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守者
整个世界从虚无中慢慢恢复，天空渐渐明朗起来。躺着的隋猛看到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银色碟状物，高度看起来非常高，比太阳要大几十倍。他意识到自己又到了别的梦中了。但这时他对天上的巨大物体并没有多少兴趣，他觉得自己刚刚失去了很宝贵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他继续躺着，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但女孩儿的身影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无法阻止，只能回味。他抬起头看了看对面，果然，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巨大的失落，莫名的悲伤，失去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伴儿。
他回忆着，发现自己却记不清女孩儿的面容。刚才的历历在目，仿佛只是一场模糊的梦境。不!本来就是啊。
隋猛感到十分沮丧，自己竟没能记住女孩儿的长相，从那美妙梦境中的唯一一点所得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股淡淡的感觉。那场梦，他似乎得到了些什么，但失去的好像更多。
爬起来，隋猛看到他在一条乡下的小路边，身下全是杂草，路旁都是长得乱七八糟的小树。向路的尽头望去，远处有一个大房子。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门口杂乱地堆着一大堆枯黄的玉米秸秆，银色大铁门锈迹斑斑，红色砖墙布满了裂纹，一片衰败的景象。隋猛推开大铁门，走了进去，看到房前的台阶上有一个人，正躺在摇椅上，身上发黄的背心看起来曾经是白色的，上面还有几个小窟窿。他手里握着一瓶啤酒，头戴一个皱巴巴的鸭舌帽，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漏出长满浓密胡须的嘴和下巴。
看到隋猛，他直起了腰，身体微微前倾，同时举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
在他抬头饮酒的瞬间，光线照进了他上半张脸。隋猛看到，这个人长得跟自己非常像，只是看起来年龄要大很多。难道这就是另一个自己吗？
“你干什么？”那个人放下瓶子，打了个嗝，问道。
“我？迷路了。”
“哦。”那个人躺了回去，把视线从隋猛身上转移到天空，轻轻晃动着摇椅，注视着一个方向。
隋猛转头望向那个人正在注视的方向，是天上那个巨大的碟状物。他忽然对它产生了兴趣。
“那是什么？”隋猛问。
“嗯？你不知道？”对方反问。
“啊，我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你失忆了？”
“嗯，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人又举起酒瓶，把里面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连着打了几个嗝，终于开始说:“那是飞碟，外星飞船，电视里管它叫巨大的静默者。”
“呃，它想干什么？”
“它想让所有人离开地球。”
“为什么？”
“谁知道呢。很多年前，它突然出现，一直停在那里，向我们发出了唯一一次信号:限我们十年内离开地球，留下的人都会死。以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那现在过去多久了？”
“明天就到十整年了。”对方的语气有些苍凉。
“明天它会干什么？”
“毁灭地球呗。”
“那为什么不击毁它？”
对方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们已经用过所有武器了，都对它无效。他的科技比我们的先进太多了，我们甚至都无法接近它，探测它。我以前是战斗机驾驶员，参加过一次攻击行动，我们还没靠近它，飞机就全失灵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
“那就只能离开地球了？”
“嗯。”
“怎么离开？”
“坐飞船呗。”
“那你怎么还不走？”
对方忽然冷笑了几声，说:“我不配，而且我没摇到号。”
“不配？你不是战斗机驾驶员吗？怎么不配？”
“我在那次行动中受了重伤，再也没有资格开飞机了。而且我年纪太大，比不过那些年轻人，已经没用了。”
“那摇号是怎么回事？”
“有钱的人可以买到票，能做出贡献的人可以直接获得名额，剩下的所有人只能等着摇号。有的人摇到了，我却没那运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他说着，又从地上拿起一瓶啤酒，打开盖子，痛饮了几口，盯着天上的飞碟，眼神十分悲凉。
“你不想想办法离开吗？”隋猛问。
“有很多和我一样没摇到号的人试着抢夺飞船，死了很多人，没有人成功过。”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只能坐飞船走。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批，肯定又会有很多人死去。”
“你不去试试？”
“去了，也是死，所有的发射场都戒备森严，根本没机会攻进去。而且没有武器，只靠赤手空拳？就算真的进了发射场，也没办法进飞船，最好的结果就是和飞船里的人同归于尽，搭上别人的命，何必呢？我已经认命了。这些年，摇了几十次号，那么多人都中了，不管他们是用什么手段中的，我一次也没中，这就是命吧。命中注定我只能留在这里等死。”他说完，举起酒瓶，长叹了口气，嘴对着瓶口，抿了一小口，就把瓶子放了下来，继续盯着那飞碟。
这又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梦。隋猛思考着该怎么办。眼前这个沧桑的自己已经认命等死，他既觉得那艘飞碟明天会毁灭他，又对逃离不抱任何希望。想要叫醒他，要么毁掉那个飞碟，要么帮他逃走。他抬头看看那个飞碟，觉得这条路应该不太可能，看来只能想办法让他逃离地球了。
“我们一起想办法上飞船，逃走吧！”隋猛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没用的么？”
“我们两个一起，我可以帮你，我们去试试，一定会有办法的。”
对方撇了撇嘴，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不会走的，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我不想去送死。我想等着看到终结的那一刻，也算值了。”
看着对方坚定的样子，隋猛又没了办法。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逃走？”
“就算逃走了，也只能在太空里漂泊，最终也难逃一死。还不如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尽情的享受生活。”他说着，又开始畅饮了起来。
“你在这里喝着酒，看着天，等死，就是享受生活？”
对方停了下来，一脸不屑地对隋猛说:“你知道什么。我准备了最后一顿大餐，几瓶陈年佳酿。我要在醉生梦死中快活地度过今天。等明天醒来时，我要亲眼看到那个飞碟终结掉所有的一切，一定非常壮观。我的一生这样结束，我还有什么遗憾？”
隋猛无话可说了，看来这个自己是铁了心不想走了，让他逃离是办不到了，只能想办法摧毁那个飞碟了。可自己对这个梦了解的太少，只见到这一个人，而且他也说过根本没有对付飞碟的办法，这似乎也是条死路。难道自己只能在这个梦里等着了？等到明天世界终结？然后重新经历这一切？一遍一遍？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或许继续了解他，就会找到别的办法。眼下，只能这样了。
不知不觉中，躺椅中的留守者隋猛已经走到了房中，正站在厨房，手中忙碌着。
隋猛上了台阶，趴在厨房的窗户上向里看，对方正在切菜。
“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是要想办法逃走吗？”留守者隋猛停下来问。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镇东头儿就有一个发射场，最后一艘飞船午夜十二点发射，天一黑那边就会打起来，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这里就有你也不去试试？”隋猛惊讶地问。
对方一脸抵触，没有回答，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隋猛心想，自己一个人去了也无济于事，只要这个人不去，他就永远无法醒来，还是留在他身边继续想办法劝他吧。
隋猛走进厨房，来到另一个他的身后，对方忽然转过头，拎着手中的菜刀，恼怒地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隋猛有些害怕，他吞吞吐吐地说:“你，你要做菜？”
对方点了点头。
“我，我不去了。但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对方拎着菜刀思索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叹了口气，说:“行吧，只要你别再说逃跑的事。”又转过身继续切菜。
隋猛站在他身后，开始观察厨房，他发现厨房有好几个菜盆，里面都装满了不同的蔬菜:辣椒，茄子，豆角，土豆，黄瓜，小葱……他望向窗外的庭院，院子里有个大菜园，里面种满了这些蔬菜。
“这些都是你种的？”
“嗯。”
“你在这儿多久了？”
“很久了。退伍之后我就到了这儿，种种地，养养家畜，自给自足。”
“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吗？”
对方切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老婆，之前摇到号了，已经走了。”
看到对方落寞的背影，隋猛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
对方终于切完了菜，突然转过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
“拿稻草，烧火做饭。”
“我去吧，门口那堆？”
对方点点头。
隋猛抱着一大堆稻草回来了，看到对方正站在井边，拉着一根绳子，拉出来，下面拴着一个铁桶，他从桶里面拎出半个西瓜，看到隋猛，问：“来点？”
“好啊。”
留守者隋猛把西瓜切成几大块，开始狼吞虎咽。他几秒钟就解决掉一大块，胡须上沾满了西瓜的汁液，他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
