样，当时你俩都是豆冠年华稚气未脱，没有道德范畴的阻力，之所以没能走到一起，也是天意；我呢，当时龚志军是有家室的人，情况就复杂的多了……”庞伦娜说。
“说明龚志军还是不喜欢你，不然当初他不会对你那样的。”庞曼娜说。
“不说这事了，没意思……哎，你的那位初恋到过咱家，小伙子长的黑黝黝的，挺帅气的，现在他在哪儿？”
“在威海经商，听说找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乌克兰媳妇，生了两个混血女儿，真好看，随妈妈。”庞曼娜说。
“他当时考上大学了吗？”庞伦娜问。
“没……人到是挺聪明的，学习上就是不用心，偏偏喜欢做个小买卖啥的，上高中的时候，就乐意倒腾东西卖，小打小闹的那种，口袋里从不缺钱，知道我爱吃甜食，有事没事地就给我买高梁饴软糖，偷摸地塞到我书包里，现在想想真的挺怀念的。”庞曼娜说。
“他怎么就去威海了呢？”庞伦娜问。
“他父母在威海农村，在这儿跟着他大姨生活……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庞曼娜说。
“往往这样的男孩子成功率高，脑瓜子活泛，成熟早。”庞伦娜说。
“可不是，听说在威海都有自己的别墅了，说是有一条挺大的海鲜批发街，差不多半条街的店铺都是他的……”庞曼娜说。
“你在威海不也有房子嘛，儿子又在威海，休年假的时候去威海联系一下，寻找一下从前的影子。”庞伦娜笑了笑说。
“时过境迁没那个必要了，其实呀，男人好东西的不多，特别是有钱的男人。”庞曼娜说。
“不能一概而论……你知足吧，看看左右，多少人不如你呀是不是……”庞伦娜说。
“我不看左右，我就看我自己……总觉得生活中少了点啥似的，闷得慌，一潭死水，看浪花那是奢侈，关键是连个涟漪都看不见……”庞曼娜说。
“其实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有攀比心里，我就不信逛奢侈店、打高尔夫球、在自己的游艇上钓鱼、出入高档酒店啥的，你还能闷的慌……面对现实吧，你俩都是学者型的，又都是学医的，职业的严谨和性格的使然，决定了你们的生活没有浪花涟漪也实属正常。”庞伦娜说。
“你说的也对……不想那么多了。”庞曼娜说。
凯越西餐厅到了，庞伦娜把车停在了门口，进了酒店问服务生：“有单间吗？”
“有，罗曼厅。”服务生说。
“罗曼厅……”庞伦娜回头对庞曼说：“嗨，巧了，都有个’曼’字哈，那年，咱爸妈请龚志军吃饭就是在罗曼厅。”
“有缘，就罗曼厅吧。”庞曼娜说……
那年，大概是“五一”的前一天，龚志军从BJ放假回来，给庞伦娜打电话，说是要请庞伦娜吃饭。
当时庞伦娜和科里的几个同仁，正在听林俊杰布置节后的工作，手机响了两次，都让庞伦娜挂了。挂归挂了，可庞伦娜知道是龚志军打的，心里高兴的溢于言表，着急地看了看林俊杰，希望他尽快结束啰哩啰嗦的说教。
林俊杰看出了庞伦娜的急躁，发现庞伦娜又瞄了两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于是，林俊杰板着脸孔说：“庞伦娜，要不你先接电话，你说完了我再说好不好，我们都等着你……”
庞伦娜看出来了林俊杰的不满，笑了笑说：“不急，你说你的……”
林俊杰说话的情绪让庞伦娜的行为给搅和了，说：“我说过，开会的时候把手机打静音，或是关机，怎么就不遵照执行呢？”
“这不没来得及你就喊着开会开会嘛……”庞伦娜说。
林俊杰忌惮庞伦娜有个当副书记的父亲，对庞伦娜也是无可奈何。
开完会，庞伦娜到了走廊楼梯的拐角处，给龚志军回电话：“龚班长，回来了？”
“回来了……以后别叫我龚班长了，我不是班长了……”龚志军说。
“嫌官小呀，嘿嘿，”庞伦娜笑着问，“那叫你啥？直呼龚志军还是尊称老龚？”
“叫老龚龚师傅都行……”
“那行，就叫你龚师傅。”
“晚上请你吃顿饭，给你买了两样小礼品……还去凯越西餐厅吧，那儿安静。”龚志军说。
“这次该我请你了……好，一定去。”庞伦娜说。
龚志军给庞伦娜买了两条高档丝巾和一套价格不菲的韩国护肤品。
那天晚上，庞伦娜吃完饭回到家后，母亲发现庞伦娜的心情不错，还拎着精致的礼品盒子，问：“客户送的？”
“龚志军从BJ回来了，吃顿饭……他送的。”庞伦娜说。
“还和他有来往啊？又吃饭又送东西的，你不觉得……”母亲问。
“我能觉得啥呀，平常心交往，我又没和他谈情说爱的……”
“这还不叫谈情说爱啊，又吃饭又送礼的，肯定还恋恋不舍地分手了吧？”母亲撇撇嘴说。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抬头看了看庞伦娜，放下了文件，说：“来伦娜，过来坐会儿，我有话说。”
“嗯。”庞伦娜换好衣服，坐在了父亲旁边，说：“爸，你可别给我作报告哈……”
“我问你，你们科的那个林俊杰是不是对你挺好的？”父亲问。
