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金鸿在梁秋月走之后继续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他在公司看着梁秋月曾经的座位心中酸楚。那曾是梁秋月的位置，如今她已经离开这个位置就一直没有人来。金鸿所在的组也因为没了组长暂时由黄经理接管，黄经理的管理方式和梁秋月大相径庭，他每天晚上都要把一个组的人单独留下来开会，挨个儿询问今天的业绩。如果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标准，会被黄经理劈头盖脸的骂一顿，金鸿由于梁秋月的原因在一段时间里没有心思工作，近来成为了黄经理的“常客”。
一天开会的时候黄经理正式的告诉所有人，公司不再以原油期货为主，要集中力量拉拢客户炒贵金属。正如梁秋月走之前说的那般，贵金属的提成远比原油低得多，也因如此销售策略不得不改变，由以前的“问抓稳打”变成了“薄利多销”，美其名曰这样能服务更多的普通客户，让那些所谓的有钱人都见鬼去吧。
无论怎么样，来这里工作的人只是求财，同样的工作拿不到更多的钱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人事部那边的辞职信满天飞。有人欢喜有人愁，金鸿这个月到手的工资要比他之前都要多，让他提前完成了二十万的目标，其中为他提供业绩的人已经把钱赔的差不多了，任凭金鸿怎么说那些客户也不为所动，有甚者还骂了他一通后就将他彻底删除了。
现在还在炒原油的客户只剩C先生。从其他部门那里得知，金鸿这个月的提成很大一部分是由C先生提供的，这说明C先生并没有收手，他为了实现自己的暴富梦加大了投入。这就是赌徒的心理，赢的时候想赢的更多，输的时候只想赢回本金。C先生属于后者，他肯定赢得少赔得多，具体损失的数目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让金鸿很担心，这个本不应该属于他的游戏被金鸿强拉硬拽进来，剧烈的刺激让C先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让金鸿离开深圳的原因正是因为C先生。
一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金鸿过来上班，发现很多天不联系自己的C先生给他发来了消息，一看才知道C先生问自己能不能借些钱给他。可怜的C先生还不知道金鸿是一个骗子，竟然还问他借钱，金鸿果断的拒绝了他。
“你还在炒原油？”金鸿装作一无所知地问C先生。
“嗯。”
“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我前前后后输了四十万。”金鸿一听C先生竟然赔了这么多也打起了精神。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都是从别的地方借的，有的是亲戚朋友，有的是高利贷。现在我不指望赚钱了，能回本就不错了。我已经没有钱再继续下去，我老婆带着孩子走了。我怕牵连到她们一直不敢和她们联系。”
金鸿知道这次自己闯了祸，他冷汗直流，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和C先生说些什么，是道歉吗？显得太无力了。还是什么也不说？那样也不太好。正当金鸿还在纠结的时候，C先生又发过来消息：“你借我钱吧，就十万。十万块钱半个月就还你，到时候再多给你一万当利息。求求你了！要不然我就完了！”C先生病急乱投医，一个只在网上认识的人，他竟要从借十万块钱。
“真是疯了！”金鸿嘴里念叨着，同时手指还在敲打键盘：“你都赔了那么多钱了，我借你钱肯定有去无回，我不能借你。”
“这你放心，我肯定能赢回来的！我已经摸透了规律，只要有我有钱投入肯定能把之前本金都赢回来！”C先生的话让金鸿再次陷入了矛盾，C先生今天的境遇和他脱离不了关系，C先生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让金鸿背有了沉重的负罪感。可金鸿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赚了二十万，现在让他借给一个已经丧失理智的赌徒，这根本不可能。再说一个人的欲望是无底洞，这次是十万，下次会是多少？C先生还在劝说金鸿，金鸿一狠心不再理会，关掉了聊天界面任凭C先生怎么说他也不为所动。
C先生终于停止给金鸿发消息了，这让金鸿松了口气。可之后的事更加让金胆战心惊。当天晚上金鸿又收到了C先生的最后一条消息：“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也无力偿还债务，只能一死了之，希望大家不要怪我。”
四十万，一条人命的价钱。
金鸿看到这条类似群发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之后又确认一遍，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三魂丢了七魄，半晌说不出话来。金鸿没想到C先生会走到这一步。他被吓得不知所措，马上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C先生如果死了，那么他就是杀人凶手！金鸿急的厉害，他不知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可能正在楼顶随时准备着纵身一跃了结自己的生命，也可能手里面拿着一瓶老鼠药正在往嘴里灌，一瞬间金鸿想到了几十种关于C先生的死法，他得报警才能挽回一个人的生命。可是这样的话自己很可能会暴露，警察会不会把自己抓起来？定一个敲诈罪让自己在监狱里蹲上几年？不行，不能报警！那就和C先生坦白自己的身份，承诺把自己的钱都给他弥补损失？不行！那样会留下证据，如果C先生真的死了肯定会有人调查死因，到时候自己真的就说不清了！那怎么办？金鸿处于崩溃的边缘急的双手挠头，最终他想到了一个天真的办法：帮C先生把钱要回来。现在就找黄经理和他说明这件事，他应该能帮得上忙。金鸿不敢耽搁，站起身来就走进黄经理的办公室。
黄经理的办公室供着财神和观音菩萨。他一边拜着财神保佑他发财，一边给观音菩萨上香以求平安。金鸿冲进来吓了他一大跳，黄经理没好气儿的说：“你怎么都不知道敲门呢？吓死我了。”金鸿没来得及和他解释，就把C先生要自杀的事简单的汇报给黄经理。在听完金鸿的叙述之后黄经理眼神怪异的看着他。
“金鸿，你给我听好，客户的投资属于自愿行为，与我们无关，明白了吗？”黄经理一字一句的对着金鸿说。
“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如果......”
