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静待的契机
“拜见母后。”
母后端坐在榻上，身形已经佝偻，见我来了，她微微泛黄的面庞绽放出朵朵菊瓣似的笑容，原本黯淡的眸子似乎又重焕光彩。
倩兮扶我在侧位坐下，并未上前，“母后命儿臣来有何吩咐？”
母后见我直截了当于近乎无温度的语气，笑容讪讪淡了下来，服侍母亲一生的苏嬷嬷见状，笑着给我端上热茶，温言细语道：“公主，太后只是想跟您叙叙话，并非有事吩咐。”
“是啊，是啊。”母后见苏嬷嬷颜色，连忙顺势点头道：“宓儿，母后只是想问问你过着如何...”
“儿臣过得很好，劳母后挂心了，母后以后还是少操心我的生活，多多关系你的皇弟儿子罢！”
倩兮将热茶递到手里，在目光落在氲气弥漫的热茶上时，我的身体犹如灌满冬日寒冰，凉到了骨子里。我没再看母后虚伪的嘴脸和微微闪躲的目光，凉声道：“母后既然无其他事，儿臣便告退了。”
言罢，倩兮扶着我疾步起身向宫外走去。
“宓儿，你等一下！”
母后声音变得急切而严厉，一语便使我不自觉停驻了脚步，从小到大，一向如此...
“宓儿，听说陛下在宫宴上给你和卫青赐婚了，是与不是？”
言罢，倩兮拉着我继续前行，似乎生怕我转身与母后争执，我却忍不住胸腔迸发的怒意，愤然回首，也顾不得周围宫人，慢慢站定门前，冷声质问：“母后，陛下给我与卫青赐婚有如何，未赐婚又如何！当初您杀死曹哥哥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才是，还是说.....您想让我守着襄儿过一辈子？或是孤寡一人过一辈子？”
母后一时语塞，眸光闪了又闪，似有泪水晶莹流露，苏嬷嬷则贴心为母后擦去那近乎于无的泪滴，苦口婆心道：“公主，您误会太后了，太后也是为了您好，才会如此痛下杀手的，平阳侯私建军队，迟早会害了您的，太后也是为了保全您和曹襄公子才会这么做的。”
私建军队？保全我和襄儿？哼！可笑！简直太可笑了！我长吁一口气，平复心绪，不欲与母后再谈，“母后既不愿我与卫青喜结连理，便自行与皇弟陛下谈，陛下之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母后见苦肉计不奏效，立即收了那莫须有的眼泪，目中戾气乍现，“宓儿，江山是你亲弟弟的江山，不是他卫氏的江山，你若与卫青联姻，卫氏岂不是要翻天了，若是你真与卫青一起，母后便一头撞死在建章宫的柱子上。”
话一出，我忍不住笑了，倩兮也笑了，这一笑，心下忽然前所未有的松快，“撞吧，撞吧，看看是您的头硬，还是建章宫的柱子更硬。”
母后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面色青白交加，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回答。
“您这一生，美其名曰为了大汉江山，实则只为您的皇帝儿子，他是您的掌中宝，心头肉，却将我等姊妹视之如敝履，想用就用，无用就丢弃，既如此，便当你从未生过我们罢。”
“宓儿，你不能这么说母后，除了彻儿，你是母后最爱的孩子啊！”
“是啊，我是母后您最爱的女儿呀！”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徐徐走出宫门，“您何不回首看一看金俗阿姊，看一看淑阿姊，她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数十年来，你对她们不闻不问，视若无物，若我同她们一样，不愿任你摆布，若我同她们一样，不愿辅佐彻弟，我还会是你最爱的女儿吗？”
我已无心在意母后是否听完我的话，往事种种如四季更替，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中，金俗阿姊的凄惨，淑阿姊的反抗，我的任人摆布，皆近如昨日之事，萦绕不灭。
出了未央宫，天上繁星依旧，我却再扯不出一丝笑颜。
都说天上繁星是去世的亲人，那皇祖母会是哪一颗呢？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却依旧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明明皇祖母也没对我有多好，我为何会如此想她呢？
倩兮默默护在身边，任由我泪水在脸颊肆虐，只默默为我擦去一阵阵泪雨。
“我是真心想要帮彻儿的...真的...”我哽咽着解释，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彻儿是我的胞弟，他刚登基时....那么苦，那么累，我怎么忍心呢......”
