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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中的身影

    一阵狂沙顺着飓风从天际迅疾而下,惊恐使然,我捂住脸,原本含着怒意的风浪却煞然停了,睁眼只剩无边漫漫黄沙。

    磕磕绊绊行走沙海之间,偶尔看间几处高丘,也俱是那清一色黄沙堆积而成。

    广袤的漠海,死寂而雄浑,似乎要与天相接争个高低,而高高悬挂在头顶的烈阳,似乎也被这片黄色相壤,汹涌着灼热的黄焰。

    沿着沙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脚下生出浓浓的疲惫感,就在头晕目眩之际,我的手边猝然摸到一坨蓬蓬的矮矮的东西,定睛细看,竟是一颗小小的树,瞅起来还有点儿发黄,约莫略过膝盖的高度。

    我用袖擦了擦额间滴流不止的汗珠,紧紧挨着小树坐下,虽遮不住身体,却渐渐感觉松快下来,目力也逐渐恢复如常。

    “嘶~~”

    微弱的嘶鸣声出来,听上去十分遥远,我举目眺望,只在不远处蒸腾热浪的地方,发现有一条灰灰的条带状东西,那东西突兀横在沙漠中央,与周围浩浩渺渺的漠海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正疑惑之时,不知何处忽地冒出一匹马来,它继续朝天一声长长嘶鸣,紧接着迫不及待奔入那条带状的东西,迫不及待伸出舌头,疯狂添吸。

    这时,才注意到条带映射出的粼粼波光,原来那竟是一条小河,我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紧皱的唇瓣,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喜悦。

    整装出发,决意奔向小河方向的我,面对如叠浪层层沙丘,依旧数次被绊倒,最终于依旧咬着牙起身,许是我太过于心急,明明看似不远的距离,换为凹凸不平的沙地变得尤为困难,好似被人束缚住脚掌死命向下拽拉。

    眼瞅着新一阵沙浪涌来,我慌忙停下脚步,掩在沙丘底的凹陷处,待沙漠被揭去一层皮后,风浪倏地停了,覆在身上的沙转眼间也添了不少。

    见小河近在咫尺,我刚欲起,河流周围忽地风沙走石,一片嘈杂之音,不肖须臾,强劲的铁蹄踏着“嗒嗒”杂律从远处营帐奔袭而出,气势雄伟,所过之处呼啸惊风。

    我吓得连忙躲缩在丘下,那些士兵骑在高头战马上,手持阔肩大刀,风驰电掣冲过,似欲将茫茫大漠生生划开一个缺口。

    定睛观察,他们清一色身穿毛毡或坎肩,头戴棕色宽边帽,脚着皮靴,靴尖高高上翘,缀物多带黄铜与羊角。

    即使没有军旗,素未谋面,我也识得,他们是一群匈奴士兵,即使出生皇室,耳濡目染之下,匈奴人的形象也早已深深烙刻在的心中。

    运气实在不好,竟遇到匈奴兵!

    此时的我深深懊悔,方才喝水的马匹赫然是一匹战马,我却未曾察觉,那远处乌漆漆的怪异小黑点,原来是是匈奴的军帐。

    更悔之不及的是,我距离匈奴军队不过数百米之遥,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除了偷偷溜走,就只身剩继续躲藏这一个选择。

    我倒是想逃走,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本精神抖擞的身体好似泄了气,因匈奴人的震慑而不敢动弹,无奈,我只好蓄着所剩无几的体力,如同一只蜥蜴般埋在沙丘凹出,耐心等待着匈奴兵的离开。

    时间如沙漏一滴滴流逝,天边灼热燃烧的日头也渐渐化作一抹金黄......

    “呜~~~~~”

    “呜~~~~~~~~”

    空长的号角忽起,回音渐渐化做浑重的呜鸣声贯彻天际,我惊然回首,只见狼烟飘,战旗升,紧接着一群士兵迎敌袭来,一声声呼喊气势如虹。

    “灭匈奴,保家国!”

    “杀匈奴!冲呀!”

