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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请君入瓮

    让我们聊回到《SwordSystem鱼龙镇剑横:皇诰》第八幕:左江澜

    一

    冒名顶替其他人名字,乔装打扮过的飞羡鱼亲自出面,以“神杀天”的名义给同样卧底在刺史府的神杀天的伙伴们发出“神杀令”——把他们召集起来,并一个个地当面赠予黄金以示慰抚,每人五十金。这些人在刺史府的隐藏身份五花八门,有的是账房先生,有的是庖厨,有女仆,有佣人,有守门小吏,有门客,还有奶娘。

    飞羡鱼从眼线那里得知明达打算拿宋伊人当替罪羊,准备强行给她安上沟通外敌的罪名把她处死,这样就坐实了宋伊人吃里扒外的事实,顺便把风口推给折冲府。并且即将实施。

    因为出来这么大一件事,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是谁会使他的颜面扫地,所以哪怕明知道宋伊人不是罪魁祸首,也知道幕后真凶跟她扯不上关系,也必须尽快将其“绳之以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儆效尤,”杀鸡给猴看,威压悠悠之口,震慑住他手底下的那帮人。

    飞羡鱼和众人约定里应外合救出宋伊人。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妮子留着还有用。仓促间得知目前宋伊人被人下毒,即便是救出来,只怕也是命不久矣。飞羡鱼愕然。

    这个消息让飞羡鱼措手不及,他愤然将长刀杵进土里,拄在地上,刀柄与他的鼻子齐高。

    明达的手伸的还真够长的。

    这下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知道是什么毒吗?”飞羡鱼追问,

    “春寒料峭!”手下不耐烦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

    “知道是什么毒就好办了!”飞羡鱼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可是……堂主……您会解这毒吗?”手下一个年纪不小了的帮众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你小瞧我?”飞羡鱼斜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手下敷衍的忙道。

    飞羡鱼的贴身男仆,一个生的很俊俏、眉眼间却总是带着一丝丝的杀气的胡丛瞪着那个多嘴的手下,正要开骂,却被飞羡鱼一个眼神拦住了。

    现在这个时候,没时间去搭理他了。

    胡丛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不吭声了。

    “我有自己的办法!只要是人间有的毒,我都能解!这个你无需多问。”飞羡鱼踌躇满志,打算结束这段问话。

    “属下不敢多问,只是……万一……这个小姑娘死了,您的辛苦都白费了……大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半死不活,甚至命不久矣的人……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既然是我决定的事,我会负责到底!你大可不必担心,如果害怕暴露身份,你可以藏起来袖手旁观。”飞羡鱼故意这么说。

    “……”下巴上只留着一撇山羊胡子,一脸精明的手下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左副堂主也会出动,”飞羡鱼还故意跟他透露道,没想到多说一句,这个手下就立刻眼冒金星,表示自己明白应该怎么做。点头哈腰的离开了。

    比起自己,师傅他老人家左公左司南的儿子似乎更具说服力。飞羡鱼很清楚,但是他现在没时间管这个了。

    牢狱深处,有人影窜动,在飞羡鱼的安排下,行动开始了。

    漫长的监狱通道里,憋闷,密不透风,黑暗、湿冷而漫长。时不时的有几滴湿气凝结成的雾气露珠滴落,打湿了来人的头发肩膀和额头,这就是这里的真实环境。

    他就是飞羡鱼的副手,左江澜。

    和飞羡鱼一样,左江澜也生着一张纤秀冷漠的脸,但是飞羡鱼比他更冷。要说其他的不同大概就是飞羡鱼比他还矮一头了吧。

    都说什么人遇上什么人,此话不假。

    三拐两拐的,这个假扮成狱卒的左江澜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走进来,伸出手拿着钥匙装作要开门的样子,结果只用两个手指,他就轻轻巧巧地拽烂了牢门上挂着的铁链和锁头。

    是左江澜的淬毒销金,他拥有一双可以腐蚀任何东西的淬毒之手。

    飞羡鱼派在神杀天的手下左江澜准备救出宋伊人,她这会正清醒着,在潮湿黑暗的死囚监牢中抱着膝盖吹刘海玩呢。听到了左江澜的声音,她以为是来带自己去刑场处刑的。无依无靠无助无援的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害怕抽泣起来。

    “宋伊人!”左江澜冷冷地喊了一声,他要先确定是不是这个人。

    宋伊人抬起了头,她吓得不敢应声,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她披头散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就是不吭声,也吭不了声。

    “宋伊人!”左江澜又喊了一声,这回他加重了语气。

    宋伊人憋着泪还是摇头,突然“哇”的一下,口中的血痰污秽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

    “找到了!”左江澜不知道是跟谁在说话,他孤身前来,身后也没有任何人。身上唯一不属于他的东西就是夹在他腰间蹀躞带上的血红色木偶了。

    宋伊人看到了,吓得直接跳了起来。现在的她脆弱不堪,已经经不起任何惊吓了。

    “我是来救你的!是飞羡鱼让我来的!”