“公主，婢子知道的，婢子都懂的。”倩兮上前抱住我，一遍遍轻轻安抚我的背，不消须臾，我哭得更歇斯底里，痛彻心扉，“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茶都放了我不能喝的子姜？到底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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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已经丑时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不然一路不安全。”
倩兮的担忧不是不无道理的，府上带来的家丁不多，若真遇上厉害的歹人，怕也是无力招架，“那就......”
“那就让臣送长公主殿下回府吧。”
熟悉的声音如一阵清扬的乐曲飘荡在夜空，目光轻轻一转，卫青挺拔的身影正落在回廊深处，缓缓朝我踱步而来。
“卫将军？”
卫青来见，本是我意料中欣喜的事情，可此刻的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随着他的靠近，才发觉他身披暗红色的大氅，独自掌着灯，身边没有其他宫人。
“还未恭喜大将军凯旋升官之喜，大将军莫要见怪才好。”
卫青没有回答，却把宫灯递给倩兮，而后解开身上的大氅，猝然朝我逼近，只见他眉毛都未曾抬一下，那件大氅已自然的披在我身上。
我后知后觉退后几步，心仿佛漏了几拍，一时说不出话来。卫青则缓缓退远，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开始回答着我的话：“长公主，恭贺之意臣已收到，你我之间，无需言说。”
语罢，我的一颗心犹如悬在海河之中，沉浮不定。皇弟与皇后是否与卫青聊及婚事我不得而知，可卫青的态度，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卫将军，皇后......”
“都怪婢子思虑不周。”倩兮上前打断我的话，“多谢卫大将军为长公主披氅，免去寒凉，夜已深，还要劳烦卫将军相送了。”
“这是自然。”卫青欣然应允。
听着她们行云流水的谈话，我无奈咂咂嘴，却也不曾多说什么，只坦然道谢。
离宫门口还有约莫一盏茶脚程，卫青跟我说了皇后跟他所叙的家常，说想让霍去病前往前线先锋营好好历练历练，我倒是十分赞同他的眼光，却劝说道：“去病虽是你外甥，却还是孩子，总是要问问你阿姊的意见才行，现在想想，尤记得他前两年爬襄儿墙头被抓时的惨兮兮模样呢。”
似乎也想到霍去病被抓的情景，卫青朗声笑起来，他的笑不似平常含蓄，此时的笑，是清冽而有力量的，仿佛能穿透宫墙，穿透这片黑夜。
后来我说起了大漠的梦，却未告知我梦见了他，他告诉我高阙离大漠还有些许距离，说我定是想去大漠了才会做大漠的梦，我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吧。
出宫后，卫青策马护送，回府的路途一切平顺，我再次道谢后径直走入府内，倩兮跟我说卫青在府外站了一炷香时间才离开，我有些诧异，却猜不透他在琢磨什么。
今日情绪起伏本就使我整个身心颇为劳累，倩兮侍候我沐浴时，我竟不知不觉慢慢睡着了，如此一夜无梦。
三日后，襄儿携妇卫长公主刘蘅来见，我问倩兮襄儿他们带我乖孙小宗来没，倩兮说没有，我直接命人将他们给撵出去了。
七日后，襄儿蘅儿携乖孙小宗来见，我又给拒了。
其实我明白襄儿来府的目的，他从小饱读诗书，并非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但碍于我和曹哥哥，他自小被人误解，却不屑与他人论长短，但更不愿靠自己的家世轻而易举得到所谓的名利财富。
蘅儿能够嫁给襄儿，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又养育了小宗这么可爱的乖孩子，这大概就是上天给襄儿变相的补偿罢。
“公主，这是陛下捎来的信。”
倩兮把两封信放在案上，我搁下手中桃花酥，颇为惆怅的盯着信封，内心五味杂陈，自从上次与母后大吵一架，见到皇弟的信实在有些发怵，纠结挣扎一番，依旧是打开了。
第一封信写着‘欲破匈奴，急需筹措钱粮，望阿姊相助。’再拆开第二封信，里面是一张图，图上是一座府邸，前有山溪竹林，后有桃园，两处院落宽敞向阳，看似分隔实则暗廊相接，布局巧妙而实用。
再琢磨图上回廊，七拐八绕，似乎把原本简单的路线变得更为复杂，感觉没有表面那般简单，可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关节所在。
“倩兮，你来看看，皇弟给我的这封信是谁的府邸？”
