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起始扬帆
“啊！！！.........长公主？！”
“汝阴侯？”
当我意识到来人是夏侯颇时，已经迟了，金簪离他左肩已不足半寸，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向他倾倒。
谁料夏侯颇倒是眼疾手快，一手揽抱住我的腰，一手擒住我握金簪的手，金簪只勉强划破了他肩口的衣料，传来一声细微的撕裂声。
待他扶我站定身子，我暗中松了松气，手下也泄了力，夏侯颇却依旧紧紧抓住我的收和腰不肯放手，感受到与他身体接触的灼热，我只觉阵阵厌恶。
“夏侯颇，本宫可没允许你以下犯上！”
倩兮也已从心惊中缓和过来，大声呵斥道：“汝阴侯，你胆敢对公主不敬，莫不是想连累整个家族被治罪！”
“长公主，别生气嘛～”夏侯颇笑盈盈揉了揉我的指骨，而后便把我放开了，“长公主，反正你以后也会是我的人，何必矜持于一时呢～”
“胡说什么！”
倩兮怒目而视，夏侯颇轻浮的举动，更是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童年时仅存的一丝好印象，“夏侯颇，你......”
“长公主殿下......”
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还是从夏侯颇身上传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倩兮也匪夷所思直勾勾盯着夏侯颇看。
“长公主殿下....”
话音再次响起，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姿从夏侯颇身后冒出，那女子身着流仙蚕丝织绣宫裙，头戴簪花紫金佩珍珠苏落，一双杏眸眼波流转，楚楚动人。
“长公主殿下，不要怪颇哥哥，他只是来带我逛街，无意与长公主相遇的....”
女子声音酥酥软软的，娇柔可人，似乎能把想说的话放进骨子里，揉一揉，再讲出来给他人听。
凝望着眼前这对男女，我与倩兮都有些无言以对，夏侯颇私德有亏我是有所耳闻的，未料到今日竟这般巧，遇上夏侯颇与小娘子集市幽会。
夏侯颇看了一眼他带来的小娘子，颇有些尴尬道：“长公主，今日我带女子来此的事情还请万勿告知家父，便当今日吾欠您一份人情。”
“本宫不需要你的人情，也不会将此事告诉老汝阴侯，你们赶紧把门关紧，老老实实不要捣乱。”
“多谢长公主殿下...”
道谢的是那小娘子，我懒于理会她，继续观察着窗外的情形，虽然此刻人流已经渐渐变少，但依然没有任何军队的身影。
假设卫青在附近，此时应当已经调来军队才是，“夏侯颇，你刚刚在集市里，究竟发生了何时？”
“刚才我与小蝶在金肆选金饰，忽然楼上传来爆裂的声音，全部人都吓跑了，我们也跟着跑出来，却发现东口的出入被人用铁链锁住了，后来逃到这边人太多......”
“好，本宫知道了。”
不知为何，我不太想听夏侯颇继续说下去，直觉厌烦得紧，“等会儿人渐渐少了，你就带着你的小娘子赶紧跑吧，本宫就当没见过你们。”
“长公主殿下，你不走吗？”那小女娘弱弱的问道。
“这不管你的事。”倩兮反驳道，“你不过是个奴隶，乖乖跟着汝阴侯，不要多嘴。”
那女子嘤嘤嘤抽泣起来，扯着夏侯颇的袖子撒娇道：“颇哥哥，奴家...奴家....”