黄经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金鸿耳膜都疼。黄经理站起身手指着金鸿恼怒地说：“你真是有毛病，替客户要钱？我告诉你那些钱早就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你现在从我要，你要的着吗？提成你没有赚到？你怎么不把自己的钱给他？你给我滚！”说着把金鸿往门口推。
和C先生一样，金鸿也是病急乱投医。饿狼咬在嘴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金鸿从黄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茫然不识方向，晃荡着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后，一语不发的盯着屏幕。他的自责把他的心脏戳的千疮百孔，可他不能向C先生解释，一旦说漏了嘴自己肯定要遭殃。下班之后大家纷纷的离开了公司，每个人无一例外临走前都会看他一眼。在最后一位人事部的同事离开办公室之前问金鸿什么时候走，金鸿才从恍然中缓过神。他想了想，开口问那位同事：“耽误你一下，能帮我把离职协议打印一下吗？”那位同事苦着脸答应了金鸿，在签完了哪几张离职协议之后金鸿把他递给了同事：“明天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黄经理，谢谢了。”
“这样不太好吧！你要离职的话怎么也要和黄经理说一下。”
“不必了，你给他吧，工资只要能按时给我结清就行。”说完金鸿站起身走出了公司。在被黄经理训斥过后他意识到与狼共舞始终危险，他必须离开这个血淋淋的地方。金鸿在慌张后平静了下来，他走到饭馆吃了一顿宵夜，然后回到了家脱掉那身职业装，换上了初到深圳时穿的衣服。金鸿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像是一个犯人在等待正义的裁决。
这天晚上C先生没有了消息，是死是活金鸿无法得知。C先生可能会出现在明天的新闻上，也可能只是一场闹剧。金鸿倾向于前者，他相信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会了结自己的性命。而金鸿要偿还自己欠下的债，如果警察找上门来那么自己要面临几年的牢狱之灾。金鸿回顾了这几年的经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如果当时放过C先生一马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金鸿想起了远在东北的父母，他们仿佛正用苍老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无地自容。他想家了，出来这几年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想回到那个贫瘠的地方。金鸿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转给了他的母亲，还发了条消息让她在老家买个楼房，不要再租房子住了。他总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金鸿想到了赵雪，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现在身在何处？几年之后他们还会不会相遇？那时的她们都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再次想到了梁秋月，这个他生命中第一个得到过的女人，此时已经在她的老家开始新的生活，未来可期。
命运是一张网，越挣扎就越痛苦。本以为有了出路，仔细一看才知没了归途。
时间静悄悄的流淌，在金鸿半睡半醒时他梦见了自己身在大连的那个阁楼，从窗外飘过来的烟汇成一个恶鬼的模样，他呲牙咧嘴的说要把自己带到地狱；过会儿他又梦见了那个不曾谋面的C先生，他满身是血的说自己受了骗，要带着金鸿一起回阴间；之后他又梦见了警察闯进了他的家，用手铐给他拷了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两枪，鲜血和脑浆弄得到处都是。金鸿哭着醒来，当他看到了窗外还是黑蒙蒙的一片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再次袭来。金鸿不敢再睡，他起身开了灯，躲在床的一角瑟瑟发抖，现在只有这个状态能带给他一丝丝安全感。这是报应，门外肯定有索命的恶灵在等着他，一旦他走出了这间屋子便会将他五马分尸。