倩兮闻言，弯身瞅了瞅，目光忽地亮了，笑吟吟道：“公主，这不是咱们的府邸吗！”
“咱们的...府邸？”我倏忽恍然，“这是我的长公主府。”是那座荒废了数十年，美其名曰长公主府的破落府邸。
倩兮和我一遍遍看着府邸图，一遍遍夸赞其中的精妙之处，恨不得立刻就住进去。
我已自请搬离平阳侯府了，是该有个我与倩兮的归宿，皇弟这份礼真真是送到我的心坎里了，但令我疑惑不解的是，皇弟既然急需钱粮向匈奴开战，又为何投入大量银钱肆修缮长公主府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公主，那陛下有说何时能住进去吗”？
见倩兮激动得两眼冒金光，我不禁也更期待起来，“图上日月均画于子位，想来下月末就能完工了。”
接下来俩月，襄儿一家搬进来一起住，历经两次拒门，他也绝口不提拒绝继承侯位的事情，我们母子俩也算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府内事务蘅儿上手很快，不消半旬我已是落得一身清闲，我把皇弟命我筹措钱粮的事与谋划告知襄儿，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如此，我便心无烦闷，更加清闲。
“公主，既然难得清闲，不若我们去街上逛逛？”
倩兮提议，我本还在犹豫，谁料她早已经将一应马车和随行物品齐备，一脸期待的目光瞅着我。
“行吧。”我捏着她的脸，又好气又想笑，“等回来再收拾你。”
马车行至东市，突兀停在隧道上，周围哄哄闹闹乱做一团，我下意识看向倩兮，她眸中满是疑惑，拼命朝我摇头，“卫大将军只说让我带您来东市，没有说其他，婢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们谈话的瞬息，马车不知被何物重重撞击一下，险些将我撞出车外。
掀帘看到的都是匆忙逃窜的人群，一个个从集市里往外逃，我们的马车也是不凑巧，刚好停在隧道中间，如今退也不是，进也不得。
“倩兮，我们先下车，马车先留在这里由牛叔父子看着。”我当机立断，疾速落车，再三叮嘱道：“牛叔，马车你们远远看着就行，保命重要，车没了就没了，知否？”
“长公主放心，我们父子知晓分寸。”
得到牛叔的回应，我与倩兮立即牵手融入人流，乘机窜进一家空旷邸舍，邸舍里空无一人，存放了两麻袋重物，看外表应当是漆器。
倩兮机敏关上门，透过侧窗，人群忽如潮水开闸般悉数涌出，不过须臾，就出现踩踏，推搡，不论高门平民，谩骂下流声不绝于耳，有些骑马的贵族急了，竟直接踏马而过，时民怨鼎沸，泪喊连连。
虽不知市集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大家都疯了似的往外冲，但我与倩兮都还在集市围内，想来也未必安全。
“倩兮，卫青有说明何处相见吗？”我忽然想到了卫青，如果有他在，我大概也能放心无虞了。
“有，卫大将军说在最东边的金列肆见。”倩兮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要是...要是我没有听卫将军的话就好了......”
“倩兮，别怕！”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她，“这里是东市东南角的口，离东侧金肆并不远，别怕！卫将军会保护我们的！”
其实我心中也忐忑不安，没有十足把握，窗外依旧是怨声载道，乱糟糟一团，人流一时想来是无法散去的，倘若卫青真的在东市，面对这内外忧患，他也不可能待在原地坐视不理。
就在我心焦不已时，似乎听见细微的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吱呀...”
微弱的开门声吓得我与倩兮蜷缩在一起，刚刚只顾着看窗外情形，丝毫未察觉到门附近的动静。
“是谁？”
我厉声询问，门被推至半敞，却不见任何身影，我瑟缩着身子状胆向前，待到靠近门附近，我特意躲在门内檐处，拔出金簪，蓄势而观。
倩兮也躲在我身后，一起等待破门而入之人。
“有人吗？”
门外的声音丝丝弱弱，宛如蚊蚁，我与倩兮却犹如惊弓之鸟，手心生津，心砰砰乱跳。
“有没有人？”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一侧的门被彻底推开，我瞅准时机，猛地跺脚嘶喊，握紧金簪朝来人扑过去。
“啊！！！.........长公主？！”
母后端坐在榻上，身形已经佝偻，见我来了，她微微泛黄的面庞绽放出朵朵菊瓣似的笑容，原本黯淡的眸子似乎又重焕光彩。
倩兮扶我在侧位坐下，并未上前，“母后命儿臣来有何吩咐？”
母后见我直截了当于近乎无温度的语气，笑容讪讪淡了下来，服侍母亲一生的苏嬷嬷见状，笑着给我端上热茶，温言细语道：“公主，太后只是想跟您叙叙话，并非有事吩咐。”
“是啊，是啊。”母后见苏嬷嬷颜色，连忙顺势点头道：“宓儿，母后只是想问问你过着如何...”