    号角起,我便知晓是吾之大汉军队,连忙露出脑袋,俯趴在丘壑上观望。

    两兵相接,汉军士兵长矛出袭,毫不畏惧对面的匈奴兵,即使敌军是奔腾而来的高头大马,而只是轻装步兵,亦不曾有丝毫畏惧。

    激战数轮,敌我势力相当,打得难舍难分,但吾汉士兵明显战马缺失,只有约莫百余人,想来皆不是主力军队。

    从未见过战场的我,亲眼瞧见敌军一骑巨马从小兵身边呼啸而过,猛然如声临其境,无端生出惧意,渐生汗津。

    眨眼一瞬,一个小兵利落挥刀砍伤匈奴战马,敌军惨然落马,他却不慎被左侧敌猝然砍下左手臂,瞬间血涌黄沙,淋漓可怖,他狰狞着面容,强撑肆砍敌军,却因疼痛难忍,力劲不只,生生被马踏而死。

    两军交战,兵戈相向,寒光闪动,日月如流,再见战场,已是满地残红......

    那一刻,厮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双方就这样死死拼杀挥砍,累累尸骨横躺沙海之上,鲜血如渠水流连不绝,那艳红的沙被凤掠过,留下的只剩惨烈与落寞。

    “咻!咻!”

    一道长箭破空而来,宛如霹雳惊弦,流星坠落,直指匈奴首贼,我下意识惊站而起,朝着射箭的方向望去,那箭矢已然一发入心,匈奴首贼当即落马毙命。

    群龙无首,剩余的匈奴贼即刻楞了楞,慌乱下开始左顾右盼。

    “匈奴不破,家国何安?将士们,随吾杀敌!”

    “杀匈奴,保家国,冲!冲!冲!”

    呐喊震天,一大群兵士手持弓箭,脚踏的卢,奔袭而来,先头步兵大受鼓舞,纷纷舍命厮杀,一时间,大汉军队势如破竹,一举歼灭敌军,于落幕下欢呼如雷。

    “胜了?”

    我尚未从胜利中缓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露了头,暴露在士军面前。

    “将军,那边沙丘还有敌军!”

    还未来得及趴下,汉军士兵率先发现了我,一道目光如利刃划过我的脸庞,我瞬间察觉到自己处境的危险,慌忙蹲下躲避,那将军的面容却令我足下一顿,剑眉深目,俊朗挺拔,宛如大漠中翱翔的雄鹰,眼眸凌厉而盛起逼人。

    卫青!是卫青,皇兄派出了三队人马,没曾想我遇到的会是卫青。

    “卫将军,吾乃平阳......”

    话音未落,卫青已经搭弓拉弦,随着一声“咻”,军箭以脱缰之势疾驰而来,锋利的箭尖泛着淡淡金芒,似已划破茫茫风沙,直至我头颅而来。

    顷刻间,我已惊得瞳眸如炬,身颤失色,目光无意与卫青得意神色撞了满怀,然届时他已收弓落马,嘴角噙着一丝笑,面庞洋溢着一抹不懈与嘲讽之色,似乎在箭出瞬间就已然笃定此箭必中,我深深盯着他,眉梢止不住跳动着,深知箭矢已在眼前,避无可避......

    演武场上,他从来都是箭无虚发的,没想到战场上亦是.......

    “救我!”

    “曹哥哥!救我!”

    “公主...公主........”

    遥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猝然的刺痛感袭来,犹如一击巨锥,天顶坠落,直戳心口,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公主!公主!”

    脑海中的呼唤声变得急促而惊惧,我猛得打了个寒颤,惊然睁眼,目中由模糊慢慢化作一片棕黄。

    “公主,您终于醒了。”

    倩兮领着一干婢子在榻前围着,见我醒来,眼中瞬时溢满了泪,似喜极而泣又似如释重负,“公主您已经昏睡一天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踏上,侧首在屋内逡巡一圈,棕木色的妆台,舞凤纹样的镂空窗雕,陌生到熟悉的感觉渐渐清晰,这是平阳候府内我的房间,生活数十年的地方。

    倩兮徐徐扶我起身坐稳,替我摆好靠枕,我凝目望着她,脑子依旧一片迷离懵乱,片刻才问道:“倩兮,府内一切可安好?”