“啊，太爽了。你怎么不吃？”
“啊。我吃。”
隋猛挑了一块小的，吃了起来，发现这西瓜非常的凉，吃起来特别清爽，但是他细细品尝却发现，自己只能感觉到西瓜很好吃，却根本尝不出来它具体是什么味道。
“不好吃吗？”对方看着细细咀嚼着的隋猛问。
“没有，好吃。”隋猛大口咬了起来，他开始觉得吃得特别爽。
“你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吗？”对方问。
“啊？好啊。”
“你能喝酒吗？”
“能啊。”
“行，马上就要结束了，咱们好好喝一顿吧。”对方突然高兴了起来，笑着说。
天色渐晚，隋猛在对方的指挥下在门前支起了一张桌子，搬过来两个小马扎。留守者隋猛把桌子上摆满了菜，拎过来几瓶啤酒，胳膊还夹着一瓶白酒。放下酒，他坐了下来，摘下了他的鸭舌帽，满意地看着桌子上的菜，说:“好啦，开吃吧。”
他伸手抓起一张豆腐皮，一段黄瓜条，一根小葱，卷到一起，蘸了些大酱，放到嘴里，呵哧呵哧地咬了起来，一脸享受，还发出了“嗯~”的声音。又拿起瓶啤酒，倒进杯子，看着对面的隋猛，说:“来一个？”
隋猛点了点头，也把杯中倒满啤酒，两个人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隋猛细细品尝着啤酒，觉得这酒特别好喝，又很凉爽，但是味道却让他难以捕捉。他意识到这是梦，自己只能感觉到好吃好喝，却尝不清味道。但那又怎样呢？好吃就完事儿了！
隋猛又开始一道一道菜地吃了起来，他发现每一道菜都十分可口，而且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突然，他隐约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朝东面望去，昏暗的天空中闪着微弱的光。
“没事儿，又打起来了，别管它。”留守者隋猛夹起一块半肥半瘦的肉，在蒜酱碟里蘸了几下，放到嘴里，没有立刻咀嚼，而是慢慢地深呼吸着，似乎是在享受肉和酱的香味，过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嚼了起来，咽了下去，自豪地说:“这肉特别香，快尝尝，我自己养的猪。”
隋猛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朝着闪光的方向望去。
“那边就是发射场。其实最开始没这样。一开始所有的人都期待着自己能摇到号，但是后来，时间不多了，机会越来越少，很多人意识到他们机会渺茫了，他们开始使用武力。”留守者隋猛又干了一杯，擦了擦嘴，继续说，“尤其是最近几次发射。周边地区的很多人都聚到镇上，后来路被封了，也阻止不了他们。他们一起联合起来，试着突破进去，但里面有军队，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他低下头，又把杯子倒满，“其实，我上一次也去了。”
“怎么样？”隋猛问。
对方看着杯中的酒，摇了摇头，说:“我看到很多人死了，我就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东边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光亮也不停闪烁，越来越明显。隋猛抬头望向飞碟的方向，在布满繁星的夜空中，飞碟的轮廓依然十分清晰，那里没有星光，色泽也比别的地方更暗。
留守者隋猛从一盘鸡肉中翻出一支鸡腿，叼在嘴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嗯！还有这个。”他拿起白酒，打开盖子，倒了半杯，把瓶子放到隋猛跟前，说:“把灯开了，开关在你后面。”
隋猛转身看到一条电线上有个开关，打开开关，门下的吊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房前。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从东方传了出来，那块天空忽然亮了起来，天上蹦着拖着尾巴的火星，发出五颜六色的彩光，看起来像是在放烟花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留守者隋猛问。
“啊？我不知道。”
“你真的失忆了？”
隋猛点了点头，把头低了下来。他拿起白酒，也倒了半杯。
“来。”对方啃着鸡腿，举起杯子，看着隋猛。
隋猛也举起杯子，跟他碰杯，看着对方一饮而尽。他闻了闻酒杯，马上感到酒精的冲劲儿，抿了一小口，品了品，觉得喝到嘴里并没有那么冲，于是也一饮而尽，然后马上感觉到整条食道灼热了起来。他大张着嘴，开始吸气。
“不错吧。”留守者隋猛笑着说。
突然，隋猛感到大地开始震颤，桌上的盘子发出轻微撞击的声响，头顶的灯光也开始晃动，东方的天空发出耀眼的白光，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噪音，一个巨大的白色飞船从白光中升了起来，它看起来像是一座摩天大楼，下半部分有一圈黄色的火焰，底部喷着红色的火焰。
留守者隋猛转头看着飞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啊？没到时间啊。”
飞船升高，隋猛发现它并不是在笔直上升，看起来明显有些歪，下半部分的黄色火焰面积似乎正在扩大，正在包围整个飞船，底部的红色火焰也不太均匀，看起来一边长一边短。飞船继续升高，已经来到半空，它偏得越来越厉害，火焰逐渐围住了大半个飞船，越来越亮。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出，隋猛在这强光下闭上了眼睛。
“嘭!”巨大的爆炸声在夜空中响起，震耳欲聋。隋猛赶紧捂住耳朵。他感到刺眼的白光渐渐消失，才慢慢睁开眼，看到飞船已经化为一团大火球，被白色烟云笼罩着，在空中解体，四分五裂的碎片朝各个方向飞去，拖着长长的火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开来。那团火球向外喷着不规则的火焰，坠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火球已经不见，只留下浓浓的白烟，天空仍一片通红，接着是一阵震天的巨响，大地又开始震颤，四周开始不断传来啪嗒啪嗒的异物坠地声。过了许久，这声音才完全停止，整个夜晚终于恢复了宁静。
隋猛继续看着东方，眼前不断浮现着刚才的壮观景象。
“操!”留守者隋猛轻轻骂了一句。
听到对方的叫骂，隋猛才缓过神来，他问:“那就是飞船？”
“嗯，看来他们把飞船炸了。”留守者隋猛拿起白酒瓶又倒了半杯，瓶子在他的手中有些轻微抖动。他再次把瓶子放到隋猛跟前，说:“别看了，我们继续吧。”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
留守者隋猛重重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紧紧握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沉思。
“你想什么呢？”隋猛问。
“我没想到，最后一批人会是这个下场。”他揉了揉眼睛，说:“在最后一次摇号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也梦想着能被抽中。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亲眼见过十几次发射，但每一次都只是远远看着，我真希望能有一天我会是在飞船上看外面，而不是在这里。倒数第二次摇号，那时我老婆还在，我一开始以为我们两个都没中，我们会一起死在这儿。飞船发射前，她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她中了。发射的时候我就去了，看到很多人在外面，想方设法进去，但基本上都死在了外面，我就回来了。然后就剩这最后一次发射了，我没有报多大希望，但是结果出来那天，我还是满怀期待地去查了，最后只查到了绝望。我觉得最后一批被抽中的人是最幸运的。没想到啊，他们却是最不幸的。”
说完，留守者隋猛站了起来，点了支烟，拎起瓶啤酒，走到躺椅边，躺了下来，轻轻摇晃着，眼睛盯着飞碟的轮廓，开始不断地吞云吐雾。
隋猛看着另一个自己，感到非常悲伤。为什么自己的梦都是这么孤独绝望？在不知还有多少的梦里，还有多少个绝望的自己，在痛苦地挣扎着，就和现实中的自己一样？他把剩下的白酒全部倒进了杯里，一饮而尽，又开始喝啤酒，一杯接一杯喝着，却感觉不到任何醉意，不知道过了多久。
隋猛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另一个他正在他身旁轻轻拍打他。
“快看，它动了。”
隋猛爬了起来，看到天上的飞碟依然在原来的地方，但是它的下方正闪烁着红色和蓝色的光，在它的正中心，一个极亮的紫色光点显了出来，开始慢慢变大，颜色也越来越深。突然，那团紫光中射出一条紫色光柱，朝地面袭来。
留守者隋猛盯着那光柱的末端，举起啤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不久，大地开始回荡起轰隆隆的声响，远处被紫色的光彩吞噬，向这边扑来。隋猛感到一阵强风吹来，然后是一阵灼热，接着眼前就一片漆黑。
整个世界又亮了起来，隋猛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天上那个飞碟也还在，它下方并没有发光。向远处望去，熟悉的大房子也在原地。他心里清楚，另一个他正在重复这个梦境，可他还没想到办法去叫醒他。再去找另一个自己，只能重复一遍刚才的经历。他思索着，想起了那艘爆炸的飞船，想到可以去那边试试运气。
他回忆着飞船的方向，开始前进。穿过了一片片野地，一条条小路，走了很久，他渐渐看到远方的地面上立着一个很高的白色物体，犹如一幢摩天大楼。他朝着那方向又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个空旷的场地，远处有一面高大的黑墙，那飞船就在墙后。来到墙下，隋猛看到墙实在是太高，上面还缠满了铁丝网，他开始绕着墙走找门。绕过一个墙角，他看到远处有一条大马路，从墙向外蔓延出去。他去了那里，找到了大门。这大门比墙只矮一点，看起来十分坚固。他敲了敲，又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隋猛开始想进入的办法，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车辆的声音。转身看去，一辆大客车正从远处驶近，它后面还有一支黑压压的车队，与它保持了些距离，跟在后面。
大客车朝着大门开来，后面的车队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隋猛靠着墙蹲下，使自己不被发现，悄悄观察着情况。
大客车在门前停了下来，隋猛看到这辆车的整个车身被厚厚的铁板包围着，只有前窗的下半部分留有一条缝隙，车顶还有两个机枪塔。车停了一会，大门突然传出轰隆隆的声响，慢慢打开，车朝门里开去。隋猛赶紧放低身子跑到车后，贴在后面，跟着车子一起穿过了大门。
“别动!”