    一听“飞羡鱼”三个字,宋伊人愣住了。

    “跟我走!他现在就在外面,负责接应我们!”

    宋伊人挣扎了半天才站了起来,有气无力的拍了拍粘在屁股上当垫子用的枯草,左江澜并没有去伸手扶她的意思。宋伊人泪眼朦胧却又满怀欣喜,用沙哑到细如蚊蝇的声音问:“是飞羡鱼让你来的吗?”

    “对!”左江澜无暇多说,伸出胳膊捞住她的肩膀,用带着手套的手拉着她腕上的叽哩咣啷、拖个老长的拔腿锁链就走,也不说给她解开。

    左江澜是怕自己的手会伤害到她。

    混进牢里的时候因为担心被人察觉所以每一步都走得谨小慎微,现在人就在自己手里,左江澜只想赶快离开,紧赶慢赶的,倒是不怕被人看见了。

    逃离路线的这一路上都被飞羡鱼派人监控,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其实左江澜现在要是把她身上的锁链镣铐都给解除腐蚀掉的话,反倒是没那么引人注目,只不过现在时间紧急他也没时间去管这个了。

    眼看快要走出去了,宋伊人感觉自己也终于活过来了,劫后余生,她跟在左江澜身后气喘吁吁的跑着,她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左江澜奇怪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忍住问道:“你不舒服吗?”

    废话。

    其实他是想问你是不是喘不上气。其实也有点,之前一直都在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突然让她跟着一个大男人逃跑,确实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更主要的还不是这个,宋伊人只是太激动了而已。

    “哗”的一下,两个人冲出最后一道牢门跑到了监牢外的空地上。距离和飞羡鱼汇合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

    “你是谁啊?”沙哑着嗓子,死里逃生过后的宋伊人终于反应过来她还不认识这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她现在终于有时间找这个大帅哥搭讪了。

    “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是飞羡鱼让我来救你出去的就行了。”

    “你叫……左江澜?”

    左江澜白了她一眼,“不要试图窥探我的内心,会很危险!”

    宋伊人轻哼了一下,心里想着:“能有多危险?”眼看着马上就要逃脱牢笼,宋伊人的脑子,现在也活泛起来了。既然是飞羡鱼找来的,那肯定是他的熟人。宋伊人放下了戒备心,努力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左江澜的身后,

    多少有点花痴的宋伊人还差点摸了他的手,就差一点,宋伊人就不能活着走出牢门了。

    刺史府府衙外的一个侧门门口,宋伊人见到了飞羡鱼。

    刚逃出来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飞羡鱼,宋伊人一下没忍住,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哇哇大哭起来!——被施刑时的坚忍不肯屈服,被囚禁时的害怕和委屈忍饥挨饿,受冻受凉、感冒发烧时候的绝望,痛苦和幻觉……种种情感爆发,让她的情绪失控了。

    飞羡鱼稍一愣神,不怎么太会照顾应付女孩子的他想都没想就赶紧上前安慰,顺手就轻轻地抱了她一下。结果宋伊人顺势直接倒进他怀里,飞羡鱼傻了。

    这一抱没有持续多久,宋伊人反应过来,后退一步,擦擦眼泪,泪眼朦胧的,把自己擦成了一个大花脸。

    大概是因为调戏女人的感觉让人新奇有趣,难得心情很好的飞羡鱼在温柔妩媚的日光之下注视着她的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她的满脸泪痕,他也难得语气轻柔地问道:“你能不能不哭了?脸都花了不好看了。”

    宋伊人乖乖巧巧的点点头,“你是来救我的吗?”

    “当然,你现在可是我最重要的人,”

    “重要?怎么重要?”

    “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飞羡鱼难得的花言巧语,他想安慰一下她。

    “你平时都是这么会撩的吗?”

    “没有,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过。”

    “怎么?你现在这是想撩拨我啊?”宋伊人乐了,她追问到。

    “可以吗?”

    ……

    一愣神,宋伊人又开始抽泣,

    “你能……不要走吗?”她其实是想说“你能不要离开我吗?”想了想这说不行,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飞羡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一招手,一众手下把宋伊人带上了车。飞羡鱼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现在不管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都不会拒绝。

    折冲府,大牢深处,幽暗无人的黑暗里,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给她披件衣服。”是飞羡鱼。

    真正的飞羡鱼本尊还留在折冲府的大牢里,那个出面接应左江澜,救出宋伊人的,只是飞羡鱼用木偶和幻术幻化出来的假人。

    他之所以还留在牢里,是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办——他其实一直想暗杀盖校尉。

    飞羡鱼回忆起曾经隐藏身份和大哥一起护送陈留王李沈前往边境镇压叛乱,以及独自设伏暗杀背叛折冲府投敌叛国的烛留,那种种的往事,飞羡鱼每次都要被盖校尉拿出来挡刀。他极度痛恨,甚至可以说是反感盖校尉拿自己当替死鬼,所以连带着他也特别讨厌那些老油子:盖校尉崔旅帅,邵都尉……