“儿臣过得很好，劳母后挂心了，母后以后还是少操心我的生活，多多关系你的皇弟儿子罢！”
倩兮将热茶递到手里，在目光落在氲气弥漫的热茶上时，我的身体犹如灌满冬日寒冰，凉到了骨子里。我没再看母后虚伪的嘴脸和微微闪躲的目光，凉声道：“母后既然无其他事，儿臣便告退了。”
言罢，倩兮扶着我疾步起身向宫外走去。
“宓儿，你等一下！”
母后声音变得急切而严厉，一语便使我不自觉停驻了脚步，从小到大，一向如此...
“宓儿，听说陛下在宫宴上给你和卫青赐婚了，是与不是？”
言罢，倩兮拉着我继续前行，似乎生怕我转身与母后争执，我却忍不住胸腔迸发的怒意，愤然回首，也顾不得周围宫人，慢慢站定门前，冷声质问：“母后，陛下给我与卫青赐婚有如何，未赐婚又如何！当初您杀死曹哥哥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才是，还是说.....您想让我守着襄儿过一辈子？或是孤寡一人过一辈子？”
母后一时语塞，眸光闪了又闪，似有泪水晶莹流露，苏嬷嬷则贴心为母后擦去那近乎于无的泪滴，苦口婆心道：“公主，您误会太后了，太后也是为了您好，才会如此痛下杀手的，平阳侯私建军队，迟早会害了您的，太后也是为了保全您和曹襄公子才会这么做的。”
私建军队？保全我和襄儿？哼！可笑！简直太可笑了！我长吁一口气，平复心绪，不欲与母后再谈，“母后既不愿我与卫青喜结连理，便自行与皇弟陛下谈，陛下之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母后见苦肉计不奏效，立即收了那莫须有的眼泪，目中戾气乍现，“宓儿，江山是你亲弟弟的江山，不是他卫氏的江山，你若与卫青联姻，卫氏岂不是要翻天了，若是你真与卫青一起，母后便一头撞死在建章宫的柱子上。”
话一出，我忍不住笑了，倩兮也笑了，这一笑，心下忽然前所未有的松快，“撞吧，撞吧，看看是您的头硬，还是建章宫的柱子更硬。”
母后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面色青白交加，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回答。
“您这一生，美其名曰为了大汉江山，实则只为您的皇帝儿子，他是您的掌中宝，心头肉，却将我等姊妹视之如敝履，想用就用，无用就丢弃，既如此，便当你从未生过我们罢。”
“宓儿，你不能这么说母后，除了彻儿，你是母后最爱的孩子啊！”
“是啊，我是母后您最爱的女儿呀！”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徐徐走出宫门，“您何不回首看一看金俗阿姊，看一看淑阿姊，她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数十年来，你对她们不闻不问，视若无物，若我同她们一样，不愿任你摆布，若我同她们一样，不愿辅佐彻弟，我还会是你最爱的女儿吗？”
我已无心在意母后是否听完我的话，往事种种如四季更替，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中，金俗阿姊的凄惨，淑阿姊的反抗，我的任人摆布，皆近如昨日之事，萦绕不灭。
出了未央宫，天上繁星依旧，我却再扯不出一丝笑颜。
都说天上繁星是去世的亲人，那皇祖母会是哪一颗呢？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却依旧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明明皇祖母也没对我有多好，我为何会如此想她呢？
倩兮默默护在身边，任由我泪水在脸颊肆虐，只默默为我擦去一阵阵泪雨。
“我是真心想要帮彻儿的...真的...”我哽咽着解释，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彻儿是我的胞弟，他刚登基时....那么苦，那么累，我怎么忍心呢......”