    “公主,府内一切都好。”倩兮立即笑着禀道。

    ‘府内一切可好’其实是我与倩兮的暗号,意在她赶走屋内不相干的人。

    果然,倩兮回禀后,即可转身凝着身后那群泪眼婆娑的婢子们,责怪道:“公主既已醒了,你们自去罢,莫反扰了公主休息,倒成了你们的不是了!”

    “是。”婢子们异口同声,齐齐退出去了。

    “公主,您现在感觉如何?”倩兮见婢子们都散了,忙凑近盯着我看,一副愁容满面,“公主,您一日未进食了,可要来些米粥。”

    “不用。”我摇摇头,脊背冒出的丝丝缕缕寒意已蔓延开来,往袖中一探,已是汗津满身,遂道:“倩兮,我身子难受疲乏得紧,你准备一下,本宫要沐浴更衣。”

    “是。”倩兮退下后我推开窗,一股冷风透过窗口灌了进来,我下意识瑟缩着用毯裹紧,意识瞬间如泉泻般清流明晰起来。

    原来今晚是卫青的庆功宴,他已经从大漠得胜归朝了,偏我还做起了大漠的梦,明明此生从来未曾见过所谓的大漠孤烟......

    倩兮服侍完沐浴更衣已经到了酉时,因宴会的缘故,宫门今日彻夜不下钥。

    出府前,我还是忍不住去灵堂看望曹时哥哥,走到灵位前,依旧是一竖孤牌和彻夜不断的香火丝丝缕缕烧着,曹哥哥已经故去七年,襄儿也早已经立府成家,唯余我还独守着这空落落的府邸,细细想来,竟有那么一丝可笑。

    宴会酉时已经开始,皇弟见我姗姗来迟,特意借此由头欲罚我酒,我见他神情舒畅,目露狡黠,落坐后立即笑着将罚酒挡了回去,笑怪道:“陛下今日难得好雅兴,阿姊来迟,本因自罚三杯,可陛下怎不问问阿姊因何来迟?”

    “哦,阿姊且说,说得不好,可是要罚酒的。”皇弟闻言,似乎来了兴致,目光灼灼盯着我看,我一见,便知其已经半酣微醉,每次他一醉,便会有人借此忍不住开始暗中闹事。

    “长公主,不知是否得了什么好物,也教我与陛下开开眼界。”皇后卫子夫笑着瞅瞅我,又笑着瞅瞅陛下,满脸笑颜,“陛下已微有醉意,长公主莫要与陛下计较,今日卫青阿弟得胜凯旋,长公主能来,已是阿弟莫大的荣幸。”

    闻言,我哑然失笑,皇后卫子夫一向向着我说话,有时连皇弟的话都能生生驳了去,我每每细想,大抵是当初在平阳候府的伸以援手的情分罢。

    我居高从台上望下,一眼便瞅见右二侧食肉香甜的身影,立即扬声道:“李广将军,本宫今日来迟,实是备了件礼物恭贺大军凯旋,可这礼物太重,至今仍在大殿之外,不着可否请将军去殿外帮本宫搬运一趟,本宫与陛下自是感激不尽。”

    李广听闻,原本夹肉的手顿了顿,面色古怪望着我,气道:“长公主侄女,你总得让我把碗里肉吃完再使唤我干活吧。”

    话音刚落,满堂瞬间哄笑成一片,陛下和皇后也忍不住展颜笑起来,“李爱卿何时认皇阿姊为侄女的,那朕岂不是成了你的侄子。”

    李广闻言,愣了愣,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嘻嘻乐乐挠着头皮笑。

    瞅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蠢笨的叔叔,往日里就他最吃力不讨好,美美惹得陛下不快,次次庆功宴有他,次次都被有心人挑唆闹事,最后不是被斥责就是守着少得可怜的尚持惨兮兮偷哭。

    “陛下,臣换好了。”

    寻着声音望去,卫青徐徐从侧殿走出,一身鸦青色貔貅绣袍加身,内衬天水碧蚕衣,墨发用黑色缎带包裹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挺拔修长,清峻傲人。

    他不疾不徐走来,似乎率先看见我,很快便收回目光,毕恭毕敬朝皇弟皇后拱手行礼。

    “落坐罢。”皇弟摆摆手,自顾自拿起杯盏,开始一杯杯灌酒。

    皇后则颇为满意盯着卫青上下打量,会心笑道:“阿弟,你征战经年,倒是更添几分俊朗老成了。”

    “那可是朕赐给皇长姊未来夫婿的华服呢,阿姊你瞧瞧,卫青这身装扮如何?”