夜尽天明，这个世界井然有序的运转着，连同金鸿之前的公司也是如此，金鸿的离职协议就像一堆废纸一样被搓成团扔进了垃圾桶，就像金鸿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的便是赤裸裸的疮痍。在C先生事件过去的第十天金鸿才从这种无以复加的恐惧感中慢慢适应过来。外面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人报案，也没有人来调查，也可能没有人因为钱而丧命。恶灵没有来找他，冤魂没有来害他，更没有有关部门的人在周边埋伏，金鸿知道自己安全了，但他身负的愧疚感却有增无减，在这几天之中不断向老天起誓，如果自己能够平安度过这几天，往后再也不会做损人利己的勾当。
外面阳光明媚，今天是个好天气，金鸿打开了困住他的大门，走出了门外艳阳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有一种重获自由的喜悦。天知道这十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入睡，吃饭不思，唯独在此刻金鸿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金钱不再是他追求的所有，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更加宝贵，比如自由和生命，C先生没了钱可能也丢了命，金鸿把自己禁锢在一隅之地，他的一生恐怕都难以实现真正得到自由。
金鸿走在人潮汹涌的街上，他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平时他就知道工作根本也没有时间社交，作为一个异乡人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凄冷，如今辞掉了工作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想离开这里，他一定要离开这里——他没有从C先生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在这个城市生活会让他难以喘息。金鸿要做的便是逃之夭夭，和这里斩断所有的联系，就当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他还能去哪里呢？上天总爱和他开玩笑，每次都是在冬天面临失业的难题。他坐上车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海滩，极力远眺，海的那一面就是香港。海风有些大，让他在深圳头第一次体会到寒冷。金鸿想念起了梁秋月，之前的每次旅行都有她在，有一个人陪伴至少不会孤独。他犹豫着给梁秋月打了电话，等了半分钟梁秋月才接。
“在家？”
“嗯，怎么了？
“相亲结果怎么样？”
“挺满意的，对方人和条件都挺好，我打算下个月就结婚。”
“这么快？太突然了吧？”
“还好吧，我结婚你过来吗？”
“不了。”说完金鸿放下了电话。其实他更想说：“不要结婚，等我去找你。”可是婚姻并不是两厢情愿就可以，爱情不会让人获得享有物质的快乐，精神的愉悦是暂时的，等到生活归于平淡就要数着柴米油盐过日子，金鸿不会给梁秋月一个像样的生活，他知道。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金鸿坐在了海滩的一处，眼望大海，好久好久。
一天开会的时候黄经理正式的告诉所有人，公司不再以原油期货为主，要集中力量拉拢客户炒贵金属。正如梁秋月走之前说的那般，贵金属的提成远比原油低得多，也因如此销售策略不得不改变，由以前的“问抓稳打”变成了“薄利多销”，美其名曰这样能服务更多的普通客户，让那些所谓的有钱人都见鬼去吧。
无论怎么样，来这里工作的人只是求财，同样的工作拿不到更多的钱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人事部那边的辞职信满天飞。有人欢喜有人愁，金鸿这个月到手的工资要比他之前都要多，让他提前完成了二十万的目标，其中为他提供业绩的人已经把钱赔的差不多了，任凭金鸿怎么说那些客户也不为所动，有甚者还骂了他一通后就将他彻底删除了。
现在还在炒原油的客户只剩C先生。从其他部门那里得知，金鸿这个月的提成很大一部分是由C先生提供的，这说明C先生并没有收手，他为了实现自己的暴富梦加大了投入。这就是赌徒的心理，赢的时候想赢的更多，输的时候只想赢回本金。C先生属于后者，他肯定赢得少赔得多，具体损失的数目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让金鸿很担心，这个本不应该属于他的游戏被金鸿强拉硬拽进来，剧烈的刺激让C先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让金鸿离开深圳的原因正是因为C先生。