“好像是……挺巴结我的，怎么，你听谁说的？嘿，我知道了，肯定是周处长给你说的吧？”庞伦娜问。
“人家也是为你好，你年龄也不小了，你妹妹的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可好，不急不慢的到挺沉得住气的……”父亲说。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考虑林俊杰？”庞伦娜问。
“我可没那么说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但是父母的意见也别不当回事，就说你和龚志军吧，你可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他是有孩子有老婆的人，这事你妈跟你说过，我看你不往心里去啊，这样不好……”父亲说。
“林俊杰也是有孩子有老婆啊，我可不考虑他……”庞伦娜说。
母亲插话：“也没让你考虑他，这不是退而求次嘛，林俊杰和龚志军还是有区别的，学历上，职务上，前途上……关键是林俊杰已经离婚了呀，独身，可龚志军呢，人家说不定还和他老婆恩爱着呢。”
庞伦娜笑了笑说：“我又没逼着龚志军和他老婆离婚娶我，他和他老婆恩爱管我啥事呀。”
“龚志军这个人城府深，属于社会老油条型的，会投其所好，你喜欢吃甜的，他不会给你辣的，你心里冷，他会捂热你，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根本就摸不着他的脉搏。”母亲说。
父亲对母亲说：“你总是想的那么复杂，在你眼里好男人几乎是没有，既然这样认为，那就别再张罗伦娜的事了……”
“你这不是极端嘛，我也是想替伦娜把好关，伦娜的婚姻不是个小事，关乎她一辈子的幸福。”母亲说。
“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别说我没有选择龚志军，就是真选择了他，你们也奈何不了我。”庞伦娜说。
母亲一听，严肃地说：“我怎么听你说话的意思，像是对龚志军贼心不死啊。”
“啥叫贼心不死啊？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啊，”庞伦娜提高了声音又说，“你就没有贼心不死的时候，对我爸……”
“我有，那是我有前瞻性，看好了你爸的前途是一片光明，你爸当时只是个科级干部，我和你爸结婚后，三五年就升迁一个台阶，从科级到副处级，再从副处级到正处级，直至现在的副厅局级，用了不到二十年，我呢，大小也是个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干部，你说，我是不是给你爸带来了好运？”母亲振振有词地说。
“老庞，你听听，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跟她说的？”母亲问。
母亲想发火，碍于庞伦娜在跟前，还是压了压火气，说：“生死由天，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你要是觉得林俊杰适合我，那我明天就跟他处对象，后头我就跟他结婚！”庞伦娜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林俊杰年轻有为，还是有前途的，计划处处长的位置早晚是他的。”母亲说。
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后来母亲又动员妹妹庞曼娜，让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庞伦娜和林俊杰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处对象？
“我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我哪有那个闲心掺和我姐的事啊……”庞曼娜对母亲说。
“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哈，这叫掺和吗？你姐的婚姻是当前咱家的头等大事，她的幸福不就是你的幸福吗？”母亲据理以争。
“我可以问问我姐，但我可不逼我姐，假如她和林俊杰处朋友我不反对，假如她想嫁给龚志军我也不反对，仅此而已。”庞曼娜说……
那年的某一天，公司机关拉来个两车蜜橘，机关员工差不多每人分二十斤，庞伦娜想着外甥喜欢吃蜜橘，下班后顺便搭林俊杰的帕萨特车去妹妹家送。
“我的二十斤也给你妹的孩子吧，我不乐意吃那玩意。”林俊杰说。
“你不也有儿子嘛，给他捎回去吃。”庞伦娜说。
“家里有的是，吃不了就都烂了。”林俊杰说。