隋猛停了下来，看到门内两侧站着几个持枪的士兵，正紧张地瞄着他，他举起了双手。
“出去!”一个士兵大声呵斥着，冲了过来，把枪口顶在隋猛身上，迫使他后退。
隋猛非常害怕，他只好退了出去，回到了门外，看着大门一点点合上了。
“喂!”隋猛身后又响起了叫声。他回头看到几个装扮普通的人正在靠近，他们身后的车队旁也站着很多人，都在看着隋猛。
几个人走到门前，停了下来。
“里面怎么样？”一个带着墨镜的人问。
“什么？怎么样？”
“有多少守卫？看到了吗？”
隋猛回忆着，回答:“八个吧!”
“就八个？”
“嗯，我只在门口看到八个，再我就不知道了。”
带墨镜的人盯着大门，沉默了一会，脸上突然充满了喜悦。
“看来消息是对的。”
“什么消息？”隋猛问。
“大部分军队都已经撤走了，只留下一小支部队看守。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那个人激动地说着，把头转向隋猛，“你胆子挺大啊，经过上次，再也没有人敢在白天靠近墙了，你竟然敢跟着车溜进去，你有什么计划？”
“我？我也不知道。”隋猛不知所以的说，“你们呢？你们准备怎么进去？”
那个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走吧，跟我来。”
隋猛跟他们回到了车阵中，来到一辆厢型车后，他们打开了车后门，隋猛看到里面摆了几个巨大的炸弹。
“你们准备把门炸开？”
“嗯，现在里面没有多少守卫了，我们完全可以从正面突破。”
“能行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什么时候动手？”
“等天黑。”
带墨镜的人一直看着天空，观察着天色，四周人很多，但都一片寂静。天终于暗了下来，所有车辆都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漆黑。隋猛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开始吧。”周围开始响起忙碌的脚步声，众多人影在黑夜中四处攒动。
一些人从车里抬出炸药，开始朝大门移动，他们摸到了大门下，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发射声，一个极亮的飞弹从门后升到了天上，照亮了墙外。
“炸弹!”一声恐惧的呐喊打破了夜的沉寂。
突然，门上闪起枪火，子弹朝门下射去，地面上蹦起火花，几声惨叫从门下传来。
“打他们!”车阵中传来一声强硬的回应，伴随着密集的子弹朝门上袭了过去，清脆的撞击声在门前不断地回荡着，没过多久，门上就没了动静。
“快!继续安炸弹!”
众人继续朝门上射击，又有几个人跑到了门前，拿起炸弹继续操作着，过了不久，他们就都转身跑了回来。
“按吧!”一个人欣喜地大叫着，声音完全在颤抖。
带墨镜的人掏出一个闪着红光的遥控器，果断地按下了开关。
“嘭!”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隋猛眯着眼睛，看到大门已被火焰包围，在熊熊的烈火中摇摇欲坠，突然，其中的一扇倒了下来，重重拍在地上，下面的火焰也从四周窜了出去，然后就熄灭了。
“上车!冲!”一个人大喊。
杂乱的脚步声，重重的关车门声，汽车发动的声音，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隋猛赶紧跳进厢型车里，车马上开动，突然加速，开始飞驰。
车辆剧烈抖动了一下，隋猛看到冒着烟的大铁门被轧在车底，另一边的门上还燃着大火，都迅速退去，他知道，他们已经冲了进来。
隋猛转了个身，手扶着车前座，向前方望去，那艘巨大的飞船正在远处屹立着，下面垫着一个巨大的底座，四周立了几根与它一样高的巨塔，上面有几盏大灯照耀着它的正下方。
“啊！哈!”司机兴奋地踩着油门，激动地叫了出来，“没人!没人!”
但马上，远处就闪起枪火，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到车上，司机紧张了起来，开始猛打方向盘躲避，另几个人抄起武器，探出身子开始还击。
对面的火力并不猛烈，车摆正方向继续朝飞船冲去，越来越近。突然，几枚火箭弹拖着火尾从一个高塔下冲了出来，其中的一枚笔直地奔着隋猛所在的车扎了过来。司机猛打方向盘躲避，车突然失控，马上侧翻在地，开始翻滚，伴着尖锐的噪声，在地上滑动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
隋猛感到头晕目眩，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踉跄地跳出车，扶着车站了一会儿，看到许多车从旁边冲过，奔着高塔而去。隋猛看到那个高塔离自己并不远，他来到驾驶室，看到那几个人都不动了，从他们身旁捡起一把枪，拎着枪，晃晃悠悠地朝高塔走去。
前方的车都在高塔下停住，很多人借着车做掩体，朝塔下射击。塔下有一排沙袋，沙袋上不停闪着枪火。越来越多的车靠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下车加入到战斗。塔下枪火渐稀，很多人开始离开车辆，朝高塔冲去，其他人见状也跃跃欲试，冲了出来。隋猛终于走了过来，他感到身体已经恢复，跟在人群后奔向高塔。
人群挤在塔下的大门前，门里响起激烈的枪声，前面进去的人都倒了下来，后面的人又继续往里冲去。人群终于挤了进去，隋猛跟在最后面，看到里面是个大厅，地面上有几个烟雾弹正向外喷着浓浓白烟。他跟着前面的人跑去，来到一个楼梯口，向上望去，楼梯上全都是人，突然一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重重摔在隋猛脚下，隋猛被吓了一跳。他小心地看了这个血肉模糊的人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人群攻了上去，隋猛不停地向上爬着，不知道爬了多少阶楼梯，他感到腿已经没有力气，终于又来到一个大厅，众人都跑到了大厅里，朝大厅尽头的一扇敞开的大门冲去，隋猛跟了上去。
来到门边，两侧蹲满了人，几个人边射击着边从门外退了回来，但都被子弹击倒，大家看起来都很惶恐，好像正在犹豫着什么。
一个人看了看周围的人，咬着牙站了起来，愤怒地大叫道:“操，已经到这儿了，就算死了也值了，我们一起冲出去，快起来。”
众人慢慢起身，那个人躲在门边，继续喊道:“听我口令，三，二，一，冲啊!”