奴家半天竟是半个字没冒出来，夏侯颇却很吃这一套，轻轻揉了揉女子的青丝以示安慰。
想到刚刚碰我的手现在碰那风尘女子，我不由生出一股恶寒。
眼瞅人少，我吩咐倩兮让她先找牛叔回府告知襄儿。可倩兮却犹豫了，说无论如何要与我一道，我便片说我与夏侯颇一道。
见说服不了我，她无奈之下离开了，待她离去大约半柱香，我找到通过前排列肆，沿着市墙绕道去东口金肆。
沿墙几乎没有人影，我却是屏气敛息龟速前行，汗不敢出，一旦遇到人，那几乎就是歹人无疑。
距离金肆不远，我见到夏侯颇所说的锁住东口的铁链，那链条比想象中的硕大沉重，呈上下凸进凸出的奇异形状，不想是大汉造出来的东西。
再看金肆已然是千疮百孔，七八个窟窿从隧道延续到屋棚，远远看起来整栋楼已是岌岌可危，有倾塌的可能。
可附近并未看到卫青或者军队的身影，我开始有些疑惑，又开始有些害怕，整个人状态只能用心神难安来形容。
我开始在想倩兮有没有找到牛叔，牛叔他们回去有没有告诉襄儿，襄儿会不会找来，想着我该不该原路返回，想着卫青究竟在不在附近，想着他究竟是否平安......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群人对着一个裸露肩臂的男子紧追不舍，那男子裤未至脚，头戴围巾，一看就不是汉人。
面对众人的追击，他身手敏捷，上窜下溜，躲过几人夹击，就在快被一个青衣男子抓住时，他又灵活溜上那座几欲倒塌的金肆。
原以为他会继续逃窜，结果他却猛地停下，从袖中不知掏出何物，类似于一个铁球，里面是颜色犹如灿阳的水一般的东西，只见他朝金肆的墙面一扔，那一角墙轰得又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你俩去东侧，你俩去西侧，务必合围他！”
是卫青的声音！
听见他的声音，我不再去看那露臂男子，转而顺着卫青声音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竟就是刚才追击中的青衣男子。
“卫青！小心！”
一晃神，我看到那金红色的水已经朝卫青的方向泼来，明知来不及还是冲上去呼喊，刹那间，我的心仿佛快要跳出体内，周围所有的声响都渐渐散化，直至消失殆尽。
我不了解那水究竟是何物，可连墙都能砸穿的东西，一旦卫青沾染上，会有什么后果，我连想都不敢想象。
卫青！一定要躲过去！
奔跑的途中，我看到那金红的水已经落下消失，我不确定卫青是否有事，脚步放得更快。
“宓儿，退回去！”
听见卫青的惊呼，我立即放缓脚步抬眸看去，金肆的楼不知何时开始往下倾斜，犹如一条巨幕，带着无形的威压迫袭而来。
楼下落得不算太快，可是我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已然来不及。
慌乱间，我停下脚步，似乎看见卫青已经转身往我的方向跑来。
而那罪魁祸首—赤臂男子，他就站在即将倾塌的楼上，笑得肆意张扬，“你们这些大汉人，就应该统统去死！统统去死！哈哈哈....”
越是这种避无可避的情况，我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既然避不及，那便不避了，卫青身手敏捷，应当不会有事，而我其实也无畏于生死罢。
金肆的楼基本都是用木竹所制，楼建于十年前，年久未修，木竹偏轻偏旧，威力则越弱，这些陈年木竹，能否正真置我于死地，反而是一道关乎于运气的猜谜。
于是乎，我淡然原地下蹲，抱紧头，静静等着那倾轧而下的楼柱，内心平淡无一丝波澜。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没有拼命求生的意念，我害怕亲人爱人的离开，唯一能释怀的，竟然是自己的离去.....
接二连三的巨响仿若天星砸地，声裂震耳，我赶忙捂住耳朵。猝然间，有一个温热的怀抱挡在我身后，将我环绕抱住，我楞了楞，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烟消云散。
缓缓放下抱头的双手，我的目光从他的手上划过，直到看他大拇指的玉扳指，我身体一下就僵住了，他不是卫青！
但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体背处一震，紧而我的身体也感觉一整晃动，紧接，我身后之人随之闷哼一声，似是被砸中了背部，思及此，我的眉头不自主蹙成一团。
“你没事吧...”