    结果晚上就传来消息,得益于崔旅帅和盖骁虎的求情,飞羡鱼终于能暂时解除囚禁回家休息了。

    还真是打脸。

    既然能被放出来,就没有继续里在这里的借口,飞羡鱼本来打算鱼死网破,就在盖校尉处决自己的时候用木偶术让傀儡提自己去送死,自己要在折冲府“大闹一场,”就算不能杀了他也要让他颜面扫地……

    想法太简单了,莽撞了。

    算了。

    回家。

    二

    东宫太子。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系辞.传》

    我朝圣景,天子治下,东宫西宫,社稷太庙,泱泱皇都,皇皇盛世。在这一片空前繁盛的虚壳下,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势力此起彼伏,无数双眼睛,直视真你的一举一动,在这里,你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东宫太子的大殿,圣上御笔亲题的“升明殿”三个大字。我们的太子殿下却并不喜欢,只是因为这是父皇强加给他的。“我父皇喜欢的,我不喜欢!”

    大殿里,太子的美人程潇正在飘然起舞,为太子的宴饮作陪。

    我们的太子今年三十岁整,至今为止已经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十年,是个名副其实的“万年青”,没奈何父皇正值壮年,帝国也在有条不紊、如日中天的前进着。我爹都没说要退,我能怎么办?

    郁闷的太子殿下只能终日无所事事、郁郁寡欢,一天又一天的在太子的位子上干坐着,尴尬又无奈。

    今天喝得高兴,太子破例让殿外负责护卫的三十二个值殿校尉一起入殿饮酒。

    大殿下玉陛之上,太子高高在上,一脸兴致缺缺,恹恹怏怏的。手里的酒杯都快被他把玩着转出了花,堂下的歌舞美人他一眼都没看,宫廷歌舞他也早就听腻了。一众侍从护卫,在场的太子属官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歌舞乐妓、伶官和梨园乐师见状立刻演奏起了全新编排的新曲《神女》。

    声音洪亮清澈的伶官高声唱起了歌词:

    恍惚如见瀛洲女,披轻纱兮衣素罗,

    缥缈起舞惊灵府,烟霞寥寥映新裙;

    身影袅袅移微步,随其往兮声不闻;

    神飞魂迷欲追去,相礼遮面楚腰细;

    为识神女知姓名,慌忙间兮意飘然;

    美目顾盼花羞看,朱唇巧笑月不言;

    嫣然领间发如瀑,叶蔓缠兮颈如枝;

    赤松为凭为相宴,青玉为礼敬相欢;

    古树冥冥跟深种,威不怒兮风不憾;

    鲸鲛吐雾海波起,终归北冥千万里;

    潇潇雨歇风催晚,玉磬声兮已不见;

    忽闻海市有轻姿,仙童曼妙不可言;

    不知再见何时见,得遇神女已无愿。

    三

    冰美人和睡美人。

    所有人都听得呆了,太子却还是不做任何表示。

    乐师们的心都凉了半截。

    因为在太子这里没有任何表示,就意味着他不喜欢太子,不喜欢就说明这些,越是可能要“挨揍”了。

    东宫三十二校尉里有个叫温戴胄的都统千户,是在场所有侍卫的领班,他看了一眼刚刚舞罢一曲,还站在原地抚胸喘息的大美人程潇,突觉有异,一回头,一群小兔崽子正在朝他挤眉弄眼的坏笑着,温戴胄老脸一红,使劲朝后一别头,恶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大家都老实实的不笑了。

    程潇是个冰美人,也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没有礼貌的炽烈眼神,程潇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看着她飘飘然的倩影,温千户的魂也被勾走了。

    这时一个少年校尉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上前躬身道:“殿下,卑职已按八极破阵之法操练出无缺大阵,照您的吩咐备齐多时,操演已毕,只待您降阶观览。”

    “好!”

    “啪”的一声,太子竟瞬间兴奋的拍案而起,

    当今太子好狠多杀,多疑多诈,他的性格和平日里示人的表象完全不同,有虎视狼顾之相,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这是个狠人。

    喜欢战阵厮杀而不喜欢美人歌舞,好战不好色,能懂得完美的压抑住自己的欲望,这种人很危险。

    太子宠臣宿熙隆漠然侍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程潇,这应该算是冰美人了吧?