众人一起吼叫着，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门外一通乱战。隋猛也跑了出去，看到门外是一个很大的平台，一道极宽的大梯子从平台边沿了出去，搭在那艘巨大的飞船上，上面有几个士兵，正在边开火边后退。枪声激烈的响着，很多人冲到梯子上，惨叫着摔了下去。隋猛向下看了一眼，地面上躺满了尸体。身后，更多的人扑向梯子，整个平台和梯子上都挤满了人，隋猛被人群挤倒，他摸索着，从人群脚下钻了出去。等到他再站起来时，枪声已经停了。他看向梯子，上面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哈哈!我们成功啦!”
梯子尽头，几个人欣喜地大叫着。飞船的入口正在打开，众人朝入口奔去。突然，整个平台开始剧烈抖动，隋猛脚下不稳，又摔在地上。平台抖得越来越厉害，隋猛爬到了梯子上，扶着扶手站了起来，他向下方望去，飞船底部正发出耀眼的光芒。梯子也剧烈地抖动着，隋猛眼望着飞船的入口，却寸步难行。突然，他看到飞船的入口开始晃动，整个飞船似乎正在上升，梯子剧烈地摇晃，与飞船接触的地方正在升高。
隋猛实在是无法向前，他向后一跃，回到了平台。梯子从中间断裂开了，上面还有几个人都扒着梯子摔了下去。隋猛爬到平台边，看着飞船缓缓地上升，他又望向地面，看到几个人正扛着火箭筒对准了飞船的根部。
隋猛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这艘飞船本可以安全升空，下面这些来不及上去的绝望的人却选择了让飞船上的人和他们同归于尽。
“嘭!”几枚火箭弹击中了船体，船体燃起了烈火。地面上的人被飞船喷射出的火焰和烟雾吞噬了。隋猛感觉到热浪的灼烧，他退回到高塔内，躲在了墙后。等到热浪退去，飞船升空的噪音变小，隋猛探出头，望向天空，飞船正喷射着不规则的火焰，把整片天空照得通亮。
隋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退了回去，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整个建筑开始摇晃。隋猛不知道这高塔能不能坚持住，他原路返回，紧紧握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下。
过了一会儿，更加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整个楼梯迅速倾斜，所有的灯光熄灭。隋猛死死扒住楼梯扶手，把腿别在栏杆里面，他感觉到，整个高塔正在倒下。
许久以后，隋猛恢复了意识，他借着黑暗中微弱的光亮，掀开一片片瓦砾，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外面一片寂静，只有火光在不停的跳动着。他爬到一块空地，躺了下来，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心力憔悴。他闭上眼睛，脑中浮现起刚才惊心动魄的经历，又想到另一个自己，他心里似乎有了办法。
天亮以后，隋猛再次亲眼目睹飞碟用紫色的光柱席卷了整个世界，之后，他又在乡村小路边醒来。同第一次一样，他走向那个大房子，在熟悉的庭院里看到另一个他握着啤酒瓶子晃着摇椅。
对方刚想开口，隋猛抢先一步。
“跟我去发射场!”
“啊？”对方疑惑地看着隋猛。
“跟我走，你就能上最后一搜飞船，离开地球。”
“可是，我去过，根本不可能啊。”
“相信我，大部分军队已经撤走了，没剩多少了。有人会炸开大门，他们会打进去，你可以上飞船。”
“你怎么知道？”
隋猛思索着，说:“我经历过。”
“啊？什么意思？”
“这都是一场梦，我是来叫醒你的。只有你上了飞船，你才能醒来，不然，我会永远困在你的梦里，重复经历这一切。我要让你上飞船，逃离地球。”
对方眯着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隋猛，没有动。隋猛上了台子，一把拉起他，拖着他走去。对方有些不知所措，手里仍握着啤酒瓶子，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隋猛的脚步，一路上都没有再发问。
两个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发射场大门口，躲了起来。
隋猛看着另一个迷茫的自己，说:“一会儿会有一辆大客车开过来，后面会跟着一支车队，他们会停在那边。门开后，大客车会进去，我们两个贴在后面，跟着进去，里面会有八个士兵，让我们退出来。我们出来后，后面会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带墨镜的，他会带我们看炸弹，然后，你就会相信我了。”说完，隋猛指向马路尽头，留守者隋猛望了过去，看到一辆大客车正在驶向大门，后面跟着一直黑压压的车队。
果然，一切如隋猛所说的重演了一遍。留守者隋猛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车里的炸弹，一动不动。
“跟我来。”隋猛拖走了他，来到路旁的野地里，远离了车队。
“听我说。天一黑他们就会炸开大门，你跟我在一起，千万别离开我。我们会去飞船旁的一个高塔，进去以后，你就跟在别人后面，上楼梯，去上面的大厅，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冲到前面。他们会解决掉守卫，上飞船，飞船门打开后，你一定要马上从梯子上过去，不能有任何犹豫，明白了吗？”
留守者隋猛没有回答，头微微抖着，看不出来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你要相信，你一定会上飞船，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只要别犹豫。”
“那你呢？”
“我？我会留在地面，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对方又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着地面，眼睛不停转动着，从里面流露出来的，不知是喜悦还是哀伤。
天色暗了下来，隋猛小声对身旁的另一个他说:“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上去。”
枪火和爆炸，疾驰的汽车和剧烈的翻滚，隋猛拖出惊魂未定的留守者，把他拉向高塔。众人解决掉塔下的守卫，冲了进去。
“跟在他们后面上楼梯，保护好自己。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隋猛说着，拍了拍对方，“快去!”
留守者隋猛转身冲进高塔。隋猛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就要成功了，可他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完成。
隋猛开始快速搜索脚下的战场，寻找着任何的火箭筒和炸弹之类的，能威胁到飞船升空的武器，一发现，就把他们拖到角落里，藏起来。
下方的车辆还在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冲进了高塔。隋猛全力搜索着，突然，他听到了身后的飞船发出了巨大声响，传来了滚滚热浪，他停了下来，忍着火烤，举起武器，瞄向下面的人群。人们看到飞船已经启动，不遗余力地奔向高塔。大地开始震动，热浪继续升温，隋猛看到台下的众人，很多已经停了下来，坐在地上，痛哭着捶着地面，还有很多看着飞船，脸上充满了愤怒。
“妈的，给它打下来!”一个人挥着拳头怒吼道。
几个人怒气冲冲地靠了过来，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隋猛没有犹豫，开始向这些人射击，这些人看到隋猛的举动，开始反击。隋猛蹲了下来，躲在沙袋后，他咬着牙继续射击，希望能打退这些被绝望和愤怒冲昏头脑的人。
下面的枪声越来越激烈，隋猛身前的沙袋几乎被打烂，他想要换个位置，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包围。他转头看向飞船，飞船已经升空，他意识到，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自己就能成功。
隋猛奋力抵抗，很多人已经爬了上来，朝他奔来，他不停地左右互射，已经顾不过来两边，无法招架。他感到子弹正在不停地击穿他的身体，他渐渐地失去了力气，无法继续扣动扳机。众人见隋猛已经没了动静，不再管他，几个人发现了地上的一个火箭筒，果断举了起来，瞄准了飞船。
隋猛见状重新燃起了斗志:这是梦，这不是真的!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们不能破坏飞船!