确定轰然巨响声慢慢消退，我连忙转过身，关切的话刚欲说出口，就看见夏侯颇嬉皮笑脸，瞬间，我的身体僵到一阵发麻。
“夏侯颇，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夏侯颇猝不及防亲上我的脸颊，笑眯眯道：“长公主，你的脸真软。”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怒气也如滔滔江海瞬涌而上，“夏侯颇，我看你的脸皮才是真的厚，放开本宫！”
“夏侯颇，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青的声音犹如深冬寒冰，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我欣然举目，却刚好对上他冷若冰雪凝视夏侯颇的目光，“夏侯颇，我劝你赶紧松手。”
夏侯颇闻言，立即笑嘻嘻放开我的手，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夏侯颇方才一直抓紧着我。
卫青的面色冷如冰霜，目中涌动的杀意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夏侯颇置于死地，我亦是见不惯夏侯颇这放浪的作风，面露不虞，“夏侯颇，你不是和你的小娘子离开了吗，还偷偷跟着本宫作甚？”
“当然是我为了保护我未来的夫人啦...”他喜笑颜开，一脸邪笑欲再次伸出他的手，卫青见状，猛地一脚踢过去。
他“哎呦”一声，抱着腿哭了起来。
卫青与我懒得理睬他，看见满地残垣，东市一时半会是没法开了，那赤臂男子倒是幸运，倒在木桩下只是被砸晕过去，没受丁点伤，倒是卫青手下的士兵伤了不少。
“卫将军，你手下士兵为何都没穿军装抓捕？”
卫青似乎思忖了片刻，方道：“军队的人进不来，他们都是刚好在集市里才和我一起抓捕。”
刚好在集市里？好吧，我虽不信，也不想深究，“那赤臂男子是百越人吧，你打算怎么处治？”
“那可不是百越人，而是匈奴人，至于如果处治，自然全凭长公主决断！”
卫青深深凝视着我，目中流波潋滟又澈如清泉，我一下屏住气息，思绪断了又断。
百越和匈奴使团我是见过的，卫青既然说是匈奴，那便是匈奴人罢。
我忽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再细琢磨下，我豁然望着卫青，内心满是感激，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卫将军，我倒是有个好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卫青笑了笑，“愿闻其详。”
我上前与卫青耳语了一番计划，卫青只简单嗯一声，看来他的想法与我别无二致。
“那分明是百越人，哪里匈奴人？”
夏侯颇不知怎地忽然冒出来，凑在我与卫青之间，我赫然下了一跳，颇为无语的看向他。
“既然诸事已定，接下来的善后就交给卫将军了。”
“好。”卫青只应一声，依旧伫立在原地，我知道他是想见我安然离开。
既如此，我不若把夏侯颇这个麻烦也一并带走，“汝阴侯，那就麻烦你送本宫回府了。”
夏侯颇连忙应声，一脸得意的随我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说夏侯颇权当不知晓百越人的事，更不要提及见过百越人，他却得寸进尺，想要进平阳侯府。
我推脱道长公主府不日会修缮完毕，介时再行邀请，最后下车前，我深深福礼表达了他救我于残垣之下的感谢，我知晓他后背肯定伤得不轻，他见我行礼，反而楞了楞，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笑笑没说话，径直回去了。
刚到府门，襄儿蘅儿和倩兮一脸紧张跑出来，逮着我是全身上下的看。
“母亲（皇姑姑）（公主），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多亏汝阴侯救我。”我笑着回应，见到他们心里暖呼呼的。
“夏侯颇？”倩兮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
叙话几句，我假称身体劳累，需要休息，便叫他们都散了，命倩兮来伺候。
进到院子，耳边一瞬便清净下来，倩兮也知晓我年纪大了，不喜喧闹，脸上却仍旧摆着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沐浴时，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决意认真跟倩兮谈一谈，“倩兮，我知道你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也知道你跟卫氏关系匪浅。”
倩兮加热汤的手顿了顿，一语未发，权当默认了。
“我不欲深究你跟卫氏究竟是何关系，但很感激你陪我的几十年，今天想好好跟你谈一下，你愿意听吗？”
“婢子愿意听，公主您直说便是，无论公主如何处置婢子，婢子都愿意接受。”倩兮似乎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神色自若淡然。
“倩兮，你误会了，我没有赶你走或者处置你的意思，当初你执意不肯出府嫁人，我亦是毫不犹豫答应了，替你推了本来的姻缘......所以，这姻缘之事，讲求的是自己的意愿，别人是强求不来的，你可懂？”
我徐徐善诱给她解释清楚我与卫青，希望她能理解我的苦心。
“可公主您与卫将军，分明就是两情相悦的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倩兮不理解的看向我，水盆也搁在了地上。
闻言，我忍不住叹息一声，“我承认我对卫青有情意，可我们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大将军，其中本就夹杂了许多，前景未卜，何况夏侯颇也是真心实意救了我，哪怕你我都不喜欢他，也大可不必表现如此明显。”
“婢子不懂！”倩兮委屈着小脸，闷闷不乐看着我，我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以后会懂的。”
“好吧。”
见她愁容渐展，我欣慰的笑了，她也跟着笑起来，重新拾起木盆。
其实倩兮的性情，本不适合伺候人，但我就是愿意惯着她，容忍她，就像她愿意处处为我着想一般。
............................................................................................................................................................................