林俊杰把车停在了庞曼娜的家门口，把他和庞伦娜分的四十斤蜜橘一口气搬上了三楼。
林俊杰走后，庞曼娜问：“他就是林俊杰？”
庞伦娜点点头。
“挺爷们的这不是？哪像你说的那样……”庞曼娜说。
“我也没说他怎么样啊……”
“哎姐呀，这男女间的事就是说不清哈，你看上的爷们人家看不上你，你看不上的爷们还真有上赶着对你好的……”庞曼娜说。
“你是指龚志军和林俊杰？”庞伦娜问。
“是……当然龚志军未必没看上你，人家只是有自制力，不想越雷池……哎姐，你和他真的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庞曼娜问。
“亲了一下算吗？”庞伦娜问。
“亲了一下？谁亲谁？”
“我亲他……”
“那叫啥实质性的关系呀……嘿嘿，姐呀，看样子你真是烧火棍子一头热，换上任何一个爷们也早就和你那啥了……”庞曼娜说。
庞伦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庞曼娜又说：“还是放弃龚志军吧，别对他抱有幻想了，他肯定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你，他对你可不是这个态度，你对他也够意思了，再这样把大把的感情投给他，到末了，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也许你说的对……他学成回来后，我再让咱爸帮他一次，完事后，我就不和他牵扯了。”庞伦娜。
“还怎么帮呀？”庞曼娜问。
“在厂里给他找个合适的岗位，不让他去车间当啥技术员了。”庞伦娜说
“你呀，真是操心的命……哎姐，那林俊杰呢？没有一点考虑的余地？”庞曼娜说。
庞伦娜犹豫了一会儿说：“也不能说一点也没有可能，我看得出，他对我那是一百个服从……我觉得他看重更多的是咱爸的职务，他是个官迷，有事没事喜欢聊官场上的事。”
“想当官不是坏事，只有想当官的人才能当上官，只是别让他太流露了，嘴上有个把门的，不然结果会适得其反。”庞曼娜说。
“我说不着他呀……”
“我是说假如你真的和他有戏的话，就能说的着他……再说了，有目的性的婚姻也不过分，谁还不图点啥呀是不是……长相，职务，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庞曼娜说。
“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对龚志军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势利眼。”庞伦娜笑了笑说。
“要不你奇葩另类呐，你图的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庞曼娜哈哈笑着说。
事后，庞曼娜把姐姐的想法跟母亲说了，母亲显得挺高兴。
有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对庞伦娜说：“现实一点好，只有把格局放大一点，眼光再放的长远一点，你就会觉得儿女情长小家碧玉那套没多大意思。”
“我不明白你说的啥……”庞伦娜说。
“你呀……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正处于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阶段，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长相气质啥的又属于上乘，再加上你爸还在位，争取个一年半载的升迁个副科级没问题。”母亲说。
“我喜欢顺其自然，不喜欢苟且钻营。”庞伦娜说。
“不跟你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你就顺其自然去吧。”母亲深叹一口……
庞伦娜和庞曼娜姊妹俩从凯越西餐厅出来后，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庞伦娜说：“忘跟你说了，我退二线了，当调研员了。”
“啥时候的事这是？”庞曼娜问。
“就今天下午。”
“也好，别再挣命了，这个年龄段，咱对自己该好一点了，把养生提高到议事日程上来，随心所欲与世无争最好。”庞曼娜说。
“哎，咱爸跟我说，他那套老房子想卖，说留在那儿空着，不如卖了钱给咱俩分了。”庞伦娜说。
“咱爸活的好好的，卖啥呀，咱又不是缺钱的主，干休所虽说条件好，但毕竟不是咱爸的房子，这年头一时一变的，留点退路不吃亏。”庞曼娜说。
“那行……明天你上班再去看看龚志军的情况，打电话跟我说说。”庞伦娜说……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