一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金鸿过来上班，发现很多天不联系自己的C先生给他发来了消息，一看才知道C先生问自己能不能借些钱给他。可怜的C先生还不知道金鸿是一个骗子，竟然还问他借钱，金鸿果断的拒绝了他。
“你还在炒原油？”金鸿装作一无所知地问C先生。
“嗯。”
“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我前前后后输了四十万。”金鸿一听C先生竟然赔了这么多也打起了精神。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都是从别的地方借的，有的是亲戚朋友，有的是高利贷。现在我不指望赚钱了，能回本就不错了。我已经没有钱再继续下去，我老婆带着孩子走了。我怕牵连到她们一直不敢和她们联系。”
金鸿知道这次自己闯了祸，他冷汗直流，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和C先生说些什么，是道歉吗？显得太无力了。还是什么也不说？那样也不太好。正当金鸿还在纠结的时候，C先生又发过来消息：“你借我钱吧，就十万。十万块钱半个月就还你，到时候再多给你一万当利息。求求你了！要不然我就完了！”C先生病急乱投医，一个只在网上认识的人，他竟要从借十万块钱。
“真是疯了！”金鸿嘴里念叨着，同时手指还在敲打键盘：“你都赔了那么多钱了，我借你钱肯定有去无回，我不能借你。”
“这你放心，我肯定能赢回来的！我已经摸透了规律，只要有我有钱投入肯定能把之前本金都赢回来！”C先生的话让金鸿再次陷入了矛盾，C先生今天的境遇和他脱离不了关系，C先生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让金鸿背有了沉重的负罪感。可金鸿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赚了二十万，现在让他借给一个已经丧失理智的赌徒，这根本不可能。再说一个人的欲望是无底洞，这次是十万，下次会是多少？C先生还在劝说金鸿，金鸿一狠心不再理会，关掉了聊天界面任凭C先生怎么说他也不为所动。
C先生终于停止给金鸿发消息了，这让金鸿松了口气。可之后的事更加让金胆战心惊。当天晚上金鸿又收到了C先生的最后一条消息：“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也无力偿还债务，只能一死了之，希望大家不要怪我。”
四十万，一条人命的价钱。
金鸿看到这条类似群发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之后又确认一遍，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三魂丢了七魄，半晌说不出话来。金鸿没想到C先生会走到这一步。他被吓得不知所措，马上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C先生如果死了，那么他就是杀人凶手！金鸿急的厉害，他不知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可能正在楼顶随时准备着纵身一跃了结自己的生命，也可能手里面拿着一瓶老鼠药正在往嘴里灌，一瞬间金鸿想到了几十种关于C先生的死法，他得报警才能挽回一个人的生命。可是这样的话自己很可能会暴露，警察会不会把自己抓起来？定一个敲诈罪让自己在监狱里蹲上几年？不行，不能报警！那就和C先生坦白自己的身份，承诺把自己的钱都给他弥补损失？不行！那样会留下证据，如果C先生真的死了肯定会有人调查死因，到时候自己真的就说不清了！那怎么办？金鸿处于崩溃的边缘急的双手挠头，最终他想到了一个天真的办法：帮C先生把钱要回来。现在就找黄经理和他说明这件事，他应该能帮得上忙。金鸿不敢耽搁，站起身来就走进黄经理的办公室。
黄经理的办公室供着财神和观音菩萨。他一边拜着财神保佑他发财，一边给观音菩萨上香以求平安。金鸿冲进来吓了他一大跳，黄经理没好气儿的说：“你怎么都不知道敲门呢？吓死我了。”金鸿没来得及和他解释，就把C先生要自杀的事简单的汇报给黄经理。在听完金鸿的叙述之后黄经理眼神怪异的看着他。
“金鸿，你给我听好，客户的投资属于自愿行为，与我们无关，明白了吗？”黄经理一字一句的对着金鸿说。
“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如果......”