“母亲，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我正喝着碗里菜粥正香，猜也知晓要与我说昨日东市之事。
小宗吸吮着小小手指，被奶娘抱着来回走动，我时不时看一下乖孙嫩白的手脚，心情都格外好起来。
“皇姑姑，就是昨天东市的事呗。”蘅儿忍不住往我这边凑了凑，“听说东市的列肆基本都榻了，都是被那个匈奴人祸祸的，还有很多百姓至今都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被压在倒塌楼底下了。”
东市列肆倒塌是卫青干的，压根无人被压在楼底，自然知道是假的，也就当听当个闲趣。
吃的差不多，我示意乳母把小宗抱过来，小心翼翼把他揣在怀里，开始把玩那双柔柔的小手手。
“怪不得昨天我和公主去东市，成千上万的人往外冲，吓都吓死了！”倩兮兴冲冲补充道。
“是呀，昨日幸而有卫将军在。”我淡淡道，比起这些闲谈，反而更关心摸哪里可以让我的乖孙小宗笑一笑。
“母亲，卫将军抓了贼首游街示众，谁知贼首出口恶语诋毁大汉，现在已然民起激奋，声讨匈奴之声沸然，皇上已下令三日之后当众斩杀贼首。”襄儿认真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睛里面看出什么。
“还得多亏了青舅舅，为此事还伤了手臂，以后咱们宗儿也要当像青舅舅一样的大英雄，好不好？”言毕，宗儿竟久违咯咯笑了起来。
而我关系的则是卫青卫受伤的事情，他是何时受的伤，我为何不知晓.....
“母亲！”
襄儿出言打断我的思绪，就这么定定看着我，目光满是坚毅，“母亲，这次的侯位宴会，是否该大操大办一番了？”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若，咱们就半个史无前例的宴会，好叫那些豺狼鼠辈们看看，平阳侯府的气派与格局！”
“汝阴侯？”
当我意识到来人是夏侯颇时，已经迟了，金簪离他左肩已不足半寸，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向他倾倒。
谁料夏侯颇倒是眼疾手快，一手揽抱住我的腰，一手擒住我握金簪的手，金簪只勉强划破了他肩口的衣料，传来一声细微的撕裂声。
待他扶我站定身子，我暗中松了松气，手下也泄了力，夏侯颇却依旧紧紧抓住我的收和腰不肯放手，感受到与他身体接触的灼热，我只觉阵阵厌恶。
“夏侯颇，本宫可没允许你以下犯上！”
倩兮也已从心惊中缓和过来，大声呵斥道：“汝阴侯，你胆敢对公主不敬，莫不是想连累整个家族被治罪！”
“长公主，别生气嘛～”夏侯颇笑盈盈揉了揉我的指骨，而后便把我放开了，“长公主，反正你以后也会是我的人，何必矜持于一时呢～”
“胡说什么！”
倩兮怒目而视，夏侯颇轻浮的举动，更是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童年时仅存的一丝好印象，“夏侯颇，你......”
“长公主殿下......”
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还是从夏侯颇身上传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倩兮也匪夷所思直勾勾盯着夏侯颇看。
“长公主殿下....”
话音再次响起，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姿从夏侯颇身后冒出，那女子身着流仙蚕丝织绣宫裙，头戴簪花紫金佩珍珠苏落，一双杏眸眼波流转，楚楚动人。
“长公主殿下，不要怪颇哥哥，他只是来带我逛街，无意与长公主相遇的....”
女子声音酥酥软软的，娇柔可人，似乎能把想说的话放进骨子里，揉一揉，再讲出来给他人听。
凝望着眼前这对男女，我与倩兮都有些无言以对，夏侯颇私德有亏我是有所耳闻的，未料到今日竟这般巧，遇上夏侯颇与小娘子集市幽会。
夏侯颇看了一眼他带来的小娘子，颇有些尴尬道：“长公主，今日我带女子来此的事情还请万勿告知家父，便当今日吾欠您一份人情。”
“本宫不需要你的人情，也不会将此事告诉老汝阴侯，你们赶紧把门关紧，老老实实不要捣乱。”
“多谢长公主殿下...”