    那睡美人就是宋伊人。

    四

    明着敲山震虎。

    出了折冲府门外转个弯半里地就是飞羡鱼自己的家——成年之后,飞羡鱼就一直独自一人居住在镇里,离折冲府驻留营地的大营近,而且从后门出去上到自己家后山,站在半山腰上就能俯瞰折冲府大校场全景。有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及时知道。

    回家的这一路上,飞羡鱼火急火燎的像只猴似的,一刻没停。他屁股疼,头疼,浑身都疼,可就是脚不疼。走的时候比谁都开心,路上跑的比谁都欢。

    飞羡鱼一袭宽衣大袖,腰间别着一把当地军镇府兵才会有的夜天黑佩刀,独自一人行走在喧嚣的村镇集市之中当真是一种鹤立鸡群,遗世独立的奇怪违和感。就像那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危险感觉。冷漠如常的俊俏脸庞上写满了生人勿近,走在路上无时无刻不在令人侧目而视。

    一路上也有好几个女孩子眼睁睁看着飞羡鱼从身边走过去,直到他走远,眼睛还放不下他呢。

    并不是飞羡鱼有多么惊为天人的相貌,纯粹是因为他的一身锦衣官袍。

    这里的百姓太穷了,能吃上一碗官家饭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飞羡鱼身上的这套折冲府的军服,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结果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飞羡鱼又要被召回。是折冲府的大钟响了,是有要事需集合的钟声。

    身旁的小厮胡丛帮他轻拍了几下身上的灰尘,又给他穿好,抚平。

    近海的季风冷冽刺骨,扬起黄沙漫地、尘土飞扬。灰蒙蒙的天让人气闷。

    脸上,眉毛上,粘的全是灰尘,都快看不出是男是女了。

    和回家时迫不及待的状态不同,现在的飞羡鱼脸上写满了“我很不开心”五个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走,原路返回,回去折冲府。

    回了折冲府先换上铠甲装束,在去往大校场集合的半路上打听了一下,原来是上面来人了。

    连我们折冲府的最高指挥官都出面亲自去迎接了。看来这次要来的巡检上官面子不小,飞羡鱼对他的来头来了一丝丝兴趣——能让我们折冲府的首脑亲自出面,他还听说这个上使年纪还不大,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不过总的来说这来头果然不小啊。

    折冲府的最高指挥官是折冲都尉,折冲都尉是折冲府的最高长官,负责五校之属,统计管理戎具、资粮和差点和教习士兵。每年的十一月,都要向尚书兵部上报所领卫士和兵马之数。冬季农闲之时,折冲都尉还要率所领卫士教练军阵战斗之法,并维持当地治安。

    飞羡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马上十一月了。这个时候上面下来人无非是过来校验兵士训练以及辖内地团治安情况的吧。

    “啪!”飞羡鱼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冒失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话说回来,长史(主管仓储、车马、介胄之事及簿书、会要之法)和兵曹(掌兵吏粮饷、公廨财物和田园课税之事)每到年底都会发给每个军士一笔数目不小的“恩赏,”上面下来的官吏一定会过问此事。自己就可以趁机去给催促一下。

    这回又可以给家里寄去一笔不小的年节钱了。

    而且又该找长史请领一副新铠甲了。这个得去找涂旅帅给自己出面说情才行,不然人家肯定不会给你换。想想这都头疼。

    据说这次会来门后的朝廷命官名叫宿熙隆,是个年纪不大的朝官。

    才一个时辰不见的盖校尉现在正站在大家面前。他正准备整队带领自己的部下一大堆人到大校场集合。

    他也笑着听别人说,那个宿熙隆原籍也是蓟州玄阴的,

    蓟州门后折冲府,隶属于蓟州都尉府管辖,郡治治所正是在这个玄阴。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上使回原籍巡弋,这种情况这帮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飞羡鱼笑了笑,终于可以见到老朋友了。

    眼看时间尚早,但是折冲府门口还是人头攒动。该有的礼节还得有。哪怕不知道上使什么时候能来,排场还是得有的。

    人家是朝廷派来的天使,规矩多、派头大,仪仗护卫,礼仪礼节肯定少不了,等这一套都弄完事了那估计也得是中午了。

    说不定还会顺便吃完了午饭再过来也有可能,没个准儿。

    飞羡鱼躲在人堆里偷吃蒸饼(即馒头。有唐一代,各种面食一般情况下统称为饼,包括称为蒸饼的馒头,称为汤饼的面片汤等),他几口干完一个,给他身后的哥们都馋坏了。

    神出鬼没的盖校尉不知道是从哪儿冒了出来,挤到飞羡鱼身后,神秘兮兮的凑到他的跟前,飞羡鱼正低头吃得嗨,忽觉身边有人在盯着他,一抬头冷不丁的和盖校尉四目相对,他一下子忘了吞咽,差点噎到。

    看着飞羡鱼的表情忍俊不禁,盖校尉却装作满脸写着抗拒的样子,拼命在憋笑,嘴角胡子都在抽搐,憋的满脸通红,他差点就憋不住笑出声来。

    拼命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盖校尉请了清嗓子,盖校尉拍了拍飞羡鱼的肩膀,说:“你先不要在这没完没了的等着了,我另有任务派给你!”