他不知从哪里找回一点力气，颤抖的手臂慢慢抬起枪口，用最后一丝力气扣动了扳机。
那几个人倒了下去，火箭弹还是射了出去，不过没有射中飞船，而是擦着飞船飞远了。飞船已经越过了半个高塔，继续加速，底部突然喷出红色的火焰，伴随着巨大的白烟，吞噬了大地。
隋猛感到剧烈的灼烧，眼前一片白，他无法呼吸，但他仍在心里默念着:“这不是真的，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许久以后，烟雾渐散，奄奄一息的隋猛仰头望天，在薄薄的烟雾中，一个极亮的发光物体正在渐渐缩小，离他远去。隋猛感到欣慰，这样会成功吗？希望会吧。隋猛感到眼前开始模糊，他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他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意识也开始逐渐消散……
他继续躺着，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但女孩儿的身影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无法阻止，只能回味。他抬起头看了看对面，果然，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巨大的失落，莫名的悲伤，失去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伴儿。
他回忆着，发现自己却记不清女孩儿的面容。刚才的历历在目，仿佛只是一场模糊的梦境。不!本来就是啊。
隋猛感到十分沮丧，自己竟没能记住女孩儿的长相，从那美妙梦境中的唯一一点所得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股淡淡的感觉。那场梦，他似乎得到了些什么，但失去的好像更多。
爬起来，隋猛看到他在一条乡下的小路边，身下全是杂草，路旁都是长得乱七八糟的小树。向路的尽头望去，远处有一个大房子。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门口杂乱地堆着一大堆枯黄的玉米秸秆，银色大铁门锈迹斑斑，红色砖墙布满了裂纹，一片衰败的景象。隋猛推开大铁门，走了进去，看到房前的台阶上有一个人，正躺在摇椅上，身上发黄的背心看起来曾经是白色的，上面还有几个小窟窿。他手里握着一瓶啤酒，头戴一个皱巴巴的鸭舌帽，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漏出长满浓密胡须的嘴和下巴。
看到隋猛，他直起了腰，身体微微前倾，同时举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
在他抬头饮酒的瞬间，光线照进了他上半张脸。隋猛看到，这个人长得跟自己非常像，只是看起来年龄要大很多。难道这就是另一个自己吗？
“你干什么？”那个人放下瓶子，打了个嗝，问道。
“我？迷路了。”
“哦。”那个人躺了回去，把视线从隋猛身上转移到天空，轻轻晃动着摇椅，注视着一个方向。
隋猛转头望向那个人正在注视的方向，是天上那个巨大的碟状物。他忽然对它产生了兴趣。
“那是什么？”隋猛问。
“嗯？你不知道？”对方反问。
“啊，我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你失忆了？”
“嗯，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人又举起酒瓶，把里面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连着打了几个嗝，终于开始说:“那是飞碟，外星飞船，电视里管它叫巨大的静默者。”
“呃，它想干什么？”
“它想让所有人离开地球。”
“为什么？”
“谁知道呢。很多年前，它突然出现，一直停在那里，向我们发出了唯一一次信号:限我们十年内离开地球，留下的人都会死。以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那现在过去多久了？”
“明天就到十整年了。”对方的语气有些苍凉。
“明天它会干什么？”
“毁灭地球呗。”
“那为什么不击毁它？”
对方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们已经用过所有武器了，都对它无效。他的科技比我们的先进太多了，我们甚至都无法接近它，探测它。我以前是战斗机驾驶员，参加过一次攻击行动，我们还没靠近它，飞机就全失灵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
“那就只能离开地球了？”
“嗯。”
“怎么离开？”
“坐飞船呗。”
“那你怎么还不走？”
对方忽然冷笑了几声，说:“我不配，而且我没摇到号。”
“不配？你不是战斗机驾驶员吗？怎么不配？”
“我在那次行动中受了重伤，再也没有资格开飞机了。而且我年纪太大，比不过那些年轻人，已经没用了。”
“那摇号是怎么回事？”
“有钱的人可以买到票，能做出贡献的人可以直接获得名额，剩下的所有人只能等着摇号。有的人摇到了，我却没那运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他说着，又从地上拿起一瓶啤酒，打开盖子，痛饮了几口，盯着天上的飞碟，眼神十分悲凉。
“你不想想办法离开吗？”隋猛问。
“有很多和我一样没摇到号的人试着抢夺飞船，死了很多人，没有人成功过。”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只能坐飞船走。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批，肯定又会有很多人死去。”
“你不去试试？”
“去了，也是死，所有的发射场都戒备森严，根本没机会攻进去。而且没有武器，只靠赤手空拳？就算真的进了发射场，也没办法进飞船，最好的结果就是和飞船里的人同归于尽，搭上别人的命，何必呢？我已经认命了。这些年，摇了几十次号，那么多人都中了，不管他们是用什么手段中的，我一次也没中，这就是命吧。命中注定我只能留在这里等死。”他说完，举起酒瓶，长叹了口气，嘴对着瓶口，抿了一小口，就把瓶子放了下来，继续盯着那飞碟。
这又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梦。隋猛思考着该怎么办。眼前这个沧桑的自己已经认命等死，他既觉得那艘飞碟明天会毁灭他，又对逃离不抱任何希望。想要叫醒他，要么毁掉那个飞碟，要么帮他逃走。他抬头看看那个飞碟，觉得这条路应该不太可能，看来只能想办法让他逃离地球了。
“我们一起想办法上飞船，逃走吧！”隋猛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没用的么？”
“我们两个一起，我可以帮你，我们去试试，一定会有办法的。”
对方撇了撇嘴，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不会走的，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我不想去送死。我想等着看到终结的那一刻，也算值了。”
看着对方坚定的样子，隋猛又没了办法。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逃走？”
“就算逃走了，也只能在太空里漂泊，最终也难逃一死。还不如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尽情的享受生活。”他说着，又开始畅饮了起来。
“你在这里喝着酒，看着天，等死，就是享受生活？”
对方停了下来，一脸不屑地对隋猛说:“你知道什么。我准备了最后一顿大餐，几瓶陈年佳酿。我要在醉生梦死中快活地度过今天。等明天醒来时，我要亲眼看到那个飞碟终结掉所有的一切，一定非常壮观。我的一生这样结束，我还有什么遗憾？”
隋猛无话可说了，看来这个自己是铁了心不想走了，让他逃离是办不到了，只能想办法摧毁那个飞碟了。可自己对这个梦了解的太少，只见到这一个人，而且他也说过根本没有对付飞碟的办法，这似乎也是条死路。难道自己只能在这个梦里等着了？等到明天世界终结？然后重新经历这一切？一遍一遍？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或许继续了解他，就会找到别的办法。眼下，只能这样了。
不知不觉中，躺椅中的留守者隋猛已经走到了房中，正站在厨房，手中忙碌着。
隋猛上了台阶，趴在厨房的窗户上向里看，对方正在切菜。
“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是要想办法逃走吗？”留守者隋猛停下来问。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镇东头儿就有一个发射场，最后一艘飞船午夜十二点发射，天一黑那边就会打起来，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这里就有你也不去试试？”隋猛惊讶地问。
对方一脸抵触，没有回答，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隋猛心想，自己一个人去了也无济于事，只要这个人不去，他就永远无法醒来，还是留在他身边继续想办法劝他吧。
隋猛走进厨房，来到另一个他的身后，对方忽然转过头，拎着手中的菜刀，恼怒地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隋猛有些害怕，他吞吞吐吐地说:“你，你要做菜？”
对方点了点头。
“我，我不去了。但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对方拎着菜刀思索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叹了口气，说:“行吧，只要你别再说逃跑的事。”又转过身继续切菜。
隋猛站在他身后，开始观察厨房，他发现厨房有好几个菜盆，里面都装满了不同的蔬菜:辣椒，茄子，豆角，土豆，黄瓜，小葱……他望向窗外的庭院，院子里有个大菜园，里面种满了这些蔬菜。
“这些都是你种的？”
“嗯。”
“你在这儿多久了？”
“很久了。退伍之后我就到了这儿，种种地，养养家畜，自给自足。”
“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吗？”
对方切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老婆，之前摇到号了，已经走了。”
看到对方落寞的背影，隋猛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
对方终于切完了菜，突然转过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
“拿稻草，烧火做饭。”
“我去吧，门口那堆？”
对方点点头。
隋猛抱着一大堆稻草回来了，看到对方正站在井边，拉着一根绳子，拉出来，下面拴着一个铁桶，他从桶里面拎出半个西瓜，看到隋猛，问：“来点？”
“好啊。”