道谢的是那小娘子，我懒于理会她，继续观察着窗外的情形，虽然此刻人流已经渐渐变少，但依然没有任何军队的身影。
假设卫青在附近，此时应当已经调来军队才是，“夏侯颇，你刚刚在集市里，究竟发生了何时？”
“刚才我与小蝶在金肆选金饰，忽然楼上传来爆裂的声音，全部人都吓跑了，我们也跟着跑出来，却发现东口的出入被人用铁链锁住了，后来逃到这边人太多......”
“好，本宫知道了。”
不知为何，我不太想听夏侯颇继续说下去，直觉厌烦得紧，“等会儿人渐渐少了，你就带着你的小娘子赶紧跑吧，本宫就当没见过你们。”
“长公主殿下，你不走吗？”那小女娘弱弱的问道。
“这不管你的事。”倩兮反驳道，“你不过是个奴隶，乖乖跟着汝阴侯，不要多嘴。”
那女子嘤嘤嘤抽泣起来，扯着夏侯颇的袖子撒娇道：“颇哥哥，奴家...奴家....”
奴家半天竟是半个字没冒出来，夏侯颇却很吃这一套，轻轻揉了揉女子的青丝以示安慰。
想到刚刚碰我的手现在碰那风尘女子，我不由生出一股恶寒。
眼瞅人少，我吩咐倩兮让她先找牛叔回府告知襄儿。可倩兮却犹豫了，说无论如何要与我一道，我便片说我与夏侯颇一道。
见说服不了我，她无奈之下离开了，待她离去大约半柱香，我找到通过前排列肆，沿着市墙绕道去东口金肆。
沿墙几乎没有人影，我却是屏气敛息龟速前行，汗不敢出，一旦遇到人，那几乎就是歹人无疑。
距离金肆不远，我见到夏侯颇所说的锁住东口的铁链，那链条比想象中的硕大沉重，呈上下凸进凸出的奇异形状，不想是大汉造出来的东西。
再看金肆已然是千疮百孔，七八个窟窿从隧道延续到屋棚，远远看起来整栋楼已是岌岌可危，有倾塌的可能。
可附近并未看到卫青或者军队的身影，我开始有些疑惑，又开始有些害怕，整个人状态只能用心神难安来形容。
我开始在想倩兮有没有找到牛叔，牛叔他们回去有没有告诉襄儿，襄儿会不会找来，想着我该不该原路返回，想着卫青究竟在不在附近，想着他究竟是否平安......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群人对着一个裸露肩臂的男子紧追不舍，那男子裤未至脚，头戴围巾，一看就不是汉人。
面对众人的追击，他身手敏捷，上窜下溜，躲过几人夹击，就在快被一个青衣男子抓住时，他又灵活溜上那座几欲倒塌的金肆。
原以为他会继续逃窜，结果他却猛地停下，从袖中不知掏出何物，类似于一个铁球，里面是颜色犹如灿阳的水一般的东西，只见他朝金肆的墙面一扔，那一角墙轰得又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你俩去东侧，你俩去西侧，务必合围他！”
是卫青的声音！
听见他的声音，我不再去看那露臂男子，转而顺着卫青声音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竟就是刚才追击中的青衣男子。
“卫青！小心！”
一晃神，我看到那金红色的水已经朝卫青的方向泼来，明知来不及还是冲上去呼喊，刹那间，我的心仿佛快要跳出体内，周围所有的声响都渐渐散化，直至消失殆尽。
我不了解那水究竟是何物，可连墙都能砸穿的东西，一旦卫青沾染上，会有什么后果，我连想都不敢想象。
卫青！一定要躲过去！
奔跑的途中，我看到那金红的水已经落下消失，我不确定卫青是否有事，脚步放得更快。
“宓儿，退回去！”
听见卫青的惊呼，我立即放缓脚步抬眸看去，金肆的楼不知何时开始往下倾斜，犹如一条巨幕，带着无形的威压迫袭而来。
楼下落得不算太快，可是我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已然来不及。
慌乱间，我停下脚步，似乎看见卫青已经转身往我的方向跑来。
而那罪魁祸首—赤臂男子，他就站在即将倾塌的楼上，笑得肆意张扬，“你们这些大汉人，就应该统统去死！统统去死！哈哈哈....”