“公主，婢子知道的，婢子都懂的。”倩兮上前抱住我，一遍遍轻轻安抚我的背，不消须臾，我哭得更歇斯底里，痛彻心扉，“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茶都放了我不能喝的子姜？到底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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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已经丑时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不然一路不安全。”
倩兮的担忧不是不无道理的，府上带来的家丁不多，若真遇上厉害的歹人，怕也是无力招架，“那就......”
“那就让臣送长公主殿下回府吧。”
熟悉的声音如一阵清扬的乐曲飘荡在夜空，目光轻轻一转，卫青挺拔的身影正落在回廊深处，缓缓朝我踱步而来。
“卫将军？”
卫青来见，本是我意料中欣喜的事情，可此刻的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随着他的靠近，才发觉他身披暗红色的大氅，独自掌着灯，身边没有其他宫人。
“还未恭喜大将军凯旋升官之喜，大将军莫要见怪才好。”
卫青没有回答，却把宫灯递给倩兮，而后解开身上的大氅，猝然朝我逼近，只见他眉毛都未曾抬一下，那件大氅已自然的披在我身上。
我后知后觉退后几步，心仿佛漏了几拍，一时说不出话来。卫青则缓缓退远，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开始回答着我的话：“长公主，恭贺之意臣已收到，你我之间，无需言说。”
语罢，我的一颗心犹如悬在海河之中，沉浮不定。皇弟与皇后是否与卫青聊及婚事我不得而知，可卫青的态度，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卫将军，皇后......”
“都怪婢子思虑不周。”倩兮上前打断我的话，“多谢卫大将军为长公主披氅，免去寒凉，夜已深，还要劳烦卫将军相送了。”
“这是自然。”卫青欣然应允。
听着她们行云流水的谈话，我无奈咂咂嘴，却也不曾多说什么，只坦然道谢。
离宫门口还有约莫一盏茶脚程，卫青跟我说了皇后跟他所叙的家常，说想让霍去病前往前线先锋营好好历练历练，我倒是十分赞同他的眼光，却劝说道：“去病虽是你外甥，却还是孩子，总是要问问你阿姊的意见才行，现在想想，尤记得他前两年爬襄儿墙头被抓时的惨兮兮模样呢。”
似乎也想到霍去病被抓的情景，卫青朗声笑起来，他的笑不似平常含蓄，此时的笑，是清冽而有力量的，仿佛能穿透宫墙，穿透这片黑夜。
后来我说起了大漠的梦，却未告知我梦见了他，他告诉我高阙离大漠还有些许距离，说我定是想去大漠了才会做大漠的梦，我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吧。
出宫后，卫青策马护送，回府的路途一切平顺，我再次道谢后径直走入府内，倩兮跟我说卫青在府外站了一炷香时间才离开，我有些诧异，却猜不透他在琢磨什么。
今日情绪起伏本就使我整个身心颇为劳累，倩兮侍候我沐浴时，我竟不知不觉慢慢睡着了，如此一夜无梦。
三日后，襄儿携妇卫长公主刘蘅来见，我问倩兮襄儿他们带我乖孙小宗来没，倩兮说没有，我直接命人将他们给撵出去了。
七日后，襄儿蘅儿携乖孙小宗来见，我又给拒了。
其实我明白襄儿来府的目的，他从小饱读诗书，并非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但碍于我和曹哥哥，他自小被人误解，却不屑与他人论长短，但更不愿靠自己的家世轻而易举得到所谓的名利财富。
蘅儿能够嫁给襄儿，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又养育了小宗这么可爱的乖孩子，这大概就是上天给襄儿变相的补偿罢。
“公主，这是陛下捎来的信。”
倩兮把两封信放在案上，我搁下手中桃花酥，颇为惆怅的盯着信封，内心五味杂陈，自从上次与母后大吵一架，见到皇弟的信实在有些发怵，纠结挣扎一番，依旧是打开了。
第一封信写着‘欲破匈奴，急需筹措钱粮，望阿姊相助。’再拆开第二封信，里面是一张图，图上是一座府邸，前有山溪竹林，后有桃园，两处院落宽敞向阳，看似分隔实则暗廊相接，布局巧妙而实用。
再琢磨图上回廊，七拐八绕，似乎把原本简单的路线变得更为复杂，感觉没有表面那般简单，可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关节所在。