    “什么任务?”飞羡鱼擦了擦嘴角的馒头屑,一脸狐疑。

    盖校尉扫了一眼挤的密不透风,都想看热闹的人堆,示意飞羡鱼。飞羡鱼心领神会,跟着盖校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侧着身狼狈不堪的挤出了人群,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大墙角落里。

    “邵都尉的明令!要让明达彻底闭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也压不住!但是现在不能出问题,不能让明达冒头!邵都尉的意思,来个敲山震虎,要把他彻底制住!”感觉盖校尉说这话的时候神经兮兮的。

    飞羡鱼越听越糊涂,他到底是要我怎么做?

    “先杀了明传!”

    “……?”

    “杀了明传!让他无暇顾及我们的事!”

    脑子进水了吗?飞羡鱼心想,但是这话他没有明说。

    这和直接挑衅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的在这种时候万一真的闹出什么幺蛾子,那可就……这种无事生非,近乎无理取闹的想法完全不像是智商正常的人会想出来的招数,倒像是在他邵都尉在发泄个人的私愤。

    邵都尉和刺史府的恩怨,这是人尽皆知,嘴上不知道,烂在肚子里的事。

    就像是暗地里的田间硕鼠。

    “邵都尉的原话是,让你戴罪立功,亲自带队。还是李瑶天和你一起去。如果你不去,邵都尉那边我不好交代,你的恩赏……邵都尉那边不点头不同意也不松手,那我也就没办法给你和你的人……你的那帮兄弟们,发放了。他们,都等着这笔钱过年呢!对吧?”

    “……就两个人领队?给我几人?”

    “这个你放心,给你十人!其他的队正队副都还有别的事,实在抽不出来那么多人。你,你看……带这几个人也够吧?”

    “……好。”

    飞羡鱼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明令”没有做太多过问,既然选择听命与人,他就只负责执行,别人对他的承诺他只当听一听。

    尽管问题多多,甚至疑点重重,但他还是选择听命,其他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天生的多疑让他疑窦丛生,他并不相信这是就这么简单,当然,他更不相信那个盖校尉。

    他只是叉手行礼,随即转身离开,没有再做任何表示,没有多说一句话,也不再过多停留,直接就走了。

    飞羡洋执行任务回来,崔旅帅等人更是大喜过望。终于有人可以牵制飞羡鱼了。

    小仆从胡丛早就提前打听到了。

    临近黎明,天色昏暗不清,越是晚行动就越有利,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睡觉。蒙着面的飞羡鱼正带着一队人马借着夜晚在暗地里疾行。

    趁黑天摸营是飞羡鱼的拿手好戏。轻车熟路的,都不用找方向,凭着感觉和大概的记忆,他就能找到通往刺史府的小路。由此也足以看出折冲府的人跟刺史府的来往有多密切了。简直就像是回家串门一样的简单。

    而且恐怖到令人脊背生寒。

    “什么人!”迎面突然响起怒吼声!

    “什么?”

    被发现了!

    “糟糕!”

    “夜行不露相,定是为盗为恶之人!上!即行缉捕!”

    被巡夜的刺史府巡街巡坊府兵卫士撞上了!

    “散!快撒开!”慌忙之间一时嘴瓢,把“散”说成了“撒”!

    一众手下迷迷瞪瞪,懵懵懂懂的,眼看就连两个领队的队正都撒丫子跑了,那自己还等什么呢?跑吧!只一瞬间,整个队伍全都作鸟兽散了,大家各自奔逃,都只能各顾各的。

    虽说这个时候顾自己性命而放弃团队合作精神不好,但是有效啊,能保命。

    这个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其实集聚起力量进行反抗固然也没错,但别忘了这是暗杀行动,一旦被刺史府的人识破暴露身份,那将有可能会给自己和身后的折冲府带来灭顶之灾。

    慌不择路的人,顺着月光下朦胧的光亮眼看前方有一处废弃的民居,飞羡鱼想都不想,向着它飞身径直冲了过去。

    而这些本来只负责巡街巡坊的刺史府的府兵,甚至还有地方派出的坊丁,也死死地跟在身后拼死拼活的追着,一边还用弓箭射杀。奇怪的是,刺史府的府兵在人数上明明多于飞羡鱼他们,有极大的优势,但是刺史府的这些府兵却没有痛下杀手,而是紧紧跟随,用本来就随身配备的弓箭追杀,眼睁睁的看着飞羡鱼他们逃进这栋废弃民居里。就像是在赶鸭子上架。

    飞羡鱼随着月亮的光芒往前跑,拼命的要把追兵甩在脑后,已经近在眼前了。到了跟前飞羡鱼刹住脚释放神识,念力穿透墙壁,探查一下里面的情况,确定这间旧屋子里没人之后,慌慌忙忙的一大步冲进门去。