越是这种避无可避的情况，我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既然避不及，那便不避了，卫青身手敏捷，应当不会有事，而我其实也无畏于生死罢。
金肆的楼基本都是用木竹所制，楼建于十年前，年久未修，木竹偏轻偏旧，威力则越弱，这些陈年木竹，能否正真置我于死地，反而是一道关乎于运气的猜谜。
于是乎，我淡然原地下蹲，抱紧头，静静等着那倾轧而下的楼柱，内心平淡无一丝波澜。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没有拼命求生的意念，我害怕亲人爱人的离开，唯一能释怀的，竟然是自己的离去.....
接二连三的巨响仿若天星砸地，声裂震耳，我赶忙捂住耳朵。猝然间，有一个温热的怀抱挡在我身后，将我环绕抱住，我楞了楞，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烟消云散。
缓缓放下抱头的双手，我的目光从他的手上划过，直到看他大拇指的玉扳指，我身体一下就僵住了，他不是卫青！
但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体背处一震，紧而我的身体也感觉一整晃动，紧接，我身后之人随之闷哼一声，似是被砸中了背部，思及此，我的眉头不自主蹙成一团。
“你没事吧...”
确定轰然巨响声慢慢消退，我连忙转过身，关切的话刚欲说出口，就看见夏侯颇嬉皮笑脸，瞬间，我的身体僵到一阵发麻。
“夏侯颇，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夏侯颇猝不及防亲上我的脸颊，笑眯眯道：“长公主，你的脸真软。”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怒气也如滔滔江海瞬涌而上，“夏侯颇，我看你的脸皮才是真的厚，放开本宫！”
“夏侯颇，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青的声音犹如深冬寒冰，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我欣然举目，却刚好对上他冷若冰雪凝视夏侯颇的目光，“夏侯颇，我劝你赶紧松手。”
夏侯颇闻言，立即笑嘻嘻放开我的手，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夏侯颇方才一直抓紧着我。
卫青的面色冷如冰霜，目中涌动的杀意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夏侯颇置于死地，我亦是见不惯夏侯颇这放浪的作风，面露不虞，“夏侯颇，你不是和你的小娘子离开了吗，还偷偷跟着本宫作甚？”
“当然是我为了保护我未来的夫人啦...”他喜笑颜开，一脸邪笑欲再次伸出他的手，卫青见状，猛地一脚踢过去。
他“哎呦”一声，抱着腿哭了起来。
卫青与我懒得理睬他，看见满地残垣，东市一时半会是没法开了，那赤臂男子倒是幸运，倒在木桩下只是被砸晕过去，没受丁点伤，倒是卫青手下的士兵伤了不少。
“卫将军，你手下士兵为何都没穿军装抓捕？”
卫青似乎思忖了片刻，方道：“军队的人进不来，他们都是刚好在集市里才和我一起抓捕。”
刚好在集市里？好吧，我虽不信，也不想深究，“那赤臂男子是百越人吧，你打算怎么处治？”
“那可不是百越人，而是匈奴人，至于如果处治，自然全凭长公主决断！”
卫青深深凝视着我，目中流波潋滟又澈如清泉，我一下屏住气息，思绪断了又断。
百越和匈奴使团我是见过的，卫青既然说是匈奴，那便是匈奴人罢。
我忽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再细琢磨下，我豁然望着卫青，内心满是感激，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卫将军，我倒是有个好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卫青笑了笑，“愿闻其详。”
我上前与卫青耳语了一番计划，卫青只简单嗯一声，看来他的想法与我别无二致。
“那分明是百越人，哪里匈奴人？”
夏侯颇不知怎地忽然冒出来，凑在我与卫青之间，我赫然下了一跳，颇为无语的看向他。
“既然诸事已定，接下来的善后就交给卫将军了。”
“好。”卫青只应一声，依旧伫立在原地，我知道他是想见我安然离开。
既如此，我不若把夏侯颇这个麻烦也一并带走，“汝阴侯，那就麻烦你送本宫回府了。”
夏侯颇连忙应声，一脸得意的随我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说夏侯颇权当不知晓百越人的事，更不要提及见过百越人，他却得寸进尺，想要进平阳侯府。
我推脱道长公主府不日会修缮完毕，介时再行邀请，最后下车前，我深深福礼表达了他救我于残垣之下的感谢，我知晓他后背肯定伤得不轻，他见我行礼，反而楞了楞，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笑笑没说话，径直回去了。