留守者隋猛把西瓜切成几大块，开始狼吞虎咽。他几秒钟就解决掉一大块，胡须上沾满了西瓜的汁液，他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
“啊，太爽了。你怎么不吃？”
“啊。我吃。”
隋猛挑了一块小的，吃了起来，发现这西瓜非常的凉，吃起来特别清爽，但是他细细品尝却发现，自己只能感觉到西瓜很好吃，却根本尝不出来它具体是什么味道。
“不好吃吗？”对方看着细细咀嚼着的隋猛问。
“没有，好吃。”隋猛大口咬了起来，他开始觉得吃得特别爽。
“你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吗？”对方问。
“啊？好啊。”
“你能喝酒吗？”
“能啊。”
“行，马上就要结束了，咱们好好喝一顿吧。”对方突然高兴了起来，笑着说。
天色渐晚，隋猛在对方的指挥下在门前支起了一张桌子，搬过来两个小马扎。留守者隋猛把桌子上摆满了菜，拎过来几瓶啤酒，胳膊还夹着一瓶白酒。放下酒，他坐了下来，摘下了他的鸭舌帽，满意地看着桌子上的菜，说:“好啦，开吃吧。”
他伸手抓起一张豆腐皮，一段黄瓜条，一根小葱，卷到一起，蘸了些大酱，放到嘴里，呵哧呵哧地咬了起来，一脸享受，还发出了“嗯~”的声音。又拿起瓶啤酒，倒进杯子，看着对面的隋猛，说:“来一个？”
隋猛点了点头，也把杯中倒满啤酒，两个人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隋猛细细品尝着啤酒，觉得这酒特别好喝，又很凉爽，但是味道却让他难以捕捉。他意识到这是梦，自己只能感觉到好吃好喝，却尝不清味道。但那又怎样呢？好吃就完事儿了！
隋猛又开始一道一道菜地吃了起来，他发现每一道菜都十分可口，而且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突然，他隐约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朝东面望去，昏暗的天空中闪着微弱的光。
“没事儿，又打起来了，别管它。”留守者隋猛夹起一块半肥半瘦的肉，在蒜酱碟里蘸了几下，放到嘴里，没有立刻咀嚼，而是慢慢地深呼吸着，似乎是在享受肉和酱的香味，过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嚼了起来，咽了下去，自豪地说:“这肉特别香，快尝尝，我自己养的猪。”
隋猛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朝着闪光的方向望去。
“那边就是发射场。其实最开始没这样。一开始所有的人都期待着自己能摇到号，但是后来，时间不多了，机会越来越少，很多人意识到他们机会渺茫了，他们开始使用武力。”留守者隋猛又干了一杯，擦了擦嘴，继续说，“尤其是最近几次发射。周边地区的很多人都聚到镇上，后来路被封了，也阻止不了他们。他们一起联合起来，试着突破进去，但里面有军队，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他低下头，又把杯子倒满，“其实，我上一次也去了。”
“怎么样？”隋猛问。
对方看着杯中的酒，摇了摇头，说:“我看到很多人死了，我就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东边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光亮也不停闪烁，越来越明显。隋猛抬头望向飞碟的方向，在布满繁星的夜空中，飞碟的轮廓依然十分清晰，那里没有星光，色泽也比别的地方更暗。
留守者隋猛从一盘鸡肉中翻出一支鸡腿，叼在嘴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嗯！还有这个。”他拿起白酒，打开盖子，倒了半杯，把瓶子放到隋猛跟前，说:“把灯开了，开关在你后面。”
隋猛转身看到一条电线上有个开关，打开开关，门下的吊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房前。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从东方传了出来，那块天空忽然亮了起来，天上蹦着拖着尾巴的火星，发出五颜六色的彩光，看起来像是在放烟花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留守者隋猛问。
“啊？我不知道。”
“你真的失忆了？”
隋猛点了点头，把头低了下来。他拿起白酒，也倒了半杯。
“来。”对方啃着鸡腿，举起杯子，看着隋猛。
隋猛也举起杯子，跟他碰杯，看着对方一饮而尽。他闻了闻酒杯，马上感到酒精的冲劲儿，抿了一小口，品了品，觉得喝到嘴里并没有那么冲，于是也一饮而尽，然后马上感觉到整条食道灼热了起来。他大张着嘴，开始吸气。
“不错吧。”留守者隋猛笑着说。
突然，隋猛感到大地开始震颤，桌上的盘子发出轻微撞击的声响，头顶的灯光也开始晃动，东方的天空发出耀眼的白光，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噪音，一个巨大的白色飞船从白光中升了起来，它看起来像是一座摩天大楼，下半部分有一圈黄色的火焰，底部喷着红色的火焰。
留守者隋猛转头看着飞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啊？没到时间啊。”
飞船升高，隋猛发现它并不是在笔直上升，看起来明显有些歪，下半部分的黄色火焰面积似乎正在扩大，正在包围整个飞船，底部的红色火焰也不太均匀，看起来一边长一边短。飞船继续升高，已经来到半空，它偏得越来越厉害，火焰逐渐围住了大半个飞船，越来越亮。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闪出，隋猛在这强光下闭上了眼睛。
“嘭!”巨大的爆炸声在夜空中响起，震耳欲聋。隋猛赶紧捂住耳朵。他感到刺眼的白光渐渐消失，才慢慢睁开眼，看到飞船已经化为一团大火球，被白色烟云笼罩着，在空中解体，四分五裂的碎片朝各个方向飞去，拖着长长的火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开来。那团火球向外喷着不规则的火焰，坠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火球已经不见，只留下浓浓的白烟，天空仍一片通红，接着是一阵震天的巨响，大地又开始震颤，四周开始不断传来啪嗒啪嗒的异物坠地声。过了许久，这声音才完全停止，整个夜晚终于恢复了宁静。
隋猛继续看着东方，眼前不断浮现着刚才的壮观景象。
“操!”留守者隋猛轻轻骂了一句。
听到对方的叫骂，隋猛才缓过神来，他问:“那就是飞船？”
“嗯，看来他们把飞船炸了。”留守者隋猛拿起白酒瓶又倒了半杯，瓶子在他的手中有些轻微抖动。他再次把瓶子放到隋猛跟前，说:“别看了，我们继续吧。”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
留守者隋猛重重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紧紧握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沉思。
“你想什么呢？”隋猛问。
“我没想到，最后一批人会是这个下场。”他揉了揉眼睛，说:“在最后一次摇号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也梦想着能被抽中。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亲眼见过十几次发射，但每一次都只是远远看着，我真希望能有一天我会是在飞船上看外面，而不是在这里。倒数第二次摇号，那时我老婆还在，我一开始以为我们两个都没中，我们会一起死在这儿。飞船发射前，她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她中了。发射的时候我就去了，看到很多人在外面，想方设法进去，但基本上都死在了外面，我就回来了。然后就剩这最后一次发射了，我没有报多大希望，但是结果出来那天，我还是满怀期待地去查了，最后只查到了绝望。我觉得最后一批被抽中的人是最幸运的。没想到啊，他们却是最不幸的。”
说完，留守者隋猛站了起来，点了支烟，拎起瓶啤酒，走到躺椅边，躺了下来，轻轻摇晃着，眼睛盯着飞碟的轮廓，开始不断地吞云吐雾。
隋猛看着另一个自己，感到非常悲伤。为什么自己的梦都是这么孤独绝望？在不知还有多少的梦里，还有多少个绝望的自己，在痛苦地挣扎着，就和现实中的自己一样？他把剩下的白酒全部倒进了杯里，一饮而尽，又开始喝啤酒，一杯接一杯喝着，却感觉不到任何醉意，不知道过了多久。
隋猛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另一个他正在他身旁轻轻拍打他。
“快看，它动了。”
隋猛爬了起来，看到天上的飞碟依然在原来的地方，但是它的下方正闪烁着红色和蓝色的光，在它的正中心，一个极亮的紫色光点显了出来，开始慢慢变大，颜色也越来越深。突然，那团紫光中射出一条紫色光柱，朝地面袭来。
留守者隋猛盯着那光柱的末端，举起啤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不久，大地开始回荡起轰隆隆的声响，远处被紫色的光彩吞噬，向这边扑来。隋猛感到一阵强风吹来，然后是一阵灼热，接着眼前就一片漆黑。
整个世界又亮了起来，隋猛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天上那个飞碟也还在，它下方并没有发光。向远处望去，熟悉的大房子也在原地。他心里清楚，另一个他正在重复这个梦境，可他还没想到办法去叫醒他。再去找另一个自己，只能重复一遍刚才的经历。他思索着，想起了那艘爆炸的飞船，想到可以去那边试试运气。
他回忆着飞船的方向，开始前进。穿过了一片片野地，一条条小路，走了很久，他渐渐看到远方的地面上立着一个很高的白色物体，犹如一幢摩天大楼。他朝着那方向又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个空旷的场地，远处有一面高大的黑墙，那飞船就在墙后。来到墙下，隋猛看到墙实在是太高，上面还缠满了铁丝网，他开始绕着墙走找门。绕过一个墙角，他看到远处有一条大马路，从墙向外蔓延出去。他去了那里，找到了大门。这大门比墙只矮一点，看起来十分坚固。他敲了敲，又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隋猛开始想进入的办法，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车辆的声音。转身看去，一辆大客车正从远处驶近，它后面还有一支黑压压的车队，与它保持了些距离，跟在后面。
大客车朝着大门开来，后面的车队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隋猛靠着墙蹲下，使自己不被发现，悄悄观察着情况。
大客车在门前停了下来，隋猛看到这辆车的整个车身被厚厚的铁板包围着，只有前窗的下半部分留有一条缝隙，车顶还有两个机枪塔。车停了一会，大门突然传出轰隆隆的声响，慢慢打开，车朝门里开去。隋猛赶紧放低身子跑到车后，贴在后面，跟着车子一起穿过了大门。
“别动!”