    “砰”的一脚踹开一扇挡了路的破烂不堪的木门,飞羡鱼往前探着身子看了看空屋里的环境,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了楼去。

    “咻”的一声,是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一支羽箭射穿窗扉,轻轻松松的射透窗户纸,因为射空落在了地上。

    这支箭没有伤到任何人。倒把飞羡鱼吓了一跳——因为是当兵的,常年在战场上厮杀,飞羡鱼对这种声音极为尖利,他在听到羽箭离弦的那一瞬间就已躬身拔刀,向着可能羽箭射出方向所在的位置,就是现在窗户外的对面,做好了防护和备战姿态。

    这种过度紧张的应激反应甚至让他疲于奔命,哪怕这些羽箭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不要太紧张!”李瑶天看出飞羡鱼的紧张,他蹲在飞羡鱼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不仅仅是紧张,更多的是疑虑。

    “嗖——咻咻咻咻!”

    是成片大规模集群发射的箭雨!

    “噼噼噼啪啪啪!”窗户外就像是下了大冰雹一样,不是射进屋里掉到地上,就是射进墙皮里,“啪啪啪啪啪!”箭矢射穿土墙的声音,啪啪作响,震得人心惊胆颤。

    又是一支羽箭射穿窗户纸,都说强弩之末其势不能入鲁缟,飞羡鱼眼看着羽箭从眼前划过,气势已衰,落到了屋里的地上。

    索性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员的伤亡。

    “蹲下身!都蹲下!”李瑶天回过头压低嗓子喊到。

    飞羡鱼带着一群人被围困在一个空屋子里,门外的刺史府府兵一味放箭但就是不往里冲。

    他们在等什么?

    忽然间,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呼啦啦”的,又是一阵人马嘈杂声,跳脚尖叫的喝骂声,上与下间的命令传达声、人与人的冲撞声,总之是越来越乱,外面似乎聚了两拨人,还吵了起来,因为能听见互相之间的对骂,妇人骂街一样,乱七八糟。

    后来的那一波人是折冲府的。

    这些人是在等目击证人的出现。

    刺史府和折冲府的人一贯不合,上行下效,拜邵都尉和明刺史所赐,这两家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

    折冲府派人前来,因为刺史府向他们报警说有人夜袭刺史府,并且已经和刺史府的巡街府兵卫士相遇,并且发动了袭击,目前已经有三个人在这次袭击中受伤。让他们过来是要让他们来支援的。

    没错,这些人口中的“袭击者”就是飞羡鱼他们。

    其实“支援”大可不必,因为以刺史府的府兵现在的兵力,他们自己是有足够的能力把飞羡鱼和他的十一个兄弟包圆儿了的。

    完了,这是彻头彻尾的诬陷,掉进陷阱里了!

    这回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他娘的是替我做主,让我去死了!

    真是田间硕鼠!让人恶心!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你也不清。何况这双方还都是“兵”呢!这两边都是一家人啊。

    可是谁见过有如此互阴的“一家人”

    被兄弟军队坑害,有苦说不出,这是什么路子?

    突然反应过来了的飞羡鱼发现了一个问题:现在自己是以“奸邪凶盗者”的身份出现,如果现在出去表明身份,折冲府完全可以不承认这件事,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飞羡鱼。可一旦被抓,不论之后的结果是死是活,自己的这帮兄弟都会被扣上一顶“凶邪之徒,欲行不轨”的帽子。成为罪人,一步走错竟然陷进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真真是骑虎难下。

    飞羡鱼斜眼一瞅地上的羽箭,脑子里还未来得及多转几圈,就听到了窗外愈发嘈杂的人声。

    好像人越来越多了,因为担心偷施暗箭,飞羡鱼不敢随便把头伸出墙外去查看,他只能靠声音来猜测墙外的情况。

    飞羡鱼有些迷糊。

    猛然间只听“轰”一声大响,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烟雾和冲天的火光!

    飞羡鱼一抬头眼神往下一扫,窗外楼下,整座建筑都被灰尘和冲天弥漫的黑色浓烟所包围,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震爆炸的大地都在颤抖,整栋空楼也在跟着颤颤悠悠的。浓烈刺鼻的火药呛得对面人相逢不相识。飞羡鱼也被猛然爆起的剧烈轰炸声给震得耳鸣,心惊肉跳不已。他感觉自己脸色发白,都快要吓傻了,甚至李瑶天喊他他都没注意。

    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才知道是李瑶天在喊自己,飞羡鱼连问了好几遍“你说什么?”可就是听不清。

    李瑶天见状干脆也就不再吭声。一回头,这次跟着出来的几个兄弟都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瘫了。李瑶天隐隐约约的好像还看见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他已经尿了裤子。

    飞羡鱼再次冒着被箭矢爆头甚至是射穿、被活活疼死的极大风险把脑袋探出窗外,他努力的想要看清现在外面的情景,结果却在浓烟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心下一动——左江澜!是左江澜!