刚到府门，襄儿蘅儿和倩兮一脸紧张跑出来，逮着我是全身上下的看。
“母亲（皇姑姑）（公主），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多亏汝阴侯救我。”我笑着回应，见到他们心里暖呼呼的。
“夏侯颇？”倩兮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
叙话几句，我假称身体劳累，需要休息，便叫他们都散了，命倩兮来伺候。
进到院子，耳边一瞬便清净下来，倩兮也知晓我年纪大了，不喜喧闹，脸上却仍旧摆着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沐浴时，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决意认真跟倩兮谈一谈，“倩兮，我知道你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也知道你跟卫氏关系匪浅。”
倩兮加热汤的手顿了顿，一语未发，权当默认了。
“我不欲深究你跟卫氏究竟是何关系，但很感激你陪我的几十年，今天想好好跟你谈一下，你愿意听吗？”
“婢子愿意听，公主您直说便是，无论公主如何处置婢子，婢子都愿意接受。”倩兮似乎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神色自若淡然。
“倩兮，你误会了，我没有赶你走或者处置你的意思，当初你执意不肯出府嫁人，我亦是毫不犹豫答应了，替你推了本来的姻缘......所以，这姻缘之事，讲求的是自己的意愿，别人是强求不来的，你可懂？”
我徐徐善诱给她解释清楚我与卫青，希望她能理解我的苦心。
“可公主您与卫将军，分明就是两情相悦的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倩兮不理解的看向我，水盆也搁在了地上。
闻言，我忍不住叹息一声，“我承认我对卫青有情意，可我们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大将军，其中本就夹杂了许多，前景未卜，何况夏侯颇也是真心实意救了我，哪怕你我都不喜欢他，也大可不必表现如此明显。”
“婢子不懂！”倩兮委屈着小脸，闷闷不乐看着我，我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以后会懂的。”
“好吧。”
见她愁容渐展，我欣慰的笑了，她也跟着笑起来，重新拾起木盆。
其实倩兮的性情，本不适合伺候人，但我就是愿意惯着她，容忍她，就像她愿意处处为我着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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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我正喝着碗里菜粥正香，猜也知晓要与我说昨日东市之事。
小宗吸吮着小小手指，被奶娘抱着来回走动，我时不时看一下乖孙嫩白的手脚，心情都格外好起来。
“皇姑姑，就是昨天东市的事呗。”蘅儿忍不住往我这边凑了凑，“听说东市的列肆基本都榻了，都是被那个匈奴人祸祸的，还有很多百姓至今都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被压在倒塌楼底下了。”
东市列肆倒塌是卫青干的，压根无人被压在楼底，自然知道是假的，也就当听当个闲趣。
吃的差不多，我示意乳母把小宗抱过来，小心翼翼把他揣在怀里，开始把玩那双柔柔的小手手。
“怪不得昨天我和公主去东市，成千上万的人往外冲，吓都吓死了！”倩兮兴冲冲补充道。
“是呀，昨日幸而有卫将军在。”我淡淡道，比起这些闲谈，反而更关心摸哪里可以让我的乖孙小宗笑一笑。
“母亲，卫将军抓了贼首游街示众，谁知贼首出口恶语诋毁大汉，现在已然民起激奋，声讨匈奴之声沸然，皇上已下令三日之后当众斩杀贼首。”襄儿认真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睛里面看出什么。
“还得多亏了青舅舅，为此事还伤了手臂，以后咱们宗儿也要当像青舅舅一样的大英雄，好不好？”言毕，宗儿竟久违咯咯笑了起来。
而我关系的则是卫青卫受伤的事情，他是何时受的伤，我为何不知晓.....
“母亲！”
襄儿出言打断我的思绪，就这么定定看着我，目光满是坚毅，“母亲，这次的侯位宴会，是否该大操大办一番了？”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若，咱们就半个史无前例的宴会，好叫那些豺狼鼠辈们看看，平阳侯府的气派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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