隋猛停了下来，看到门内两侧站着几个持枪的士兵，正紧张地瞄着他，他举起了双手。
“出去!”一个士兵大声呵斥着，冲了过来，把枪口顶在隋猛身上，迫使他后退。
隋猛非常害怕，他只好退了出去，回到了门外，看着大门一点点合上了。
“喂!”隋猛身后又响起了叫声。他回头看到几个装扮普通的人正在靠近，他们身后的车队旁也站着很多人，都在看着隋猛。
几个人走到门前，停了下来。
“里面怎么样？”一个带着墨镜的人问。
“什么？怎么样？”
“有多少守卫？看到了吗？”
隋猛回忆着，回答:“八个吧!”
“就八个？”
“嗯，我只在门口看到八个，再我就不知道了。”
带墨镜的人盯着大门，沉默了一会，脸上突然充满了喜悦。
“看来消息是对的。”
“什么消息？”隋猛问。
“大部分军队都已经撤走了，只留下一小支部队看守。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那个人激动地说着，把头转向隋猛，“你胆子挺大啊，经过上次，再也没有人敢在白天靠近墙了，你竟然敢跟着车溜进去，你有什么计划？”
“我？我也不知道。”隋猛不知所以的说，“你们呢？你们准备怎么进去？”
那个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走吧，跟我来。”
隋猛跟他们回到了车阵中，来到一辆厢型车后，他们打开了车后门，隋猛看到里面摆了几个巨大的炸弹。
“你们准备把门炸开？”
“嗯，现在里面没有多少守卫了，我们完全可以从正面突破。”
“能行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什么时候动手？”
“等天黑。”
带墨镜的人一直看着天空，观察着天色，四周人很多，但都一片寂静。天终于暗了下来，所有车辆都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漆黑。隋猛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开始吧。”周围开始响起忙碌的脚步声，众多人影在黑夜中四处攒动。
一些人从车里抬出炸药，开始朝大门移动，他们摸到了大门下，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发射声，一个极亮的飞弹从门后升到了天上，照亮了墙外。
“炸弹!”一声恐惧的呐喊打破了夜的沉寂。
突然，门上闪起枪火，子弹朝门下射去，地面上蹦起火花，几声惨叫从门下传来。
“打他们!”车阵中传来一声强硬的回应，伴随着密集的子弹朝门上袭了过去，清脆的撞击声在门前不断地回荡着，没过多久，门上就没了动静。
“快!继续安炸弹!”
众人继续朝门上射击，又有几个人跑到了门前，拿起炸弹继续操作着，过了不久，他们就都转身跑了回来。
“按吧!”一个人欣喜地大叫着，声音完全在颤抖。
带墨镜的人掏出一个闪着红光的遥控器，果断地按下了开关。
“嘭!”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隋猛眯着眼睛，看到大门已被火焰包围，在熊熊的烈火中摇摇欲坠，突然，其中的一扇倒了下来，重重拍在地上，下面的火焰也从四周窜了出去，然后就熄灭了。
“上车!冲!”一个人大喊。
杂乱的脚步声，重重的关车门声，汽车发动的声音，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隋猛赶紧跳进厢型车里，车马上开动，突然加速，开始飞驰。
车辆剧烈抖动了一下，隋猛看到冒着烟的大铁门被轧在车底，另一边的门上还燃着大火，都迅速退去，他知道，他们已经冲了进来。
隋猛转了个身，手扶着车前座，向前方望去，那艘巨大的飞船正在远处屹立着，下面垫着一个巨大的底座，四周立了几根与它一样高的巨塔，上面有几盏大灯照耀着它的正下方。
“啊！哈!”司机兴奋地踩着油门，激动地叫了出来，“没人!没人!”
但马上，远处就闪起枪火，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到车上，司机紧张了起来，开始猛打方向盘躲避，另几个人抄起武器，探出身子开始还击。
对面的火力并不猛烈，车摆正方向继续朝飞船冲去，越来越近。突然，几枚火箭弹拖着火尾从一个高塔下冲了出来，其中的一枚笔直地奔着隋猛所在的车扎了过来。司机猛打方向盘躲避，车突然失控，马上侧翻在地，开始翻滚，伴着尖锐的噪声，在地上滑动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
隋猛感到头晕目眩，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踉跄地跳出车，扶着车站了一会儿，看到许多车从旁边冲过，奔着高塔而去。隋猛看到那个高塔离自己并不远，他来到驾驶室，看到那几个人都不动了，从他们身旁捡起一把枪，拎着枪，晃晃悠悠地朝高塔走去。
前方的车都在高塔下停住，很多人借着车做掩体，朝塔下射击。塔下有一排沙袋，沙袋上不停闪着枪火。越来越多的车靠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下车加入到战斗。塔下枪火渐稀，很多人开始离开车辆，朝高塔冲去，其他人见状也跃跃欲试，冲了出来。隋猛终于走了过来，他感到身体已经恢复，跟在人群后奔向高塔。
人群挤在塔下的大门前，门里响起激烈的枪声，前面进去的人都倒了下来，后面的人又继续往里冲去。人群终于挤了进去，隋猛跟在最后面，看到里面是个大厅，地面上有几个烟雾弹正向外喷着浓浓白烟。他跟着前面的人跑去，来到一个楼梯口，向上望去，楼梯上全都是人，突然一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重重摔在隋猛脚下，隋猛被吓了一跳。他小心地看了这个血肉模糊的人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人群攻了上去，隋猛不停地向上爬着，不知道爬了多少阶楼梯，他感到腿已经没有力气，终于又来到一个大厅，众人都跑到了大厅里，朝大厅尽头的一扇敞开的大门冲去，隋猛跟了上去。
来到门边，两侧蹲满了人，几个人边射击着边从门外退了回来，但都被子弹击倒，大家看起来都很惶恐，好像正在犹豫着什么。
一个人看了看周围的人，咬着牙站了起来，愤怒地大叫道:“操，已经到这儿了，就算死了也值了，我们一起冲出去，快起来。”
众人慢慢起身，那个人躲在门边，继续喊道:“听我口令，三，二，一，冲啊!”