    皇弟明明喝着酒,却率先抢下话头,转而目光意味深长掠过我,一把将皇后揽入怀中,嘴里呼出一口醉意:“不过皇后的话朕可不爱听,卫青再俊朗能有朕俊朗?”

    闻言,皇后羞红了脸,望了眼台下百官,眉眼迷离,嗔怪道:“皇上醉了,贯会打趣臣妾。”

    皇弟在皇位接近二十余年,渐渐的,他不再像以往般兢兢业业,勤恳搏命,而是更向往享受生活,享受虚荣,因此每逢宴会,他常把自己灌醉,不知是不是想寻求些醉梦浮华。

    但他情致虽醉,思绪却不醉,如此入骨谈及卫青与我婚姻之事,倒是出奇头一遭。

    思及他话中深意,我偷偷看向卫青,谁料卫青的目光也刚好落在我身上,于是,我俩就这样面面相觑,脑海却是一脸茫然。

    这时,皇弟已经起身邀群臣共饮,李广将军也恰好送上我千方百计从南海觅得的天然‘汉兴’奇石。

    皇弟一见,顿时是龙颜大悦,拜卫青大将军,苏建、李息、公孙贺等人也依次受到封赏,连李广将军也因为近水楼台得获赏赐,美滋滋退回位置继续大快朵颐。

    一时间,宴会上举杯推盏,觥筹交错,坐在右边的一群文臣老狐狸一改往日嘴脸,忽频频朝我敬酒,话里话外都是恭贺之意。

    我自然娴熟掠过话头,转而夸赞起上首卫青将军的功绩:“卫将军千里奇袭高阙,战功赫赫,振我汉军之士气,立我大汉之军威,能得良将如此,实是陛下与天下百姓之福。”

    “各位都是陛下股肱之臣,逢此庆功宴,何以不敬英雄,反而来敬我一个区区小女子呢。”

    众狐狸们目目相觑,行云流水般改了口道:“长公主所言甚是,理应敬卫大将军。”

    “是,应当敬卫大将军。”

    届时,众文臣纷纷倒戈围绕在卫青身侧敬酒,连珠炮似的贺语恭维不曾停歇,我暗自庆幸般命倩兮多斟了杯果酒。

    卫青则满脸笑意,游刃有余接受着每个官员的恭维,态度显得谦逊有礼,与初时受封的青涩场景实是天壤之别。

    闲来无事,我静静观摩着他,岁月似乎在他脸上留了情,明明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他颜丹鬓绿,依然筋骨强壮,我却已形容衰退,夜梦难寐。

    默默叹息间,卫青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静静望过来,那目光深邃清明,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炙热,我不由挪开眼,握杯盏的手微微一抖,待我目光稍转,他却是与隔壁捡漏常客李息正在谈笑风生。

    搁下杯盏,我心中没来由闪过一丝慌乱,此时此刻,只迫切希望皇弟撮合我俩婚事的言行,仅仅只是一番玩笑。

    宴至盛时,皇弟已经如梦如醉,沉沉斜靠在皇后肩上,我趁机上前,提出想襄儿继承平阳侯的事情,皇后见状,也乘势帮腔,毕竟襄儿媳妇便是皇后长女卫长公主。

    皇弟依旧如前,虽说是醉了,思绪却还清醒着,他犹豫着没有直接同意,我立即补充自请回归长公主府,不再插手平阳侯府内事务,皇弟这才勉为其难同意。

    子时宴会安然结束,卫青被皇弟和皇后留下来叙话,我连忙自请退下,不敢多待。

    行至回廊,头微微有些晕乎乎的,头顶仿佛飞着一只只萤火虫,忽闪忽闪的,新奇可爱,我不由讶然道:“倩兮,今天宫里好多萤火虫呀,上一次见还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呢。”

    倩兮闻言,咯咯笑个不停,我不明所以,再抬眸细看,这哪里是萤火虫,竟都是天上繁星,便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长公主,请留步!”急促脚步声传来,我下意识脚步一顿。

    “长公主!留步!”

    “太后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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