“倩兮，你来看看，皇弟给我的这封信是谁的府邸？”
倩兮闻言，弯身瞅了瞅，目光忽地亮了，笑吟吟道：“公主，这不是咱们的府邸吗！”
“咱们的...府邸？”我倏忽恍然，“这是我的长公主府。”是那座荒废了数十年，美其名曰长公主府的破落府邸。
倩兮和我一遍遍看着府邸图，一遍遍夸赞其中的精妙之处，恨不得立刻就住进去。
我已自请搬离平阳侯府了，是该有个我与倩兮的归宿，皇弟这份礼真真是送到我的心坎里了，但令我疑惑不解的是，皇弟既然急需钱粮向匈奴开战，又为何投入大量银钱肆修缮长公主府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公主，那陛下有说何时能住进去吗”？
见倩兮激动得两眼冒金光，我不禁也更期待起来，“图上日月均画于子位，想来下月末就能完工了。”
接下来俩月，襄儿一家搬进来一起住，历经两次拒门，他也绝口不提拒绝继承侯位的事情，我们母子俩也算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府内事务蘅儿上手很快，不消半旬我已是落得一身清闲，我把皇弟命我筹措钱粮的事与谋划告知襄儿，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如此，我便心无烦闷，更加清闲。
“公主，既然难得清闲，不若我们去街上逛逛？”
倩兮提议，我本还在犹豫，谁料她早已经将一应马车和随行物品齐备，一脸期待的目光瞅着我。
“行吧。”我捏着她的脸，又好气又想笑，“等回来再收拾你。”
马车行至东市，突兀停在隧道上，周围哄哄闹闹乱做一团，我下意识看向倩兮，她眸中满是疑惑，拼命朝我摇头，“卫大将军只说让我带您来东市，没有说其他，婢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们谈话的瞬息，马车不知被何物重重撞击一下，险些将我撞出车外。
掀帘看到的都是匆忙逃窜的人群，一个个从集市里往外逃，我们的马车也是不凑巧，刚好停在隧道中间，如今退也不是，进也不得。
“倩兮，我们先下车，马车先留在这里由牛叔父子看着。”我当机立断，疾速落车，再三叮嘱道：“牛叔，马车你们远远看着就行，保命重要，车没了就没了，知否？”
“长公主放心，我们父子知晓分寸。”
得到牛叔的回应，我与倩兮立即牵手融入人流，乘机窜进一家空旷邸舍，邸舍里空无一人，存放了两麻袋重物，看外表应当是漆器。
倩兮机敏关上门，透过侧窗，人群忽如潮水开闸般悉数涌出，不过须臾，就出现踩踏，推搡，不论高门平民，谩骂下流声不绝于耳，有些骑马的贵族急了，竟直接踏马而过，时民怨鼎沸，泪喊连连。
虽不知市集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大家都疯了似的往外冲，但我与倩兮都还在集市围内，想来也未必安全。
“倩兮，卫青有说明何处相见吗？”我忽然想到了卫青，如果有他在，我大概也能放心无虞了。
“有，卫大将军说在最东边的金列肆见。”倩兮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要是...要是我没有听卫将军的话就好了......”
“倩兮，别怕！”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她，“这里是东市东南角的口，离东侧金肆并不远，别怕！卫将军会保护我们的！”
其实我心中也忐忑不安，没有十足把握，窗外依旧是怨声载道，乱糟糟一团，人流一时想来是无法散去的，倘若卫青真的在东市，面对这内外忧患，他也不可能待在原地坐视不理。
就在我心焦不已时，似乎听见细微的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吱呀...”
微弱的开门声吓得我与倩兮蜷缩在一起，刚刚只顾着看窗外情形，丝毫未察觉到门附近的动静。
“是谁？”
我厉声询问，门被推至半敞，却不见任何身影，我瑟缩着身子状胆向前，待到靠近门附近，我特意躲在门内檐处，拔出金簪，蓄势而观。
倩兮也躲在我身后，一起等待破门而入之人。
“有人吗？”
门外的声音丝丝弱弱，宛如蚊蚁，我与倩兮却犹如惊弓之鸟，手心生津，心砰砰乱跳。
“有没有人？”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一侧的门被彻底推开，我瞅准时机，猛地跺脚嘶喊，握紧金簪朝来人扑过去。
“啊！！！.........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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