众人一起吼叫着，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门外一通乱战。隋猛也跑了出去，看到门外是一个很大的平台，一道极宽的大梯子从平台边沿了出去，搭在那艘巨大的飞船上，上面有几个士兵，正在边开火边后退。枪声激烈的响着，很多人冲到梯子上，惨叫着摔了下去。隋猛向下看了一眼，地面上躺满了尸体。身后，更多的人扑向梯子，整个平台和梯子上都挤满了人，隋猛被人群挤倒，他摸索着，从人群脚下钻了出去。等到他再站起来时，枪声已经停了。他看向梯子，上面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哈哈!我们成功啦!”
梯子尽头，几个人欣喜地大叫着。飞船的入口正在打开，众人朝入口奔去。突然，整个平台开始剧烈抖动，隋猛脚下不稳，又摔在地上。平台抖得越来越厉害，隋猛爬到了梯子上，扶着扶手站了起来，他向下方望去，飞船底部正发出耀眼的光芒。梯子也剧烈地抖动着，隋猛眼望着飞船的入口，却寸步难行。突然，他看到飞船的入口开始晃动，整个飞船似乎正在上升，梯子剧烈地摇晃，与飞船接触的地方正在升高。
隋猛实在是无法向前，他向后一跃，回到了平台。梯子从中间断裂开了，上面还有几个人都扒着梯子摔了下去。隋猛爬到平台边，看着飞船缓缓地上升，他又望向地面，看到几个人正扛着火箭筒对准了飞船的根部。
隋猛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这艘飞船本可以安全升空，下面这些来不及上去的绝望的人却选择了让飞船上的人和他们同归于尽。
“嘭!”几枚火箭弹击中了船体，船体燃起了烈火。地面上的人被飞船喷射出的火焰和烟雾吞噬了。隋猛感觉到热浪的灼烧，他退回到高塔内，躲在了墙后。等到热浪退去，飞船升空的噪音变小，隋猛探出头，望向天空，飞船正喷射着不规则的火焰，把整片天空照得通亮。
隋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退了回去，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整个建筑开始摇晃。隋猛不知道这高塔能不能坚持住，他原路返回，紧紧握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下。
过了一会儿，更加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整个楼梯迅速倾斜，所有的灯光熄灭。隋猛死死扒住楼梯扶手，把腿别在栏杆里面，他感觉到，整个高塔正在倒下。
许久以后，隋猛恢复了意识，他借着黑暗中微弱的光亮，掀开一片片瓦砾，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外面一片寂静，只有火光在不停的跳动着。他爬到一块空地，躺了下来，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心力憔悴。他闭上眼睛，脑中浮现起刚才惊心动魄的经历，又想到另一个自己，他心里似乎有了办法。
天亮以后，隋猛再次亲眼目睹飞碟用紫色的光柱席卷了整个世界，之后，他又在乡村小路边醒来。同第一次一样，他走向那个大房子，在熟悉的庭院里看到另一个他握着啤酒瓶子晃着摇椅。
对方刚想开口，隋猛抢先一步。
“跟我去发射场!”
“啊？”对方疑惑地看着隋猛。
“跟我走，你就能上最后一搜飞船，离开地球。”
“可是，我去过，根本不可能啊。”
“相信我，大部分军队已经撤走了，没剩多少了。有人会炸开大门，他们会打进去，你可以上飞船。”
“你怎么知道？”
隋猛思索着，说:“我经历过。”
“啊？什么意思？”
“这都是一场梦，我是来叫醒你的。只有你上了飞船，你才能醒来，不然，我会永远困在你的梦里，重复经历这一切。我要让你上飞船，逃离地球。”
对方眯着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隋猛，没有动。隋猛上了台子，一把拉起他，拖着他走去。对方有些不知所措，手里仍握着啤酒瓶子，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隋猛的脚步，一路上都没有再发问。
两个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发射场大门口，躲了起来。
隋猛看着另一个迷茫的自己，说:“一会儿会有一辆大客车开过来，后面会跟着一支车队，他们会停在那边。门开后，大客车会进去，我们两个贴在后面，跟着进去，里面会有八个士兵，让我们退出来。我们出来后，后面会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带墨镜的，他会带我们看炸弹，然后，你就会相信我了。”说完，隋猛指向马路尽头，留守者隋猛望了过去，看到一辆大客车正在驶向大门，后面跟着一直黑压压的车队。
果然，一切如隋猛所说的重演了一遍。留守者隋猛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车里的炸弹，一动不动。
“跟我来。”隋猛拖走了他，来到路旁的野地里，远离了车队。
“听我说。天一黑他们就会炸开大门，你跟我在一起，千万别离开我。我们会去飞船旁的一个高塔，进去以后，你就跟在别人后面，上楼梯，去上面的大厅，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冲到前面。他们会解决掉守卫，上飞船，飞船门打开后，你一定要马上从梯子上过去，不能有任何犹豫，明白了吗？”
留守者隋猛没有回答，头微微抖着，看不出来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你要相信，你一定会上飞船，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只要别犹豫。”
“那你呢？”
“我？我会留在地面，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对方又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着地面，眼睛不停转动着，从里面流露出来的，不知是喜悦还是哀伤。
天色暗了下来，隋猛小声对身旁的另一个他说:“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上去。”
枪火和爆炸，疾驰的汽车和剧烈的翻滚，隋猛拖出惊魂未定的留守者，把他拉向高塔。众人解决掉塔下的守卫，冲了进去。
“跟在他们后面上楼梯，保护好自己。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隋猛说着，拍了拍对方，“快去!”
留守者隋猛转身冲进高塔。隋猛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就要成功了，可他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完成。
隋猛开始快速搜索脚下的战场，寻找着任何的火箭筒和炸弹之类的，能威胁到飞船升空的武器，一发现，就把他们拖到角落里，藏起来。
下方的车辆还在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冲进了高塔。隋猛全力搜索着，突然，他听到了身后的飞船发出了巨大声响，传来了滚滚热浪，他停了下来，忍着火烤，举起武器，瞄向下面的人群。人们看到飞船已经启动，不遗余力地奔向高塔。大地开始震动，热浪继续升温，隋猛看到台下的众人，很多已经停了下来，坐在地上，痛哭着捶着地面，还有很多看着飞船，脸上充满了愤怒。
“妈的，给它打下来!”一个人挥着拳头怒吼道。
几个人怒气冲冲地靠了过来，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隋猛没有犹豫，开始向这些人射击，这些人看到隋猛的举动，开始反击。隋猛蹲了下来，躲在沙袋后，他咬着牙继续射击，希望能打退这些被绝望和愤怒冲昏头脑的人。
下面的枪声越来越激烈，隋猛身前的沙袋几乎被打烂，他想要换个位置，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包围。他转头看向飞船，飞船已经升空，他意识到，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自己就能成功。
隋猛奋力抵抗，很多人已经爬了上来，朝他奔来，他不停地左右互射，已经顾不过来两边，无法招架。他感到子弹正在不停地击穿他的身体，他渐渐地失去了力气，无法继续扣动扳机。众人见隋猛已经没了动静，不再管他，几个人发现了地上的一个火箭筒，果断举了起来，瞄准了飞船。
隋猛见状重新燃起了斗志:这是梦，这不是真的!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们不能破坏飞船!
他不知从哪里找回一点力气，颤抖的手臂慢慢抬起枪口，用最后一丝力气扣动了扳机。
那几个人倒了下去，火箭弹还是射了出去，不过没有射中飞船，而是擦着飞船飞远了。飞船已经越过了半个高塔，继续加速，底部突然喷出红色的火焰，伴随着巨大的白烟，吞噬了大地。
隋猛感到剧烈的灼烧，眼前一片白，他无法呼吸，但他仍在心里默念着:“这不是真的，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许久以后，烟雾渐散，奄奄一息的隋猛仰头望天，在薄薄的烟雾中，一个极亮的发光物体正在渐渐缩小，离他远去。隋猛感到欣慰，这样会成功吗？希望会吧。隋猛感到眼前开始模糊，他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他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意识也开始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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