    左江澜是自己的结拜兄弟,神杀天的第一暗杀高手。比盖骁虎……盖校尉……对了!

    猛地一个想法就像一支利箭刺进了飞羡鱼的大脑,这些人……说不定就是是盖校尉派来的!不!一定是!这大半夜的,还来的这么及时这么快,这个套,是盖校尉布的!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针对自己的局!

    这个混账羔子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霆雷炮!再放!放!”

    确实是左江澜。

    他是来救自己的!

    好兄弟!

    左江澜可是自己的结拜兄弟,神杀天的第一暗杀高手。比盖骁虎……盖校尉……对了!

    猛地一个想法就像一支利箭刺进了飞羡鱼的大脑,这些人……说不定就是是盖校尉派来的!不!一定是!这大半夜的,还来的这么及时这么快,这个套,是盖校尉布的!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针对自己的局!

    这个混账羔子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敢阴我!

    “杀!只要敢反抗,全都干掉!”听到外面各种嘈杂混乱的呐喊声中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的声音,果然是左江澜!

    果然是左江澜来救自己了!

    果然是好兄弟!

    猛然间又是一声炮响,“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烟雾和冲天的火光!

    “飞羡鱼!”左江澜大喊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飞羡鱼认识。

    飞羡鱼一边为了左江澜及时的出现在这里而兴奋,一边又因为被盖校尉这个混账羔子千刀万剐的王八蛋阴了而破口大骂。

    李瑶天被他搞蒙了——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呢?这一会儿又怒目圆睁一会儿又哈哈大笑的?你跟这玩独角戏呢?

    这个时候飞羡鱼没有办法跟他细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救兵来了!”

    “救兵?哪来的救兵?”李瑶天皱眉道,他不相信,这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救兵从哪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外面的喊杀声和负痛呼救声混在一起,比刚才和飞羡鱼见面发生冲突的时候还要激烈。

    “这些都是什么人?”李瑶天追问道。

    不能让李瑶天怀疑自己,飞羡鱼心想。

    于是他开始信口开河的编故事了。

    如果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编乱造信口雌黄是本事,那飞羡鱼可以算得上是此道高手了。

    一回生二回熟,骗人也是。

    “外面这些人,打得这么狠,下手不留情面,务求斩尽杀绝望,你看他们是在演戏吗?”

    “那你怎么确定他们……那些人是来解围的?”李瑶天眼瞅着外面乱成一团的局面,一脸狐疑。

    “只要是和刺史府不对付,不都是我们这边的吗?”

    飞羡鱼的解释让李瑶天无语,

    “但是……”李瑶天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们为什么要追着我们穷追猛打?而且还如此的锲而不舍,死不松口?”

    “估计这次从头至尾就是个骗局,圈套!”

    “他们到底都是什么人?你认识吗?别到时候我们都得交代在这些人手里!”李瑶天忽然警惕的问道。

    飞羡鱼看了他一眼,“你相信我吗?”

    “……”李瑶天不说话了。

    “……怎么?你在怀疑我?”飞羡鱼说这话的时候是没有底气的,他只能转过脸去不看任何人。

    “这不是质疑不质疑你!我现在只想活着!”李瑶天爆发了!

    “飞羡鱼!”外面的左江澜又在大喊大叫。他怕霆雷炮会误伤飞羡鱼,却不知道这么做已经把飞羡鱼置于极其尴尬的境地。

    已经有人开始低沉的抽泣。

    飞羡鱼回过头来发狠地说道:“李瑶天,你好好想想,我们完不成任务或者任务彻底失败的时候,是不是总会有人突然离开,然后彻底消失。哪次不都是这样,先被撤职,然后消失的无声无息?嗯?难道你也想这样吗?”

    “飞羡鱼!下来!快下来!”

    救兵来了!该来的时候不来!

    “跟我一起冲下去!结果他们!”不等李瑶天表态,飞羡鱼暴喝一声,反身就冲下楼去,好几个兄弟一看有人带队,立马跟着,剩下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两成群,零零散散的,也都跟着就要下楼。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既然有人表态,愿意带着他们脱离危险,是生是死,那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一来可吓坏了李瑶天,他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盖校尉故意养虎为患,任由飞羡鱼和李瑶天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故意让他们以白丁之身挑衅整个刺史府,成为整个折冲府的敌人,但又处处打压钳制和掣肘。到时候,等飞羡鱼这颗“毒瘤”长大了、长熟了,再让自己的侄子盖骁虎把他给“挤掉。”解决他们,以此为目的好为自己的侄子盖骁虎铺路。可以说,盖校尉这是在故意“养狼。”

    虽然这需要很长的一顿时间来布局,但是无所谓,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折冲府卫士能蹦哒到哪去?