黄经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金鸿耳膜都疼。黄经理站起身手指着金鸿恼怒地说：“你真是有毛病，替客户要钱？我告诉你那些钱早就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你现在从我要，你要的着吗？提成你没有赚到？你怎么不把自己的钱给他？你给我滚！”说着把金鸿往门口推。
和C先生一样，金鸿也是病急乱投医。饿狼咬在嘴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金鸿从黄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茫然不识方向，晃荡着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后，一语不发的盯着屏幕。他的自责把他的心脏戳的千疮百孔，可他不能向C先生解释，一旦说漏了嘴自己肯定要遭殃。下班之后大家纷纷的离开了公司，每个人无一例外临走前都会看他一眼。在最后一位人事部的同事离开办公室之前问金鸿什么时候走，金鸿才从恍然中缓过神。他想了想，开口问那位同事：“耽误你一下，能帮我把离职协议打印一下吗？”那位同事苦着脸答应了金鸿，在签完了哪几张离职协议之后金鸿把他递给了同事：“明天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黄经理，谢谢了。”
“这样不太好吧！你要离职的话怎么也要和黄经理说一下。”
“不必了，你给他吧，工资只要能按时给我结清就行。”说完金鸿站起身走出了公司。在被黄经理训斥过后他意识到与狼共舞始终危险，他必须离开这个血淋淋的地方。金鸿在慌张后平静了下来，他走到饭馆吃了一顿宵夜，然后回到了家脱掉那身职业装，换上了初到深圳时穿的衣服。金鸿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像是一个犯人在等待正义的裁决。
这天晚上C先生没有了消息，是死是活金鸿无法得知。C先生可能会出现在明天的新闻上，也可能只是一场闹剧。金鸿倾向于前者，他相信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会了结自己的性命。而金鸿要偿还自己欠下的债，如果警察找上门来那么自己要面临几年的牢狱之灾。金鸿回顾了这几年的经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如果当时放过C先生一马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金鸿想起了远在东北的父母，他们仿佛正用苍老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无地自容。他想家了，出来这几年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想回到那个贫瘠的地方。金鸿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转给了他的母亲，还发了条消息让她在老家买个楼房，不要再租房子住了。他总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金鸿想到了赵雪，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现在身在何处？几年之后他们还会不会相遇？那时的她们都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再次想到了梁秋月，这个他生命中第一个得到过的女人，此时已经在她的老家开始新的生活，未来可期。
命运是一张网，越挣扎就越痛苦。本以为有了出路，仔细一看才知没了归途。
时间静悄悄的流淌，在金鸿半睡半醒时他梦见了自己身在大连的那个阁楼，从窗外飘过来的烟汇成一个恶鬼的模样，他呲牙咧嘴的说要把自己带到地狱；过会儿他又梦见了那个不曾谋面的C先生，他满身是血的说自己受了骗，要带着金鸿一起回阴间；之后他又梦见了警察闯进了他的家，用手铐给他拷了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两枪，鲜血和脑浆弄得到处都是。金鸿哭着醒来，当他看到了窗外还是黑蒙蒙的一片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再次袭来。金鸿不敢再睡，他起身开了灯，躲在床的一角瑟瑟发抖，现在只有这个状态能带给他一丝丝安全感。这是报应，门外肯定有索命的恶灵在等着他，一旦他走出了这间屋子便会将他五马分尸。
夜尽天明，这个世界井然有序的运转着，连同金鸿之前的公司也是如此，金鸿的离职协议就像一堆废纸一样被搓成团扔进了垃圾桶，就像金鸿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的便是赤裸裸的疮痍。在C先生事件过去的第十天金鸿才从这种无以复加的恐惧感中慢慢适应过来。外面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人报案，也没有人来调查，也可能没有人因为钱而丧命。恶灵没有来找他，冤魂没有来害他，更没有有关部门的人在周边埋伏，金鸿知道自己安全了，但他身负的愧疚感却有增无减，在这几天之中不断向老天起誓，如果自己能够平安度过这几天，往后再也不会做损人利己的勾当。
外面阳光明媚，今天是个好天气，金鸿打开了困住他的大门，走出了门外艳阳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有一种重获自由的喜悦。天知道这十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入睡，吃饭不思，唯独在此刻金鸿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金钱不再是他追求的所有，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更加宝贵，比如自由和生命，C先生没了钱可能也丢了命，金鸿把自己禁锢在一隅之地，他的一生恐怕都难以实现真正得到自由。
金鸿走在人潮汹涌的街上，他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平时他就知道工作根本也没有时间社交，作为一个异乡人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凄冷，如今辞掉了工作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想离开这里，他一定要离开这里——他没有从C先生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在这个城市生活会让他难以喘息。金鸿要做的便是逃之夭夭，和这里斩断所有的联系，就当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他还能去哪里呢？上天总爱和他开玩笑，每次都是在冬天面临失业的难题。他坐上车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海滩，极力远眺，海的那一面就是香港。海风有些大，让他在深圳头第一次体会到寒冷。金鸿想念起了梁秋月，之前的每次旅行都有她在，有一个人陪伴至少不会孤独。他犹豫着给梁秋月打了电话，等了半分钟梁秋月才接。
“在家？”
“嗯，怎么了？
“相亲结果怎么样？”
“挺满意的，对方人和条件都挺好，我打算下个月就结婚。”
“这么快？太突然了吧？”
“还好吧，我结婚你过来吗？”
“不了。”说完金鸿放下了电话。其实他更想说：“不要结婚，等我去找你。”可是婚姻并不是两厢情愿就可以，爱情不会让人获得享有物质的快乐，精神的愉悦是暂时的，等到生活归于平淡就要数着柴米油盐过日子，金鸿不会给梁秋月一个像样的生活，他知道。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金鸿坐在了海滩的一处，眼望大海，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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