    所以,其实到头来飞羡鱼的每一步都是错,无论他怎么选择,只要他还在这个囚笼之中,戴着枷锁、桎梏,画地为牢,在圆圈里尽情的舞蹈,他也是没有自我选择的机会。他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李瑶天跟着飞羡鱼和折冲府的一帮兄弟们冲出来了,他们要和刺史府的残敌一较高下!

    “轰!”猛然间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再次爆起的巨大的烟雾和冲天的火光!巨大的爆炸把所有人都吞没了!

    震耳欲聋的,震得人脑袋脑袋发懵,

    剧烈的爆炸让飞羡鱼陷入了一瞬间的昏迷……刚想站住脚,一颗炮弹在他身后不远处爆炸……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就被炸飞了。

    焦土崩裂,热浪翻空。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到处都是挣扎求救,血肉横飞,皮焦骨裂……

    一片炼狱场景。

    李瑶天在他后面骂什么,飞羡鱼也听不到了……

    飞羡鱼被炸翻,狠狠地摔在地上,后背被炸的皮开肉绽,但是此时他还沉浸在短暂的幻觉之中。

    有他喊疼的时候。

    在梦中,他晃晃悠悠的,似乎是回到了过去的老家。

    那是一个疾风劲马、铁血黄沙的北方边城。

    戈壁,沙暴。

    大漠,瀚海。

    极北,边城。

    流浪,食不果腹,漂泊无依……

    飞羡鱼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出生。

    据说,他的家族为了避难,百年之前就已经逃到了这个地方。他的父亲跟随整个一个偌大的家族为了逃避整个帝国的苦苦追杀和灭门,经历过改名换姓,隐藏已经成为历史的身份,努力忘记曾经刻骨铭心的,过去所有的一切……远走他乡往北地遁逃。

    但是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不是获罪入狱就是被抓去服刑服役。他的家族的苦役抽丁远比当地其他人家多,不但如此,当地的人家没有愿意搭理他们的。因为知道这是获罪被贬至此地,因为谋反失败永远圈禁、十恶不赦的人家,所以没有人敢和他们家交往。这种日子没完没了,永远不见天日,永远不能翻身。

    即使选择主动投降,帝国也从来没有想过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从来没有。

    戈壁并不是完全由沙子覆盖形成的沙漠,其土质大半为沙砾,地表坚硬,气候干燥,雨量少,风力大,早晚温差大,不适定居。

    一转脸,狂风骤临。

    风越来越大,沙尘扬起的越来越激烈。

    却在这时,一队人马已经悄无声息地停驻在沙漠里。他们在等待沙暴的结束,然后好继续行路。

    眼睛早已经睁不开了,甚至站都站不起来。所有人把战马和驮驴安顿好,然后或匍匐,或蜷缩着,尽量减少阻风面,就老老实实的那么趴在地上,等待沙尘暴过去。

    灰天暗地,铁骑,旌旗,遮天蔽日。

    风打透战甲的铁片,

    战马在夕阳下悲鸣。

    是帝国派来御边的折冲府铁骑。

    飞羡鱼仰头看天,他看看父亲,又看看自己,他说:“我也想去入府参军!”

    “……好!”

    “入府参军虽然不是什么体面事情,但是最起码能混口饭吃。”阿娘如是说,也不知是真心是随口说说。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换防驻守边兵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和他们一样。

    直到现在……

    他为啥要陷害自己?飞羡鱼曾经也想不明白。

    但是现在看来,是为了灭口和推卸责任。

    只要我死飞羡鱼了,那之前发生过的任何事情就都跟折冲府没关系,因为死无对证。

    只要我死飞羡鱼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放过我的整个家族,原谅他们曾经犯过的错。

    想得太简单了。

    是的,没错,他想得没错。

    盖校尉本来先是打算假意派遣飞羡鱼外出执行任务,再去给刺史府的人通风报信,故意把飞羡鱼的行踪透露给他们,让刺史府的人在半路劫杀,意欲将所有罪名全都推给飞羡鱼这个“将死之人”,到时候再给他加上一个公报私仇,借机杀人的罪名。这也是崔旅帅的建议。

    反正也是被贬黜的罪民的后代,死了也没人在乎。

    这样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扔了就扔了。

    至少这一点从刚开始是这么想的。

    眼看现在的局面不受自己控制,盖校尉和崔旅帅马上开始想新的办法了。

    飞羡鱼竟然还能反杀一波,轻轻松松的逃了回来。

    回来是回来了,但是只有飞羡鱼和李瑶天等少数几人活着回来。

    是左江澜把他们几个人送回来的。

    “现在飞羡鱼明面上还是折冲府的人,我左江阑就不相信了,有我这神杀天的靠山面子在这,你们这些人敢对飞羡鱼有什么小动作。”

    左江澜这么想。

    盖校尉和崔旅帅都认识他,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选择了闭嘴。

    跟着飞羡鱼一起去的手下一口咬定是刺史府贼喊捉贼,倒打了一耙。

    这话在场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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